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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立谁

    “殿下,转过弯就是铜驼大街了!”

    “还请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宫门!”

    三匹马在长街上奔驰。

    耳边传来缪播、缪胤两兄弟有些焦虑的呼声,司马炽想张嘴附和,但多日久病未愈加上疾驰产生的胸闷,让他有些气弱。

    强忍着身体不适,只大叫一声,“驾!”表明自己一往无前的态度。

    胯下一匹杂色马,口中喷着白息,已是马力不耐,听到主人吆喝,四蹄仍绷紧用力,往前一跃,拼命加速起来。

    缪氏兄弟也跟着马鞭一扬,呵斥着马匹,加速跟上。

    皇后羊氏,羊献容,这个后世历史故事中,有着传奇人生经历的的女子。

    司马炽没想到,穿过来后,给予他第一击的,会是她!

    之前他对未来做演化的时候,一直没有考虑过她的存在。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怎么就把这个位置给忘掉了呢!

    羊献容屡次被废,再弱再不堪,那也是皇后啊!

    之前权势滔天,掀起王乱的,不也是一个皇后!

    司马炽懊悔!

    还是被历史惯性印象给蒙蔽了!

    “五废六立”的传奇,在历史故事中,被描述为一个弱女子在战乱时代,无法左右命运,随波浮沉的凄苦无奈。

    仿佛她就是软弱可欺、待宰的羔羊,不用去在意。但,现在,这个羔羊,却露出了野心的獠牙!

    是她自己?还是谁在背后支持她?

    拼命赶路的司马炽,真想现在就把这个女人狠狠攥在手里,狠狠地问她:到底是谁。

    很快,铜驼大街的尽头,就见两只丈高铜驼立在那里,静静镇守着宫城南门。

    一队禁卫军正牢牢把持着宫门。闻马蹄见骏马,已手持刀戈弓箭,临阵以待。

    司马炽心中一凛,寒气上涌。莫不是圈套?

    只是这一想,又赶忙打消,司马越真要不顾一切杀自己,没必要这么麻烦。

    或许,是其他人?清河王司马覃?

    念头急转,倏忽间,他就将其排斥脑外。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往后的命运,也容不得他另做选择。

    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

    而进一步,如历史般,哪怕争个头破血流,他还有多余转圜求生之机。

    这一急,冷汗贴背,他只觉病好了大半。心狠之下,他毫无勒马减速,抽出诏书,举在身侧,直朝宫门冲去,只口中大声疾呼。

    “孤乃皇太弟司马炽!帝诏在此!太傅急招孤王入宫,事态紧急,汝等快快让开宫门!”

    缪播、缪胤兄弟跟随在侧,本已准备放缓马速,但见之反而加速急冲,又闻言,顿时一震。

    两人皆是心思巧转,胆略过人之辈,立马意会到司马炽的做法,身体一正,前倾,双腿夹紧马肚,跟着大喊,“皇太弟殿下,受诏入宫!”

    “太弟受诏入宫!”

    “事态紧急,汝等速速让开宫门!”

    “尔等欲耽搁大事乎!”

    不停喊着,两人又用马鞭柄端马锥刺痛马臀,马声嘶叫,加速冲在司马炽前面,以备意外时,用身挡住弓矢。

    禁卫听言骚动。虽法理上,攻击闯宫者,有赏无罚。但事实上呢?

    明了来人身份、大义,众人已是有了犹疑。又见其仨儿直冲宫门,来势汹汹,胆气不免又泄了些,顿时谁也不敢有动作。

    这档口,眼看三人已快速冲至宫门前。但禁卫没有攻击,却也没有散开宫门。

    “还不散开!”一声力喝突然在禁卫中响起,“太弟受诏入宫!必有大事!吾等欲耽搁大事吗!”

    只见禁卫中一魁梧大汉长身而立,吼出声后,反身冲向宫门,借着强壮有力的身体一路推开同僚,趟出一条道路。

    本就犹疑的众禁卫,如同木偶,开始几人还有本能的反抗,被大汉用力推开,后续便越来越轻松,最后甚至有自己主动散开的。

    虽是职责所在,但司马炽大名义压下,又有了这大汉同僚走出的第一步反戈,顿时打散了他们的所有心气儿,谁也不敢这时候当反对的出头鸟。

    说时迟那时快,三匹马借着这档口,正好冲入宫门。

    “汝!好样的!孤王记住了!”

    司马炽冲过,却也同时朝那大汉喊道。若不是这大汉关键时刻站出,他也只得伤人硬闯。那时,不知又要耽搁多少时间。

    而此时,他必须分秒必争。

    余音未落,司马炽三人似风已冲向宫城一角的尚书阁。

    进了宫城,就几无妨碍。一路未停,除了奔马造成了宫城部分混乱,撞翻几个躲避不及的宫女内侍外,宫内的禁卫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诡异!十分诡异!

    三人就这样很顺利地临近了尚书阁。

    阁内,气氛凝重。

    帝国几位当值的重臣,都在。

    当首的,是一中年男子。三四旬左右年纪,颌下长髯,唇上无须,面白净,身微容。宽袍长袖,头戴三梁进贤冠。只见这,俨然一个魏晋名士风范。

    然而此时,他正面色沉静如水,不发一言,身上笼罩的煞气,让阁内众人望之生畏。

    这便是当朝太傅司马越,宗室东海王,录尚书事。当下朝政第一人。

    他左手侧,乃阁中重臣。依次为,尚书左仆射王衍,右仆射荀藩。而后是六位六曹尚书,吏部郑球、殿中何绥、五兵曹馥、田曹闾丘冲、度支荀羽、左民刘漠。

    右手侧,非阁中人,亦重臣之属。中书监温羡,今日当值的两位侍中华混、潘尼。此外,还有两位外臣,司隶校尉刘暾,御史中丞诸葛玫。

    尚书,中书,门下,御史,四台齐聚一堂,外加监察京畿的司隶校尉,如此规格廷议,再看他们的神情,如丧考妣!无不意味着,出大事了!

    是的!真出大事了!

    皇帝崩了!

    当今皇帝,圣上陛下,九五之尊,年号光熙,讳衷,昨夜食汤饼时,腹痛难忍,哀嚎一宿,于今日刚刚不久,崩于显阳殿!

    同在宫城内的尚书,中书,门下,三台近臣,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而刘暾,诸葛玫因事正巧在阁,同悉噩耗。

    陛下突然崩了?

    食汤饼而死,哀嚎一宿!

    是他干的吗?有些人心里在打颤,不敢看向首座,但心中暗暗思量。

    而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的,是侍中华混带来的消息以及他的举动。

    “皇后羊氏已去旨,招清河王入宫。”

    华混人未至,已遣人用露版急驰相告。

    “太傅,宜招太弟入宫!”

    众目睽睽之下,华混的意愿表达的十分清晰。

    他的谏词,亦铁骨铮铮,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太弟在东宫已久,民望素定,今日宁可易乎!”

    名分、大义砸下,众人顿感不适,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一龙归天,双龙争位!

    清河王司马覃为前太子,皇太弟司马炽为今储君。二人亲叔侄,都是武帝血脉。

    虽然羊皇后的突然举动,让国统续继多出了个意外,但谁当皇帝,对于自认看官的某些人来说,无区别。

    而华混的举动,却让他们受不了。分明是,硬逼着众人出头必须做二选一。

    皇后何为?华混何为?背后又何人?

    处处都是疑点。

    该选谁?

    尚书阁最后还是诏了皇太弟入宫。这结果毫无意外。

    众臣工被大义所架,有华混倡议,谁也不愿做出头鸟反对。能起到关键作用,一锤定音的,只有首座上的太傅。

    但太傅什么话也没说。

    不言,那就是默认。至少那些不愿出头、明哲保身的人是这样理解的。

    接下来,本该舒一口气,皆大欢喜,静待新皇帝的到来。然而太傅静坐一言不发,让阁中气氛陷入诡异、煎熬。

    众人摸不到头脑,又要细细揣摩。

    太傅到底是支持谁?皇太弟,还是清河王?

    按说太傅跟清河王,还有一番渊源。当时,清河王的太子之位被河间王所废,正是太傅将其复立的。虽然后来又被河间王废掉。

    但好歹是太傅拥立过。

    而太弟则是河间王册立的。

    政敌立的储君,太傅还要支持吗?

    况且,清河年幼而太弟长,还是幼者好掌控吧!

    但皇后突然出手,要立清河王……

    为什么?

    是泰山羊氏不甘门户破败,孤注一掷?

    或者……

    难道是,太傅暗度陈仓?借皇后之手兴废,免失自己人望?

    若没有太傅授意,皇后何敢?

    若这真不是太傅授意呢?太傅会心甘支持清河王吗?

    众臣在沉默中,每个人心底都在疯狂得考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