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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美丽新世界

    从古至今,人类似乎总是对苦难持有一股近乎疯狂的执着。

    无论身份高低,无论年龄长幼,具都生活在苦难中,即使找到了摆脱的方法,脱离了苦海,又马上会跳进另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难以挣脱的漩涡。

    就如同搁浅的鱼,明明知道水在旁边,只需要弓起身子蹦跶几下,但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反被推向了更深处的陆地。

    人们显然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愚蠢,并以此为基础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试图诠释这种心理。

    有人称赞苦难,认为苦难是成功前必须经历的风雨,助人成长;有人漠视苦难,认为苦难是人生中无可避免的灾劫,淡然置之;也有人蔑视苦难,认为苦难是只是苦难,毫无意义可言。

    各式各样的说辞与各不相同的立场纷纷出现,虽然在灾前大部分人都从赞美苦难转为了唾弃苦难,但依旧,不妨碍人们沉浸在苦难中继续生活下去,并乐观地期盼着能有结束的一天。

    “滋滋——”

    随着广播的结束,耳机里传来的尖锐电流音将张朔从无端的臆想中拉离。

    他晃了晃脑袋,扯了扯因拉链坏掉而无法合拢的暗红色羽绒服,一脚深一脚浅地趟着雪,向前行进着。

    距离灾变日——人们现在这样称呼那改变了一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年。

    在回家的路上,付云才就因为伤势过重去世了,他在死了王玥的怀里,脸上带着笑容。

    张朔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跟个傻子一样,只是每当回想起来,嘴角都会莫名地跟着勾起,又想哭又想笑。

    幸存的二人在之后不久,因为缺少了中间人存在,平衡被打破,选择分道扬镳。

    王玥因为受不了“公寓”清冷的环境,带走了一批武器搬到顺通县郊区,一处由“官方”建立的安全区里。

    张朔则留了下来,住在了他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只是偶尔也会前往安全区里,去交换一些需要的物资。

    “陈扬镇安全区”便是这处安全区的名字,而领导者也不是外人。

    当初那个在电视上又哭又喊的老男人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这里,这个幸运的家伙在逃跑过程中聚拢了一批溃兵,靠着他们清理出了一座小镇,并成为了这里的统治者,并自称“上东地区总督”。

    头衔确实比从前大气了不少,不过从一座千万级人口城市的副市长变成了一座万人级别小镇的总督,很难说是升是降。

    当然,这种事情只要本人高兴,别人怎么想其实无所谓,反正看这位总督的表现,似乎就挺乐在其中。

    很快,一堵高耸但丑陋的混凝土围墙闯进了视线,几道黑影停留在那墙下的关卡前,手舞足蹈,看样子正在和哨卡的守卫争辩着些什么。

    光看那夸张的肢体动作张朔就知道,无非就是双方因“入城费”的多少产生了不同意见而已。

    虽然才过去了一年,但安全区对于传统文化的保留还是很上心的,许多曾经摒弃掉的旧习都被捡了起来,大有王朝复兴的盛象,见怪不怪了。

    张朔没兴趣和两个守门的家丁扯皮,于是右转离开了主路,绕着安全区的围墙一路向东,一直走到了一栋略微歪斜的小矮房前停下,四处张望了一下。

    确认没人后,张朔蹲下身来,双手在地面一阵摸索,然后胳膊一拧接着用力一拉,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条漆黑的隧道出现在眼前,张朔矮身跳了进去。

    当初在建立安全区的时候,总督下令炸毁封锁了几乎全部能找到的连同外界的通道。

    当然,张朔现在所在的这个下水道也被炸掉了,只不过埋放炸药的地方与原定位置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偏差。

    负责封锁这条下水道的工人确实完成了他的任务,炸毁了通道,阻绝敌人的通路,只是稍微往外偏了一点。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如此严重的工作失误自然是不被允许的,因此那位工人便很负责任地没有上报,并将情报卖给了一名值得信任的外来者。

    而那位外来者显然不会白白浪费这条消息,亲自动手,挖出了一道暗门,建立了这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

    安全区通电后,她甚至还好心地往地道里拉了条电线,安装了照明设施,可谓是尽心尽责。

    没走多久张朔便走到了隧道的尽头,这里被一面特制铁门封闭。

    铁门的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突出的部位,突出一个严丝合缝,连塞纸插缝的地方都找不到,厚实又坚固。

    张朔抬手,富有节奏地敲在了铁门上,两长,一短。

    紧接着,门后传来了闷音。

    “几个人?”

    “一个,老客户。”

    “咔嚓——咔嚓——”

    随着一道道门锁打开,密闭的铁门缓缓打开,不算耀眼的白光越过缝隙钻进了阴暗的地下通道。

    “哟,朔哥,听声就知道是您,又来找老大了,最近老大可是经常提您呢?”

    张朔摇摇头。

    “这可不是好消息,烟你收好了,再被人抢了我可没多余的。”

    “那不能,上次是我大意了,同一个坑还能掉两次不成。”

    说着,钱斌就掏出了打火机,直接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呼——爽!我这一天天的就等着这口呢,别人的烟都没您给的对味。”

    说着,他让开了位置,等张朔通过后,动作麻利地将大门关闭,上锁。

    听着身后恭敬的送别声,张朔不禁感叹。

    “她果然还是适合当混混。”

    王玥很有天赋,一直都很有天赋。

    一个身材不够高壮,容貌也不够凶恶的女孩子,能在军区大院里召集一帮小弟劫道抢零花钱,任谁看见都得说上一声天赋异禀。

    而他们三个的孽缘也是从一次劫道开始的。

    那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张朔和付云才本来约好了一起去游戏厅,久违地来一场父子局街机。

    结果刚出门,还没走两步呢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而领头的,正是王玥。

    虽然他们也不多要,就十块八块的意思意思就走了,但是真的膈应人。

    也就是在那天,刚上大学的张朔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坏人的。

    不过与他相反,他的好友付云才似乎产生了一点异样的想法。

    也不知道这个家境富裕的军二代是怎么想的,跟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样,自那天以后,天天跑去他们被劫道的小胡同附近转悠,还回回都带着他的钱包。

    而现实也不负期望地,几乎每天都能让他撞见以王玥为首的院区暴力团伙。

    一来二去,由于供需关系逐渐稳定,两人也渐渐变得熟络起来,身份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关系由一开始的受害人与劫匪,发展成投资商与甲方,甚至到了后来,付云才干脆直接转职加入,变成了她的狗头军师,每天交完贡品以后还会帮着数钱,简直不要太离谱。

    张朔依稀还记得自己听到这震撼心灵的消息时,所感受到的愤怒。

    看到好友自甘堕落,张朔心痛异常,于是找了个机会,在田淑晗那里打了个报告,结果自己第二天就被王玥找上门打了一顿。

    虽然当天下午,付云才就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王玥过来赔礼道歉了,然后还告诉他,团伙已经解散,俩人以后安安心心上学,不再做坏事。

    不过一边被抢被揍,一边被迫解散团伙,两人的关系自然势同水火,要不是付云才在中间两面协调,天天都能打起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言和。

    不过当付云才走后,双方之间反而少了很多火药味。

    两人都陷入名为“失去”的苦难中,没了针锋相对的心气。

    张朔到安全区来,通常也是找王玥的势力进行交易。

    王玥看他虽然不顺眼,但绝对不会坑他,当然也不会让他占到一点便宜,都是按着市价来。

    不过今天,张朔不是来交易物资的,他是来看医生的。

    沿着乡间的小路一路七拐八拐,张朔来到了一栋半毁的小楼前。

    小楼的屋顶还挂着原先的招牌——“陈扬镇社区医护中心”。

    推开失去作用的屋门,张朔沿着电源线路在一片乱石堆后,找到了去往地下室的入口。

    “咚咚咚”

    他重重地敲响地下室的大门。

    “来了来了。”

    略微奇怪口音的普通话随着大门被推开,传到了地面。

    “黄博士。”

    张朔朝着一名顶着金黄色头发的人说道。

    “哦,终于来了你,去床上躺着吧,先照个片子。”

    张朔很听话地走到了地下室中央的金属平台边,脱下靴子,躺到了上面。

    “镜子摘下来。”

    “抱歉,忘记了。”

    张朔到了声歉,然后摘下了脑袋上的深色防风镜,露出了一对圆润的黑瞳。

    “欸?你很仔细啊,美瞳都戴上了,哪找的?”

    “县城那边的一个眼镜店里,”张朔一边说,一边拉过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盒来,“没度数的,就当诊费了。”

    “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着,黄博士很是麻利地抓过眼镜盒揣进了兜里。

    “躺好,把美瞳也摘了。”

    “嗯......”

    张朔转了转眼球,然后瞪大双眼,用吸附棒将美瞳取下,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小盒里。

    黄博士拽着一盏类似手术室无影灯一样的巨大设备,拉到了张朔的正上方。

    这玩意一看就是自制的,东拼西凑的外壳上颜色深一块浅一块,还有许多裸露在外的电线被束线捆绑在一起,向外延伸,一头接在了电源上,另一头插进了一个满是营养液的玻璃罐里。

    玻璃管中存放着一颗完整的大脑,只是有些干瘪,它来自一位丧尸朋友的自愿捐赠。

    数根连接着线路的探针扎在大脑的各个区域,随着黄博士拉动开关,湛蓝色的电流开始在布满褶皱的大脑皮层外跳跃。

    “啪!”

    如同太阳升起,白色的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然后又骤然消失。

    “OK,下来吧。”

    张朔揉着酸胀的眼睛从金属平台上坐起,穿上鞋子,系好鞋带,回身看向自己刚刚躺着的金属台面。

    只见台面上,多出了一道清晰的人体轮廓,只是手和头的部位颜色更重,色差明显。

    “颜色比上次要深了不少,你最近很勤快啊。”

    张朔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黄飞鸿,当然后者更喜欢被称作黄博士。

    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个外国人,而且还是个喜欢武侠的外国人。

    黄飞鸿本名兰道尔.弗里曼,最初就读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院,不过在大二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退学后孤身一人来到炎州,在学了两年语言后参加高考并取得了681分的总分,被清北录取,开始学习数学。

    毕业后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选择了继续深造,进修哲学。

    灾变日的那天,他刚领完毕业证书。

    而一年后的今天,这位哲学硕士显然已经为自己的博士学位找到了研究方向——灵魂。

    当然,以上内容全部来自这位外国友人的自述,没有任何实际性证据支持。

    经历的真假暂且不提,这个“灵魂学”倒是真的让他研究出了点东西。

    靠着从废墟里淘出来的一盏无影灯,一台小型CT机,一颗被枭首的脑袋,愣是手搓造出了一台灵魂投影仪来。

    一开始,张朔也对此抱有很大怀疑,但经过这两个月的接触,他明显感到了自身的变化。

    这不是什么糊弄人的骗术,他在黄博士指导下,已经逐渐摸到了下一阶段的门槛,他体内的灵能,即将得到突破。

    灵能,即灵魂能量,这是官方赋予的称呼,而他们这些黄眼的人类也因此被称作灵能者。

    而当信息公开后,大众对于灵能者的存在很是抵触。

    除开与那双食人怪物一样的眼瞳外,灵能的存在本身也是招致灾祸的导索。

    每当灵能者使用灵能时,就会散发出一股特殊的能量波动,对于丧失而言,这股波动就如同黑夜中的火炬一般,极其醒目且动人。

    而且当灵能者死亡后,他们的能力非但不会消失,反而会产生一定幅度的增强,极易招聚丧尸形成尸群,对生者造成更为严重的危害。

    因此,很多安全区都不欢迎灵能者加入。

    一些地方甚至还组建了猎杀灵能者的战团。

    他们或许没法消灭徘徊在上京周边的上千万只丧尸,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灵能者却绰绰有余。

    毕竟灵能者的能力虽强,但必须必须依靠接触才能生效,几十几百发子弹下去,总不能都打在了手上吧。

    因此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许多灵能者选择了隐藏起来,或是开始寻找起让自己能力更进一步的方法。

    张朔也不例外。

    “这个月你一共干掉了几只?”

    “15。”

    黄博士听闻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很有冲劲啊,感觉怎么样?”

    “感觉......”张朔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然后道,“有点说不上来,但并不坏。”

    “不坏就是好。”

    黄博士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了一通后将其放倒了一边,然后拿过手电检查了下张朔的眼睛。

    “你的眼环比上个月更清澈了,颜色也变浅了一点,现在看东西感觉怎么样,视力如何。”

    张朔肯定地点了下头。

    “在黑暗环境下的视力变得更好了,一千米以内都看得清清楚楚,连树上的叶子都能数清,但是白天变得比原来要模糊了些,就像得了近视。”

    “对于灵能的操控方面呢?”

    “进展不是很顺利,我现在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选择目标对象,尤其是在我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这个不急,慢慢来就好。”

    说着,他拍了拍张朔的肩膀。

    “整体来讲很不错,按照这个进度来看,再有20只左右你应该会感受到一次明显的变化,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好,你要把重要的事项记录下来,但别勉强自己,量力而行。”

    “我知道,下个月再见,博士。”

    望着闭合的地下室大门,黄博士靠在一张躺椅上忽然看向已经被清理干净的金属台面。

    “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啊。”

    然后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你说得对,我也挺喜欢他的,毕竟付的诊费都是好东西,是我喜欢的优质客户。

    “嗯?那不至于,我打包票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说着,黄博士昂起头,手指和拇指轻轻夹住,从眼睛里摘出了一片透明的圆形晶体。

    随着眼睛睁开,一只明亮的黄瞳闪耀着迷人的色泽。

    “啊,终于可以换新的了,这月抛的愣是让我用成了年抛,再不换眼睛都快瞎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没怪你,只是随口抱怨下而已,”黄博士又将另一只眼上的隐形眼镜取下,然后忽然顿了下,道,“不过说起来,我们是不是也该出去一趟,躲两天?

    “毕竟听消息,他们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