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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猎人的圈套

    简陌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哼着小曲前脚刚出孙府,黄文才后脚便来了。

    他戴着一顶圆帽,用以遮挡顶上那光秃的脑壳。

    身后跟着一个随从。

    随从一手提着大鹅,一手提着老鸭。

    他是来登门道歉的,也是来致谢的。

    那日被孙固戳破脑壳后,他昏过去多半是源于恐惧。

    但那筷子入脑三分,想保命也是很棘手的事。

    最后是老夫人亲自出手,以她大宗师的修为和不逊于孙无域的医术,将黄文才救了回来。

    经过两月的休整,黄文才已经彻底康复,脑子被戳穿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智商,但也可能是他的智商已没有被影响的空间了。

    用他叔叔——富州新一任知府黄胜筠——的话说:这孩子自小脑子就不好使,情商低,性子劣,不过干的也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让他去行大奸大恶之事,他是万万没有胆量的。

    一见孙鲁,黄文才便鞠了一躬。

    “伯父,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侄儿今日是特地来赔礼道歉的。”

    “哦?谁是大水?”孙鲁玩味地盯着他,“你吗?”

    黄文才一怔,忙不迭道:“不不,是毛毛雨,毛毛雨淋湿了龙王庙的大屋檐。”

    他说话间将老鸭和大鹅同时递上,说那日看到简陌脸色惨白,像是有病在身,拿来给她滋补一下身子。

    孙鲁看在他叔叔的面子上,请他了入了座,但话语却不是很友善。

    他说:“我家简陌不需滋补,她是元晶之体,当日身子虚只是因为刚开元。这两个东西我会炖了给孙固补补身子,他被军巡官打断了腿脚,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

    事实上,孙固此时正和他闺女你侬我侬地漫步在田间地头呢。

    黄文才尴尬地笑着,他知道孙鲁还在生气。

    孙鲁又说:“你是胜筠的侄子,他刚来富州为官,你平日理应谨言慎行,不要给他招了非议。”

    黄文才连忙称是,解释道:“伯父,文才并不是什么浮浪之辈,也绝不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当日确有贼人盗了我的钱袋,我追到茶楼时,见令爱实在太过绝美,一时情不自禁,便忍不住想认识一下。”

    孙鲁睇了他一眼,心道:“你纨不纨绔,浮不浮浪,老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老子在这方面是鼻祖中的鼻祖。”

    黄文才又说道:“文才和天下所有读书人一样,对孙家怀有无比的敬意,追随孙老先生的清风高迹,一直是文才的理想,想和孙家更亲近些,也是文才的梦想,正因如此,前些日子文才才差人前来孙府说媒。”

    孙鲁说道:“我们素不相识,你贸然派人来说媒,难道不觉得有点冒昧吗?”

    黄文才忙道:“冒昧是冒昧了些,可我觉得,既然是孙家之人,那必然是良配,不需要有什么担心的。”

    他完全没理解孙鲁的话意所指——你觉得自己能配上我家闺女吗?

    黄文才毫无自觉地夸夸其谈道:“而且,我虽不曾见过令爱,前些日子偶遇之下,却对其一见钟情,这样的巧合就是缘分啊,命中注定的呀。”

    孙鲁不说话,他感觉以黄文才的情商,自己说什么他都无法会意。

    他就那么睨着他,看他的表演。

    黄文才显得很兴奋,“这些日子,我脑中尽是令爱的模样,就连梦中都是她的影子,我天天幻想着能再和令爱见上一面,能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要是能梦想成真,那真的就人生无憾了。”

    孙鲁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他平抑着怒火说:“贤侄,你的书,读得不怎么样啊,一会儿理想一会儿梦想一会儿又幻想的,你弄得清它们的意思吗?”

    黄文才笑着说:“那伯父觉得,文才对令爱的爱慕,应该用哪个‘想’呢?”

    孙鲁摇摇头,“哪个都不适合,这里应该用另外一个‘想’?”

    “哦?哪个?”黄文才觍着笑,一脸的期待。

    “应该是……”孙鲁正正身子,接着一字一顿道:“‘痴、心、妄、想’。”

    黄文才的笑僵住了,嗓子噎住了,人呆住了。

    孙鲁用鼻子呵呵了两声,面带笑容地说:“贤侄,你们不合适,我家陌儿也有意中人了。如果没别的事,伯父就不留你用餐了。“

    黄文才不识趣地说:“侄儿能见一面令爱再走吗?”

    孙鲁傻眼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毫不知趣的人,只好直白道:“陌儿如今已能操控元气,若是今日再见你,恐怕插进你脑瓜的就不是筷子,而是她的手指了。”

    孙鲁说完便端起茶碗,用碗盖轻刮着浮茶。

    黄文才哪怕再愚笨,也懂这是送客或者逐客的意思。

    出了孙府,他怏怏不乐地想,难道自己真的要按叔父的意思,娶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过一辈子吗?

    他不甘心。

    他虽然学业不成,事业不就,却自视甚高。

    他错把家族的一些荣光算到了自己身上,他无法接受娶个普通的女子,过平凡的日子。

    他想要找一只凤,却从未曾想过,自己只是一条虫,遇到凤时,只有被啄食的份。

    眼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与孙家更进一步了,便挖空心思地想着下一个目标。

    他随叔父来富州不久,对富州的“凤”们还不甚了解,只是因为孙家的名号太响亮了,他一来便贸然差人去提亲,如今碰了个灰头土脸。

    而他并未意识道自己行为的愚蠢,也就谈不上吸取什么教训。

    他突然想到,富甲天下的巨贾韦天潇还有一个未出阁的独女,若是能娶到这只“凤”,那自己也是一辈子可享荣华富贵了。

    而且韦家只是商贾,不比孙家有着无上的地位,自己家族中还有大官,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黄文才走后,孙鲁便等着简陌回来,好将这无趣的事说给她听,可左等右等,等到薄暮时分,也不见个人影。

    孙鲁有些气恼,觉得这个闺女太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了,现在还没出阁就整日不着家,等她嫁人了,岂不是连自己姓孙都要忘了?

    他猛又想到简陌确实不姓孙,心里又忍不住对老夫人生出些怨来:母亲也真是的,明明自己的亲孙女却不让认祖归宗,非要说什么给我留个警示。

    他觉得得好好和简陌谈一下,批评她一下。

    简陌在简府吃了晚饭才快快乐乐地回来,孙鲁对她板着脸孔,正待训斥她一番,简陌手一抬,将两个黄灿灿的猪脚举到了孙鲁眼前。

    那猪脚晶莹剔透,香气扑鼻,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孙鲁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于是唾沫便将训斥的话语压回了肚子里。

    等孙鲁享用完美食,再寻简陌时,却见她躺在屋顶的瓦片上,以手作枕,凝视着夜空。

    今夜月光皎洁,星汉灿烂。

    孙鲁手臂一扬,身子便飞了起来,潇洒地落在了屋顶上。

    他挨着简陌坐下,问:“闺女,你是在修炼吗?”

    简陌看着夜空,轻轻地说:“爹爹,圣人说,‘仰望星空,便能抵达星空’,这是什么意思呢?”

    当年有个人,年纪轻轻便入了道,所有人都觉得他天赋异禀,立宗是必然的事,可他却在入道境一困就是一百多年。

    眼看自己的寿命所剩无几,他便跋涉万里远赴湖阴书院。

    一见到苏子,他俯首便拜,痛苦万端地问:“圣人,请告诉我,我如何才能破境立宗?”

    苏子微微笑道:“仰望星空,你便能抵达星空。”

    圣人说完便不见了踪影,那人茫然四顾,却不知如何自处。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毅然朝更高的山顶走去。

    他在山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平躺在一块崖石上日日夜夜睁着双目。

    如是三月,山顶突然出现了异象,狂风大作,乌云翻涌,电闪雷鸣。

    那人就在那一时刻,正式跨入了宗师行列。

    自此以后,所有人都爱上了仰望星空,一如更早之前,所有人都爱上了歌咏竹子。

    歌咏竹子的不单单是读书人,甚至连老农和放牛娃都会吟诵很多关于竹子的诗篇,所以仰望星空的人,也不局限于修道之人,老妪和乞丐也常常会望着月亮和星星,说出几句自己的感慨。

    孙鲁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沉思着说:“我也不知道圣人的话该如何理解,也许是要我们心怀高远,不要把目光局限于脚下的这一隅之地吧?”

    简陌不赞同地说:“我觉得恰恰相反,圣人是想告诉我们,仰望星空,能让我们弄清楚自己在这无尽宇宙中的位置,能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从而能心存敬畏,好好珍惜脚下这一隅之地的幸福。”

    孙鲁震惊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简陌,这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实在太反常了。

    简陌没看孙鲁,却像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

    她说:“我开元之后,对身边一切的感知都更敏锐了,此刻我们前方这片竹林里,一只油蛉正慢慢死去,竹林旁边的围墙上,一条蚯蚓在艰难地爬行,围墙外边的小路上,有条蛇在吞食一只田鼠,路边的溪水里,一尾鱼刚刚跃出过水面……”

    简陌轻柔地说着,语调带着几分伤感,“再远的地方,我就感受不到了。可我觉得,这一切生命都那么美好,虽然万物总是生生死死,草木都是荣荣枯枯,可一切都还是在延续,不是吗?我们虽渺小,却勇敢,我们的人生虽短暂,却可以足够精彩,既如此,那我们为何还要去仰望虚无缥缈的星空呢?我们更应该珍惜身边的人。”

    她说完扭过头看着孙鲁。

    孙鲁呆傻地看了她两眼,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闺女,你没病吧?”

    “我没病爹爹。”简陌坐起身,认真地看着孙鲁说,“不过我有点担心爹爹。”

    “担心爹爹?”

    简陌又仰头望向夜空,幽幽地说:“刚刚我观察天象,发现了一个不好的预兆,预兆说,爹爹明天会遇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这事可能会让爹爹惊恐、愤怒、甚至发狂,以致会伤害到爹爹的身心。”

    孙鲁看着简陌神叨叨的样子,笑着说,“要是真有这么一件事,那你可以去当星相师了。”

    “爹爹不信么?”简陌看着他问,“万一真有事发生了,爹爹切记要以身体为重,千万不要惊恐发怒,更不要发狂伤人哦?”

    简陌说完眉眼一弯,笑了。

    孙鲁只觉脊背一阵发凉,他从未见过简陌会这样笑,像狐狸一样,假、冷、狞、奸……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猎物,陷入了一个被猎人精心编织的圈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