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五胡乞活 » 第十章:邺城无眠李司马

第十章:邺城无眠李司马

    戚北里,一座九进院落坐北朝南,雄踞在戚里的最北端,犹如文昌殿宇之于宫城,大门为庑殿式,宽三间,有内外门塾,雕梁画栋,御赐的大司马府牌匾高悬大门之上,围墙内侧有廊围绕的庭院,住宅庭院多布局对称,在一个宅院中,有数组回廊包绕,有数个厅堂供不同之用。飞檐斗瓦九转回廊之间,亭台楼阁隐隐有三四百之数,最大的院落书房中,厚泥与花椒混合堆砌的墙壁隔绝了屋外呼啸的寒风,地面上铺着从西域传来的厚厚的地毯,黄铜雕花的炭炉燃着上好的兽金炭,其中掺有上好香料,房中只有袅袅的阵阵幽香,火道给整间屋子都带来了如春的温度,暖榻上铺着厚厚的锦褥,一名年约四旬的男子随意的倚在暖榻上,男子长相清俊,两道浓眉间的悬针纹拧成川字,留着一部连鬓的虬须,能在这大司徒府有这等地位的,自然是李悯的便宜大哥,大司徒,乞活帅-李农,只见他穿着单薄的中衣,细长白皙的双手摩挲着手中暖炉上的宝石,身前站着文士打扮三十多岁的一名男子正低声向面前的男子说着什么。

    “明公,您吩咐的事情我已办妥,但军中向来由石闵把持,咱们的弟兄虽说有在石闵部担任军官的,但大多也只是部曲将郡中都尉,副散部曲将,武猛中郎将校尉这类八九品的小官,平日里也就只能调动咱们在营中百十人的兄弟,恐难成大事阿!”

    “哼!石闵竟如此欺我,自高祖明皇帝击败陈午大帅以来,乞活四分五裂,自今年四月我为大都督讨伐梁犊战败,于广宗被大家推选为乞活帅,乞活军便分为那石闵父亲一支与我部一支,自有一支过江投奔那祖士稚去了,想十余年前,我乞活之威名威震中原,竟现在分崩离析,成为那石闵手中争权夺利的工具,裹挟我造反作乱不算,还吞并我部,全纳入他之私军,看他这意思,是自己也想坐坐那把椅子了,我岂能将与我同气连枝的自家兄弟拱手送与他人驱使?。哼!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陈午大帅的遗言。”

    “明公慎言!我等兄弟自是与明公一心,只要时机得当,明公振臂一呼,自有我等应者云集”“当今局势错综复杂,犹如烈火烹油,在这朝堂之上,我自是每日如履薄冰,虽说如今我与石闵同殿为臣,更是互相提防,互相倾轧,若不有回护之意,启亮,定要让你这七品的尚书典事左迁为五品的给事中,邓克这左都侯也早已为变成了四威将军之一,可恨石闵!”

    名叫启亮的儒生拱拱手说

    “明公不必如此,我等自刘渊入关并州大乱,被迫就谷冀州至今,所求不过安身立命,现有官职傍身已是大幸,不敢奢求过多。邓克也是如是想法”

    “你二人一文一武,乃是我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且将诸兄弟所部安顿得当,粮食物资一干供应得当,尽早布局,做狡兔三窟的长远打算呐。”

    “明公放心,这等大事,我自亲力亲为,明日我私下约见邓克,若有兄弟无心在军营,自能与家小一并迁往布局之地,再做发展打算,哦!对了明公,咱们驻守临水的兄弟有消息传来了。”

    “哦?可是孙伏都与刘铢之事?”“正是,这二人率领三千羯兵,当夜就驻宿在临水,明日应当就要进驻邺城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明日我会去会见石闵,虽说我二人略有嫌隙,但我二人在此时刻,还是要一致对外。对了,还有一件事,启亮,你可知我族中之事?”

    “明公是指您同族之幼弟之事?”

    “正是,我明日要去会见石闵,若明日无事,今日就宿于我府上,代我接待一二,也不必过于恭谦,我自幼丧父,皆由祖母养大,如今祖母也故去,祖父恩情分毫不曾受得,不过同祖所出一黄口小儿,无甚亲情,闲养于府上即可,生活用度一概支出即可,也不必知会同僚,大肆张扬,我本布衣出身,幸得武帝赏识,才有今日际运,所倚仗不过一众兄弟与我之才能,岂能让人笑我出身?。”

    阮明眼睑低垂,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但俯首更低

    “愿为明公驱驰,阮明告退。”

    李农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阮明转身出门后,李农当时便想着本月上旬自己与石闵诛杀皇帝的旧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太宁元年(349年)十一月,石遵召石鉴和乐平王石苞、汝阴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入宫,来到太后郑樱桃面前进行商议。

    石遵说:“石闵不忠于君主的迹象已逐渐明显,如今我想把他杀掉,怎么样?”

    石鉴等人都说:“应当如此!”

    郑氏说:“当初在李城起兵时,如果没有石闵,岂能有今天?石闵有点居功自傲,应当对他有所宽纵,怎么能急急忙忙把他杀掉呢?”

    这时石鉴借故外出,派宦官杨环迅速去把这一消息告诉石闵。石闵闻讯后就胁迫李农及右卫将军王基密谋废黜石遵,派将军苏彦、周成率领披甲士兵三千人在南台的如意观把石遵捉拿起来。

    士兵们来到石遵的住处时,石遵正和妇人弹棋。石遵问周成说:

    “造反的是谁?”

    周成说:

    “义阳王石鉴应当立为继承人。”

    石遵说:

    “我尚且如此,石鉴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于是,周成等人在琨华殿把石遵杀死,同时又杀了郑太后、张皇后、太子石衍、孟准、王鸾以及上光禄张斐。

    但这事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他的心中,自己是石虎提拔上来的重臣,却被石闵裹挟着上了他的贼船,却诛杀石姓宗室,心中有时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石虎,但当那些宗室王侯与皇帝的血溅上自己袍裾的时候,自己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丝兴奋,但此事虽然成功,想来还是后怕,过程凶险,一步行错,便是灭族之祸,只是石遵旧日里说的话,想来不过半个月,显然是又要应验了,想到这里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好像穿透了这大司徒府,落在了皇帝石鉴的寝宫。

    且说这阮明出门后,自有下人指引他到客房歇息,拒绝了房中侍女的侍寝后,自有侍女送来炙蔬,麻油炒羊肉,生腌落苏三道酒菜,并一盘汤饼一壶酒,然后躬身退去,阮明心中有事,自躺在床上暗暗思忖

    “自明公与石闵扶持当今皇帝石鉴为帝,二人执掌大权后,平日虽表现与往日无异,但这也野心日益膨胀,争权夺利之心甚重,竟连同宗幼弟都懒得应付,权势滔天之下,倒行逆施,新兴王石祗在襄国与姚弋仲、苻洪交好,集结军队,已然做大,汝阴王石琨此时正率领七万步骑分几路讨伐石祗,怕是不成阿!这几日明公刚刚把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一并处斩,处处造反,处处狼烟,这已然是人心尽失,明公已然入局太深了,无法抽身,也不知能否记起昔日广宗之誓,看来,这后赵朝廷又是要乱起来了,看来要与邓克尽早打算,避免卷入纷争,保全我等乞活苗裔。”

    一念至此,阮明打定主意,吃饱喝足后和衣而眠。

    他这儿睡的香甜,李农书房中的灯油已然添加了好几次,桌上的鹿血参汤丝毫未动,表层凝固了一层油膜,早已凉透了,李农眉头紧锁,手边是堆成小山的奏报,乞活军是由流民组成的,安定下来后,除却依然投身行伍的,剩下的还是各有所业,渗透到三教九流之中,自然形成天然的情报系统,于是隐藏于市井中的乞活军,自然会将每日的情报通过阮明和邓克这二人传达到李农手中,李农放下手中的奏报,轻叹一声

    “如今朝廷局势复杂,石闵自不多说,就差把谋朝篡位的野心写到脸上了,石祉在襄国已然成了气候,羌族的姚弋仲则是投靠了他,石鉴称帝后,苻洪被石闵进言所伤,夺了都督关西的职务,率领着枋头的氐羌十万户与雍秦二州的流民投了晋,此时正与南方朝廷眉来眼去,怕是不久就会受封,也是有了称霸关西的野心,所幸还有他儿子在邺城为质子,看来明日与那石闵商议要斩草除根了。”想到这儿眉头皱的更深“内有内忧,外有外患,鲜卑慕容俊已然趁着内乱夺取了幽州,迁都到蓟城,两年前晋廷桓温灭了成汉,南方一统,西凉,仇池纷纷称臣,褚裒也是屡屡北伐,虽说是败了,若不是门阀拖累,我大赵此时内忧外患,桓温早已杀将过来了,看来明年这天下,又要大乱了,是火种取粟自成一方诸侯?还是继续匡扶这大赵的江山呢?还是...协助石闵?不行不行,石闵目光短浅,自恃武勇,昔年领兵出征,还为我账下听令,岂能奉他为主?”

    他正首鼠两端的思忖,却不知有一骑自建春门军屯营飞马赶出,飞驰在戚里的大街上,一路向北往他这大司马府赶来。

    只见这骑兵放开马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赶到了大司马府,飞身下马,将马匹拴在拴马石上,快速跑向象征一品官邸的七阶青石台阶,笃笃笃的扣响大门,门子被扰了清梦,嘴里骂着,手上却不敢不去开门,也怕是误了大事,此时庭中嘈杂的喊声打断了李农的思绪,他正要发作,房门被猛地推开,管家李固带着寒风闯进室内大喊

    “老爷,大事不好了!”

    “何事慌慌张张的,慢慢报来!”

    “邓都侯手下亲兵级急马来报!”

    听到是心腹邓克的亲兵,李农心中一惊,邓克与阮明一暗以明两条线各自发展,他从未碰过邓克这条暗线,有什么事也都是阮明作为中间人来传达,此刻邓克直接派手下亲兵来报,定是天大的事情,于是故作镇定道

    “先不要声张,快去请启亮先生来我书房!”

    待到阮明来到书房时,看到一名骑卒正跪在李农面前,李农手持密奏,脸色一阵青白,已经拆封的密奏信筒被随意的丢在脚边,心下思定,这是有大事发生了

    “明公,有何变故?”

    李农看完信,信纸从手边滑落到地上,颓唐的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淡淡道

    “启亮自己看吧!”

    阮明赶忙从地上捡起密奏快速浏览一遍,大惊失色,镇军将军苻健率领一众部族假借大将军石闵手书,骗开城门,射杀城门守卒,往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