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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肆内长生听今古 官道旁佳人问妖神

    茅檐低小

    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

    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

    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

    溪头卧剥莲藕

    初春的西山坳,正是一副农忙的景象,如今虽已进四月,但山中的天气依旧有一丝丝凉意,即便是日上三竿,也只有那背风向阳之处,方才有些许暖意。

    此地四面环山,南北相去约有四里,东西相去却是十里有余。地势平坦肥沃,溪流众多,好似树叶中的脉络般纵横交错,整个地形宛如一片落叶嵌在崇山峻岭当中。山坳的东南角,有片方圆百丈的大湖,溪水尽数归于此,此前一直唤做西山湖,据说庆宗年间某位致仕的大人游览一番后,栽了块刻有“西山镜湖”的石碑,便自此后改做镜湖了。

    湖边的山坡上有间道观,本地的老人也说不清是何时建的,仿佛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名号“混元”,早年间也有不少祈求福禄、子嗣的人家过来敬香,却一发也不见灵验,因此香火越来越少,如今愈发的冷清,连大殿门口的天王像都褪色破败了。观中仅有一对师徒,师傅道号平阳,徒弟唤做清虚。平日里靠着老道士批个吉日,看看阴冢度日。小徒弟据说是平阳道长当年在山中采药时捡来的,许是被丢弃在山中时遭了惊吓,丢了魂魄,打小便木讷。现如今已到了弱冠之年,长相倒是不赖,面容清秀,身材修长,一点也不输县城里的衙内公子,只是眼中无神,好似失了魂一般。也有那好事的媒婆跟老道士讲过,不若让孩子还俗,寻个殷实之家入赘了,也免得道长羽化后,没了依靠。平阳道长曾在徒弟面前提过几回,每每说到此处,徒弟总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愿离开师傅。道长也是感慨,徒弟平里用功勤快,打坐静修颇有功夫,观里的经书也是尽数的烂熟于心,虽说略有呆傻,难得的一片赤子之心,许是道缘深厚,因此还俗入赘这事便也罢了。

    年初老道士下山时不慎跌了一跤,身体便每况愈下,不出两个月就抛下小徒弟病逝了,身后事还是乡里的老人帮着操办的,葬在了道观上首的山上。那小道士自此除了采买点吃食,甚少踏出观门。只是上月个初,众人惊讶的发现,小道士再出门时,竟然会主动与人打招呼了,还说自己俗家姓名原来唤做徐长生,是在襁褓的棉絮中发现的。虽说偶尔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眼中却是有了神采。再有不同,就是以前木讷老实的小道士竟然学会了吃酒,每日里也不再做功课,睡到日上三竿便窜到东头官道旁的酒肆中,伙着一群闲人、破落户们吃耍。看来是把他师傅攒着修缮天王像的银子,都拿来使了。老人们暗自叹息,这混元观,怕是撑不了几个年头了。

    徐长生起初几日过的如那梦里一般,莫名其妙来到此方世界,前世今生的景象不时在脑海中升起落下,当真如那庄周梦蝶般梦幻。在观中枯坐了两日,待腹中饥饿两眼发昏时,才真正接受了如今的身份。在观中一顿翻腾,除了一箱经书,两张度牒和一本《刘宝公驱邪缚妖咒录》,竟还寻到一小袋银两,这可真解了燃眉之急,毕竟哪有清醒过来就饿死的说法,每日里最紧要的便是去村头的酒肆打探消息了。

    这日清晨,徐长生起床后胡乱的抹了把脸便下了山,遇见打招呼的,礼貌的笑笑点个头,若是听到背后鄙夷叹息的,也从不理会,反而更加走的悠然自得。穿行在田间,也是不禁大为感慨,要说这世上哪等人最是勤劳辛苦,必然是祖祖辈辈都扎在这田地间的农人了。这时节辛勤劳作之人随处可见,农家的子女,大一点的已能给父母打打下手,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至于那孩童稚子,或是乖巧的蹲坐在田垄上,或是三五一群的奔跑打闹,时不时的这个哭那个闹,父母们也是丝毫不担心,只把这天真浪漫的哭闹当成是劳作中的乐趣。若有那嚎哭不止的,也会在父母的一声大喝之后戛然而止。正行进间,却是听到远处的田里突然闹了起来,一个老妇人在那骂个不停。听不清说的什么,零零散散的好像在说“孙子,赔钱货”,看来这定是重男轻女的婆婆在调教儿媳。徐长生也是不禁一乐,看来无论在哪,人总是不变的。这等他人的家庭琐事,外人又如何插手,也便没有停留,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酒肆里。

    因紧邻官道,且往北六十里便是松山县城,平日里往来之人也是不少,除了乡民之外,偶尔还有江湖好汉、或是过路的商贾歇息,因此除了酒水、凉卤肉食,酒肆每日早上还卖点汤水包点。一众食客闲谈之时,也会讲些各地新奇之事,别说是小孩子,便是村民之中,也喜欢在劳作之余,喝上一杯水酒,听上一听。

    “掌柜的,早啊”,徐长生轻车熟路的找了个空位坐下,吹了吹桌面,又对着伙计说道,“宝禄,拿两个肉包子一碗热汤”。

    酒肆拐角的那桌正围坐着七八个人,甚是喧闹,东首之人是乡里的陈秀才,此时正在那眉飞色舞的说着话。

    “话说庆宗年间,这鹭州府的府尹曾正全,本是咱松山县的县令,上任之后除了喜那黄白之物,正事一件不做,把个好好的上县,折腾的是乌烟瘴气,老百姓也是怨声载道。“陈秀才挽了挽衣袖,一伸手把碗端了起来,“不过此僚也甚是机敏,所贪之物半数以上都拿去孝敬了上官,连续几年吏部的查评考校都被评为上上,后来平步青云,更是坐上了府尹之位,便越发的放肆,不成想得罪了县里的房家。“

    “你们可知那房家是何许人也?”陈秀才低头抿了一口,略带得意的问道。

    “咱哪知道他房家的底啊,只是听说县里半条街的铺子都是那房家的?“王二单脚踩着条凳,倚着柱子坐着,看着这老穷酸也是来气,见天的把话往房家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大儿子在房老爷家做事。奈何一大清早闲来无事,这腐儒肚子里又有些子故事能给人解闷,也只能不情不愿的顺着他的话说道,“秀才老爷,你家老大不是房府的管家吗?这等事定是比咱乡里人清楚。”

    “哈哈,副管事,副管事”,陈秀才把碗朝怀里拢了拢,摆摆手笑着说道。这老穷酸笑的后槽牙都能看见了,王二觉得他笑起来那嘴巴张的就像夜壶的口一样,令人作呕。

    “那房家祖上在熹宗年间可是做过刑部主官的,致仕后回了松山老家,修桥铺路,施舍粥面,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家里几位公子更是人中翘楚,做过京中高官,也有州府府尹。至庆宗年间,已是了不得的高门大户。“陈秀才说到此处声音也是愈发洪亮,仿佛在讲自家家世一般。“房家家规森严,不做那仗势欺人之事,府中公子也是洁身自好,为官清廉,一身正气,岂会惧那曾府尹”

    “为官清廉”,徐长生听的也是暗自发笑,这些时日光自己听到的,县城里百十间店铺,城外还有千倾良田,这等家财难不成是娘胎里带来的。

    “咳,咳”,陈秀才清了下喉咙,又抿了一口热汤,鄙夷的说道,“那曾正全也是不长眼,像房家此等大族,岂是他能动的?你当他有什么依仗?”

    “听说曾老爷的妹子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嫁到寿王府当了王妃”,王二舔了舔嘴唇说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当王妃的妹子,说不得也能做上府尹,娶上十个八个女人,每日里山珍海味的吃着,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呸,他曾正全的祖坟冒青烟了?不过是个侍妾罢了,想当王妃,也不撒泡尿照照!“陈秀才一生气,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可一点都没有平日里装出来的斯文模样。

    兴许是觉得有失身份,陈秀才放下碗,抹了把脸,又笑眯眯的说道:“那可不是他妹子,是山里的狐仙妖鬼,害了青楼里的女子,又使了妖法附在身上,靠着迷魂的法术勾搭上了曾正全,再假借是他妹子的由头,进了寿王府里。那妖孽也是使尽浑身解数,把寿王迷得神魂颠倒,曾正全因此得势,一路官运亨通,坐上了府尹之位。“陈秀才把手往桌上一拍,接着说道。

    “原来这妖女修炼千年,大劫将至,得知房老爷府上有块宝玉可避三灾九难,便下山使了那李代桃僵之法,潜入人间,妄想借助寿王和曾府尹之手,取那至宝。只是种种手段使尽,也未得手,恼羞成怒之下,便预使那妖术害了房家满门。哪料到房家请动了仙师,两方大打出手。。。。”

    看那陈秀才兴致勃勃的讲那些神仙妖鬼斗法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徐长生也是嗤鼻一笑,这些时日听了不少故事,一大半都是什么法师妖怪斗法,还偏偏说的跟亲眼见过的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都能突然来到此方世界,这神神怪怪的事,谁又敢说没有呢。

    其实徐长生也算是家学渊源,跟如今这身份倒也相衬,他母亲祖上是风水相师。到他外公这辈,赶上外敌入侵,世道动乱,年轻时行走江湖也是学了一身拳脚。他小时候看西游记,倒是经常缠着外公要学仙术,待年岁渐长后,又怎么会把那些个看相批坟的事当真,只不过打小迷上了电视里的武侠片,想从老爷子那学功夫,否则打死他也不会去看什么易经八卦,风水葬经。只是老爷子每次教他功夫之前不单要考校家学传统,其余什么书法文字、四书五经,也是一点不落下,因此也不得不把这些个书籍背了个滚瓜烂熟。

    大学毕业后,跳脱的性格也做不了那朝九晚五的工作,干脆捣鼓起了老物件,靠着家学见识,再加上一身的功夫,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不惑之年,便已挣下了万贯家财。兴许是前半辈子太过平坦,防范之心渐消,终于是在一次交易后,被人打了黑枪,等他再次醒来,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酒肆里的食客还在那争论,法师到底是用仙剑斩了那妖女,亦或是靠着缚妖咒法将她镇压。只是徐长生却已没了兴趣再听下去,刚刚分神之际,官道上十来个骑士疾驰而来,将他的目光引了过去。

    “嘶…”,为首的骑士扯动缰绳将马停在酒肆外,左右看了看,说道,“掌柜的,将上好的牛肉切上二十斤”。

    声音不大,却震的人耳膜发痒,这人一张方脸,苍髯如戟,神情肃杀,眼神锐利,虽说身着常服,但行止之间干净利落,所骑的东夷大马膘肥体壮,身后一众骑士俱是带着刀剑,明眼的一看也能猜到必是军伍之人。

    顷刻间,酒肆里便鸦雀无声,食客一个个都望了过去。陈秀才看了两眼,略作思索,便低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王二也是摸不着头脑,这老腐儒平时自视甚高,因为有秀才的身份,遇到衣着光鲜的外乡人常常主动攀谈,怎的现下竟假装看不见一样。

    “陈老爷,你咋不上去问问这是哪家的贵人?他娘的,光是一匹马老子几年都买不起,更别说这么多了”,一伸手在桌下扯了扯,王二低声说道,“你看,中间那两个后生,比他娘的县里怡春楼的姑娘都好看。”

    “你王二不是自称与县里的大人物都有交情吗,自己上去问啊”,陈秀才侧过脸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我也不相熟,别叫的这么亲热”。

    相隔十来米,那骑士好似听到一般看了过来,陈秀才默不作声的低着头,王二不知道这老腐儒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但见对方刀剑在身一幅生人勿进的摸样,怕不是好相与的,也不情不愿的坐直了身子吃了起来。心中仍自盘算,“这必是鹭州府的大人物,他陈秀才都高攀不起。娘的,这老穷酸刚刚竟敢揶揄老子,他今日这缩头乌龟的样子以后定拿来当笑话讲。”

    不说陈秀才这桌,十几匹骏马停在这,为首的骑士目光一扫,把那些个酒肆外听故事的孩童吓的做鸟兽散,其他食客也是目不斜视的认真吃起了餐点。

    老掌柜迎了出去,弯着腰一脸陪笑的说道,”贵人请担待,小店的涼卤每日晌午才供应,此刻还在家中卤制“,掌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又道,”外头凉,贵人不嫌弃的话,请进来歇息片刻,我这就使人去家中催促。“

    骑士略一沉吟说道,”不用,你且去忙,莫耽搁了时辰。“,又扫了一眼酒肆里的食客,说完也不理会掌柜的,转身引着马朝同伴走去。待的他离开,食客们仿佛又活了过来,不过也仅仅是低着头窃窃私语。

    ”宝禄!“老掌柜一回身就见伙计还傻乎乎的看着外面,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莫不是要等我跑去家中查看不成?“

    ”哎,知道了掌柜的“,宝禄应了一声,连手中的碗都未曾放下,便跑了出去。

    ”碗,碗!“掌柜的也是气,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有点呆傻,跟个算盘珠子一般,拨一下动一下。一伸手从宝禄手中夺过碗来,踢了一脚喝道,“跑快点,肉好了不用再置到井中放凉了,包好后直接挑过来。”

    ”列位,切莫一直盯着贵人看,更加不要说那不着边际的胡话“,掌柜的边说边把碗放到柜台上,撇了一眼王二。又见徐长生还在打量骑士,便走了过去说道,“道长…清虚道长,莫看了,小心贵人怪罪。”

    “无事,我自有分寸”,徐长生笑着谢过了掌柜的好意,眼神却再次看了过去。

    “哎,平阳道人故去,这留下的小道士也如宝禄一般让人不省心,看来以后批吉问卦,只能去县城了“,掌柜的见劝不过来,也只能回柜台去,边走边低声说道,”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十来个骑士翻身下马,动作也是整齐划一,其中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走到马队中间,伸手搀下一人。徐长生不禁莞尔,下来之人一看就是个未曾及第的女子,身形娇小,偏套着一身男装,长度勉强合身,却还是撑不起来,一阵风吹来,腋下的布料扇动的如那翅膀一般。

    这姑娘第一次骑如此高大的马匹,本就紧张,额头已是见汗,几缕秀发都贴在上边了。转头见道士盯着自己发笑,当即哼了一声,瞪了过去,只是也未再深究,转身朝着最后骑在马上之人走去。

    那俊美的青年笑容满面的走过去躬身接过缰绳,牵稳了马匹,小姑娘则是站在一侧仰头伸出了手。马上之人也是女扮男装,虽然容貌看着不大,但剑眉星眸,气质清冷,眉宇中颇有一股英气。许是不擅长途骑行,此刻两颊也是微微见红。只见她侧身左手按在马鞍后面,右腿朝上直接摆过马头,身子轻轻一弹,直接跳了下来。站定之后,捏了捏拳,似是对自己下马的动作极为满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展开。

    徐长生心中也暗自赞叹,这女子身量颇高,小丫头只也是刚过她肩膀,若不是看她没有喉结,胸前微微隆起,眉眼之间有股少女的媚态,真会当成一位容貌俊美的少年侠士。

    待她下的马来,那小丫头便贴在她耳边说起话来,一边说,一边还不忿的朝着酒肆里的徐长生瞪了几眼。那俊美青年也是一脸鄙夷的看了过来,眼神中尽是寒气。女子抬眼望过来,见一个年轻道士微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虽说觉得对方无礼,但见他神情泰然,眼神中也尽是真诚,便也款款的点头示意,拉着小丫头转身跟其他骑士汇合了。

    那些个骑士动作也是相当的快,一会的功夫,在路边收拾出一块平地,又像变戏法一般,在随行马匹的行囊里取出不少踏青用的桌椅折凳来,竟像模像样的搭了起来。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都会以为是郑掌柜新开的摊位呢。

    徐长生也是猜疑不定,这些人一看便知是官府亲眷,左右更是有行伍之人相随,估计是哪位将军的子女出来踏青。那俊美的青年神情谄媚,看着也像是长随下属,不似主人,小丫头不用说也知道,必是贴身的丫鬟。只是出城踏青的队伍他倒也见过两回,读书人都是结伴而行,带点清酒点心。那些个富户员外虽说仆从甚多,但妻妾子女也是乘坐马车悠然而行。虽说此方世界,女子并无三从四德等教条约束,但只带个丫鬟,女扮男装由军伍之人相随出行却也是难得一见。看着像着急赶路,但神色间却无焦虑之情,看不透,猜不透啊。

    徐长生本想着过去攀谈一番,毕竟少有官家之人在此停歇休整,但看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实在不愿过去自找没趣。

    收回目光,徐长生继续吃自己的包子,心中却还在盘算。自己来此世界已有月余,除了打听到如今国号大燕,太祖开国至今三百一十八年,已不在曾经的历史与时空当中,有用的消息却是一点没有,其余皆是乡民故老相传的神狐鬼怪之说。

    正琢磨着是否要去县城走上一遭,打探点消息,就听的陈秀才轻咦一声。抬头便见桌前站着一人,正是那神色鄙夷的俊美青年。徐长生左右望了望,掌柜的和其他食客具是一脸担忧,怕不是这倒霉道士太过无礼,触了霉头,此番定是少不得挨一番拳脚。

    “小人”,看着陈秀才和王二满脸讥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心中暗骂一句,随即便抬头问道,“何事?”,心中则是腹诽不已,这妖里妖气的男人,走路就跟飘的一样,一点声都没有,吓老子一跳。难不成这厮听了丫鬟的话要来找自己麻烦?

    “我家主人叫你过去问话”,那男子说完不待徐长生回答,转身就走。

    如此欧气指使的态度,着实令人讨厌。不过徐长生本就想见一见他口中的主人,也便没有在意,在一众食客的窃窃私语中,云淡风轻的放下包子,起身向外走去。

    “掌柜的,把包子再热热,我还会回来的!”

    行至近前,便已听到小丫头的声音。

    “魏大哥,那道士呢,怎的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小婵姑娘莫急,道士随后就到”

    徐长生无意做那偷听之人,便止住脚步说道,“各位壮士,不知何事唤我过来?”

    “道长有礼了,不知该如何称呼,仙乡何处?我家公子有事相询,暂且稍待片刻,我也好唤人去禀报”,先前买肉食的骑士迎了过来,双手一抱拳问道。

    虽说语气依然淡漠,但见对方礼数周全且并无兴师问罪的意思,徐长生也拱手抱拳,“贫道清虚,就住在这西山坳的混元观中,方才也是见诸位器宇轩昂,行止干练,胯下名驹也甚是神骏,无意多看了几眼,并非有意冒犯。”这倒不是徐长生怕事,他从小性格便是如此,错便错了,与其遮遮掩掩的狡辩,不若讲出来,如此到显得更加坦诚。

    “多虑了”,那汉子转头跟他人交代了几句,又见徐长生神情坦然,语气真诚,也是饶有兴趣的问道,“道长也会观马?”

    徐长生很是无奈,这伙人规矩是真多,就这三步路长,还要通禀,只是别人以礼相询,也不好拒绝。

    “不敢说会观马,略知一二罢了”,徐长生顿了顿,心里组织了一下说辞,随即便道,“毛色精纯光滑,体格健硕匀称,四肢有力裙骨短,马蹄宽大完整,胸纳一蹄且肌肉饱满,尻臀肉多形态整齐,嘴大鼻大双眼也是炯炯有神,此必是良驹之相,相马之人,将其概述为几句话: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当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挤;眼前晃三晃,开口看仔细;赶起走一走,最好骑一骑。”

    别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也不过是上辈子捡的别人话头罢了,毕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徐长生索性将肚中的存货都讲了出来,骑士若有不解之处,也是逐个解释清楚。却不想那汉子竟是越听越是兴奋,周遭其他骑士也侧身望了过来。

    “道长真是博学,在下端木诚”,骑士竟是弯腰行了个礼,语气也越发的温和。“也不瞒道长,我等兄弟多是边军步卒出身,此前对马匹虽说略知一二,但远不及道长说的如此详尽。此道本是那相马师家传之密,不想道长竟和盘托出,今日受教了。”

    “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言罢了,比不过诸位身体力行”,徐长生见对方如此客气,也是不禁自嘲,“说起来,贫道还不曾骑过呢”。

    “哈哈,道长说笑了”,端木诚顺手拉过一把折凳,“且坐下说话,能结识道长,也是有缘,他日道长若是去鹭洲府,可找那福惠楼的董厨子,便说是来找端木诚的,定要请道长喝上一场”

    徐长生见他性格爽直,也是十分欣喜,便也不再拘束,随即便道,“贫道尚有不少事,还需请教诸位”。

    “道长但说无妨,某自是知无不言”。

    “说来话长,贫道俗家姓徐,名长生,自幼便随师傅在观中清修,年初家师仙逝,如今也只剩下贫道一人。这一十八年还未曾出过松山县,也不知我大燕版图几何,这鹭洲府周边又是个什么地界”。

    “道长节哀”,端木诚思索片刻,接着说道,“我大燕南北相去约八千里,东西则是万里有余,分作三十六州,鹭洲府在京城东北侧,相去六百余里,鹭洲往北肆百里,便是兴庆府,往西五百里是禹州府,往东七百里是海州府,海州往东,则是无边大海。其余各州府相去甚远,除了那赶考的举子,江湖好汉、行商、镖局、差役,以及大军调拨。寻常百姓一生也鲜有出府者。”

    “如此说来,竟真是不小。若是穿州过府,似我等道人除了度牒之外,可还需要其他凭证?“徐长生略为思索,接着又道,”自家师仙逝后,贫道也打算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这说来却是颇为困难,道长有度牒通行州府倒是无碍,但我大燕太过广阔,怕是数十年都要耗去了,岂不是耽搁修行了?再者虽说世道太平,但毕竟路途遥远,免不得有穿山越岭之处,其间危险谁也料不到,道长还是要三思。“端木诚说的也是十分诚恳。

    “不行万里路,哪见天地广”,徐长生可不想此生困于这山坳里,既然有幸来此,不见识一番岂不是枉自辜负了老天一片厚爱,当即笑着说道,“修行修行,若只是终年枯坐于蒲团之上,又怎知不是将心困于方寸之内不得解脱。红尘万丈,不见识一番,又怎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倒不是徐长生悟性高,只是自小外公便教导他,天地广阔,好男儿不可陷于安乐,当不困于心,不乱于形,不安于命,不思于惰,不知于止,不烦于情!。

    端木诚闻言一愣,只觉的徐长生所言十分有理,虽然在讲修行,却仿佛句句都说到他心里,想当年自己也是如此豪情洒脱,多年下来却也安于现状,志气逐渐消磨,怕是十来年后,曾经那个征战沙场的好儿郎,也如府城中的富户员外一般了。

    徐长生又问了一些人文等事,端木诚也是一一做了解答,两人说来说去,却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正说着话,那小婵姑娘走了过来。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端木诚,随即对徐长生说道,“道长随我来,公子召你过来有事相询,须仔细回答,不可再行那无礼之举”。

    “道长且去,无须多虑,如实应答便是”,端木诚道,“某在家中静待道长”。

    略一沉吟,端木诚又郑重的说道,“道长若是想游历天下,待到了鹭洲府便来找我,家中还有一匹东夷大马道长可用来代步”

    徐长生也是感慨万千,此等豪气的汉子,怎的不让人钦服。寻常百姓家十年积攒也不见的能买得起一匹东夷骏马,初次谋面,便大方相赠。见对方神情真诚,当下也不做女儿态,拱手说道,“如此,便谢过了”

    “说来惭愧,今日道长所授岂是一匹马就能相抵的”,端木诚说道。

    徐长生随即跟了过去,四周的骑士也似得到命令一般,站起身来面朝官道,如那屏风般一字排开。

    近前再见那女子,徐长生心中也是不禁再次感叹,这女子容貌俊美,难得的是一脸英武之气,身有贵气,却无俯瞰蔑视的神态,定是达官显贵家教养极好的千金小姐了。只是心中还是好奇,她家中长辈怎会放心让她带十来个随从丫鬟就出门。

    赵清然也很是好奇,眼前这道士容貌清秀,神情淡然,怎的见到自己就走神了,虽说被这么无礼的盯着很不舒服,可道士眼里却也没半分的猥亵之意,甚至也不是在关注她的容貌一般。

    “清虚道长”,见对方不曾说话,赵清然便开口说道。

    “哼”,小婵见徐长生如此无礼,不禁冷哼一声,恨不得马上叫人将他拖出去打一顿。

    “喔”,徐长生回过神来,拱手行礼道,“见过小。。。。公子”,徐长生差点顺嘴就揭穿她女扮男装的事,惹得小婵又是一瞪眼。

    赵清然也不禁莞尔,“公子便公子,如何还要加个小字?”

    见徐长生正几欲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她也不再逼问,大方的说道,“清虚道长见笑了,路途遥远,如此装扮只不过为骑马方便,不引人注意罢了,道长能看出来也没什么,不必顾忌。”

    “这是我的侍女,小婵,她对你也并无恶意”,赵清然指了指小婵。“刚刚听你跟端木大叔在聊相马之事,我很少见他初次谋面便如此佩服一个人,他那匹马,还是父。。。还是长辈所赠,平日里都宝贝的紧,从不让他人骑乘的。想来,道长是真有学问的,正好,有几件事需道长解惑。”

    “小婵姑娘,方才是贫道失礼了,请勿见怪”,徐长生也是大方的朝小丫头拱了拱手,随后对赵清然说道,“小姐问便是了。”

    “道长,你见过妖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