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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中落拓客

    冬月十六。

    晴,大风。

    保定城北门。

    午时刚至,那辆载着小男孩的黑色马车又准时出现在北门外,从马车上跳了下后,小男孩又静静站在大道旁,目光顺着官道望向远方。

    天上几乎没有云,呼啸的大风不但吹走了阳光的暖意,也吹走天上的浮云。

    靠在城墙角落的唐飞低低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北方的冬天可真是难熬。

    年关将近,今日路上的行人比昨天少了些,凛冽的寒风不时吹断挂满冰柱的枯枝,哗哗声中落在厚实的积雪上,连阳光都晒不化的积雪让唐飞觉得有些心慌。

    斜阳西坠,没有余辉,落山的夕阳显得有些发白,又是一天了。

    唐飞藏在袖子里的手中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飞镖,目光扫过小男孩,发现不知怎地,此刻小男孩的目光偏离了大道,直直望向西北山坡的树林。

    唐飞心中一动,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以小少爷的定力,发现了什么能令他改变恒久不变的视线?

    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冰柱,层层叠叠,仿佛是整片树林都换上了水晶枝叶。

    小男孩抬起左手指向远处的闪烁着阳光的树林;“唐叔叔,你看那边树下躺着一个人。”

    唐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小男孩身边,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灰褐色的枯枝与晶莹剔透的冰柱交相辉眏,入目是白茫茫中带着一分死寂灰褐的冰雪世界,却哪有躺在树下的人。

    “就是那棵最高的白桦树下躺着一个人,边上有块大石头的那棵,我看见他动了一下。”

    唐飞移动的目光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那块大石头,也看见了那棵白桦树,不由哑然失笑道:“小少爷,那棵白桦树至少在百十丈开外,这个距离外的人看着就和小鸟差不多大小,哪能看得清!”

    “是个人,那人的胳膊又动了一下......”小男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朝那棵白桦树跑去。

    唐飞心中一凛,随身跟上,如此大雪之下,树林中怎会有人?

    回头看时发现那名着差官官服的佩刀男子也跟了上来。

    唐飞自然识得秦铁柱,识得秦铁柱腰间的五虎断魂刀,看见他也跟了上来,心中稍安,如果毫无生机的树林中真躺着一个人,唐飞总觉得心底有些慌。

    北风正烈,三人逆风而行,被凛冽寒风灌得够呛。

    唐飞抢上一步抱起小男孩,随着整个衣袖护住小男孩口鼻,在冰天雪地中逆风而行,被逼将一口口寒风吞进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施展轻功积雪上疾行,唐飞怀抱小男孩,留在积雪上的脚印不过寸余深浅,秦铁柱跟在唐飞身后,积雪上的脚印比唐飞深了一些。

    一向心高气傲的秦铁柱暗自凛然,李园藏龙卧虎,果然名下不虚,眼前这人的轻功虽还没到踏雪无痕的绝顶境界,也已是江湖罕见了。

    奔行了数十丈距离后,唐飞目光一凝,脱口道:“真有一个人。”

    此时秦铁柱也看清了,巨石边那棵巨大白桦树下的确躺着一个人,全身缩成一团,身上覆盖着些许白雪,看不清面目,也分不清男女。

    两人相视一中,又不约而同的看了小男孩一眼,相顾骇然。

    以两人的目力尚需奔行数十丈才能看清是一个人,这小男孩隔着百余丈之遥是怎么看清的?

    唐飞震惊之余又仔细看了小男孩一眼,唐家子弟自三岁便开始练习目力,每天练习目力三个时辰,他无法接受自幼苦练暗器目力的自己不如一名才八岁的小孩。

    他这才发现这位小少爷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浩瀚无垠,望不到边。

    唐飞心头巨震,小少爷竟然练成了“碧海万里”!

    唐家子弟苦练数十年目力也未必能练成的“碧海万里”竟然被李家这位小少爷练成了。

    唐飞心头五味杂陈,自己苦练三十年都没练成的心法小少爷只花三年时间就练成了。

    三年前唐飞抱着好玩的心态将唐家的练目大法“碧海万里”教给小男孩,这是唐家子弟学习暗器必修的功课,真正能练成的却没几个,需要极强的定力和专心。

    唐飞不过是看着小少爷每天都站在城门口无聊,才将这门心法教给他。

    谁知小男孩机缘巧合之下居然练成了,唐飞只能感叹冥冥之中自有机缘,似小少爷这般定力原非常人所能。

    奔行到白桦树近前才看清是名穿着青衫棉袍的男子,蜷缩着躺在白桦树下的冰雪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无法看出青衫男子的年龄大小。

    凌乱的头发从貂皮帽内露出来,漆黑的胡子显得杂乱,显然有一段时间没刮了。

    沧桑的面容加上些许眼角皱纹,乍一看好像有五、六十岁了,漆黑的胡子和嘴角那抹不显眼的笑意又使得他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年纪。

    唐飞和秦铁柱不约而同退了几步,露出警惕之色。

    青衫男子身上有些许积雪和折断的冰柱,想必是树枝上的冰柱和积雪被风吹落掉在了身上。

    幸好他没脸朝上,否则擀面杖粗细的冰柱扎在脸上,不死也残了。

    唐飞和秦铁柱不约而同后退的原因是附近林中除了他们奔行而来的脚印外再无任何脚印,青袍男子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青衫男子身上虽有积雪,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明显不是自然降落的,说明是在雪停后才出现在这里的。

    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两人运尽眼力也看不出第三个人的脚印,那这青衫男子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莫非这人竟身负“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

    青衫男子也看见了三人,黯淡的眼神中有了一丝笑意,传出的声音微弱而沙哑:“我怀中有个酒壶,帮忙取出,给我倒口酒。”

    这一下不但小男孩呆住,连唐飞和秦铁柱也怔住了,这人就像快死了似的,看见有人来,第一反应居然是让他们取出他怀里的酒壶给他倒一口。

    唐飞和秦铁柱好气又好笑间又不禁退了半步,一个快死的人惦记的居然是酒!

    这青衫男子邪门的紧。

    秦铁柱的手已握紧了刀柄,唐飞也已轻轻放下小男孩,右手已经伸进了棉袍下的暗器囊中。

    “叔叔,你怎么会躺在这里?”小男孩目光闪动,搜寻着本应该存在的脚印。

    青衫男子闭上了双目,似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已失去:“想不到唐家和五虎断魂门子弟胆子都这么小。”

    秦铁柱呼吸一重,握刀的手背青筋一显,差点就一刀挥出。这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被冰雪覆盖的荒林中,地上又丝毫没有脚印,唯一的法子只能拿下再说。

    唐飞手上也是一紧,强忍住掷出飞镖的冲动:“阁下是何方神圣?”

    这青衫男子只是瞄了一眼便报出两人的师门来历,如此眼力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给我倒口——酒!”青衫男子又重复了一句,最后一个酒字已低到几乎听不清楚。

    小男孩踩着积雪靠近青袍男子,唐飞伸手阻挡却被小男孩伸手隔开,对于这位小少爷唐飞不敢违抗。

    “铮——”的一声,秦铁柱的刀拔到一半被唐飞挥手挡下。

    秦铁柱不解地看着唐飞,他不知道唐飞为何敢让小李少爷靠近那名来历不明的男子。

    “我进李家的第一天就有人告诉我,别质疑两位少爷的任何决定。”唐飞低声道;“迄今为止,两位少爷的决定从未出过差错。”

    秦铁柱半信半疑之间再未阻拦小男孩,握刀的手却不放开。

    唐飞的飞镖也已离开镖囊,移到了指尖。

    只要那青衫男子稍有异动,两人毫无疑问会同时发出致命一击。

    小男孩伸手去青衫男子怀中,果然掏出一只造型精致古朴的扁形银质酒壶,小男孩目光一亮,这酒壶他家也有一只,一直被供放在父亲的书房中,也因此小男孩才能熟练地推开瓶盖往男子微张的口中倒入少许。

    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唐飞和秦铁柱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悄悄吞下一口水,想不到青衫男子竟随身带着如此好酒。

    少许酒入喉,青衫男子的精神似乎好了点,嘴巴张大了些:“再来点。”

    惊的小男孩张大了嘴巴,嗅着空气中的酒香一时间竟呆住了,这是传说中的仙酒吗?

    见效也太快了吧,眼前这人仿佛快死似的,几滴酒入口,说话的中气都突然足了些。

    微微颤抖的手又往青衫男子口中倒了一口酒,风中的酒香更浓了,要命的是似乎也连风也贪恋酒香,居然渐渐小了。

    片刻后,青衫男子长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不喝酒比死还难受,再来只高升楼的烤鸭就完美了。”

    高升楼是保定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然而高升楼名为酒楼最出名的并不是酒,而是烤鸭。据说高升楼和京城便宜坊创始人是同一人,酒虽一般,烤鸭却是一绝。

    闻着早已尘封在往事中的酒香,唐飞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偷酒的晚上......千真万确,这是唐家的珍藏的一道剑南春。

    这世间有两样东西唐飞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一样是自己镖囊中的飞镖,还有一样就是唐家珍藏的一道剑南春。

    追魂夺命的“子母连环飞镖”让唐飞在江湖上有了一点名声,唐家珍藏的一道剑南春却让唐飞被逐出了唐门。

    唐飞脑子忽有闪电掠过,他猜出了眼前青衫男子的身份,整个身体再也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唐飞极力控住自己颤抖的手,示意秦铁柱松开握刀的手。

    随着秦铁柱松开握刀的右手,唐飞心底才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