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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业

    “先生……”纪夜明刚开口,突然眼前一黑,随后便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纪夜明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艳红色的大地上,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赤焰。

    纪夜明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火焰,这些火焰呈不正常的血红色,剧烈地翻涌着。

    感觉有点胸口有些灼热感,纪夜明赶紧收回了视线,但灼烧感不仅没有减退,反而越发强烈。

    纪夜明捂胸蹲下,强烈的灼痛感让他眼前一片昏暗,而四周的火焰摇晃的越发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将他吞噬。

    就当纪夜明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本来一片灰暗的景色突然浮现一抹金光——

    纪夜明不由得闭上了眼,再次睁眼时,整个世界已经成为了灿金色。

    “咔……”随着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粉碎,纪夜明脚下也崩坏,他就这样掉进了无限的金光之中。

    西线阵地前,寒伶看着眼前沐浴在赤红色火焰中的纪夜明,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嘲般地一笑,道:“真是好久没见过了呀。”

    [纪夜明]随着寒伶的话音微微一颤,面无表情地盯着寒伶,突然猛地一拳向寒伶脑门砸去。

    这一拳速度远远快于纪夜明平时的速度!

    但对于寒伶来讲,那简直是蜗牛在爬。

    [纪夜明]的拳头在即将打到寒伶的一瞬间定住,仿佛有层看不见的薄膜拦住了拳头。

    [纪夜明]一击不中,想要收回拳头,但整个人僵在原地,只有全身翻滚的火焰表明了他在奋力挣扎。

    “让我想想……”寒伶有些费解的捶捶脑袋,缓步上前,左手按住纪夜明的脑袋,眼里金光大放。

    翻滚着的火焰突然僵住,从焰尾开始逐渐被染为金色。

    当火焰完全变为金色的时候,随着“咔擦”一声,火焰竟然如同琉璃一般破碎,化作点点星光消弭。

    而纪夜明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寒伶愣了半响才缓缓收回了手,微微叹了口气:“出来吧,躲半天了吧,死潮已经被消灭了。”

    寒伶身后不远处的尸堆突然动了动,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拨开了尸体,随后一道血淋淋人影缓缓爬了出来,正是楠木。

    寒伶看着楠木的狼狈模样也是好笑,忍不住开口逗他:“咦,原来是殢魃,解决了吧。”

    “队长队长,我没有被感染啦!”楠木立马摆手求饶。

    “哼,”寒伶轻哼一声,“那你躲着干嘛?”

    “这……”楠木搓着手,赔笑道,“不是怕影响队长施展大神通嘛。”

    寒伶好笑地摇摇头,楠木见寒伶不见怪,连忙靠过来将纪夜明扶起。

    楠木见纪夜明脸色难看,想起之前纪夜明突然向寒伶出手的模样,有些担心得问道:

    “队长,纪君他……”

    “他没事,这是他的能力。”寒伶淡淡道,脸上却一改之前笑嘻嘻的模样,“只不过,他的未来已经注定了。”

    “什么未来?”

    “业障缠身,自取灭亡。”

    ………………

    炮火声与厮杀声逐渐消弭,雨声又重新统治了这一隅土地。艳红色的大地又被渐渐洗刷为暗红,仿佛之前的战斗从未开始。

    纪夜明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

    他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发现他正在一处平房下。

    大雨依旧不停地下,屋檐上仿佛挂上了一串又一串细丝。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旁的篝火不断地闪烁着,映照着几个晃动的人影。

    “纪君,你醒了?”楠木疲惫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纪夜明有些艰难地开口,沙哑地回道:“嗯。”

    胸口还是如同烧伤般疼痛,纪夜明伸手接了一把雨水,仰头喝了下去。

    凉意顺着嗓子流了下去,仿佛浇灭了些火起,纪夜明舒适的叹了口气,才转头问楠木:

    “我们现在在哪?”

    “住宅区西北。”

    通过楠木的讲解,纪夜明大致了解了现状。

    国民警卫队数次解围行动都失败后,琴义联队长向上级请求突围。

    而军团在城外的战斗也连连失利,战线莫名其妙的崩溃,让军团损失惨重。

    军团已经被迫收缩了三次阵线,伤亡,失踪人员高达三万余人!

    如果失去了[鹫炮]的支援,军团无疑会更加雪上加霜!

    在这种形式下,军团长兼副城主,尊王级强者九旭一条将军,下令全军撤回城内,准备据城坚守。

    由于军团的极高战损,将军已经号召民间有实力的人参与战斗。

    但城墙在十万量级下的死潮冲击下不可能支撑太久,于是指挥部决定,放开北门,让一些殢魃入城作战以削减城墙压力,而住宅区的复杂环境无疑是最好的阻击地点。

    于是根据指示,突围后的军队与国民警卫队开始疏散普通群众,而战损严重的队伍则回城修筑工事。

    “所以,咱们队的大部队呢?”纪夜明看了看寥寥几个人影,没有看到川木司的的矮小身姿,随口问道。

    “……”

    “这已经是所有人了,算上你,我们队还有5人。”

    “川木司队长在突围的时候失踪了,现在由寒伶队长指挥。”

    “……”纪夜明有些迷茫地看着屋檐垂落的雨丝。

    不是,这雨都还没停,怎么人就死完了?

    纪夜明深吸一口气,“那他们呢?”

    “嗯?”楠木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沉默了几秒,缓缓道:“第一次的[鹫炮]支援,正是他们呼叫的。”

    “有活下来的吗?”

    楠木摇了摇头,“他们校准的中心,是自己。”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校准消灭了绝大部分的死潮,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两人都沉默了。

    这次的死潮超乎想象的强大,还有曾经销声匿迹的[伥]从中作祟。

    短短半天,睦月,这座皇都的卫星城,西部战区的枢纽就快要沦陷。

    这个国度,终究也会灭亡吗?

    “各位,上头来令了,咱得开始干活了。”

    寒伶慵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大家顿了顿,才纷纷起身,靠向寒伶。

    寒伶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扫了眼众人,说到:

    “我们的任务是疏散从……额,哎,大家看着办吧,我忘了。”

    大家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两人一组执行命令。

    纪夜明和楠木一组,挨家挨户敲开大门,通知妇孺向着市中心而去,那里有着难民庇护所。

    而实力在玄阶以上的人则会被征召,帮助修整工事。

    可事实并不顺利,不仅有大量的居民拒绝征召,甚至就连转移工作也遇到了麻烦。

    纪夜明无奈地看着眼前头发雪白的老人,老人的家属也焦急地看着老人。

    老人跪坐在榻榻米上闭目养神,白色的甲胄锈迹斑斑,但胸甲前的旭日纹路依旧清晰可见。

    这是圣陨大战时期的士兵甲胄!

    楠木也有些束手无策,这是战功赫赫的老兵,可不是能硬来的。

    再说了,别人能活一百来年,如果不是长寿,实力也肯定在天阶以上了。天阶那可是军官了!

    楠木试探性地开口“前……”

    老人一声冷哼打断了楠木,“我说过的,我绝不会离开这里。”老人冷冷地瞥了眼纪夜明腰间的横刀,继续说道

    “吾等曾经向神皇大人宣誓,绝不后退一步。”

    “如若死潮要攻陷这座城池,那它们必须将吾等的血肉碾作灰土,用烈焰焚尽吾等白骨,它们才能宣称这座城市的毁灭。”

    “而如今,那个皇族的蠢货居然将死潮放进城内,让该死的[罪人]加入军队。”

    纪夜明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

    在圣陨大战有限的记录里,光是和绣国的死亡人数就高达全国总数的三分之一,甚至连和绣国的皇帝,[烈阳的神皇]九旭神人也陨落在了战争里。

    这还是和绣国远在黑风洋深处,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的情况下。

    而这一切,都源自[彼岸],他的先祖,或许在这名经历过绝望的老兵的眼里,比[伥]还要罪恶滔天。

    这不是几代人能偿还的罪孽。

    楠木眼见纪夜明情绪低落,开口想要阻止,却又被老兵所打断。

    “难道换了一身军装就让你们丢掉了血性?难道女皇大人的登基就让你们丢掉了向神皇大人承诺的誓言?”老者不依不挠。

    “这么说,你身上这身要办丧事一般的白甲也让你忘记了,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罗?”

    就当两人束手无策之时,寒伶笑吟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竖子!”老者暴怒,指着纪夜明腰间的两把横刀大喝,“你一介[罪人],居然指责吾等的荣光?!”

    “荣光?”寒伶轻笑一声,微微挑眉,走上前来,凝视老者充满血丝的眼睛。

    “你所谓的荣光,是将将军的命令弃之不顾,是倚老卖老欺负小辈,是为自己的无能寻求借口,指责一个连圣陨大战都没有经历过的孩子?还是……”

    “你的战友尽皆死去,而你却还活着?”

    老者最开始还脸部不断抽搐,青筋暴起,但听到“还活着”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如同被捅破了的气球一般迅速萎靡了下去。

    他耷拉下脑袋,颤抖着摇头,口中喃喃自语:

    “不……不是这样的……”

    纪夜明甚至能看到一滴晶莹落在榻榻米上。

    先前还在咄咄逼人的老者,一句话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这样的转变让在场的人都不知所措。

    寒伶转头看向老者的家属,笑道:“愣着干嘛,还不走?”

    家属这才恍然大悟,扶起老者向外而去。

    三人也随后走出屋子。

    大雨一下浇到三人头上,纪夜明和楠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楠木有些解气道:“那个老兵说话真是太气人了,还是咱们队长厉害,一句话就让那个老者不知所措。”

    寒伶笑道:“这是因为别人经历得多啊。”

    “这是只有从死亡边缘爬回来,并且安然见到太平的人,才能理解到的痛处。”

    “所有的语言都无法描绘这种愧疚。”

    当你满挂荣耀回来,你会接受全城人的喝彩,家人的重逢,被称为英雄,而和你出生如死的战友,仅仅得到一块两尺大的盒子。”

    “大家为你庆功,死去的英雄却悄然无踪。”

    “你,享受了本应属于他的荣光。”

    寒伶望向天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而最终,活下来的人,反而变成了影子,一辈子生活在愧疚的阴影里。”

    二人沉默不言,他们不理解这种情感。

    未经他人苦,何感他人情。

    寒伶看向两人,笑道,“扯远了啊,走吧,活还没干完呢。”

    “外面还有死潮等着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