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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李斑奴与荒庙

    李悯虽说是成年人的心智,再加上心神与肉体都被已淬炼过,虽是大惊失色,但还能保持一丝理智,正色问道:

    “你是何人?你用何等妖术控制了老顺叔和狗儿?你有何目的?”

    小名儿为唤虎子的李斑奴可能是觉得自己在这个深夜荒庙场景下的笑容有些瘆人,便收起微笑,声音也恢复往常,正色道

    “道主莫怕,我还是李斑奴,我爹和狗儿也没事儿,我这么做是为了篡改一下他们的记忆,也只修改了对于你的这小部分记忆,而且不会对他们造成损伤。”

    “道主是什么?你知道我不是我?还是说你也来自那里?”

    李悯惊喜的三连问道,他认为眼前之人也是来自后世,却只见那李斑奴只是谦恭的看着他道

    “道主是那位告诉我对您的称呼,我自然知道您不是您,您是神仙选中的人,我也不是来自哪里,我自是爹生娘养,只是受神仙点化,等了您五年了,仙人让我等待您五年,之后一直辅佐您成就霸业,之后我也会出将入相。”

    李悯这才心下了然,正要再度开口询问,却见李斑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

    “您是不是想问在您接收到的所有记忆里,没有我得遇仙人的这一段经历是吗?”

    眼见李悯认可点头,李斑奴拱手致歉后,将呆滞的二人平放入车厢,虽然车厢不够宽敞,二人的身材也不算高大,也堪堪够放下,又轻轻拂过二人双眼,待二人陷入沉睡后,这才再向他一拱手说缓缓的讲述了一段触目惊心的往事

    “道主记忆中的断层是在342年到344年,我当年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建武八年342年,天王石虎从邯郸征发我做民夫去长安大修筑宫殿,我娘和我爹带着不到三岁大的狗儿,求少爷和老爷救救我,老爷为了贿赂征发民夫的小吏,凑了三贯丰货钱,又拿了不少早些年的晋五铢,摆了桌酒,好话说尽,那小吏酒足饭饱才被打发走,但不过半日,又是这小吏登门,仿佛从来不曾来过一般,将上午的那套说辞再度搬出,强拉硬拽的将我从娘身边粗暴的拖走,在路上丢了半条命后,我才拖着沉重的脚镣看到长安城的城墙,看守的羯族士兵视我们汉人民夫如同猪狗,动辄打骂,不过半月,跟我一起被征发的千人队伍,就死伤近百人。

    听有的人说,这次征发民夫四十万,就为了给石虎这个羯贼修筑享乐的宫殿,洛阳,长安,邺城纷纷有人造反,很快都被摁下去了,据我后来得知,任意屠杀,累死,病故,被虎狼吞食的人,竟然占三分之一,我恨呐!但我又做不了什么,整日里口粮都被克扣,肚子都吃不饱,最后在病弱交际和劈头盖脸如同雨点般的皮鞭下,我一头栽倒在土坑中,羯兵以为我死了,就像提着一条死狗一样,把我扔在城外的河中。

    当我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我正躺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一条红着眼睛的野狗正低头嗅着我的腿,不远处的两条野狗正在撕咬着一具尸体,锋利的犬齿穿过皮肉接触到骨头的声音,即便过了六七年的时间,依然如同梦魇般在我的脑海中挥散不去,我当时都绝望的准备等死了,仿佛身处炼狱之中!

    因为眼前的场景,是我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我被爹娘老爷少爷呵护的太好了,虽然听到过种种,但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地狱。

    这时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摇晃着站起身子,吃过人肉的野狗冲我扑来,咬住我的胳膊,我反过来用两只手掐住这畜生的脖子,活活掐死了这畜生,听老人说,狗如果吃了人肉,那就不能再留着它的性命了,我凶狠掐死这条狗的样子,吓到了那两条畜生,也不顾同类的尸体了,夹着尾巴跑了,我放声大笑,却发现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凶残如同野狗一般的羯胡,也是怕比他们更凶狠的动物的,想通这个道理后,我又是眼前一黑,晕倒跌入了河水里,不知在水中漂了多久,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我漂到了渭水边上的一片银杏林边,被人救下。

    救我那人的相貌无法描述,即便我当时每天都和他朝夕相处,现如今我也想不起他的样子,他教我读书认字,教我兵法,传授给我武艺,剑法,每天都让我吃饱穿暖,还每天都用盛满药草的木桶让我浸泡,我就这样在银杏林的茅屋中和师傅一起生活,一直到两年后的建武十年344年,有一日在我睡醒之后,才发现银杏林中如的茅屋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我才知道我是遇见神仙了,在茅草屋的位置,我重重的给仙人师傅磕了三个响头,这时从天上落下一道仙旨,上书两个大字-幽州,这年我十五岁,已然出落的八尺有余,一身武艺与习得的为将之道,渴望投身行伍,杀尽欺辱我汉人的胡贼,于是出银杏林后,我杀死一名马踏平民的羯族骑兵,夺了他的马匹与冰刃,一路向东北幽州而去,到了幽州才知道在我学艺的这两年内,辽东鲜卑慕容族崛起,有争霸中原的野心,并击败了大赵的二十万大军,我虽也看不起鲜卑族,但至少鲜卑族不会像羯族那样仇恨我们汉人,虽说还是能从日常生活中感受到他们的轻视与傲慢,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可汗慕容皝确实是一代雄主,礼贤下士,眼中没有胡汉之别,积极吸收我们汉人的优异文化,厉兵秣马,东破夫余及高句丽,攻灭宇文部鲜卑及夫余,成为辽地唯一的武装势力,甚至南面的大晋因为形势,破例封为燕王,燕国名义上类似晋朝的异族王诸侯国,但燕国拥有绝对治国权,有异晋朝的同姓王藩国,实际充当着一个异族强臣,虽然早就知道他们有和大赵争霸中原的野心,我也不以为意,毕竟我是在遵从仙人师傅的指引,在鲜卑族的这一年,我每日都在马上度过,骑射步射日益精进,也学会了鲜卑话,就算是他们其中最好的马背勇士,也会由衷的称赞我,我也成为了最精锐的游骑,驻守在鲜卑与赵的边境上,在没有得到师尊下一步的指示之前,我通过将军饷全部贿赂给也学习着骑兵训练,作战的战法。

    也许是因为受过仙人教导和药汤浸泡的效果,我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日子过的很快,就当我已经学会了他们所有的本事后,有一日睡觉,梦到仙人师尊对我说,是时候回邯郸了,还告诉我说少爷在我出来这两年娶妻生子,生的小少爷就是将来会将这地狱般的世界完全翻天覆地的人,还说我会是小少爷的卫青,霍去病,要我尽快赶回家,我又在梦中给仙师磕头。

    第二天一早我就骑着我从辽东驯服的野马,翻过边境回到了赵地,一路上触目惊心,我这才知道,两年前我修建宫殿是因为,石虎狗贼横征暴敛,铺天盖地苛捐杂税,迫使缺衣少食的农民卖儿卖女,卖完后仍然凑不够,只好全家自缢而死,道路两侧树上悬挂的尸体,这一路上看得我目眦欲裂,恨不得能早日推翻这暴赵政权。

    到家后自然是被老爷和少爷惊喜的迎进门,果真看到了少夫人,及少夫人微微隆起的小腹,给主家的老爷少爷少夫人道喜并将这两年的遭遇讲述后,三人都唏嘘不已。

    我这才回到跨院我的家中,已经阔别了许久的家中,三岁的狗儿这时已经五岁了,可以帮着爹娘干些简单的活计了,爹还是老样子,只是这两年不知我的生死,自是头发斑白更显老态,但是我找遍全家也没看到我娘,我爹神色复杂,嗫喏着半天也说不出我娘到底在哪,最后我在堂屋的桌上,看到了我娘的灵位。”

    说到这儿,铁塔一样的李斑奴痛哭失声,说得李悯也是潸然泪下,轻轻地用手帮他擦拭了眼泪,李斑奴哭了半晌,哽咽的继续说着

    “后来我就把马卖掉了,不然又要被那些羯贼夺取,然后和父亲,老爷一起耕种着几亩田地,偶尔跟少爷一起读读书,又恢复了十三岁以前的平静生活,但是庄子外面依然是不太平,石虎老贼一次征集美女3万人,仅公元345年一年中,因征集美女而不情愿者被杀高达3千余人,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直到345年五月,庄子外围多了不少羯人的逃兵,我猜测是因为去年所谓东征未成,跑回来的逃兵,四处勒索劫掠汉人百姓的财物,但也没出了什么乱子,直到你出生前的几日,我与爹及老爷,前往田中干活,少爷突然来了兴致,放下了手里的书,扛起农具要和我们一起去干活,我爹赶忙叫狗儿来陪着少夫人,并千万叮嘱将门带好,若有变故叫狗儿跑着去田里叫我们,狗儿笑着应了,少夫人笑着送我们出门,而我则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费了半天力气才将头中的杂念清除掉,便四人并行着向田里走去,在田中劳作不过半个时辰,我就隐约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向这里赶来,学艺之后,五感清明,抬头望去正是狗儿快步跑来,他口中不好了还未响起,我便顿觉不妙,回头向老爷少爷及我爹说明可能是出事了,我便先走一步向庄子上迅速跑去,当我从床下取过我当游骑兵时使用的马刀,便马上冲进主院。

    只见两名羯人兵痞,正猖狂的狞笑着拉着少夫人欲行轻薄之事,少夫人惊的花容失色,我大吼一声,冲将过去,只两刀,将二人砍翻在地,此时老爷少爷我爹狗儿四人才冲进家中,看到眼前场景不由得吓了一跳,此时我已将二人身上所有物品全数解下,把衣服也扒下来在屋后烧掉后掩埋,二人的器物则是藏进炕洞,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少爷自搀扶着少夫人回屋休息,老爷我爹狗儿则是帮我将尸体暂时藏在谷仓,入夜后拖入田地掩埋,少夫人经受惊吓,跟预计日子差了几天,早产生下你后,就撒手人寰了,少爷整日抱着你以泪洗面,在你满周岁也跟着去了,老爷一年之内连丧儿子儿媳,但还是伙同我爹和我悉心照料你,没有奶水喂养你就买了头羊,每日挤奶喂你,等你大些,就教你读书识字,知礼明仪,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最终东窗事发,我及早探明禀报老爷后,老爷卖掉庄子田产,带着我们父子二人,开始了在整个魏郡躲避的日子,不停地搬家,最终在今年十月积劳成疾,病故了,这一大家子,也就散了。

    今年四月,天可怜见,羯狗石虎终于死了,便宜了这狗贼,年初称帝,四月就病死,哈哈,不过这时势也变得更加动荡,羯石皇族开始明争暗斗的夺权,邯郸附近的驻军整日调换,整日都是羯兵与石悯的汉兵来来回回在城中三五成群,我与我爹感应到可能会又有战乱,于是有了带着您赶往邺城的打算,老爷临走前说出了一个藏匿了许久的秘密旧闻,原来他除了少爷,还有一个儿子,孩子的生母不是世家女,令宗家蒙羞,被活生生拆散,此生再也未能见面。

    老爷因为此事,愤而脱离家族,定居在邯郸,将近知天命之年又遇到老夫人,二人男耕女织,在这期间救下了从陇西逃亡而来的我爹,给其取名李顺,又给他娶妻生子,再往后生下少爷,一直到古稀之年去世,竟不知已经将近一甲子未见的第一任夫人,生下儿子,大少爷不惑之年病故,次年大夫人病故,大少爷生有一子,这人正是小少爷您同祖不同父的哥哥,此人这时正在邺城为官,通过寻祖,找到了老爷,并书信来往请老爷赶赴邺城享受天伦之乐,老爷厌恶他为羯赵朝廷卖命,所以一直没有揭露出这层身份,只有偶尔互通的书信,若不是老爷病故,临终前托付我父子三人带您前去投亲,这其中玄奥,我自是不知,而今小少爷您一切都明了了,我也该应仙师的指引,辅佐您成就一番伟业。”

    说到这儿,李斑奴纳头便拜,李悯赶忙去扶他,听得虎子荒庙前的独白,令他心中无限激荡,又有五味杂陈在心头,更感觉在这扭曲的乱世中,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不再是孤独的独行者,于是开口说道

    “今日听虎子哥一番话,更印证了我们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不论邺城那位态度如何,我的兄弟只有您跟狗儿,若他能容你我兄弟,自是暂时立身于他处,若是他反复,咱们兄弟三人,连同老顺叔,天下之大,何处都可为家,自去闯荡便是!”

    “对,天下何处都去得,哈哈!”李悯豪情万丈,用他稚嫩的小手,紧紧的拉住李斑奴粗糙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