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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窟成

    司马越思虑一会儿,又问道,“若高密王移镇,青州要地,也将无人,不知夷甫可有合适人选?”

    王衍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么直接,肉喂到嘴边。

    随即就恢复过来,略一思索,便道,“青州有民乱,使君之位需慎重!”

    他沉吟了一会儿,决定道出主意。

    “方今天下危乱,贼兵四起,地方也多有不奉诏之事。依我之见,太傅当选用信重之人,将州郡空悬之位填满。”

    “那等有异心、不从太傅号令的,也要想方设法,将其等换掉或除掉。”

    “太傅信重之人到任后,可任其自负钱粮,自招兵马,以击贼众和不臣。”

    “如此,太傅爪牙遍布天下,假以时日,根深蒂固!”

    司马越闻言,眼睛亮起。

    他早就有此想法!

    不料,竟被王衍言中。

    但此法,也有很大弊端。信重之人不多,怎么填满空悬?

    特别是那些大州、大郡,还需要有足够威望的人,才行。

    而且,还要防止他们做大,生异心,导致尾大不掉。

    想着,司马越看向王衍,道,“方今各州各郡皆需人才,夷甫可有信重之人荐之?”

    王衍当即笑道,“若太傅不嫌弃,我倒也不讳言。”

    “举贤不避亲。我族中子弟,多风采俊逸。如吾弟王澄,族弟王敦,素有盛名,又皆是文武兼资。”

    “太傅若不嫌弃,青眼相加,可用之!”

    司马越立马喜道,“大善!夷甫此二弟,人皆言大才,孤早有闻之。”

    王衍肯为子弟出言,司马越自然大喜。他早就眼瞅着琅琊王氏的招牌。之前有一个王导,还自辞跑了。

    他府内很多人都是从王衍的名士圈征辟的。但王衍一直没有松口,为他推荐族中子弟。

    今日,终于等到松口!

    这也意味着,王衍主动在向他靠拢。

    王衍笑道,“吾二弟慕太傅威仪良久,苦出无门。我常听二人感慨,不能亲近太傅。今日太傅问询,才斗胆为太傅推荐。”

    “夷甫以为,君二弟当置于何处,较为妥善?”

    王衍沉吟思考了会儿,“高密王若移镇,青州空缺。可使一人,往青州。敦之才,武略高过文采,可攻乱,镇青州可也。”

    “荆州乃要地之冲。曩日有刘公镇守,州内宵小无踪。澄之才,文胜于武,可治民,牧荆州可也。”

    司马越闻言,思虑片刻,点头道,“大善!”

    “夷甫且放心,孤当即刻上表,言奏此事!”

    王衍拜谢。

    ……

    “王夷甫,真乃老狐狸也!”

    等司马越说完跟王衍议事的情况,潘滔心里感叹。

    感叹完,他还是出言,“王夷甫为其二弟谋求官职,大王以此收琅琊王氏之心,也算是一桩好买卖。”

    “只是滔以为,那王澄放达之辈,放置荆州要地,怕是难过了一州百姓。”

    “而王敦此人,大王则不得不防。其出镇青州,我以为不可。”

    “滔颇善相术,与王敦在愍怀太子东宫时,便有相识。此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耳,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王敦为人,雄爽俊朗,行事果敢大胆,确实有异人之风。然,过于寡恩薄情,对己也能下狠心。”

    “石崇金谷园时,因其不饮酒,而石崇迁怒杀婢。连杀数人,王敦无动于衷。”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言人须有怜悯之心。王敦于此见无!”

    “王敦又素爱蓄美妾、豪饮酒。有客劝其节制,王敦笑曰简单。遂大开其门,驱尽美妾,砸破酒窖。至此,未闻再有犯者。”

    “食色饮酒,人之常情。滔亦是其中常客,深知戒者多难。”

    “时人有传,王夷甫之弟王澄常侮之,王敦却能隐忍不发,今又有王夷甫为之谋官。”

    “种种观之,此人,隐忍至甚,一旦起势,将不可抑制。赖以大州相托,假以时日,待其做大,恐尾大不掉,有克上之祸。”

    “肺腑之言,大王不可不察!”

    司马越闻言,哈哈大笑,“阳仲之言,良苦用心,孤焉能不知!”

    “然,王衍向我等投怀,我若拒之,怕琅琊王氏将不为我用。那些高门大族,也在坐看,不付出些利益,安能引诱他们投靠?”

    “以此二职,换取琅琊王氏之心,可谓大赚。亦能将之竖为典范,投我者,享用高官厚禄!”

    “方今天下,豪门大族不可不笼络,世家名士不可不收心!”

    “今授王澄、王敦大吏之职,实也为千金买马骨。当以此买马骨之名,邀天下豪门入我彀中!”

    潘滔闻言,没有再劝。

    司马越笑盈盈,满面红光。今得王衍表态,很值得欣喜。特别是,连遭受两次事件影响之后。

    他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口。

    王敦去的是青州,若想做大,先解决民乱再说。而后还要在苟晞和丁绍的夹击下。若真有异志,到那时候,用来杀鸡儆猴,警告高门大族。

    高门需笼络,也需要适时打压。

    至于王澄。荆州不再他控制范围内。王澄将荆州稍微搅乱些,他待时机成熟,趁机收尾,有利于彻底掌控荆州。

    …

    王导到达洛阳不久,刘舆也到了寿春。

    一路上,他将韬略在腹中打磨千百遍。

    寿春城外,迎接他的队伍十分瞩目,其人员组成十分吓人。

    征东大将军刘准、平东将军周馥、扬州刺史刘机、淮南郡守华谭,寿春最高级别的四位官员都集结于此。

    刘舆并没有受宠若惊。

    因为他很明白,这个态度是做给他身后站的太傅看的,跟他关系不大。

    但他依旧很享受这种待遇。

    看着眼前四人,刘舆心中诸多念头转过。

    刘准年老,已经荣养。之所以还未离开寿春,是因为之前生病。加上冬天天寒,不宜远行。

    只为子孙计,刘准便不可能得罪太傅。

    周馥,刘舆看了一眼。不知道周穆之事,有没有影响到他。不过,当以平定陈敏为先,尽量不与他发生冲突。

    目光掠过刘机。这人与他有旧,当年同在赵王伦下为爪牙。这次则是被陈敏所迫,逃出州治建邺,到了寿春。

    不谈旧情,只为免日后追责,他也肯定会各处配合自己,以期平定陈敏,为己补过。

    最后一位,华谭。乃一老翁,年纪已过花甲。

    刚从庐江内史迁淮南郡守。早年颇有盛名,只是时运不佳,多年才官至地方郡守。

    其是徐州广陵郡江都县人,临近扬州。接连任职的庐江、淮南,都是扬州下辖大郡。

    他对徐州和扬州各方势力,肯定都十分了解。

    这次平乱的破局点,就在他身上。

    刘舆暗自想到。

    刘舆先宣读了朝廷诏书。又点了点太傅对平定江东的重视。

    四人连连表示认同。

    刘舆的东中郎将,是第四品,与州刺史加兵者同级。但低于刘准和周馥。

    然而,他是全权负责征讨军事,又有使持节。所以,只要涉及征讨陈敏的事宜,刘准、周馥都要配合。

    华谭首先开口,情绪有些愤然,“陈贼倒不足为虑!”

    “其据江东已年余,狼子野心,欲效法吴武烈父子。然施政凶暴,又纵子弟顽劣逞凶,乃自取灭亡之举。”

    “方今,只虑吴地名士,顾荣、周玘等辈。顾周,吴地名望所系,振臂一呼,吴地从者云集。”

    “今彼辈依附陈贼,助贼威势,恐难对付。”

    其他三人表示赞同。

    刘舆笑道,“顾彦先、周宣佩之名,某居洛阳,都有听闻。刚听君言,某却有疑虑。”

    “君言陈贼凶暴,怎又虑顾周附之?顾周乃吴人高门,焉能轻附于贼?”

    “君若为顾周,比心思之。会否?”

    “恐怕这顾周之附,乃假象,深处阴有图谋。”

    华谭脸色不满,依旧愤愤不平道,“此二人皆吴地大族,家中部曲成千上万,又有乡党听令。”

    “若果思报朝廷,力逐贼寇,早已功成。焉能令竖子逞凶于乡里之间?”

    刘舆暗中摇头,这老翁还真是个暴脾气。

    朝刘准、刘机看去,转口道“君等久待此地,可与顾周亲厚?素日可有书信往来?”

    刘准刘机两人对视一下,默默摇头。

    华谭答道,“老奴距乡稍近,来往认识人物不少。”

    “刘将军可是欲与顾周二人通信遣使?”

    刘舆点点头,“我欲修书与顾彦先,劝其反正。”

    “华府君愿为我通信否?”

    华谭答道,“我早有此意。只是虑其等从贼,没有实施。今闻将军言,姑且试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折叠四方的布帛出来,递给刘舆。

    “将军且看,还复有他言么?”

    刘舆展开布帛,看了两眼,暗地里有点呲牙。这老翁真是言语不饶人啊!

    逮着顾荣骂,言辞犀利激烈。若是真要这样送过去,怕是将顾荣得罪死。

    不过出头的华谭,与他无关。

    言辞激烈些,也有好处。能令顾荣生惧,为名声计,为家族计,更好反正。

    于是,刘舆摇摇头,“此言甚可!便如此罢!”

    华谭接过布帛,“那我便立即着人送信过去!”

    随即向几人拱手,暂且告退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