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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白衣酒鬼

    自从处理完那群劫匪以后,姜孤路上再也没有碰上什么像样的强盗,不过由于他买的这匹老马实在是太老了,导致每天走的路程也有限,好在他有书为旅伴,漫长的旅程并不会无聊孤单。

    这天,路上忽然下起蒙蒙细雨,微微湿黏的泥土路面让车轮略有迟滞,老马低垂双眼默默行走,长密的睫毛滚下滴滴雨水,姜孤坐在前室轻声诵读着一本《孟子》,在车棚的遮挡下倒也不用担心淋到雨水。

    忽然刮起一阵小风,些许雨水随风落到书本上,姜孤轻轻擦拭掉雨水,将书本收到车厢里,下意识抬头,看见淋雨行走的老马。

    姜孤连忙取出车座下的蓑衣,将其披在老马的身上,又下车将蓑笠戴到老马头上。然后才回到前室坐下,长舒一口气道:

    “恻隐之心,仁也。①”

    姜孤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还有一个声音,那声音明显是略带大唐国口音的大陆官话,他看向身旁,只见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看着他。

    男子白发白眉,白须白面,穿着一身素白宽大道袍,腰间一边佩着一把白玉柄白玉鞘的五尺长剑,另一边系着一个白玉酒葫芦,骑着一匹通身雪白的白马,饶是姜孤读了不少书,此时也不禁在心中感叹:

    真骚包啊!

    为什么在心中感叹呢?因为白袍男子和白马周身仿佛有一层结界,飘摇的无数细雨一落到离他们一尺的地方就会瞬间蒸发,丝毫沾不到其身上,姜孤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白袍男子是个境界不低的修行者。

    虽说如此,姜孤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长久的书籍浸润让他心智异于常人,而且在他的心灵深处,仿佛天生认为这些修行者并不高贵。

    姜孤朝白袍男子微微欠身施礼,恭敬道:

    “在下姜孤,不知阁下是?”

    “一介酒鬼,不值一提。”

    白袍男子笑了笑,并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拿起腰间的白玉葫芦猛灌一口美酒,啧啧几声,然后一跃跳进姜孤马车前室,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乍然跳上站不稳,似倒非倒的样子吓得姜孤连忙扶他坐下。

    而白马则快步走到前方与老马并行,淋在老马身上的雨水也瞬间蒸发不见,原本湿冷的皮毛温暖了起来,老马歪头轻轻磨蹭着自己身旁这个强大的同类,以此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小小的车座勉强能坐下两个人,白袍男子轻挥袍袖,一股温暖的能量包裹住整辆马车,不仅不再会有雨水淋湿马车,就连车厢内书籍纸页中的潮气也瞬间消失,这一套操作看得姜孤羡慕不已。

    白袍男子自然能看出姜孤眼神里透出的想法,轻笑道:“只是旁门左道罢了。”

    旁门左道我也想学啊!

    姜孤对白袍男子热切地问道:“道长,您看我可以修行吗?”

    白袍男子仔细打量了一会姜孤,摇头道:

    “我虽不通医术,却也能看出你体内灵脉闭塞拥堵,应当是无法修行的。”

    姜孤感到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不甘,继续不死心地问道: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

    白袍男子想了想,不知从哪里掏出纸笔,行云流水间便写下几个人名,将纸递给姜孤,并说明道:

    “这是你们大明国几个神医圣手,他们人还是很不错的,除了李东壁在整个大陆到处行走,编纂药书,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外,其余几个应该都能寻到,你可以去找他们看看诊,若是他们也说你不可修行,那就真没办法了。”

    “多谢!”

    姜孤郑重地接过这张纸,连续看了好几遍,生怕自己忘掉上面的人名。

    “你小子这么严肃干嘛?”

    白袍男子忽然拍了姜孤一巴掌,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个黄金酒樽,手持酒葫芦倒满酒后便给姜孤,笑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②……啊不对,现在应该是‘莫使金樽空对雨’。”

    姜孤见白袍男子如此恣意,顿时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不仅接过酒杯,还大笑着接上了那句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姜孤顿时豪气干云,将整杯酒满口饮下。

    “哎卧槽等等——”

    白袍男子脸色慌张地正要拦下姜孤,姜孤却已然一口闷掉了这杯酒,清凉的酒液进入喉咙,却滚烫着流到肠胃里,辛辣的口感直刺脑门,姜孤的皮肤忽然通红如烧红的烙铁一般。

    “完了,好心办坏事了。”

    白袍男子懊悔地一拍脑门,他忘记这酒充斥着火阳之气,普通人喝了会被活活烧死。

    他连忙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小冰块,置于双掌心之间,十根手指迅速掐诀,准备施用渡元诀将封存在小冰块中的水阴之气渡给姜孤,中和姜孤体内肆虐的火阳之气。可那小冰块却忽然失控,径直飞到了姜孤嘴里,白袍男子顿时心里一咯噔。

    完了,这下真的要出人命了,唉,待会写首悼诗吧。

    就在白袍男子万念俱灰的时候,姜孤却如烙铁扔进了冰水,浑身水汽腾腾,皮肤的火红颜色也迅速褪去,直感觉浑身上下舒爽无比,不禁大喝一声:

    “好酒!爽!”

    他转头看见白袍男子呆滞的神情,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白袍男子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抱着酒葫芦连灌了好几口酒,酒水的辛辣刺激喉咙,却也告诉他两个事实:第一、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第二、他并没有倒假酒。

    可是可是可是,怎么可能呢?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承受住这种冰火阴阳的矛盾冲击呢?

    白袍男子又将姜孤的酒樽里倒满酒。

    “再喝。”

    姜孤心想既然你这人这么大方,那么我也不能客气,便毫不犹豫地再次一口闷掉。这次姜孤的皮肤虽然又变得跟一片火红,但颜色却不如刚才深,辛辣感也不如刚才刺激,可酒意还是在的,姜孤微醺之下,不禁直接问道:

    “你这酒掺水了?”

    白袍男子没有在乎姜孤的无礼,摇摇头,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事儿?我虽知道酒量能练出来,可是能练的这么快吗?这可是携着火阳之气的酒啊!

    正在思考间,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气,抬头看去,只见姜孤正拿着好几张干鱼饼作势递给他,少年手里还拿着一小罐红皮豆子。

    姜孤有些不好意思道:“道长,我们普通人的粗糙饭菜还请您别嫌弃。”

    “多谢多谢,哪有什么好嫌弃的。”

    “你是没见过那些在山里隐居又不会做饭的二货,天天啃野果,偶尔烤个肉还不会调味,难吃的要死。”

    白袍男子笑说着接过干鱼饼,将姜孤刚刚异于常人的生理现象抛之脑后,不知又从哪掏出一个金樽和一个玉盘,随手一扔,竟稳稳地浮在半空中,惹得姜孤啧啧称奇。

    白袍男子又给姜孤和自己满上酒,姜孤则将手中的罐子打开,将里面的红皮豆子倒在玉盘之上,又递给白袍男子一双筷子,笑道:

    “道长,这是我们大明国郑大人从海外带回来的粮物,名作花生,烹炸之后特别适合下酒,您尝尝。”

    “哦?”

    白袍男子接过筷子,好奇地夹了一颗花生尝了尝,顿时眼光发亮,唇齿间油香四溢,而花生上所沾的细小盐粒则有提鲜调味之功效,趁着那股子味道还没过,又饮下小半樽美酒……

    “嘶——啧——呼——妙啊!”

    姜孤见白袍男子十分喜欢花生,并且毫无高架子,也开心地啃起自己的鱼饼。

    就这样,姜孤和白袍男子一路饮酒作乐,顺着官道缓慢前进。

    两人聊来聊去,却并不是查户口一般的聊个人信息和成长经历,而是聊起了诗词歌赋。

    毕竟,诗和酒,是这世界上最配的一对。

    好诗让人喝更多的酒,好酒让人做更多的诗。

    当然,初心不忘的姜孤还穿插着问了许多修行事宜,不时让白袍男子大呼扫兴,姜孤对此只得羞涩一笑。

    “嗯?我来看看这本写的是什么。”

    白袍男子喝得满面潮红,袒胸露乳,随手从姜孤车厢里扯出来一本书。

    姜孤不知为何,只感觉这酒越喝越淡寡无味,但此时他也是喝得酩酊大醉,指着那本书哈哈笑道:

    “亏你还是个唐人。你眼瞎啊,看不清‘李太白诗集’四个大字啊?”

    你看看你看看,喝酒前“道长您看”;喝酒后“你眼瞎啊”,这就是酒壮人胆,啥都敢说。

    “靠,不就他吗?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诗,还整个诗集。”

    白袍男子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个不停,一边眼睛一目十行,迅速翻完了整本诗集,却在最后一页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爆笑出声:

    “噫嘘嚱,笑死我。”

    “这写的啥啊?”

    姜孤突然感觉不妙,正要上前抢夺《李太白诗集》,而白袍男子却突然将其高高举起,不让姜孤抢到,并大声念出上面的内容:

    “夜思太白③

    空空寂,又听旧曲心张皇,冬浪寒,冬风寒,后路知几难,少言兮思过,思过兮欲修,小时读侠义,慷慨文字扬纸上,成人翻册自笑自答问。

    羡太白荡荡诗文飘江山,力士脱靴为唐作,醉酒诗情阔,笑权贵,开心颜,斗酒腰剑策马,白袍仙气离高楼。”

    念完后,白袍男子不顾姜孤幽怨的眼神,指着姜孤的鼻子爆笑道:

    “写的真烂!还‘成人翻册自笑自答问’,你及冠了吗你?”

    “要你管啊!”

    姜孤气得一把夺过《李太白诗集》,弯腰透过车窗,轻轻将其放进了车厢的最深处。

    就在姜孤放书的时候,阴云散开,雨过天晴,白袍男子醉色顿无,整理了一下袍衫,眯着眼睛望向前方。那里有一道彩虹,还有一道城墙,一扇城门,城门上有两个字。

    应天。

    白袍男子转头看了一眼弯腰撅屁股放书的姜孤,脸上顿生坏笑,一脚狠狠踢向姜孤的屁股。

    “走你!”

    “哎呦!”

    姜孤痛叫一声,将头从车厢里拔出来正要与白袍男子理论,却发现刚刚还在原处的白袍男子不见了,那匹白马也不见了,只留下他们刚刚喝酒的两个金樽和玉盘。姜孤见老马抬头呆呆望向天空,便知道他们定是飞走了。

    “唉,什么时候我也能修行呢?”

    姜孤摇头苦叹一声,收拾了一下碗碟,又坐回到车座上抽出《孟子》轻声诵读,可不一会醉意上涌,竟垂头在座上睡了过去。

    此时,在姜孤头顶之上的高空中,白袍男子骑着白马腾云其间,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姜孤那本《李太白诗集》的最后一页,他看着这首《夜思太白》看了好一会儿,才叹道:

    “读了那么多书,还写的这么烂,真是个废物啊。”

    “不过这最后一句嘛……”

    白袍男子灌了一口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花生投入口中。

    “还挺会拍马屁的。”

    注:

    ①出自《孟子·告子章句上》

    ②出自唐代李白《将进酒》,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我有强迫症,必须得加上。

    ③我写的,献丑了,这丑献得是真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