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是夜

    等张心醒来时，抬头看看挂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很少会睡这么久，寻常的午睡基本不会超过两小时，因为下午的生意虽然没有上午好，却也是不停的会来客人。小小面馆不光只是卖面，也有酒水零嘴伺候，那些闲来无事的镇民们游荡到主街时，会顺滑来这里喝上一壶，勾肩搭背几个好友，要上几盘炸鸡或者牛肉，一坐就是一下午。

    看来今天的生意不好，他还能听到隔壁杉薇轻轻读书的声音。张心打了个哈欠，并没有下床，而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个被水腐蚀的小孔，下雨的时候那里会渗水进来，滴答滴答的打在地板上，有时候会吵的张心睡不着觉。张心也试图去修补过几次，但往往是无用功，这座房子已经太老了，再怎么修补可能也于事无补。

    他开始回忆刚才做的那个梦，却只是零星的几个碎片，雪山，黑色的树林，倒地的尸体还有黑色的身影。他试图把这些碎片拼接起来，却完全没有在梦中那般的真实感。他分明觉得，梦中那把冒着寒光的刀锋就要刺穿自己的喉咙，让他想叫都叫不出声，他当即就被惊出一身冷汗。但是醒过来时，却非常正常，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加快，就像是睡了个好觉一般。

    他就这么摊着，直到杉薇推门进来，说道，“懒猪，还不起来呢，今天没生意，干妈也没在店里，咱们要不出去逛逛吧。”

    张心一个鲤鱼打挺就窜下了床，三下五除二的穿好了鞋子，扎起他的招牌马尾辫，挽起杉薇的手腕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走出店门他们才发现，下午大街上的人少的可怜，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两人不禁有些奇怪，明明上午还热闹的大街，怎么下午突然这么冷清。

    两人一连走过好几个路口，初夕镇不大，几条街加一个广场再穿插数十条小巷就组成了初夕镇的交通结构，但是几乎快走遍了小镇，别说路人，就是开门的商铺也没几家。

    “这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张心不禁有些疑惑。杉薇指着前方拐角处的一家卖糖果的商店，有些遗憾地说：“就是，我本来想买些罗丽果，干妈之前一直说想吃呢。”这时，拐角那边走来了一个人，张心和杉薇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熟人。

    “经汉大叔！”那人听到声音，扭头看到两个少年少女，脸上露出微笑：“阿心，小薇，你们怎么上街来啦？”

    这叫经汉的男人是张心父亲的老友，在镇北经营着一家夕石加工厂，那里算是一片大厂区，基本出土的夕石原石都会先送去那里打磨然后再进行售卖，经常来店里吃面，他算是看着张心和杉薇长大的人。

    张心问道：“经汉叔，这整个镇子都没人呢？大家都去哪里了？”经汉一脸懵地看着他俩，说：“你们还不知道呢？今天中午，那几个张贴告示的骑士们又回来了，听说他们是收到了情报，那告示上叛逃的皇臣就躲在我们镇子上，镇民们全都被聚集到了镇外东边的白镜山下，正在一个个接受他们的询问呢。”

    张心和杉薇对视一眼，怪不得母亲也不在呢，原来是被召集过去了，她没有上来叫二人，估计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经汉接着说，语气有些恼怒：“那些骑士们也不动动脑子，那通缉令上的人长得那么有特色，藏也藏不住嘛，如果没在镇子里，就只能躲在那些矿坑里咯，群山之中，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矿坑，他们只有三个人，就慢慢找去吧！”

    经汉还在自顾自地说，完全没注意到张心和杉薇早就走远了。张心拉着杉薇，边走边说：“咱们回去把马骑上，也去白镜山，看看能不能碰上咱妈。”

    二人骑上家后院平日里驮运食粮的黑马。这马是张心儿时父亲从王都骑回来的，听说是当初付夕石卖钱的那位大老板用这匹马抵了一部分款，加上张心父亲特别喜欢，就一下答应了下来。他从来不让张心或是杉薇骑它，只有父亲外出时，张心才会偷偷骑出来，带着杉薇四处乱跑，张三姨看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父亲回来时也从不告密。

    “跑起来，元帅！”张心大喊着黑马的名字，向着镇外飞奔而去。杉薇一言不发，双手却死死抓住张心的腰布。其实杉薇每次都是这样，也并不喜欢追求这种刺激，但是这镇上并没有跟张心一般年纪的男孩子，自己也没有同龄玩伴，就只能陪着张心。但是张心却似乎从来都不在意杉薇的情绪，有一次他们去镇外摘罗丽果，张心只顾着骑马在林子里乱蹿，呼啸着一遍遍地从杉薇身边跑过，杉薇一开始都会由着张心耍性子，但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这才让张心不再犯癫，乖乖下马给杉薇道歉，但是没过几天，他又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男生。

    他们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白镜山脚下。白镜山是周围群山中最矮的一座，山脚也最为平坦，也没什么植被，白镜山也是唯一一座没有夕石出产的山。镇子里的居民们没事都会来这里散步，爬山锻炼。此刻山脚下聚满了镇民，陆陆续续的有镇民已经接受完询问往镇子的方向返回去了。

    初夕镇的镇民并不多，但是聚集在一起也很难找到张三姨。两人在马上伸着脖子往人堆里看，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倒是看到今早那三个吃面的新来矿工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那面馆的小伙子吗？”瘦削的男人扬着手臂招呼张心，张心让杉薇骑在马上别下来，自己走上前去问话。他给三人行了个礼，问道，“请问三位大哥，有没有在人群里见到我母亲啊？”

    三个大汉面面相觑，黑发的年轻男子说：“好像没有呢，我们刚刚才被问完话，再说我们都不太记得住人脸，你要不再往人堆里瞅瞅？”张心谢过三人，向人堆里钻去，杉薇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刚想说小心，又把话咽了下去。

    张心几乎都认得这镇上的人，尽管有些人叫不出名字，但是都面熟，自然他们也都知道这个少年是镇上面馆的孩子，他一边在人堆里钻一边问人，但是奇怪的是，几乎都没人见到张三姨。张心内心里开始有些慌张了，为什么单单就是自己母亲找不到了呢。

    没一会儿，他就来到了人群的最前端，三位骑士正摆开桌子，依次询问着最前面的镇民。张心打探了一会儿，发现就算是这里也看不到母亲的身影，转身就想要离开人群，却被一名骑士厉声叫住：“喂，那个银发少年！你还没有被问过话吧，到这前面来。”

    张心只想找到母亲，那股倔脾气又上来了，他完全不理会那骑士，自顾自的就走，这引起了那名骑士的不满和怀疑。他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张心的领口，狠狠把他按到了地面上。

    张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被按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周围的镇民赶紧都过来劝骑士放开手，骑士却不为所动，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张心被按的有些疼了，手指狠狠地嵌入地面，然后猛的一个挺身想要挣脱开束缚，却发现丝毫使不上力气。

    这时另一个骑士也走了过来，他极其高大，冷峻的眼神从他的面罩中映射出来，看起来凶狠无比。他俯下身仔细端详了一下张心的长相，扭头对那名按住张心的骑士说：“他长得有点像之前那名妇女，把他抓起来，扔到后山去。”

    张心立刻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在这里了，他死命的嘶吼道：“你们把我妈怎么了！”那高大的骑士冷冷的说：“原来你们是母子，怪不得呢，乖乖跟我们过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心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飘起来了一样，原来是那名按住自己的骑士把自己举了起来。张心大概有一百二十斤重，居然会被人单手举过头顶，周围的镇民全都看傻了眼，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张心又开始吼叫：“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倒是给个说法啊！”

    三名骑士都没有理会张心，那名举着张心的骑士用另一只手取下了腰间的绳子单手捆绑住了张心，随后向后山走去。张心不停地挣扎，像个大虫一样不停地在那骑士手心上翻滚着，却依然是毫无办法。

    来到后山，这里竟然被绑着数十名镇民，都被蒙着嘴，一个个被绑在树上。张心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紧闭着双眼，垂着头瘫软在树边。张心怒从心头起，他用尽全力挣脱了骑士的手掌，滚落到地上，发疯一般冲到母亲身边，不停大喊着母亲，但是张三姨却依然沉睡，怎么都唤不醒。

    张心又被骑士拉到一边，他力大无穷，张心双手都被捆绑着，没办法还击，只能用牙死死咬住骑士的手指，但那骑士丝毫不为所动，他把张心捆到了一边的树上，任由张心骂的难听，他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转身就离开了。

    张心至此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和母亲还有其他的镇民们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但此刻他却更关心母亲的情况。他还是一个劲的叫着母亲，直到声音都嘶哑了，张三姨还是没有醒来。

    就这么一直到天黑了，也没有骑士再过来。借着天上的星光，张心这时才想来看看周围其他镇民们的情况。这些镇民们有的昏昏欲睡，有的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这些人都是熟面孔，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们，张心更加迷惑了，这些骑士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时，张心突然感到一阵寒气，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是一种莫大的恐惧感，就开自眼前这座平时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白镜山。张心缓缓的抬头看向山顶，那里正矗立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像是在看着他们。

    张心一下就想起了白天做过的那个梦，那股朦胧的迷离感，此刻瞬间笼罩了张心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