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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颗树”的焦尸

    乌云一片,将天空染成灰蒙之色,有几处浓烈的墨色渲染,预昭天有不测风云。

    荒滩无边无际,低洼处还有暗雪在招摇,远处有座不高的白黑相间的山试图挡住荒原的野蛮扩张,但每个身临其境的人极目四望,都会发现荒原更在荒原外,那座山已成了荒滩的点缀,荒原吞没了一切。

    一辆雪弗兰轿车行驶在荒滩中,像一叶扁舟航行在茫茫大海中一样。

    沿着荒滩被无数车印轧成的小路,轿车时而平坦急驶而过,时而颠簸不已如蜗牛般缓行。

    “你啊,到这种时侯了,还自告奋勇请缨揽下棘手的案子。”轿车里琼斯穿着深蓝色毛呢外衣坐在副驾驶座上。

    “到什么时候了?”穿桔黄色风衣的鲍更把握着方向盘。

    “你儿子失踪一天了,夫人都快急疯了,还不去找儿子,破什么案。”

    “是啊,这理所应当,您也破过不少失踪案,经验丰富,您亲自找,应该很快能找到。”后座上还有三名警察,其中穿白衣的法医也附和道。

    “急有什么用?有弟兄们帮我寻找,我安安心心遵照规定回避。任何规定都有道理。儿子应该是被绑架了,当事人家属参与,思维会被情绪左右,好比大海航行,航向被风带偏,大海航行靠舵手,就成了一句空话。我问你到什么时候了,几点了,没听见?我出门忘了戴表。”

    琼斯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忙看了看表荅道:“三时了。走了近两小时,‘一棵树’快到了吧。你确定是被绑架了?”

    “是菲仁市长断定。他打电话告诉我安慰我。天气预报五时下雪,得加快了。”

    “听说这位市长无所不能,包括玩弄……咳,咳,但愿这次能料事如神。博拉兹的天气预报,还不如我趴窗户看天气。”

    “报案的是什么人?”鲍更问。

    “自称是放羊的老汉。”

    “放羊的老汉?”鲍更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又问琼斯:“安德烈是不是说过,他们也是在‘一颗树’丢下了霍普考普市长菲尼摩术?”

    “是的。真是巧。你说绑主是黄帮还是白帮?”

    “白帮黄帮都有可能,或许非黄非白。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呢?”鲍更似在问琼斯,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在黄帮的线人说,掉进布斯布夫湖的小车里本来是三个人,有两人淹死,还有一人下落不明,安德烈派人四处打听寻找。”后座上的一名警察说道。

    “你的意思是‘一棵树’荒滩上发现的焦尸有可能是那个没淹死的黄帮成员,亚布夫的手下?安德烈要杀人灭口?那沉湖案就是黄帮故意制造的杀人案。”琼斯回头看了看说话的警察,转过头来,又说道:“说不定就是菲尼摩术,安德烈在‘一颗树’并没丢下他,而是直接下狠手杀了他,永绝后患。”

    “你说过云宵建业老板鲁道夫和手下阿诺已抓捕归案,但塞豆俄跑了,杳无音信,是吧?”鲍更看了一眼琼斯,又转头看着前方。

    “你怀疑焦尸是塞豆俄?难道是鲁道夫和白帮的人干的?也是杀人灭口?究竟是菲尼摩术,还是塞豆俄,或是亚布夫手下,也许还有他人?这可有意思了。”琼斯显出深思的样子。

    “何人最希望塞豆俄死呢?显然不是鲁道夫,他顶多会让塞豆俄跑路,杀人灭口没必要,因为杀害泰姜斯的直接凶手不是鲁道夫,也不是阿诺,而是塞豆俄,鲁道夫顶多是帮手。有塞豆俄顶着,鲁道夫不会判太重,更不会是死刑。要杀塞豆俄的另有其人。”

    “塞豆俄是主凶?他和泰姜斯是发小,又是同事朋友,怎么会干这事?”琼斯不解鲍更的推断。

    “没有不可能的事。为了金钱。在金钱面前,良心和友情不堪一击。或是羡慕嫉妒恨,恼怒泰姜斯时时比自己过得好,而自己处处不得意。”

    “你是如何发现主凶就是塞豆俄?”琼斯急切地想知道荅案。

    “还记得那个套针织品的钢化玻璃杯嘛?我们在塞豆俄家见的。突破口就在这个杯子上。同样的杯子,还有一个,泰姜斯生前使用。这两个杯子,是泰姜斯和塞豆俄学校毕业刚上班时,由泰姜斯的母亲买的,买了两个,一人一个,因为两人从小一起玩,上同一所学校,长大进了同一家公司成了同事,泰姜斯的母亲视两人为情同手足的弟兄,买了同样的杯子,给了他们,还亲手织了两个护套。泰姜斯自白雪公主奶业公司被梅仁盖热乳业公司收购后,负责公司改扩建项目监工,与承建施工企业云霄建业经理鲁道夫予盾日益加深。他发现鲁道夫在施工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向公司反映,但公司充耳不闻,因为公司现老板迪波伦是鲁道夫舅舅。泰姜斯是公司副总,原白雪公主奶业老总杰尔里的妻弟。杰尔里对自己的企业被强行收购本就不满,从泰姜斯那儿知道迪波伦利用改扩建项目,套取市政府注资资金和虚假入股后向上举报,但无果。便与他人合作在州府成立众神奶业公司,与梅仁盖热公司抗衡。”

    “快看,一棵树,在那儿,我们走偏了。”琼斯听到法医的叫喊声,看到车窗右侧远处的荒滩中孤零零的一颗树,感觉他们在往左走。

    “错不了,过‘一颗树’的小路能通往霍普考普的高速,走的车多了,就有路,这就是路。离了这条路走直线会迷路的。”

    鲍更很自信,又继续他的推理:“泰姜斯拒绝在鲁道夫的工程分段结算书中鉴字,并坚持举报工程质量问题,导致鲁道夫蓄谋对他打击报复。但泰姜斯警惕性很高,一直得不到机会下手,于是鲁道夫收买了泰姜斯的发小和好友塞豆俄。泰姜斯自担任监工后,处处防范,步步小心,上班喝水要从家中灌满水杯,杯子从不离手,离手也不离眼,杯盖除了喝水从不打开。拒绝鲁道夫的多次请吃,也从不吃鲁道夫馈赠的水果饮料食物,以防鲁道夫使坏下毒。却没料到那天与塞豆俄下棋,知人知面不知心。塞豆俄与泰姜斯的水杯一模一样,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事先在自己的杯中放进三唑仑,一种迷药。下棋时,乘泰姜斯关注棋局,故意吃棋子时,将一牧靠近泰姜斯的棋子碰翻落地,泰姜斯弯身捡棋子时,他乘机以极快的速度掉换了放在棋桌上泰姜斯一侧的水杯。泰姜斯没有发觉,后来口渴喝水中了迷药,慢慢昏睡过去。为什么要用迷药,因为那天虽是休息日,但楼上有人加班,怕被他们听到。

    机会来了,塞豆俄和鲁道夫、阿诺三人将昏迷的泰姜斯抬到长条椅上,阿诺抡起椅子砸泰姜斯的身子,鲁道夫狠劲扇了泰姜斯十几个耳光,不料差点扇醒泰姜斯,看他动了,塞豆俄拿起一个塑料袋,套在了泰姜斯的头上,捏紧袋口,又从长条椅下摸出早已备下的铁榔头,左手拿榔头猛砸泰姜斯的脑袋。为什么左手,因他是左撇子。尸体验测,头骨五处凹痕,三处裂缝,痕迹面窄,受力点均偏左,可以断定凶器是榔头,凶手左撇子,塞豆俄就是左撇子。”

    琼斯想起在塞豆俄家探查时,鲍更说其茶几上的水杯特别,似有意去拿水杯,塞豆俄条件反射般用手去护,先伸出的手就是左手,但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于是问道“你怎么断定塞豆俄换了杯子?是鲁道夫的招供?”

    “鲁道夫会招供吗?他受到了幕后主使的威协和指示,不会招出有用信息,但迟早在确凿的证据和严密的推理面前,他会供认不讳。一半是阿诺的供词,一半是我的推理。在塞豆俄家,得到了证实,塞豆俄端杯喝水时,我看到了杯底沾一小块白胶布,上写着一个字母‘T’,泰姜斯名字的首字母,同时还有扯掉的白胶布留下的残余痕迹,证明那杯子就是泰姜斯的。为了区分,泰姜斯曾在杯底粘了块胶布,上面写了自己名字或记号,他死后,塞豆俄留下了这个杯子,但扯掉了表明物主的记号,但很快又觉不妥,又重新粘了胶布重写了‘T’。”

    “他为什么要留用死者的杯子,自己的杯子倒弃而不用呢?”琼斯不解的问。

    “一是做给别人看,表明自己对泰姜斯深情厚意,难以忘怀,遮掩其杀害发小好友的动机和事实。二是祈祷祝愿,宽慰麻痹自已内心的不安。”

    ‘一棵树’到了。

    真正的只有一颗树,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里的一颗杨树,树冠高大,枝杈繁杂。冬季里没有繁茂的可以遮阳的树叶。

    “看,那边有黑乎乎的东西。莫非就是死尸?”鲍更将车打向琼斯指着车窗外的地方开过去。

    离这颗树不足百米之处的一个浅坑里,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倦屈着,面目全非,无法辩认。

    “被泼上了汽油,第一现场,有挣扎,有翻滚。”鲍更看过后得出结论。

    “男性,从头骨闭合状态来看,年龄约在四十五至五十二岁左右。身高一米八上下。活活烧死。死亡时间已有四十到四十五小时。”法医斟验后说道。

    “有没有捆绑的痕迹?”琼斯问?

    “没有勒痕和压痕。”法医荅道。

    “从燃烧的程度来看,后背是起火点,说明凶手背后袭击,乘死者不备,从身后泼上了汽油,然后点火烧起。他们可能是熟人。”鲍更抽着烟斗说。

    “现场打扫过,车印和脚印没有留下半点。”琼斯对周边进行了目测。又蹲下身低头仔细审视焦尸,在焦尸一侧焦土中拨拉出一块烧焦凝固的塑料样的东西,还有残缺的纸片附在上面。

    “这儿离那杨树不远,为什么会选择此处作案?”鲍更站起自言自语一番,又指着来时的路问琼斯:“那条路是不是在杨树边上通过?”

    “应该是的,你不是说这条路通往霍普考普吗?你走过,应该熟。”

    “忘了。岁数大了,记忆力不行了。过去看看。”鲍更走向孤零零突兀在荒滩上的那颗杨树下。

    “按照安德烈的供词,我们已对一棵树附近进行过地毯式搜索。”琼斯紧跟其后。

    树干遒劲而斑驳,映证岁月仓桑,枝杈繁杂横乱,展示顽强生命力。树底有一个能容纳一人的树洞,放羊人避风雪休憩的好场所。

    鲍更在离树干较近的一条较粗的枝杈下驻足,仰头看着枝杈上绑着一根细绳垂下,又低头看了一看,蹲下身拨拉拨拉脚下的土,摸到了细碎的冰茬。

    “过来,帮一下。”鲍更示意琼斯下蹲,将他抱起,够着枝杈,解下绑着的细绳。

    “看着像鞋带。”琼斯凑近看着说。

    “耐克鞋的鞋带,很结实,能擎得住一个人。瞧,这断口,齐整,刀割的,从下往上倾斜。”鲍更指着黑色鞋带的断口,对琼斯说道。

    “像是在吊什么东西?”琼斯征询鲍更。

    “为什么要用鞋带吊?再找找,肯定会有惊喜的发现。”鲍更低头边走边瞅脚下。

    琼斯不知道要找什么,但也低头搜索起来。

    “找到了,果不其然。”琼斯看到鲍更在离杨树十步远靠近土路的边上捡起一条挽成圈状的细绳。

    “也是鞋带,这两根是一条,断口完全能接得上,这是一个套,套在人脖颈上的套。你们地毯式搜索,竟没发现啊。”鲍更兴奋的说道。

    “大意了,再说那是刚下过雪,地上到处是雪。”琼斯环顾左右后说道:“难道把一个人套颈上吊了起来,这是杀人啊。被吊的人呢?不对,或许是吊起了一只羊。”

    “吊起一只羊,底下架起篝火,烤着吃?那炭灰呢?这个方向通向霍普考普,那么,一切就很自然而然了。”鲍更像自言自语,又像对琼斯说道。

    “为什么不是上吊自杀呢?”

    “身上带匕首的人,会在荒郊野外选择上吊自杀?割腕岂不省事。”

    “有道理。这被吊杀者与那个焦尸是不是有关联,或许就是同一个人。被吊杀者趁凶手不注意,或凶手以为其已死亡而离开时,割断鞋带逃跑,被发现追至坑边,又被泼上汽油烧死。”

    琼斯分析道。

    “既然已准备了两套工具,为什么不选择更容易的作案手段,而选择难度更大的?不合情理。”

    “你刚才说,一切自然而然,是不是已胸有成竹?愿闻其详。”琼斯问。

    “天机暂不可泄。”鲍更又卖起了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