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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镇》长篇原创连载 1

    午后的时光总是惬意的,钱大君浑身松软的躺在躺椅上,那只他从洛城带回的大黄狗“军军”趴在他身边,时不时的淌着口水喘几下气。自从他回乡居住后,经常一个人这样躺着。他这个年龄的人,在老家村上依然也没几个了,况且他们又各有各的事,无多少空闲走动。只是逢下雨下雪天,偶尔聚一块儿打打牌,或来听听大君讲讲当年在外面的不算风光的时光,听多了也就耳朵不耐烦了,他们也大致听出钱大君语气中的埋怨“总是自己对的,别人错的。”

    农村还是相对于有些亲情意识的,他们倒没把钱不钱的看成唯一,偶尔会问一下钱玉民他们一家的情况,此时的钱大君就不愿多说,因为之前在说起玉民不好的时候,村民们还是多少对玉民有所了解的,“都知根知底的人,玉民不会那样吧!”村民的不信任,大君再说也就没人听了。

    钱玉民虽然多年没再回家,但在老家的名声还是挺好的。

    还是在省城算不上发迹的那几年,玉民连续几年每年春节初二总是一个人开上车回去一趟。拿上礼品,带上烟去村上各家拜年走动走动,给每家有超过60岁老人的都送上200元的红包,钱虽不算多,加起来不超过1万元,可那份心还是有的,村民们也惦记着玉民的好。因为村上好多在外居住的人刚开始几年还跟老家多少有走动,有联络,后来就基本断了联系,人们大多只是知道洪二豹、徐安他们在杭城居住,玉强、俊伟在上海居住,还有谁谁谁在BJ,还有那肖家菊子嫁到法国,生了两个混血儿子。

    “那俩儿子,哎呦!白的很,帅的很,我就见过一次。”王荣保总是扛着铁锹,左手夹着烟,见谁都如是笑呵呵的说。

    晚霞已从硕大的杨树叶的空隙照到大君的身上,大黄狗“军军”兴许是趴的不耐烦了,起来叼着一个桃核儿自顾自的玩儿了起来。其实大君初回老家时不是这个样子,他很想在老家做点儿啥。

    他把房前屋后的大树请人修整了又修整,把老屋推倒重新翻盖成他在洛城住房四室两厅的样子,又在另一块地基上挖了个水深足有四米左右的鱼塘,用水泥整铺了鱼塘的底面,院子连同鱼塘一并圈了进去,鱼塘刚放进水。他打算换一茬水后再买些鱼放进去,等明年在塘埂上栽些树,这样他没事儿可以坐在那儿钓钓鱼,算是享受真正的闲暇时光,可这些足足花去了他将近100万元的样子。

    他从洛城回老家定居时,加上卖城里的房子钱,也不过就200万,光这些足足就花费他一半的费用,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得省着花。他想:我才不到60岁,还要在家找个老伴儿。他将房子院子修整的差不多,静等着小型装修一下。前几天儿子多多打来电话,说这是越洋电话,他知道多多已然在新泽西州,儿子最后还是跟那个国外女友走了。

    “是的,都走了,留下我一个孤老头子,再大的干劲儿,是为谁活着呢?”

    钱大君这样想着就有点泄气了。脾气也忍不住上来了,他啪的一声摔了手机,嫌摔的不够,又将手机捡起来重新摔了两下,直到再拿起时手机都组装不到一块儿为止。他轰走了还在楼上装修的工人,一个人搬把躺椅,就那样在院子里躺了一整天,更是连饭都没吃。第二天的中午实在饿的不行了,就去超市买了快食米饭,还给大黄狗军军买了火腿肠。他一副邋遢的样子,短袖敞着怀,没扣扣子,短裤上还有大黄狗流的口水印。超市的收银员玲玲怯怯地喊着:“叔,你这是咋了?昨个,我听搞装修的晓东说,你生可大气把他们都赶跑了,手机也摔了,要不我让俺舅来陪陪你”?大君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拿起香肠和快食米饭,在收银台上放下50元现金就走出去了。

    玲玲算是大君一个堂弟的孩子,前几年嫁到外村生了个女孩儿。婆家总想要个男孩儿,可她肚子不争气,硬是不会再生了。又过了几年,玲玲家男人在外给别人开货车时出车祸死了,更没法儿给婆家生男孩儿传宗接代。于是婆家给她了点钱,就将她赶出来了。玲玲没地方去,就回了娘家,在村口开了这家小超市。

    玲玲的舅舅叫郭大年,和大君算是发小,一起上村上的小学、镇上的初中、后来大年高中没上完,就去南方打工了,已经差不多三十年都没见面了。

    钱大君去年刚回老家时,通过玲玲知道了大年的近况,南方打工没挣到钱,跟别人跑到北方去矿上挖煤。刚开始倒是挣了点钱给家里房子翻新了翻新,娶了媳妇,可后来在矿上出了事,断了一条腿。矿上治病起初还给点钱,后来就不管了,人生地不熟的,说矿主还是当地的无赖,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回家静养。家中没有其他的收入,大年又干不成重活,就这样把治腿给耽误了,整条腿都废了,老婆也跟人跑了,这样人废了,家也就散了。钱大君早前就给他打过电话,让大年来家里玩儿,但总是被推辞,后来听玲玲说她瘸腿舅自觉混的不好,过于自卑,倒是心肠一如往常的好。

    “是得出去走走了。”钱大君自言自语道。望着院里杂乱的建筑材料,胡乱的规整规整,锁上院门,又去玲玲的超市重新买了个老年手机和几包点心,大君心情异常沉重又似乎放下一切的轻松往大年家走去。

    大黄狗军军喘着气,摆着尾巴跟在身后。天气有点热,快正午了,路边池塘的鱼不时跳起来,一处河渠的芦苇随风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路上的车不多,人也不多,这种季节年轻人都在外面或打工或上学,偶尔有几个年龄相仿的路过,大君也只是觉得面貌相熟,并不记得姓啥叫啥了,只是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他出门也不愿装烟,他知道多半赋闲在家的都是像他这样年龄的人,一聊起来抽烟肯定少不了。可他这样大半辈子在外面混的,会被问这问那,一说起来自己把不住门,为了自身形象肯定得多吹几句,不能丢面子不是?抽起烟来又要自己掏烟,又要浪费少说也要一包烟。大君这样想着,就继续往大年家走去。路两侧的风景随着他的前行而倒退着,路上似曾相熟的人也就只有摆手的交情了。

    凭着记忆,钱大军来到了郭大年的村上。村口熟悉的歪脖榆树居然还在,这是大军没想到的。“这棵榆树估计比我年龄都大了。”大军自言自语道。是啊,他记起当初上中学时,郭大年家里穷,上学带饭总是偷偷的吃。有一次,他实在不想吃母亲给他带的肉末浆豆腐了,就跑去找大年,想换换菜吃,结果找了很久,见大年一个人端着米饭躲在食堂外面的树下吃,旁边放着个玻璃罐头瓶盛的菜。于是他跑过去说:“大年,咱俩换换菜吃吧!”大年脸涨得红红的,怯怯地望着他,一口米饭还没有下咽,就那样含在嘴里,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当时他并没有注意到那种表情蕴含的何种尴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大年身边,一股脑的将自己的菜倒给了他,自己则蹲下来,筷子伸进大年的玻璃瓶菜缸里。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换种口味。也没管是什么菜,伸着脖子,张着嘴,他又伸长了脖子尽量不让菜水滴到衣服上,那样下午上体育课,又是菜水又是汗水的,回家妈妈又该训他了,再说他也不想总让妈妈洗衣服,他开始有点儿心疼妈妈的辛苦了。

    筷头的菜自然送到了嘴里,黏黏的,麻麻的叶子,好像还有颗粒麦子的味道。一口菜咽下去,才问:“你这是啥菜?感觉比我的菜有味儿。”大年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再尴尬,稍稍舒展了脸上的表情:“这是我妈把麦子洗净,用开水煮煮,然后兑点村口榆树叶一块儿炒的,说叫“金钱菜”,让我多吃,说以后能挣可多钱,你看啊,榆树不又叫金钱榆吗?麦子就像金豆子一粒一粒的嘛!”“那你以后多带点儿,让我也吃,长大了我们都能挣可多钱!”两人这样说着,约定着以后在一起吃饭分菜吃,气氛明显没有了之前的窘迫。

    大黄狗军军兴许是又热又累,喘着气站在大君身后,大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歪脖榆树,树上挂满了红线和许愿牌,围着树用碎砖块圈起的火塘里还有未烧完的“纸钱”。大君知道这是柳树镇附近村民都把这棵树当成神树了,会经常来这里许愿,祝愿“在外面的亲人平平安安,多多挣钱”。现在也不比大君他们小时候,那时候许愿多是请人放部电影,请戏班唱几天大戏。

    大君依稀记得小时候经常为看别人家的还愿电影,跟在大人们身后赶好几里地去看。影布挂在两棵树中间,因为是投光的,只有到天黑放才能看得清。那时候刚通上电,整个镇上也还没几家能买得起电视,农村娱乐节目少的可怜,农闲时大人们聚在一起打打扑克,孩子们踢踢毽子,就算不错的玩乐了。赶上晚间能看场电影,那是比过节还要高兴的事了。

    他更是清晰地记起弟弟钱玉民那年考上省城的小中专,家里放了两场电影,同时肖晓菊的录取通知晚到了两天,也被省城的另一所中专录取,于是电影一直在村里接连放了四天。那几天村里热闹的简直了,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柳树村同时考上了两个大学生,听说两个孩子关系还特别好,已有了定亲的说法。

    同村的四姑更是相信他们一定是上辈子修的姻缘,“好花开一树,烂木头滚一堆。”四姑和老人们经常这样絮叨。然而四姑和那些老人们不知道的是,玉民和晓菊终未成一对,他们在社会的大学中将怎样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