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相约杜鹃花开时 » 第十八章 哥哥

第十八章 哥哥

    欧阳鹃从懂事起,就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女孩,因为她有爹,有娘,还有哥哥。小小年纪的她,比同龄的孩子早熟,有一颗敏感而细腻的心。

    娘好疼自己,总是那么柔声细语地说话,哄自己睡觉,还给自己讲故事。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把刚上脚的一双新棉鞋踩进水坑里,娘也没有责骂她,不像二丫她娘,总是尖着嗓门骂二丫“死丫头,懒丫头”,还抓住二丫的头发一阵乱打。

    爹虽然话少些,可是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和哥哥。爹很辛苦,每天总是早早地出门下地干活,很晚才回家来。不过她最喜欢爹去赶集了,因为爹会带回来意想不到的好吃的,比如羊骨架子。

    娘会用家里的大锅炖上一大锅汤,快熟的时候家里已经到处飘着羊肉的香味了,这时她和哥哥会悄悄溜进厨房拉住娘的衣角:“娘,咋还没好啊?”“快了,快了,两个小馋猫。”说着,娘会掀起锅盖,用筷子从骨头上撕下一块羊肉,吹了吹,一掰两半,分别塞进她和哥哥的小嘴巴里,她和哥哥就像两只快乐的小鸟般地飞跑出去。

    不过,这些跟哥哥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因为有哥哥,一切都变得不一般。

    哥哥实在太了不起了。在欧阳鹃的记忆里,哥哥无所不能。

    他会爬树,会摸鱼,还会掏鸟窝。树上的枣儿熟了,哥哥会攀上去摘给她吃。村头大槐树上的鸟窝,村里的男孩子没人敢去掏,可是哥哥敢,而且把毛茸茸的小鸟拿给她玩。能当哥哥的小尾巴真好,哥哥总带着她玩。有时哥哥也挺坏,会捉毛毛虫来吓唬她,不过,她会跑去跟娘告状,娘会站在她这边,让哥哥好好带自己玩。

    哥哥是个男子汉,能够保护自己。

    村里何老二家的大柱子仗着自己个头大,总爱欺负人。有一次小伙伴门一起玩,大柱子撞到了鹃鹃,鹃鹃让大柱子赔不是,可他不但不理睬,反而骂她是野种。鹃鹃不知道“野种”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大柱子骂人的话一定是非常难听非常不好的话,于是又委屈又气恼,呜呜地哭了起来。哥哥看到了,跑了过来,一把把大柱子推翻在地,不但让他给自己道歉,而且警告他再也不许欺负她,真让鹃鹃觉得扬眉吐气。

    哥哥上学了,欧阳鹃觉得孤单了不少。家里虽然没有钟,但她总能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放学,什么时候走到村口。她喜欢哥哥写字的时候,这时她可以坐在哥哥边上,看哥哥写那些像小蝌蚪一样的字,还可以看哥哥的书,书上有好多花花绿绿的画,这些都是她喜欢的,她梦想着有一天能像哥哥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

    感觉上爹和娘更喜欢哥哥一些,不过欧阳鹃打心眼里觉得那是应该的。因为哥哥是男孩,而且哥哥是那么优秀。村里的人都夸哥哥长得好,有出息。

    欧阳鹃也觉得哥哥比村里其他的男孩子不知要好看多少倍。哥哥眼睛大,皮肤白,总之就是好看。哥哥读书也读得那么好,家里的墙上挂了好多哥哥的奖状。如果奖状上落了灰,她总会拿自己的小手帕把奖状擦得干干净净。

    隔壁的徐二奶奶家是欧阳鹃喜欢去的地方。徐二奶奶待人和气,还经常拿些糖果、饼干之类的好吃东西给她。要是有两块饼干,她一定留一块给哥哥,要是只有一块糖,她也会留给哥哥,并且跟哥哥说她已经吃过一块了。

    徐二奶奶还会讲很多故事,有的故事很长,一次都讲不完,而且讲得有那么好听,经常馋得鹃鹃觉睡不好,饭也吃不香,非缠着徐二奶奶说完才肯回家。

    哥哥上学了,鹃鹃不止一次地问徐二奶奶,她什么时候可以上学。二奶奶拿起她的小手掰了三根手指头,说要再过三个年才行啊。鹃鹃牢记着二奶奶的话,每过一个年就把手指头弯下一根来,终于三个手指头都掰完了。可是鹃鹃却迟迟没有听到爹和娘跟她说上学的事,反而经常听到爹和娘私下争吵,鹃鹃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隐隐约约感觉跟自己有关,因为她听到娘提起自己的名字,那些日子里娘看自己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有些哀伤。

    欧阳鹃小心翼翼地,帮着娘做这做那,不敢问娘。终于有一天,娘高兴地对她说:“鹃儿,赶明儿开学,你跟你哥一块儿上学去”。欣喜在一瞬间将欧阳鹃小小的心房涨满了,她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二奶奶,俺要上学了,俺要和俺哥一起上学了”!

    和哥哥一起上学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天是那么蓝,草是那么绿,云是那么白,风是那么香。走在哥哥的身边,欧阳鹃是自豪的,她能感受到二丫之类的同龄女孩们在路边放牛时艳羡的目光,“俺哥领着俺上学呢”,这句话欧阳鹃不知重复说了多少遍,在梦里她都会不知不觉地说出来。

    哥哥去镇上上中学了,要住校,一星期才回来一次。不过没关系,只要哥哥回来还是能够黏着他,让他带自己玩。哥哥还像以前一样宠着她,有时带着她去小树林里用弹弓打鸟,有时带她去爬凌云山,特别是漫山遍野杜鹃花开的时候,欧阳鹃喜欢跟着哥哥在山坡上疯跑,哥哥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亮,像杜鹃花一样灿烂。

    有时哥哥学习任务紧张,要两三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欧阳鹃安安静静地努力地读书,默默的数着日子,因为她已经六年级了,不久前爹和娘讨论过是否让她上中学的事,由于现在家里境况好了很多,爹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娘,如果欧阳鹃能考上中学就继续供她上。欧阳鹃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那么她很快就可以到镇里上中学,又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然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破了欧阳鹃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那天,欧阳鹃端着一盆衣服到村边的小河里洗。这条小河是他们村唯一的一条河,河水常年地流着,岸边有不少大石和台阶,还有高高低低的芦苇草,村里的妇女都喜欢在这里洗衣服。欧阳鹃洗完衣服,端起盆往回走,迎面碰上村里何老二家婆娘,也就是大柱他娘和另外一个妇女,也端着一盆衣服正往河边来。

    欧阳鹃见那个妇女眼生的很,估计是大柱家的亲戚,于是礼貌地向大柱娘问好:“婶子好。”

    大柱娘斜睨了欧阳鹃一眼,“嗯”了一声就过去了。

    欧阳鹃很是纳闷,不知为什么,大柱他娘好像从小就不待见她,从不正眼瞧她,有时自己主动跟她打招呼,她也是爱理不理的,尤其是那次哥哥为了自己跟大柱打了架以后,她跟娘都不大说话了。

    唉,不管她了,欧阳鹃甩甩头,正想离开,只听那个妇女说道:“哟,柱他娘,刚才那妮子是你们村哪家的闺女,模样可真俊呢!”

    “嗤,”大柱娘嗤笑了一声说道:“不知道是哪家的野种呢?”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那妇女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忙忙地刨根问底。

    欧阳鹃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野种”这个词儿她从小就听说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慢慢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了。很久她都没有听到这个词了,今天她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这么说她。于是她悄悄蹲下,藏在芦苇草后面。

    “她呀,是村头欧阳德家的妮子,不过……”大柱娘欲言又止的样子。

    “哎哟,我的姐姐,你别说半截子话儿,可急死我了”。那女人一看就是八卦婆娘,此时此刻耳朵都恨不得多长两只,哪肯放弃这样一个探听小道消息的机会?

    “我告诉你啊,可别回你们村嚼舌头去!”大柱娘嘱咐着,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说:“这丫头是欧阳家捡来的,就在他家场院的草垛子边。”大柱娘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野种呢”!

    “是吗?啧啧……”那女人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说:“哎哟,不过,这妮子还真是水灵呢!”

    “什么水灵,我咋瞧着妖里妖气的”!大柱娘撇撇嘴,不屑地说。

    躲在草丛后的欧阳鹃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懵了。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不是爹和娘的亲生女儿,也不是哥哥的亲妹妹。大柱娘肯定的语气让她觉得毋庸置疑,记忆中零零碎碎片段的疑惑刹那间都有了答案。一段时间里欧阳鹃失魂落魄,神情恍惚,话不想说,饭不想吃。她不敢问爹和娘,也不敢跟哥哥提起,就好像在梦里,明知道是梦,却不愿醒,不敢醒。

    直到有一天,徐二奶奶发现了她的沉默和苍白。欧阳鹃的眼泪像决堤的海,她哭倒在徐二奶奶的怀里,向二奶奶哭诉了一切。

    徐二奶奶帮欧阳鹃擦了擦眼泪,说道:“鹃子,以后快别说亲生不亲生的话了,这些年你爹你娘待你咋样?你心里没个数吗?是不是亲生的,这是老天爷决定的。正是因为这样,你爹你娘能待你像亲闺女一样才更难得,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你应该知足,应该在心里记着他们的恩情,知道不?”

    欧阳鹃抽抽搭搭的,咀嚼着徐二奶奶的话儿。

    “知道了你的身世,不是要跟你爹你娘和你哥生分了,而是要更加好好念书,将来有了出息,好好孝敬你爹你娘,报答人家的养育之恩才是。”徐二奶奶接着开导着欧阳鹃。

    欧阳鹃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徐二奶奶的眼睛点了点头。徐二奶奶拍拍欧阳鹃的手背,扑哧一笑,打趣地说道:“好了,傻妮子,不是亲生也有不是亲生的好处,你不是整天粘着你哥吗,说长大了你哥到哪都要跟着,干脆长大了给你哥当媳妇,就能一辈子跟着他了!”

    徐二奶奶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却让欧阳鹃的心里如拨云见日一般透亮起来。其实这些天以来,是不是爹和娘的亲闺女欧阳鹃并不十分在意,她无法释怀的是她最亲爱的哥哥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她忽然间觉得跟哥哥之间的距离变得好远好远,这让她难过极了。可是,对呀,二奶奶说的对呀,如果真像二奶奶说得那样,不就永远可以不跟哥哥分开了。

    喜悦突然间溢满了欧阳鹃的心,她已经完全止住了哭泣,擦干眼泪,说:“二奶奶,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回去了”。

    徐二奶奶看到欧阳鹃这么懂事,心里也很高兴,说道:“好鹃子,这就对了。来来来,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徐二奶奶从枕头边摸出一个发卡,“这是你姐姐出嫁前经常戴的,前些天我收拾箱子时找到的,送给你戴吧。”

    欧阳鹃接了过来,那是一个红色的发卡,发卡上有个来亮亮的蝴蝶结,小小巧巧的,可真漂亮。欧阳鹃一下就喜欢上了,谢过了二奶奶,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从此,欧阳鹃又像以前一样开心活泼起来。一个人的时候她还会发呆,不过是常常想起徐二奶奶的话,想着想着,不由得脸红心跳,一种由衷的喜悦和幸福。

    现在跟哥哥不常见了,可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哥哥越发的英俊、伟岸、挺拔,对于哥哥,她尊重他,崇拜他,依赖他,还有些从心眼里生出丝丝爱慕,如今这股爱慕更是如野草般地疯长。每次哥哥回来,她都会在自己的小窗前仔细梳理自己的长发,还别上徐二奶奶送的发卡。

    欧阳鹃有一头齐腰的长发,黑亮浓密,哥哥说过她的头发好看,欧阳鹃便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头发。娘也喜欢,经常让她摘些桑叶,放在温水里,搓出浓浓滑滑温温润润的桑叶水给她洗头,更使得头发像缎子一样光滑。

    哥哥的行囊早都由欧阳鹃一手打理,准备换洗的衣服和干粮,欧阳鹃忙碌而欢喜,日子如水般悄然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