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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8 绿色的讯息

    油腻的黑色烟柱飘荡在凛冽的空气中,灰烬随风飘散,遍洒在空气中。

    只有空气中焦臭味和熏黑的地面印证了曾经:这里的火舌伸出,四处舔舐着闷烧的断垣残壁,贪婪地寻找着,却只找到虚无,甚至没有理想的一堆焦黑遗骸。火焰在爆裂声后熄灭死去,黑烟在天空中卷绕,笼罩着艳红的红街,今天墙壁的鲜红依旧刺眼。

    太阳蒙上一层有如裹尸布般的黑影。

    “某种程度上。”

    一恍然,莫兰女士的声音就在耳畔,不知何时他终于放下那本有趣的书,饶有兴致地在白鹿背后品评着。

    “?”

    “某种程度上,你是真的很幸运呢。”女士指出,说不清是同情还是讥笑,“一般红街一个月也不会遭遇这种怪物。”你第一次来就遇到了。真的很幸运呢。

    白鹿只觉无趣,没有接茬,只是在原地蹲坐下来。

    莫兰女士失去了兴致,转身走回柜台,毫不留情地刺穿白鹿打得主意。“来到我的书店,就一定要花钱买书哦。”

    啧。

    白鹿原先希望做的是,在确保外边已经安全后,尽快按着那个疯女人说的去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门和楼梯。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为了省钱,去冒险得罪一个在红街独自生存的女性。这太不理智,莫说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城市。

    他把手伸进背心的口袋,衣服绷得紧紧的,翻来覆去也只有可怜的零钱和手机。他用指纹解锁手机,胡乱查看一通,布雷德没有回复他,按理说,现在已经是远超准时的上班时间,他以为会至少获得一则询问的讯息。

    再那么一看,才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完全被困了。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预想中因为强买的行为而暴怒,反而是站起身,顺从地整理自己的零钱,反反复复地数,也只有111元。听见硬币撞击的声响,莫兰女士也不由把目光投向他,本是谴责的态度也转变成了一点的无语。

    他松了松令人窒息的白衬衫,走向了最近的书架,建好的准备随即崩塌。他把视线投向其他书架,发现同一个情况。纵观整个书店,没有几个书架上放的书是超过五本的。

    咳。

    虽然他知道自己家里还有一堆叫不上名字的书,可是他总是保证自己的书是排列整齐的,不实用也可以充当收藏,提升书的价值。

    莫兰女士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不知是她的书店销量很好,或是她只有这么点可怜的收藏,反正这冷清的书架白鹿属实挑不下手。

    “莫兰女士?”

    “客人?”女士侧头。

    “你出售的书籍只有这些了吗?”白鹿指了指几个书架示意。

    莫兰女士“哦”了一声,显然在此之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即使现在对方指出藏书的稀少,她也是没有尴尬的情绪,“这大概不是什么问题,”她笑了笑,“我出手的书籍虽说不是什么孤本,却也足够珍贵。”

    白鹿只当她是为自己的藏书说话,面上神情不显,也不知是信了没有。

    他这么不说话,莫兰女士却像是打开了话家子倒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也许看书和写书是有机体尊严所剩无几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它们最终让我们想起了神在这个无情屈辱的时代也消失之前曾提醒我们的事情——我们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我们有灵魂。”

    白鹿面无表情。

    “沙里淘金,壳里拾粒,水中萃血,皆需工夫。如果你买下足够多的书,总会发现些有趣的事情。”

    聊不下去了。

    他转身,没有忘记自己本来希望对方可以推荐些什么,节省自己做出选择的时间,可是他后悔了。

    好一会儿的沉默,只有白鹿与书架摩挲的声音。

    当他观察第一本书的时候,莫兰女士问他关于他的工作。

    “我以为你不会询问客人的资料?”白鹿随口问了一句。

    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神情,“我不会问你的名字。”

    名字是在所有的东西里最无用又最具象征性的东西,这一切应该反过来。白鹿心底腹诽着,名字可以假冒可以创造,资料可以伪造但不能天衣无缝。

    他沉入自己的思绪一会儿,一开始没有回答,顾着吐槽女士的冠冕堂皇。

    然后他说,在许多老画中,人们可以发现所谓的“pentimento”。

    即艺术家选择在其上绘画的较早的一层,已被改变和涂抹的早期图像、形式或笔触的存在,这很绕口,但是大概就是如此。

    好吧,他不是画家。

    有时,它们像一个物体一样小,或者是一种已经被改变的颜色,但在其他时候,它们可能是一个完整的人物、一只动物或一件家具。

    他也是这么说的,写作就像绘画一样。

    这是人们可以回到过去并改变过去的唯一方式,让事情不再像现在这样,而是像我们希望的那样,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他在企图激怒她,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或者他可以获得什么好处(除了一个美丽的女士露出丑恶的神情这个报酬以外)。

    他说,因此,她最好不要相信她读到的任何东西。

    她没有被冒犯,反而露出高兴的神情。“我知道什么书会适合你。”

    真是个疯子。

    莫兰女士不喜欢剥夺别人选择的权利,尽管她也无法给予对方太多的选择。

    “到那边去。”她指了指窗边那个书柜,“对,就是这两个书柜,在上面选。第一次只可以选一本。”

    白鹿依言走去,上面有不同颜色的书籍,都出乎意料是很鲜艳的颜色,这在书籍中很少见。她只当那是莫兰书店的特色之一,凭着直觉抽出一本。

    入手比想象中的要沉重,通体是偏明艳的粉红色,封面光滑,有两个皮革扣子扣住书籍。还有一个大写的“L”在书籍上面,名字是《兰花变容·卷二》。

    一个系列中的第二本?而且是拉丁文写成的?

    再见。

    白鹿把书放回去。

    他又随机抽出一本,这次是深粉色的。他发誓他绝不是因为所谓的恶趣味而做出这种行为,可是书的封皮却使他讶异。潦草的字体写着《河川诸女王》,是深粉色的却不显得恶俗,使用的高饱和粉色形成类似斑点血迹的形状。

    白鹿对这本书的第一印象不错。

    不过他没有忘记对于上一本他也是如此说的。

    按照书的介绍,这是一部超现实风格的当代戏剧,作者是名为莫妮卡·麦地那的神秘人物。剧中的诸位河川女王一一为人所杀。

    平日,他不是戏剧的忠实粉丝,比起戏剧剧本,他更喜欢一行一行实在的故事。此时却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深入阅读的欲望,似是心中某部分激烈地彰显跃动存在。

    他翻开书,“我梦见你,狂野的,在森林里。我看着你躺在溪流中,双腿被水淹没。我看着你躺在阳光下;我看着你撒谎,当我问你是谁,我梦见你跟着我回家,我们结婚了;你是我的女王。水手的儿子,海妖的女儿,比谁都亮我看着你撒谎,淹没在声音中跑回你家的森林。”伴随着一段真挚得令人不适的独白,故事就此展开。

    故事的开首是这样的:维斯瓦河女王,她是第一个像花一样、像植物一样的女人,有一种屈服的柔韧、感性的品质......

    “看母亲,现在看我,在我脚下绽放的王国和我的阴影王座。”维斯瓦河女王意气风发。

    然后,维斯瓦河女王被毒死。

    好吧。白鹿翻页。

    第聂伯河女王。她全神贯注于她的剪子,在斑驳的光线和阴影中剪下一茎迷迭香,一茎薄荷。一朵落下的槐花粘在她的黑发上,她的头发被不经意地扭成了法式卷发。

    我喜欢那朵流浪的花。白鹿想,然后他把视线放在下一行字:第聂伯河女王被鱼钩呛死。

    再后来,塔霍河女王被活活烧死……

    这就是《河川诸女王》吗?

    他郁闷的企图揭页,却发现剩下的纸张像是被无形之力黏在一起,无法分开。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要买这本书吗?”莫兰女士问到,看出他的难处。他点点头,把书交给莫兰女士。不知女士做了些什么,是在书上轻轻的抚摸,具体操作白鹿看不明白,因为女士坐在高高的柜台上。他只知道,当书再回到他手里时,页数又恢复正常了。他似乎被蒙蔽了某些本能:那些使他大惊小怪的本能,或者企图质疑书的质量之类的思想。

    女士喃喃自语:“没想到你是选择的这一本。”听力极好的白鹿不由心里嗤笑一声,他没有忘记就在不久前这位女士自信说这知道什么书适合他。女士擦觉他的嘲笑,又补了一句:“可是与我猜测的相去不远。”

    既然书没有问题,白鹿把书合上,他决定他有大把的时间继续阅读这本离奇的戏剧,是时候离开了。

    付款时,他扣扣索索,把书和手机放在柜台上,一边期盼着信号的降临,却还是失望了。满屏都是一条条绿色的讯息辉映。女士瞄了手机一眼,老实说,白鹿不怪她,窥视别人隐私是每个人都会犯下的错误,而他无法指责别人。

    女士没再看手机,像是不好意思又似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他买的那本书交给他。“惠顾11元,这本额外的书——”她抽出一本柜台下的明红色书籍,“念在你是一个有趣的客人上,送给你的。外面暂时已经安全了,不过你该尽快回家了。”

    又是这一句。不过白鹿学乖了,他的确该回家了,然后再慢慢搞懂斯维芬城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谢谢你,莫兰女士。”

    门打开,风吹散了一句女士的低语,隐约是:“长期”,“客人”。

    门外已是黑夜。好吧,也不尽然,是接近漆黑的黄昏,只有远处那么一抹的暮阳。

    白鹿是要回家的,可是一个游客要在红街找到回月台的道路可谓天荒夜谈,一眼看去,只有无尽的红色红色红色,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了。

    见情况不对,他回头打算放下狂妄,向莫兰女士借个地图或者寻求指引,拉了拉门,可就只是那么一瞬,他出来的门已经与红色墙壁融汇一体,没法打开了。

    他猜测这是莫兰女士下班了的缘故。

    运气真背。

    老实说,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因为就在刚才他想起那个疯女人的话语,她说:“火车今天不再运行。”要是真的,这意味着前往月台只是无用之功,莫说自己根本想不到过去的路。

    如其去找那绝对不会开启的火车,还不如试图追求虚无缥缈的公共汽车,白鹿想。

    仿佛入迷,他已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书店前遍寻不到的经历,沿着某条路走,直至黄昏的光几乎黯淡,他确实找到了一扇门,“它将通向楼梯。”

    他进去了。无论过程如何,他似乎总是回归到疯女人的警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