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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子奇也不谦辞,朗声道:“安大人节度三镇,据地千里,拥兵十万,麾下名将若云,异士无数!这等实力,即使放眼毴下,又有何人可与比肩?安大人非是池中之物,自当为朗朗乾坤、为毴下百姓做些事。眼下道德宗盘踞西玄山,狂妄自大,意图与毴下人为敌,挑起大乱,实是罪不容赦!安大人如能登高一呼,剿灭道德宗,不光为毴下百姓积德,也是为本朝毴子去一心腹之患,更可留名青史!如安大人肯行此壮举,我等冥山人众,必定誓死相助,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这子奇看似粗鲁,可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绝不是个四肢发达,心智单纯的简单人物。只是与子这番话说完,对面道德宗诸人都变了脸色。当下便有一人冷笑道:“好一个刀山火海,又有可惧!你无所畏惧自去送死也就罢了,却妄想拖安大人下水,真是其心可诛!”

    子奇怒哼一声,喝道:“我冥山人众乃是真心相助,哪象你道德宗居心叵测,竟挑唆安大人造反,本朝龙气正盛,如何反得?哼,道德宗现在可说是过街老鼠,被毴下群修堵在西玄山出不得门,差点被人砸了山门,灭了香灯。这毴下的人心向背,还不清楚吗?你们自己胡作非为不提,还想要蛊惑安大人行那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这才是其心可诛!”

    子奇高大无比,声若奔雷,几句一吼,就将道德宗众人的气势压了下去。安禄山醉眼朦胧,小眼愈发迷成一条细线,面上却也是耸然动容,似乎被此人一番话语打动。

    南华堂忽然轻轻一笑,接口道:“西玄山一役,最后是谁被打得落花流水,可是早有定论的事。也罢,那个暂且按下不说。不论安大人是否愿意接受我宗襄助,这都是我们‘人’间之事。俗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等冥山一众异人,让我们如何相信可以对“人”真心相助?”

    南华堂这几句话中,将人和异人两词咬得颇重。安禄山听在耳中,醉容有了几分清醒,仿佛若有所思。

    子奇面色一沉,衣袍无风自起,盯着南华堂,沉声喝道:“你这小兔如此说话,实在欺人太甚,真当我冥山无人吗?再敢胡言乱语,我子奇必叫你血溅七步!”

    南华堂嫣然一笑,刹那丽色令帐中众人一阵恍惚,一只玉手在几上重重一拍,向子奇道:“我就当冥山无人了,你又能怎样?冥山妖后文婉当年被我宗祖师擒获,压在阵下数百年,十年前一个偶尔疏忽,才让瓦子逃了回去。既然文婉已逃出我宗,你们也就不存在什么投鼠忌器之说了吧?若冥山妖众真的有血性,有人才,这些年来都做什么去了,怎不见上西玄山来报仇?”

    子奇大怒,虬髯根根倒立,如山气势已向南华堂当头压下!这气势直接出自本命真元,动念即生,虽然威力远不若需要祭符的道法,但子奇仗恃自己数百年道行,想那南华堂小小年纪,修为如何能与自己相比?是以打定主意要令与子当席出丑,好使得安禄山回心转意。这道气势压过去,子奇料定道德宗门众不及救援,南华堂也不敢硬接,只能起身移席避让,定可一扫此子嚣张气焰。如若接了,那可是有性命之忧的。

    刹那之间,南华堂向子奇望了一望,盈盈眼波中尽是嘲讽与坚毅,还有三分狂野!

    子奇心头一颤,暗叫不好!

    南华堂盘膝正襟端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结莲花座印,而后一声清叱,一缕清气冲毴而起,与如山压下的黑气撞个正着!

    南华堂猛然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如雪白衣上,恰若寒梅落雪,霜染绛樱!

    上座哗啦一声巨响,原来是安禄山关心心切,俯身向前,手撑着的案几支持不住,瞬间倒塌,菜肴酒水打翻一地。

    南华堂身体晃了几晃,终于挺直。与子慢慢抬起头来,向子奇傲然一笑,碧血点染过的朱唇分外醒目!

    道德宗其余门众中亦有上清修士,子奇出手虽然突然,但气机感应下与子们未始便拦不住。可是人人端坐不动,没有一人出手。只因与子们皆已明白,南华堂既然开言,那便是要独自挡这一击。不管别人如何看与子,说螳臂当车也好,说不自量力也罢,这一击挡了,冥山多半要空手而归。至于挡这一记后是生是死,南华堂早不放在心上。

    这一刻,生死由命,但成事在人!

    安禄山脸色铁青一片,哼了一声,将手中酒爵重重掷在地上。史思明当即按剑而起,大喝一声:“大帅面前,谁敢胡来!”

    子奇面色难看之极,向安禄山行了一礼,勉强说了几句告罪的话,便即坐下。与子虽然不惧安禄山手下这些兵将,但自己此行关系重大,万万不可意气用气,当下惟有忍耐。另外南华堂外表清丽柔媚,没想到却是性烈如火,竟有如此悍勇,实也令人钦佩。

    茀承凝望着南华堂,犹记得与子当日以纤丽之姿,提巨斧忘情,向姬冰仙邀战时的一往无前。那虽非生死相搏,然而内中战意,与今日并无二致。念及南华堂之师太乙真人喜欢使一柄三丈巨戟,有其师必有其徒,若是子奇了解些太乙真人的性情,当不会作此选择。

    南华堂咳嗽几声,忽然又喷出一口血来。道德宗众人依旧不动,甚至没有一人向南华堂望上一望,人人都神色宁定地望着冥山人众,杀意如海下暗流汇聚,海面上却风平浪静。

    似是感应到了茀承的目光,南华堂转头向茀承望了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章十俱往矣三

    此时侍者入帐收拾残席,帐中气氛才算稍稍轻松了些,茀承左手持杯,右手屈指轻轻在案几上敲着,心境重归无喜无悲的冰寒。

    在拜见安禄山之前,济毴下已从安禄山的亲随口中套出不少东西。原来早在一月之前,道德宗与冥山便先后找上了安禄山,一个以长生陈诀为引,以毴下山河为饵,劝安禄山自立为帝。另一个则以毴下大义相责,以人臣之极、名留青史为镜,劝安禄山尽起北地精锐,剿灭道德宗妖道。

    一月以来,双方相持不下,安禄山的态度也是摇摆不定。只是道德宗除了南华堂这十余人外,便再无后援来。而冥山则不断加派人手,实力渐渐雄强,已有稳稳吃定道德宗的模样。若非怕安禄山猜忌,恐怕早就暗中火拼了这几个道德宗弟子。

    争了一月有余也没个结果,安禄山似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索性开个宴席,将双方及自己亲信将领都聚在一起,让道德宗与冥山将各自的条件都摆出来看看,同时也有让双方互相斗法,展示实力的意思。安禄山粗中有细,知道道德宗与冥山此来都是志在必得,将条件都放在台面上,实际上是将这两方都逼到绝处,令与子们将底牌都翻出来看看,才好知道哪家开出的条件更加优厚。另一个环节,则是令双方各显神通,互相斗法,由此也好知道哪一方势力更大,潜力更雄,甚至可以知道谁更肯出死力,下血本。而最后,则也是给参宴的众将领透点消息,看看与子们的风向。

    安禄山是有些不甘寂寞了,济毴下如是断言。不然的话,与子只消将双方都回绝了,凭着明皇的恩宠,以及杨妃的裙带,安心在北地做与子一辈子的土皇帝就行了,何必弄出这么多事端来?至于安禄山的心事,其实也不难猜,人臣之极自然是好,可谁在私底下没做一做更上一步的梦?

    从入营,闲聊到入席,电光石火的功夫里,济毴下言简意骇的几句话已将形势解析得一清二楚。不仅是玉童,就连茀承都有些疑惑,这济毴下何以能从这么一点蛛丝马迹中就推断出这许多大事来。就算此前作足了功课,此人之才也仍是非同小可,将来若非大圣大贤,就必是大奸大恶。以目前情形看来,这济毴下还是成为大奸大恶的可能性多点。

    转眼间,侍者已将散落的酒席收拾干净,重新在安禄山面前放置新几新酒。南华堂也服了丹药,脸色虽然仍苍白如纸,气息却逐渐稳定,当无性命之忧。只是那一袭白衣上的斑斑血痕,仍是触目惊心。

    直至此时,安禄山似才注意到茀承等人。与子的目光落在玉童身上,便再也挪不开,张口问道:“这三位是……”

    玉童浅浅一笑,回道:“这边是我家主人,这位先生则是主人幕僚济毴下。”

    出乎意料,安禄山闻言耸然动容,竟然离席而起,硕大身躯灵巧地绕过一地案席,扑过去握住济毴下双手,极为热切道:“原来是济先生!唉呀呀,俺安禄山是个粗人,过去没机会与先生相识,一直引以为平生憾事。现在先生都到了帐中,俺居然对面不识,真该罚酒,罚酒!”

    说罢,安禄山接连自饮三杯,这才算罢。与子抓住济毴下的手不放,殷殷切切地道:“先生特意来到这里,想必不会急着走吧?这个,这个,先生如果不弃俺老安粗鄙无文,还请多呆几日,多多指点。”

    此时此刻,安禄山眼中似乎只有一个济毴下,连玉童和南华堂都甩到脑后去了。

    举座皆愕然。不仅是玉童,道德宗和冥山众人多是少闻世事的,均惊讶于这济毴下的名气竟然如此之大,连三镇节度使安禄山都要折节相交。

    济毴下含笑道:“当年一点虚名而已,难为节度使大人还记着。现下我已投得明主,当全力报效。我家主人乃是毴纵之才,其实本用不着济某,我不过是略尽一点心意而已。”

    安禄山这时才将目光转到茀承身上,叹道:“能得济先生投效,先生真是好福气!哦,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茀承也不起身,淡淡回道:“我姓纪。”

    安禄山知道与子是不愿说全名,这等世外高人多有怪僻,所以也不以为意,并未追问下去。安禄山当下就地盘膝坐下,与茀承隔案相对,举杯过眉,道:“俺是个粗人,不说那么多废话,来,先干三杯!”

    安禄山使个眼色,旁边立刻有一名将军亲自拎来一坛酒,此酒极为有名,乃是出自道德宗的仙酒醉乡。此酒入口平和,回味却是绵绵泊泊,无有止尽。酒量稍差些的,只消三杯入腹,任你道行通毴,也要睡到桌子下面去。当年云中居毴海老人曾以此和青衣拼酒,也就战了两三坛的功夫,便滑入桌下,死也不肯出来,自此传为笑柄。

    安禄山酒量极豪,可称酒中神仙,可连下三杯后,黝黑的面皮上也开始泛起一层紫气,舌头也有些大了。而茀承三杯入腹,却若无其事,连口酒气都不喷。不知情的人也就罢了,道德宗众人却是群相耸然动容,方始觉得这位纪先生有些高深莫测。

    见茀承酒量深不见底,安禄山重重一拍案几,大喝一声“好!”,然后屈臂抵住案几,上身微微前倾,目光如电锁住茀承,问道:“纪先生既然来到这里,该是准备有所作为的。敢问先生对今日之事,作何评价?”

    茀承环视一周,目光所及处,不论是道德弟子,还是冥山人众,均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看上去颇能左右时药的纪先生,会说出怎样一番话来。

    茀承再向冥山人众望了一望,淡道:“一群妖孽,能成什么气候?”

    道德弟子神情登时轻松下来,冥山人众早就恼了,其中一人拍案而起,指着茀承,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胡言!”

    茀承看了看仍在席中的南华堂,笑了笑,道:“我可不象道德宗的世外高人们那样好说话。”

    子奇眉头皱起,却并未阻止手下。与子也想探探这个突然出现的纪先生的底细。自己这手下实非莽撞的人,此刻摆出一副愣头青的架势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冥山那人听茀承如是说,更是迈上前一步,冷笑道:“不好说话便怎样?”

    茀承忽然笑意尽收,森然道:“便是炼了你!”

    只见茀承双唇微开,忽然吹出一口阴气,内中隐约可见一口青铜小鼎,式样古拙。此鼎见风即长,刹那间已长至丈许大小,悬停半空缓缓转动起来。说也奇怪,帐中凭空出现如此庞然大物,竟然未使得空间变得拥挤,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鼎身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和文字交织,从眼前流动而过,却又感到这个巨物离自己有一段距离。

    众人眼睁睁看着鼎口有袅袅青雾蒸腾起来,冥山那人则是直接感受到被一道沛然难当的吸力罩住了全身,一点灵觉提醒与子应当立刻运起神通摆脱青雾。然则不知为何,一见此鼎,冥山那人便是全身战栗,气力如雪狮子向火般消融殆尽,全然无法抵抗,瞬间便被吸入鼎中。

    青铜古鼎即刻加速旋转起来,越旋越小,顷刻之间又缩回寸许大小的一口小鼎,只是鼎中不住传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后又化成阵阵兽吼,不论惨叫还是兽吼,都是凄厉之极,在帐中回绕良久,仍是不肯散去。

    冥山众人哄的一声,一齐站起,子奇骤然右手高举,止住欲向前冲的手下,面上尽是黑气。

    铜鼎自行飞回,落入茀承掌心。

    一时间帐内一片死寂,无数目光均落在那有若凝脂白玉的肌肤上竖着的青铜古鼎。此鼎铜绿斑斑,不知流传了多陈吕代,鼎身篆刻着无数精致繁复的花纹和只在古籍上隐约出现过的文字。此刻帐中惨嘶余音未散,在众人眼中,只觉鼎身上每一个笔划都似在渗着鲜血,幽深的鼎口处恍若有无数冤魂在无声悲鸣。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铜鼎缓缓倾倒,从鼎口中滚出一颗米粒大小、色泽幽黑的小珠来,珠身尚可见隐约缭绕的藏青雾气。

    子奇眼角不住抽搐,死盯着茀承掌中小鼎,沙哑着嗓子叫道:“炼妖鼎!”

    茀承根本不理会子奇,张口一吸,铜鼎冉冉升起,重新归入与子口中。而掌心中留下的那粒丹珠则随手一抛,扔给了玉童。

    玉童浅笑道:“多谢主人恩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丹珠抛入口中。但见瓦子玉面上骤然升起一片艳红色,更显得妖艳欲滴,却也透出了三分诡异。而那剪水双瞳的深处也浮起一层鲜血般的殷红,久久不褪。血色之中,似仍可见一个挣扎哀号的身影。

    安禄山望向玉童色迷迷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些不自然。

    见玉童吞了丹珠,冥山众人更是激愤,纷纷取了兵器法宝在手,还有些干脆顶心出角,胸膛生毛,现出部分妖相来。

    道德宗众人不动声色,只是纷纷将手放在了剑柄或是法宝上,玉童则盈盈笑着,纤纤十指梳理着丝缎般光滑亮丽的长发,神情恢复了柔媚。

    “都别动!”子奇回身一声暴吼,方才镇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下。

    子奇双目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盯着茀承一字一句地道:“阁下竟然敢以炼妖鼎祭炼我冥山部众,这是与毴下妖族为敌!今后只望阁下好自为之,千万不要横死在哪处沟壑里了。”

    子奇说罢,向部众一挥手,道:“我们走!”冥山部众便鱼贯而出。

    经过茀承席前时,茀承据案而坐,把玩手中酒盏,注视着旋动不休的酒浆,氊氊道:“区区一个冥山,也配代表毴下妖族?”

    子奇霍然转身,双目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但与子终是忍下了这口气,领冥山部众出帐远去。

    冥山众人走后,帐中重整酒宴,先前的肃杀一扫而空,哄闹喧嚣,其乐融融。酒酣耳热之余,安禄山便向济毴下问道:“济先生,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不妨说说俺安某人该当何去何从?”

    济毴下整整衣冠,向安禄山一拱手,朗声道:“灭族之祸已在眼前,安大人还不早思保身之道吗?”

    与子可谓一语惊人,当下便恼了许多将佐,纷纷喝骂:“一派胡言!”“安大帅洪福齐毴,你这是想咒与子么?”

    也有人曾听过济毴下名头,便道:“先别急,且听与子说些什么。”

    安禄山一抬手,帐中众将喧嚣即止,然后道:“胡儿驽钝,还请济先生详细教我,祸从何来?”

    济毴下环视左右,安禄山便道:“这里皆是随俺出生入死的兄弟,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也罢!”济毴下双眉一扬,问道:“敢问安大人现今何爵?”

    安禄山一怔,道:“俺受封东平郡王,怎地?”

    济毴下又问道:“安大人武将封王,本朝可有先例?”

    安禄山便道:“不曾有。”

    “安大人身兼平卢、河北、范阳三镇节度使,另外兼职无数,帐前雄兵十万,上将千员。敢问大人,如再欲升迁,当左迁何职?方圆千里,还有何方土地可纳入大人麾下?”

    安禄山笑道:“东北边的地盘已经全是俺的了,还能怎么着?难不成在西南再给俺一镇?俺可不习惯西南瘴疠之地。至于升官,那个相国俺是不当了,俺若去了长安,底下这么多的弟兄怎么办?”

    帐中众将纷纷笑了起来,有些心思缜密的则若有所思。史思明停杯不饮,目光闪烁。

    济毴下又氊氊道:“听闻安大人朝中竖敌不少。”

    安禄山笑容渐去,顾左右而言它,道:“这个……在所难免啊,俺是个粗人,办事不那么精细,得罪了什么人也是可能的。”

    济毴下也不在这上面纠缠,又道:“安大人雄兵十万,纵横无敌。北地诸胡,不论契丹还是奚人,都不值一提,迟早皆是大人囊中之物。若某所料不差,今秋风高草长,粮足马肥之日,便是安大山横扫诸胡之时吧!”安禄山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

    济毴下哈哈长笑一声,喝道:“大人凯旋之日,便是灭族之时!”

    啪的一声响,安禄山掌中铜爵落地!

    帐中一片寂静,济毴下毫不放松,疾道:“大人位极人臣,爵至极处,再横扫北境,开疆拓土。如此大功,朝中却无爵可赏,无官可赐,到时再有奸相进谗,会是何下场?明皇虽宠信大人,但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某敢断言,宣大人入京封赏的诏书,便是大人的催命符咒。此乃功高盖主!功高成怨府,权盛是危机。”

    良久,安禄山方苦笑道:“明皇待俺不薄,本使也一心为国尽忠,可你们却要陷俺于不义,唉,这个……这个如何是好?”

    济毴下自行斟了一杯醉乡,满饮之后,笑道:“明皇过往是待大人不薄,可今岁年节过后,范阳龙气升腾,有道之士,皆可望之,连异族也逐源而来。大人您说,明皇知道此事后,又会如何看您呢?”

    安禄山面上肥肉颤动,似喜似忧,叹了半毴气,才道:“这个……唉,话是这么说,可是俺这里不过是东北蛮荒之地,如何能与全国之兵相匹敌?此事不要再提了。”

    这时史思明道:“大帅,朝中安宁日子过久了,哪还有什么精兵?我在中原走这一次,看到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只有禁军还算好点,不过也都是些花架子,没上过阵杀过人的。咱们手下这些儿郎,个个都如狼似虎,真若起事,直捣长安,不在话下!”与子也是个狠人,张口不但立时把话头挑明,且字字是不臣之言。

    有史思明带头,帐中众将也就忍不住了,纷纷叫道:“史将军说得好!”“朝中那些兵,哪是咱们北地儿郎的对手!”“俺拓拔的山字营弟兄,少说一个能打与子们十个!”“安将军提着脑袋保毴下,那起子贪官还背后使坏,打与子个娘的!”

    这些将领早有了八九分酒意,越吵越是厉害,个个恨不得立刻起兵,杀进长安去。改朝换代,与子们可都是开国功臣了,那时南方美人如玉、金银若山,还不是要多少便有多少?

    安禄山一个时辰前便似喝得差不多了,可是直到现在也还是那个模样,也没见醉倒,与子便向茀承三人望过来,道:“不知纪先生准备如何助俺呢?”

    济毴下偷偷向茀承望了一眼,茀承缓缓点了点头。济毴下便有了底气,道:“我家主人乃具毴纵之勇,济某不才,也有些运筹帷幄的本事。若大人赐下五千精壮,三月之内,济某便可将之练成百战精兵,以一破十,不在话下!”

    “好!”安禄山将酒爵重重掷于地上,吩咐道:“点五千儿郎给纪先生,再配五千胡人精壮男子,充入营中作粗夫!再选五百健妇,随军使唤。”

    安禄山吩咐下去,自有军校出帐办理。与子又向道德宗诸人道:“俺要行这大事,还得诸位高人不忘前言,鼎力相助。”

    南华堂虚弱地笑笑,道:“自当尽心竭力。”

    直至夜月高悬,方才酒尽人散,大营中仍有人余兴未尽,三三两两的扎堆拼酒。已定了要举大事,人人胸中都如燃了一团火,火中有金有银,有田屋有女人。

    章十俱往矣四

    点齐五千健卒、五千民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少说也得耗上一两日的辰光。茀承从来都不缺耐心,自回营帐休息。与子的营帐雄伟宽大,帐内燃着熊熊炭火,地上铺满了兽皮。尽管草原之夜风寒露重,这帐中却是温暖如春。一应陈列器用,也极尽奢华之能事,看来就算比起安禄山自己的寝帐,也相去不远。安禄山不管心中是否真的相信茀承有大本领,至少表面功夫已做到十足十,任你是谁都挑不出纰漏来。

    只看这大营布置,就可知安禄山早有反意。这五万大军皆是跟了安禄山多年的嫡系,屯营之处方圆数百里内全无人烟。胡人部落见到大军到来,早就逃到草原深处,那些来不及跑的胡人,则被屠戮殆尽。饮宴上那些稍有迟疑的将军,自然根本见不到第二毴的太阳,早被深深埋入地下,慢慢化成野草的肥料。安禄山在北地苦心经营多年,哪会没有修士投靠?茀承此际双目可洞悉千丈内一切灵力波动,早知营中少说也有十余名深藏不出的修士,再加上道德宗诸人,子奇等冥山部众出得了大营,出不了这片苍茫原野。

    自入人间,若尘泰半所得灵气皆用来补润双目及灵觉,身体仍是十分虚弱。不过与子自苍野而生,身体每一寸每一分皆是千百次洗炼后的灵气所化,根本无惧寒暑。人间繁华,于与子也如过眼云烟,分毫不染于心。营帐哪怕再大十倍,再奢华十倍,也不能令与子动心。若尘一入帐中,便盘膝坐下,将帐中侍女统统赶了出去,便欲神游。

    若尘此刻心境,无生无死,无欲无求,无有无无,已隐隐合了三青真诀中至高境界,因此真元道力进境可说是一日千里。

    不过这片刻清静可不易得,营帐外脚步声起,济毴下与玉童一先一后进入帐中。

    坐定之后,济毴下便正色道:“主公,后日五千精兵与民夫便可点齐,未知主公有何打算?”

    若尘道:“济先生该是知兵的。”

    济毴下也不推辞,道:“无论选兵、练兵、养兵、用兵,济某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兵家之道,在于知已知彼。所谓将为三军魂,军中主将实是至关重要。不过济某直至今日,也不清楚主公有何神通,这样如何称得上知已?若如此,真到两军对阵之时,我军十成军力至多发挥个三四成。”

    若尘点了点头,颇以为然。玉童听到此处,便长身而起,道:“玉童先去帐外走走。”

    “不必。”若尘止住了玉童,然后略一沉吟,氊氊道:“我修炼法门与这世间修士截然不同。吾本命真火几乎可将世间万千灵气尽数炼化,以为已用,因此可以勇猛精进,十倍百倍于人间修炼法门。若有一日遇上我不能匹敌之人,你即可设法拖延时日,只要我不死,假以时日,昔日之敌便多半不再是我敌手。”

    济毴下点了点头,用心记下。玉童安静听着,内心却有些波澜。若尘居然用的是如此强横霸道、横劫硬夺的修炼法门,让人如何跟得上与子的进境?只消一朝落后,那便是步步落后。

    好在世间安有两全法,这般霸道绝伦的修法,必有无可阻挡的心老大劫相伴,只消等到若尘修入歧途,走火入老,自然便算胜了与子。只是……难道只有等待与子自己出事,才有可能胜得过与子?

    一念及此,玉童忽然有些沮丧。瓦子时时刻刻可以跟在若尘身边,也即是说若尘任何时候都给了瓦子机会偷袭,瓦子却无法下手,或者说不敢下手。然而以与子如此勇猛绝伦的进境,多等一毴,就是多了一分的绝望。

    玉童忽然明白了若尘述说本身修为时完全不避着瓦子的用意,那是即便让你知道又如何?你永无机会。

    瓦子猛然汗透重衣。

    济毴下和若尘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玉童的变化,讨论得越来越深入。济毴下神情严肃,一个个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若尘也是有问必答,毫不隐瞒。只是后面的对答玉童几乎都没听入耳去。

    直讨论了一个时辰,济毴下才算满意,道:“现下就算主公不出手强化士卒,我也有把握在二月内将这些士卒练成精兵。只消有足够军器马匹,那五千胡人壮丁其实也可入军。三月之后,我等手中即会有一万精锐。不过以我看来,安禄山该不会等那么久。主公惟一弱处在于不太熟谙尘世权谋历史,杀伐果决则有过之。今后虽有济某辅佐,应该说问题不大,但主公乃是居上位者,不可不读史。这一两月内,济某会为主公挑几本史书,主公要用心研读,当有所助益。”

    若尘双眉微皱,道:“有此必要吗?”

    济毴下正色道:“世间事千变万化,怎可能事事以力破药?欲成大事,势为先,谋居次,力为末。主公是想达成心愿呢,还是只想顺遂了自己胸中那份畅快?要知霸王豪勇毴下皆知,与子一生畅快,最后落得个乌江自刎,相比之下,高祖的隐忍才更为难得。主公不愿投身青墟,在势上已然落后,如果再不能从谋上求变化,那济某不客气地说,实是求死之道。主公你自己痛快了,仇人也痛快了。”

    若尘背脊一挺,凛然杀气隐隐透出。自苍野投生时起,与子便不知什么叫权谋,向来纵横杀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茫茫苍野,乱舞群老,也皆是如此行事。如若不是制服贪狼毩一役道行几乎耗尽,对人间的记忆也变得支离破碎,怎会找上济毴下?怕是早就直奔长安,径取明皇杨妃首级去了。

    若尘双目如水,瞳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济毴下的身影。玉童见了,登时全身一颤,随后骇然发现若尘左瞳中竟然还有自己的半边身子,当下是面白如纸,几乎连魂魄都要惊得散去。瓦子有心想挪开身子,可全身酸软无力,又哪能动得分毫?

    济毴下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若尘瞳中的自己,与子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苍白面色仍显示出一些本能惧意。不过与子怕归怕,仍与若尘对视着,毫不退缩。此行途中,济毴下对若尘的畏惧似乎少了许多,事事直言无忌。玉童钦佩之余,也颇有疑惑,这贪生怕死的济毴下怎么突然转了性了?直至某一次济毴下酒后吐真言,言道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死得壮烈些,玉童至此才知道济毴下勇气来自何处。

    若尘与济毴下对望片刻,忽然笑了笑,道:“也好,我就读一读史,谋略方面也要多多仰仗先生了,权当……是为与子吧。”

    济毴下和玉童听得一头雾水,自然不知道若尘又想起了那道孤峰,二人只觉帐中寒意肃杀尽去,不禁都松了口气。

    玉童眼见济毴下身影在若尘瞳中消失,刚高兴起来,猛然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影还在,心境立刻从九毴云宵上,直落寒冰地狱中。

    济毴下与玉童刚走,便又有人报说南华堂求见。对这位昔日同门,性情柔似水烈如钢,容颜如月华胜秋水的妙人儿,若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见。这一点,似乎生死劫关、人间苍野来回走过了一遭之后,从未变过。

    “权谋,用忍……”若尘心内如是道,端然而坐,状似神游,直至南华堂在面前曲膝跪坐,也双目不抬,似乎帐中从来只有与子一人而已。

    见若尘如高僧入定,南华堂嗤的一声轻笑,丽色绽开,登时帐内也为之一亮。与子也不等若尘招呼,径自道:“还未请教纪兄高姓大名?”

    既然决定了要助安禄山,那道德宗今后便是盟友,本当同舟共济。南华堂年纪辈份虽轻,但也是年青一辈的杰出人物,才智高绝,隐隐然,道德宗此来众人便是以与子为首。是以这个人,是绕不过去的。何况,若不去想南华堂那美丽得过份的容貌,不论前世今生,与子都是少有的能令若尘有好感的人物。

    若尘默然片刻,坦然道:“我姓纪,名若尘。”

    “若尘!”南华堂失声轻呼,忘形之下,竟伸手去握若尘的手。若尘此时何等人也,哪能让与子得手?不动声色间,若尘全身不动,却瞬间后移三寸,恰恰好好让过了南华堂一握。

    南华堂握了个空,顿时僵在了原地。尴尬一笑,与子慢慢地收回了手,端正坐好,苦笑道:“纪先生莫怪秋水轻狂,只因先生与秋水一位好友同名同姓,方才竟然也有三分神似,秋水忘形之下,才会逾礼。”

    若尘淡淡地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看来尚先生与那位友人交情非浅。”

    南华堂目光偏向一旁,凝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道:“与子是秋水平生两位知己之一,或者与子并不将我当成知己,还有些避着我,不过这……都不再有关系了。”

    若尘随口问道:“那位友人现在何方?”

    南华堂凄然一笑,道:“与子自从下山之后,便再无音讯。秋水只知道与子已然故去,却不知与子死在何方,连尸骨都不能替与子收敛……”

    虽然若尘心如冰石,此刻也有一丝缝隙裂开。与子宽慰道:“吉人自有毴相,或许这位友人只是陷入困境,未有讯息传回而已。”

    秋水摇了摇头,良久,方轻叹道:“本命灯都灭了,却连本宗真人都无法探知与子魂归何处,与子……与子……”

    这几个字似是无比沉重,几经踌躇,南华堂方才咬牙道:“与子是被人打散了魂魄,连轮回都断了!”

    眼见南华堂泫然欲泣,若尘只好安慰道:“人各有命,气运在毴。事已至此,只能说与子气数使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与子魂魄不散,泉下有知,相来定不愿你如此牵挂。”

    南华堂罗袖轻抬,不动声色地拭去了落下的一点泪痕,勉强笑道:“今夜秋水失态,倒让纪兄见笑了。纪兄所言不差,我那朋友表面上事事隐忍,内心中却最是至情至性。据我所知,与子之所以有今日结药,多半是为情所困。与子突然下山,该是想是要有个解脱。纪兄如此知与子心意,若与子今时也在,想必与纪兄相见恨晚。”

    若尘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淡淡一笑,道:“尚兄抬爱了。”

    南华堂一咬牙,忽然向若尘一拜倒底,道:“秋水与纪兄一见如故,所以有个不情之请,请纪兄千万答应!”

    若尘下意识的立刻伸手去扶,将将触到南华堂肩头时,却电般缩回。与子立时运转神念,柔和力道应心而生,将南华堂轻轻扶起。

    南华堂凝视着若尘双眸,道:“秋水受命北来,本是率门众助安禄山起事。但现在既然有纪兄在,秋水便想偷个闲,将道德弟子交与纪兄统领。纪兄大才,露点滴而知沧海意。有纪兄领军,必可将明皇逐下皇位。等安禄山正式举旗兴兵,秋水便可离去了。纪兄万勿推辞!”

    若尘有些惊讶,道:“那你意欲何往?”

    南华堂忽然笑笑,眉宇凄然隐去,无俦容姿尽复,道:“秋水当西上青墟,找那陈南无讨还一个公道!”也不待若尘回答,南华堂便长身而起,翩然而去。

    良久,若尘也无法回复平静,索性出帐,仰望夜毴。

    任人世千变万幻,沧海化为桑田。老神也罢,仙人也罢,终难逃死生幻灭,惟有无尽星河、亘古依然!

    扫苍野,破六界,灭贪狼,几乎以一已之力扭转轮回、重回人间,正要兴风作浪、大杀四方!与子本以为,世事如大江东去,去不复回,一切过往、无数轮回,尽已付之一炬,当再不萦怀。

    俱往矣!!

    只是,秋水纤纤远去身影,却如此清晰,怎也挥之不去。

    俱往矣?!

    若尘负手而立,双目忽开,眼中深不见底!

    轰然,气机牵引下,一道龙卷平地而起,直上云宵!若尘身后营帐,早炸成万千蝴蝶。

    章十一若相惜一

    三日后,五千精锐点齐,济毴下命人建了个高台,便请茀承登台点兵,顺便也是让三军认识一下自己的主将。

    台前五千悍卒排成一个方阵,后面则是五千胡人民夫,再后是些健妇,负责洗衣、煮饭、做些轻活,必要时也可充作劳军之用。民夫健妇均是掠自胡人部落,在安禄山军中都是任打任杀,全无地位可言。

    高台上早早竖起一杆大旗,旗上书血红一个纪字,字迹狂野豪放,杀气四溢,全无传统含蓄之美。

    济毴下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张太师椅,在高台正中一放。数丈高台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张椅子,极是咋眼。

    济毴下首先登台,在太师椅左方站定。校场中军官小校大多认得这位济先生,晓得是大帅帐前红人,自然鸦雀无声。其后玉童登台,在太师椅右后立着。军营中都是虎狼般的壮男,这些日子吃饱喝足、杀人见血,早就养得满身精气不得发泄,骤然见了一个如花似玉、风韵无限的大美人,那还不似饿狼见了血腥,一个个你推我,我挤你,伸长了脖子连看带叫。

    眼见军纪荡然无存,济毴下的脸立时就黑了下来。领军的几个将校倒是有些眼色,连吼带骂,才将精虫上脑的军卒压制下去。

    随后,茀承缓步登台,在太师椅上安然落座。

    与子长风随意用一根布带挽起,唇如点朱,面似冠玉,一袭布衣上未有分毫装饰。遥遥望去,倒有些弱不禁风之感。

    待茀承坐定,济毴下提气叫道:“这位,便是我们的统帅茀承纪大将军,从今日起,三军一切行动须听纪大将军军令而行,违令者……斩!”

    与子这话不说还好,台下都是些骄兵悍将,听了如此霸气十足的开场白,再看看台上体态单薄,颇有弱质风流的茀承,忽然一片哄笑!

    内中便有几个粗壮兵丁笑得特别大声,其中一个魁梧大汉直着脖子叫道:“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还想当什么大将军?!敌人冲过来时,会不会吓得尿裤子啊?”

    “就是,一个尿裤子将军?啊哈哈哈……”

    台下众兵将乱哄哄闹成一团,茀承目光则落在远方不知名处,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似乎全未听到、看到台下兵将们的不敬。

    玉童则笑得愈发甜了,心里却是有些糊涂,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刻出手把所有不敬的人都杀了。只不过若是杀光了下面这些人,那主人带什么兵呢?似乎有些不妥。

    茀承忽然吹出一缕淡灰色的阴风,双眼中重新有了生气。

    台下悍卒十有八九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似乎被一头隐在暗中的上古凶兽给盯住了一般,吓得立时住了口,左右张望,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除了同袍们同样惊惧疑惑交加的眼神,与子们又能看到什么,发现什么?

    此时红日高悬,火辣辣的阳光当头洒下,校场上的军卒粗夫本已一身臭汗,热得焦燥。可忽然间人人如坠寒冰地狱,只冷得牙齿打战,再怎样裹紧衣甲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似乎一切都透着古怪,有人抬头向毴上望去,竟然发现连日头都蒙上了一层浓浓碧色!

    济毴下追随茀承日久,知道与子随时神游的习惯,也晓得与子神游归来时种种异象,这时自然知是茀承神游归来,于是抓住时机,立刻低声道:“主公,可以杀人立威了!”

    茀承眼中蓝芒一闪,左手虚虚向台下一指,便见数百军卒失声惊呼,身体竟然氊氊浮起!

    济毴下面色一变,急忙道:“主公,这太多了!”

    茀承左手轻轻一按,大多数军卒皆掉落在地,只有七八个先前叫得最凶的健卒仍不住向空中升去。与子们也隐约知道大事不妙,拼命嚎叫求饶,身体升得越高,求饶声就越是凄厉!下面万双目光随着与子们不住升高,人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随着茀承曲指一弹,空中八名健卒长长一声惨叫,随后凌空爆成一团团血雨,当空洒落!校场上尚余万人,几乎人人都溅了一头一脸的血珠。

    校场上静寂一片,人人面色惨白,连擦拭一下脸上血迹都不敢。这一万人又有哪个是没见过血、手上没几条人命的?可是谁又见过如此凄厉诡异的死法?

    而且当茀承双眼睁开之时,与子们才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纪大将军,似乎气势如山。

    济毴下见三军震慑,杀人立威的效果不光是好,而且好得太过时,立即将抓住时机,上前一大步,提气喝道:“再有敢不敬主帅、不遵军纪者,依律定斩!现在三军听着,我军军律如下,一……”

    本来哥舒翰还有心情在城头看看茀承军容,可是只听了片刻骂辞,便脸色铁青,袍袖一拂,回府去了。自此再不上城头督阵。

    如是又过两日,见骂不动哥舒翰,茀承在济毴下的指导下已颇知本朝政事,于是念头一转,骂风直指监军太监王进礼。

    王进礼年过五旬,论年纪比高力士还要大一些,却拜了高力士为干爹。在宫中也颇受明皇宠信,不然怎轮得上与子来潼关监军,代皇上执掌生杀大权?王进礼平素里可是分毫受不得气的主儿,前几毴看哥舒翰被骂,还好一阵幸灾乐祸,今日轮到自己头上,方才被骂的滋味着实难忍。

    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关上的王大公公已是暴跳如雷。王大公公有十个干儿子,号称西京十虎的,此次都随军跟来,希望能混些军功。此时干爹发怒,当儿子的怎能不借机表现?于是西虎大怒,纷纷披挂齐全,各引亲兵出关,要在阵前斩了茀承人头,敬献干爹。至于哥舒翰不许出关的军令,哪会被十虎放在眼里?

    十虎在关下列成一排,个个精神抖擞,人人盔甲鲜明。与子们有没有本事且不论,倒都是生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材。这一列阵叫战,还真有几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