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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阁中对

    桌对面的阮明与邓克,已然是目瞪口呆,此时天人感应的学说还未走远,而上层贵族信奉道家玄学,清谈之风大盛,鬼神之说更是无人不信,而这小儿口若悬河将天下大势一一道来,其中见解与这份眼界,更是年过三旬的二人所不及的,更是心中已对他的话语深信不疑,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此时二人头脑正疯狂的运转,说服自己。

    眼见二人的样子,李悯叹了口气又说道

    “知道二位对这等事情无法相信,我找到二位也是因为你们二位都是乞活大军的中流砥柱,大哥的左右臂膀,我更是想通过这番陈述,让二位劝过我大哥,将眼前滔天权势放下,结坞建堡,韬光养晦,待得天下纷争四起之时,再逐鹿中原,成就一番霸业,我也知大哥性格首鼠两端,已然是深陷权力的泥沼之中,若按我的说法,未尝不能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若是依然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

    邓克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将握紧的拳头松开,阮明则是重重叹气开口说道:

    “公子,我二人已然是信过你之的话,但如你所说,明公性格执拗,心中尚有同朝为臣之情谊,而大将军不能真的痛下杀手吧?”

    李悯放下热牛乳,也不抬头,只是淡淡说道

    “君不闻前朝宣皇帝洛水之誓乎?司马家背信弃义,两汉四百余年的礼仪道德被一朝尽毁,礼崩乐坏之下,当今天下还有几个君子?”

    眼见二人脸色晦暗难明,各自考虑着心事,邓克思忖良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开口说道:

    “某家也领教到公子的厉害,不过你说的事情,与我无关,明公糊涂,我却不能与他一同糊涂,我定要将能带走的所有人都带走,前去投苻洪将军,凭我大哥认定这等豪杰,我也要与我大哥共同进退。”

    “苻洪却是豪杰,在枋头,石鉴想要拉拢他,苻洪召集手下的官吏,商量是否接受后赵的任命。主簿程朴请求暂且和后赵讲和,就像古时候诸侯列国一样分地而治。苻洪勃然大怒,说道:“孤难道就不配做天子吗?你为什么要说列国分地而治的话呢!”因此把程朴拉出去杀了。

    但是,很重要的一点是这等豪杰已然年过花甲,即便重用你与你大兄,称王便是叛晋,如今连晋廷的册封还未下来,已有称王之心,晋廷会不会起兵征伐?

    假如他不日身死,儿孙子侄争夺权力,不管是谁继位,还会对自己父祖的臣子委以重任吗?一朝天子一朝臣,亦或是狡兔死走狗烹?莫说是你,就连伯云将军,若他日有时机,我也会劝他仔细想想这个问题。”

    眼见这番诛心言论奏效,李悯也是不去看再度紧握拳头神色复杂的邓克,转头带着笑意,向阮明再度开口说道:

    “启亮先生,若是,若是我大哥依然执迷不悔,我更是希望若有你我三人都不想看到的那一天到来的话,你我三人更是要早做准备,也不必有什么高低贵贱,尊卑有序之说,就在坞堡建立世外之地,让汉家苗裔自由生长,彼此都是平等的,共同劳作,共同温饱,再有先生这等人物教书育人,教孩子们知礼明义,垂髫幼儿与花甲老人怡然自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就如圣人垂拱而治一般的世界。

    若是我们在坞堡中发展壮大,囤积粮草,再广大的吸收流民,再教育这些孩子,重新拾起我等汉民的自信,教育他们长大为了自己的田,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战,告诉他们保卫的不是某个皇帝,也不是王侯将相,他们有学问,有见识,有思想,等再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后,咱们的视角就不再是一县一城一州之地,而是整个华夏大地,让华夏大地的所有百姓都重新拾起尊严,拾起骄傲,让他们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到那时,我们的军队战无不胜,军纪森严,我们的兄弟姐妹们生活有希望,每个人都希望能一直将这样的日子好好的过下去。

    到那时,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无法阻挡我们,因为我们有了信念,有了保卫国家,才能保卫自己的小家的必胜信念,到那时我们的使命就完成了,若能完成这样的目标,悯即便身死,即便背上万世骂名,亦不足惜。先生与将军意欲何为?”

    李悯说完这番话,脑海中全是死于兵灾,饥荒,手无寸铁的百姓,千里皆为孤坟,人竟相食的画面,起身向两人重重的行礼,再抬头已是涕泪交加,仿佛想通过这番话,将到这世界后所有的压力都宣泄出来一般,将内心所想如数说出。

    “这等如天般大事压在我这稚童双肩,真的让我喘不过气来了,悯之所言皆为肺腑之言,悯!拜托二位了!”

    却见阮明起身作揖回礼,又看了邓克一眼,邓克也是起身俯首,二人已是将信服二字写在脸上了。

    “公子,明无大志,只愿能保全我乞活苗裔,劝得明公且罢,若不成,能得见到公子长大,澄清玉宇,再造汉家山河,明愿将七尺身躯托付,愿为公子驱驰,若能看到这天到来,明愿万般舍去,躬耕田亩,教书育人足矣啊!”

    眼见他如此激动,李悯也是赶忙起身回礼,口中说道

    “先生万万不可,悯身小力弱,惟愿能劝大哥放下这一切,若大哥回心转意,悯之幼童之身,也愿辅佐大哥,举大哥为首,共襄大事。”

    却见邓克也是思忖良久,自己也不知为何对这公子天生亲近,竟然也有俯首拜见的冲动,最后才一拍大腿起身行礼说道:

    “公子说的不错,这番话某家信服了,我回去就给大哥写信,若还存有一丝希望,不如从一而终,若这次有启亮先生与公子相助,大帅定能破局,邓克还甘愿为大帅马前卒,若是大帅不肯,那某家定要与先生一起,助公子成就这番大事。”

    李悯自然不知秋风客将他整个人的气度都已如数转化过,不然怎能凭借一番话,便能让二人纳头便拜,但也是心中大喜,最起码有这二人相助,也是一大助力,便端起牛乳与二人一碰杯说道:

    “只要活着,就能有希望,正所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咱们稍后便去拜会我大哥,还须先生帮我解释,共同劝之。”

    邓克不明就里,一脸疑惑,而阮明则是眼前一亮,这从未听到过的言论让他竟然有醍醐灌顶般的感觉,不禁满脸崇敬的开口说道:

    “公子,这等高论是何人所说啊?虽是质朴,但细细品来竟有大道至简的韵味。”

    李悯干笑一声,心说

    “总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偶像,教员的话吧?”

    只能用笑声掩饰尴尬,开口说道:

    “此乃先贤之语论也。”

    阮明却心中暗道:

    “公子果然不凡,随口一语便是这等高论!”

    于是脸上更是崇敬,微微躬身行礼,口中郑重的说道: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正是三人行,公子这番高论,让明受益匪浅,明在这里拜谢过。”

    李悯赶忙先是侧身避开他的弟子礼,又躬身更弯回礼,并开口说:

    “哪里!先生保全我汉家苗裔的志向才令小子钦佩,若无此举,小子怎敢与二位如此推心置腹,先生大义!小子佩服!”

    邓克更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只觉得这二人这是啥意思,拜来拜去的,什么地,什么人的,啥意思这是?

    阮明看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开口说道:

    “伯云文武双全,怎么你连这其中的真意都理解不了呢?”

    “某平日里读的都是兵书,这等玄奥的大道理某怎会知道?”

    “仲雨将军不必自谦,能读书识字,已然比这世上大多数人强了,哈哈!”

    “就是,某家是武将,本就不善言辞,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干啥?知道操着双矛马上杀敌才是正事!”

    “罢了!你我三人举杯满饮!阮明一介书生,但生有七尺之躯,定要保全汉家苗裔,徐徐图之,万般艰险,九死无悔!”

    李悯也是豪气干云,举起牛乳大声说道:

    “护汉家苗裔,澄清玉宇,扫平这鬼蜮世间,再造汉家山河,复汉家荣耀,万死不辞!”

    邓克挠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高论,一张黑脸被憋通红,最后拽着如同钢针一般的胡须,大声喊道:

    “某是武将,不善言辞,全在酒中了”

    三人哈哈大笑,此时虎子也是点了一下邓克亲兵的穴道,那亲兵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虎子那张可恶的憨厚笑脸,于是昏死前的记忆涌上心头,正欲与虎子一较高低,却被虎子一把攥住双手,后者用努努嘴示意酒桌前的情况,又是憨厚一笑。

    酒桌前的三人也是看到了这番景象,齐声大笑,三只酒盏便在这小小的酒家重重的碰在一起。

    这时传来了张五那破锣般的嗓音

    “三位大人,吃个热腾腾的羊肉馒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