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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喜团圆中秋双鸭烩 弄嫌隙兰陵一曲愁

    话说张三哥随母亲和祖父住进长干里寿江大爷家以来,过了三十余天,张三哥整日和硕儿妹妹跟着大爷爷,要么在书房看书写字,要么去越城寺听僧人和文士玄谈,要么在寺门内租出去的宽敞院子里看打把势卖艺的表演,不亦乐乎,张三哥短短一个月就深深沉溺在这个小圈子里了,几乎没有出过小长干里这一小片儿街坊,连南边几里不远处的石子岗、报恩寺都没去走走看看。期间元启和季龄都没有消息,禄江出门访友竟去了二十余日,少不了朋友轮流请他吃酒,在外一连醉了数日,是被别人用驴子驮着连人带驴送回到张家老宅的,寿江虽然对弟弟的文才略有赞许,但对这酗酒的劣迹属实是看不下去,可从兄弟皆还年轻时起就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这一日正是中秋佳节,和之前的十来年一样,张家在这个节日里几乎是能把该来的人都聚齐的,寿江大爷的三个女儿女婿这三家都是会来到张家老宅相聚。这里还有个悲凉的缘故:建康城里寿江这一辈人,三十年前正是壮年,在太清之乱里死者十之八九了,寿江的三个女婿家中是都已没有了父母,所以逢年过节都是在寿江和张母这有老人的家里过。今年的热闹又胜过往年,过节这天一大早,张二姑一家四口一吃过早饭就带了不少东西往张家老宅来了,他们自家住在东长干里,离张家不远,二姑父楼仲卿是吴郡乌伤人,和张母是同乡,仲卿在秦淮南岸的草市里做个小吏,各色收入是不断的,比管治安的官吏既收入多、又安全,二姑更是擅长持家理财,所以在三个姐妹家里,老二这一家算是过得最富足的,两个儿子楼药王、楼客师,也都年轻力壮。

    一进院子,见张母和李氏正在正厅前缝制一些小块儿绢包着百草叶而成的“明囊”,硕儿在忙前忙后地帮着攒草叶,仲卿就喊道:“老太太,过节好啊!”张母笑着起身相迎。药王拎出两只肥鸭,说道:“阿姥,我哥俩弄来这两只肥鸭,咱们过节给它吃了。”张母合掌念叨:“阿弥陀佛,这是往年荒乱年景里台城皇宫里都不容易吃到的,俩孩子弄来了,可给阿姥出难题了,这怎么烹饪啊?哈哈。”仲卿说:“老太太,交给我吧,我能做。”二姑说道:“大姐和三儿她两家也得来吧,等她们来了再做吧,师儿给拿后厨去吧。”二儿子客师答应一声,招呼硕儿一起拿东西送去后厨了,除了两只肥鸭,还有一些茄子、葵菜等东西。李氏见来得人多,自觉退去里屋了,二姑说:“娘,我得去跟弟妹说说话去,咱里屋去吧。”张母忙说:“唉,我是多长时间没经这个场面了,你二姐咱们里屋说话去。”说着一边和二姑进屋,一边让仲卿爷俩在正厅里歇着坐会儿,一边呼喊寿江出来。寿江和张三哥方才在寿江房里念书,这才出来迟了,张三哥跑过来打招呼:“药王哥,又来了。”药王笑道:“我可是从小在这儿被阿姥带大的,叫你说得,反倒像是不如你了。”张三哥觉出自己说得不妥,吐吐舌头。仲卿骂道:“放屁!你姓啥,人家是正派姓张的,自然是给这宅门发扬光大的,孩儿,一会儿多吃点鸭子,”仲卿把张三哥拉过来拍拍,又对着寿江说道:“市里有人前日给送了两只鸭子,我拿来咱们过节正好吃了,听人说‘鸭’谐音‘甲’,来日定他个甲等甲品,当个大官,哈哈。”寿江听了心里五味杂陈,正把他心里思虑了数天的想法都激发出来,寿江心想:“我这长房到底是无人了,以后就靠二弟家的这个孙子了?二弟是个酒囊,撑不起一个大家,他连他自己那个到处流窜的儿子都管不好,这季龄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给家里送个信,可见也是靠不住的,我快六十了,等我和老傅太太死后,这三个女儿还能像这样过节聚在这里么,应该是不能了,可知这样的欢聚的节日是过一年少一年了。唯一的希望是三哥儿能有个出息,我看这孩子是不错的,望他日后能把我和二弟甚至是大妹妹家的后代族人们聚起来。”寿江眯起眼,思绪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是梁武帝年间金陵最太平繁华的黄金时代,家族还残存有荣光,但都被梁朝末年的一场浩劫彻底粉碎了。寿江望着门外远处说:“仲卿,我小时候,坐这儿门槛上能看见远处死马涧边的柳树尖儿,你说那些古树该多高,在这儿就能看见!可惜那年打仗,都砍没了。”仲卿叹道:“大叔,这些连我也是不愿想和不敢想,我听说有一年,高丽抑或是百济的商队来经过我们那边的草市,刚到御道,商队里一个老汉就哭的疯了似的,听说是他早年来过最繁华时候的宫城,如今见了不敢相信整个都城竟然被糟蹋成这样,您听听,连一个外邦商人都是这样反应,您这土生土长的老人心里的感受,我们也是感同身受了,过去了就过去了罢!能活下来就是比人强了。”寿江意识到这个话题应该打住了,仲卿的吴郡老家也是遭了血洗的。张三哥在一旁听得想哭,又很想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浩劫”,终于还是没敢问,心想等得了空先去问问娘吧。

    张三哥这个疑问马上就被解答了,禄江从门外买酒回来,微醉着,也听到了寿江和仲卿的对话,自顾自地说道:

    “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

    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

    寿江变色道:“你又醉了。”禄江笑道:“老哥哥莫错怪了,弟听说今儿会热闹人多,就去横塘给大伙儿买酒,碰到你大女婿,请我小酌了一杯。”果然见大姑伯英、大姑父顾子远和表哥顾宇一家三口随后来到了。众人一阵寒暄,大姑去后屋和后厨探看去了,不在话下,这时候客师和硕儿也过来庭中,客师是大姨夫顾子远的学徒,跟着出过商船,因为远航的商贩有个忌讳,一家人不能同船,所以顾宇是不能跟着父母出去的,而楼客师是有志于出去闯一番的,顾子远两口子也乐意带一个亲近的青壮年的帮手,也能传授些经验,甚至以后老了这一摊子事业交给客师这个外甥打理也是不错的。客师见外祖父和父亲面色都不太好,便走到大姨夫旁边,拉住顾宇的手又转过身来朝寿江这边说道:“外祖父,天日还长,您赏脸和我们一起玩儿几把蒲戏可好?听说顾宇哥又有一个掷色子的新花样。”寿江很喜欢蒲戏,平时在越城寺里也偶尔和外人玩儿,是建康城里城外雅俗共赏的一个流行的娱乐。客师说中了寿江的心思,寿江大悦,说道:“也好,今天难得,仲卿和子远也一起来吧,前日你三姨夫过来给我一副小绿石的色子,是他东府城抓赌没收上来的,我去拿来咱们用。”药王喜道:“老二这个提议好,外祖父的色子更好,看顾宇还能不能耍出花样,前几天我和两个义兄弟可是见识了顾宇的蒲戏技术了,真是了不得了。”边说着边摩拳擦掌。顾宇显得有点儿尴尬,应付地说声见笑了。客师又去接过禄江打回来的酒,笑道:“我来伺候牌局,二姥爷也下场玩一手么?”禄江说:“我们兄弟各守一样,我只是酒,不赌。”客师忙对硕儿说:“小硕儿,你去叫你小哥,问问二爷爷愿不愿意给讲讲刚才那首诗,陪说说话吧。”硕儿去问张三哥,张三哥正好想问些陈年往事,就和硕儿去缠住禄江给讲故事,禄江搂了两个孩子,说道:“咱们去那边,我给你们讲一个‘山中宰相’的故事,从前有一个老道士,住在句容茅山,当时的老皇帝经常派人去山中请教治国方略,这四句小诗就是他作的预言。”张三哥追问:“预言了什么?”禄江闭眼说道:“听我慢慢道来。”

    到了正午,寿江回房去休息,仲卿说差不多得开始去动手宰鸭子、准备烹制了,客师就下场把牌局继续下去,药王说道:“这还是再加一个人才玩儿得够意思,四个人有点少。”大姑正从里屋出来听见了,笑道:“来,我来凑个手。”她平时经常在外办事经商,又是读过书的,不像两个妹妹那样对抛头露面感到拘束,顾宇和药王赶忙请她上座。这时候三姑和令丹也推开院门进来了,三姑见状揶揄道:“哟,大姐你两口子两个老赌煞一起欺负我三个外甥。”大姑也不起身,笑道:“不妨事,赌几个没用的六铢钱罢了。令丹来了,快去里屋吧,你阿姥舅妈给做了些‘明囊’,快去讨一个玩儿罢。”张三哥和硕儿见丹姐来了,都过来簇拥着一起进屋去了。进了张母这里屋,再往后面就是后厨,二姑和李氏在清理一个久不使用落满了灰的小铜炉子,仲卿在后厨宰鸭,张母见了三姑和令丹,递给令丹一个草叶绢包,又爱惜地拉了拉手,对三姑说道:“你三姐夫那个差事怎么样?”原来张母托伯英找对门路的熟人给三妹夫孔南孰谋得一个在横塘附近桃叶渡做“贼曹”的差事,当时如有商船经过渡口,需收商船税,这是由“中央”的度支尚书下辖的税吏负责,如有抵触或者违反规定的货物,则需要暴力打手性质的职员上船检查或者抓人,这一项是由“地方”的建康南狱机构来负责的,渡口设五七个可上商船检查的打手,称为“水直”,再设一个小吏管理这五七个打手,称为“贼曹”。三姑说道:“好极了,南孰他干劲儿可足了,今天还要在那边忙活一会儿,吃饭不用等他,让我跟老太太说一声呢。”张母笑道:“那就好了,这回你们三口都搬进去城里住了,离得也进了,我是放心了。”几个孩子也闲聊了起来,令丹对硕儿打趣说道:“他怎么连蒲戏也不玩儿,是被哥哥们欺负怕了,或是你缠着不让去么?”硕儿装傻说道:“你说的‘他’是谁,你说的‘你’又是谁?丹姐新学了这些哑谜么。”令丹笑道:“我学什么哑谜,练琴练得手都要出茧子了,你呀,一个月没见怎么这样嘴贫了。”张母听了觉得有趣,点了点她俩的头说道:“你两个小囡从小也都是我养活的,如今都要大了。这个小三哥儿是新来的,但论亲跟你们是一样的,你俩可别孤立他。”又对张三哥说道:“三哥儿,你在外面多年,比她们见的世面多,就连外面的那几个哥哥,我看也不见得比你懂得多,有什么不道的话你可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李氏从外来到门口说道:“大伯母不用错宠了他,小姐妹们是觉得他不错才说话打趣呢。”张母笑道:“还是你弟妹说得好,孩子们之间的相处原来确实是不该老人们干预。”张三哥这时才得空说道:“在大爷爷书橱那里的那些书也是让人另外的一种见世面,让人连蒲戏也没了兴致,我和硕儿前日翻到了记载嵇康和阮籍的书,正有个琴谱不懂的地方,想问问丹姐。”硕儿也附和说道:“丹姐,帮我们去看看吧。”三人说笑着去看书了。

    少时,二姑三姑等人已煮制好众多菜疏,仲卿用铜炉煎烤了鸭肉,配上日常的盐菜、水产,这过节的饭菜都预备整齐,男人们就在正厅里吃菜饮酒,女人们在后屋自摆一桌,张三哥因为陪着母亲,也在后屋这桌,这个时候一家人都暂时抛开了种种的不顺心事,享受相聚的亲情。在这两桌都快要吃完的时候,有一女二男来访,白天大门不上栓,这三人直接来到了中庭,仲卿先认出来了脱口说道:“啊,那个谁来了,进来吧,老爷子在这儿呢。”药王和客师就起身来让。寿江自然认得,来者中有一对夫妇,是他妹妹张福江的女婿王珪和女儿明氏,另一个就是寿江外甥明博易了。明氏咯咯一笑,远远喊道:“大舅、舅母、过节好!大姐夫二姐夫还有孩子们都在啊,好不热闹!”王珪和博易跟着明氏,进到正厅里来,明氏接着说道:“大舅,这不是中秋节么,我娘让我们过来看望您,让我带了些肉冻,说是舅母最爱吃的。”王珪把二斤肉冻递来摆在一边,笑道:“跟这一桌子比,倒是拿不出手了。”药王也是个不讲规矩的,插话道:“老姨夫,吃过了么,坐下吃点儿?”寿江请众人挤挤坐下,说道:“难得有这份心了,还拿什么东西,你娘你爹身体还好吧?”明氏叹了气道:“我爹深秋后受了凉,娘在家照顾着呢。哦,我娘还叫我们给二舅舅问好,博易前月回去说了,真是可喜可贺。”禄江一直在一旁侧身倚着,这时正襟说道:“问好,问好,改天我去看看你爹娘他们。”张母在里屋听得清楚,对伯英小声说:“他们家平时不来走动,博易在越城寺就在隔壁当差,都从不来家吃饭,今天可能有事儿,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儿听仔细了。”又对二姑说道:“你二姐,你照顾好他们,接着再吃一会儿哈。”就端了一盆刚煮的酒酿圆子,起身出去打了招呼,去坐了正厅里的那桌。明氏见大舅、舅母、二舅等人都在,给她男人使了个眼色,王珪会意了,忙把嘴里三个圆子吞下去,说道:“大舅、舅母、二舅,小婿有个要紧的消息,自以为是紧急的,不知该不该讲。”张母说:“你姐夫,请说吧,这都是实在亲戚,有什么不该讲的呢。”王珪说:“是。今天早上,我一个从江北退下来的当兵的老哥们儿叫做柳达摩,来找我借钱过节,”仲卿听到这儿心里暗暗发笑,他知道王珪、明氏做一些军营里买卖,常折本,经常是他俩向别人借钱,而借钱给别人的时候真是没听说过。王珪接着说:“他是个落魄兵籍,没有军功,借给他就是打了水漂,就想找个由头打发了他,我说:‘你给我讲个你们营里的一桩事,讲得有趣我就借你。’没想到柳达摩竟说,还真有桩趣事,说有一个唱‘踏摇郎’的班主,外号‘觜郎中’,军队打了胜仗时找他去唱过几次庆功宴曲,唱得兰陵王尤其流行,柳达摩的这一拨士兵要撤下来,临走想再找‘觜郎中’小聚一下,可是一打听才知道‘觜郎中’已经去了随国,不敢回来,仔细询问得知原来是一个尴尬事:‘觜郎中’有个相好的寡妇胡氏,住在北周和咱们之间的边境附近,大伙都知道,这些年这边境是变来变去的,如今又是随国老杨坚篡了北周的皇位,谁他妈知道那个人家归哪个国管?这个胡氏怀的孩子可人人都他妈知道是‘觜郎中’的,前月是到了胡氏生产的日子,‘觜郎中’就去陪产照顾,而胡氏住的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给随国了,这下就算做逃窜,往大了说叫叛国,‘再世关公’萧摩诃将军的前哨军已经去驻防边境了,替换的正是柳达摩所在的原守军,‘觜郎中’更是吓得不敢回国。我回家把这个事儿当乐子跟我岳丈和小舅子说了,他们却唏嘘感叹连说不得了不得了。”说到这儿,王珪看了看明博易,博易又看向大姐明氏,明氏却也不说话,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而禄江此时早已是瘫坐在地了,李氏在里屋默然不语,少时竟然呕出一口血来,坐在旁边的三姑吓得惊呼,连忙扶住。硕儿说到:“常听三哥儿提起‘踏摇娘’,三哥儿还知道几句兰陵王曲词,那么…”令丹失色,拉住张三哥的手。三姑一边给李氏顺气、擦拭,一边共情地哭了起来;二姑连连唉声叹气;伯英拍案骂道:“造谣者不得好死!”张三哥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表演兰陵王入阵曲的影像,心里默念曲词的开头:“冲阵,破云雾。”说道:“母亲,我去问个明白。”

    只见张三哥径直来到正厅里,张三哥扫视了案几一圈,认出了博易,冲动让他把王珪和坐在旁边的二姑父仲卿认错了,喊着“我臊你妈,笨猪牛说个清楚。”就跳到仲卿面前的案几上要扭打。侍立在身后的药王瞧出来三哥儿昏了,忙飞身轻舒猿臂止住张三哥,把他对准了王珪,指到:“是这儿边儿!”张三哥也知道刚才认错了,鼓起余勇,冲下来把王珪迎面扭翻在地,一拳打中鼻子,挥拳要再打,众人齐声喝止,药王叫苦喊道:“哎呦,打这边儿也不行呀!”一手制住张三哥,另一手护住王珪。寿江大声呵斥三哥儿,博易、客师和顾宇等人赶忙拉开张三哥,药王扶了王珪起来。禄江瘫坐着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咒骂季龄:“狗脚娃,你说要接了货物再回来,你接的是什么货啊?!”寿江只是猜着了几分,顾子远反应更快,连连给明氏、王珪赔不是,说道:“你侄儿受刺激了,见谅,见谅!改日我们上门让他去请罪,任凭处置,三位恕不相留,请回吧。”张母也担心再闹出乱子,说道:“博易,受累帮我搀着你姐夫点儿,且回吧,你大舅明儿亲自过去说。”王珪和明氏早就知道觜郎中是张季龄,前日确实是从柳达摩处探听了这个消息,和母亲张福江商议后,专拣中秋聚会这么个场合说出来,让二舅家出丑,没想到挨了打,也是有些怕了,顺势悻悻离去,子远、仲卿和张母边说客气话边送出大门。

    送走三人,子远见张母也在身边,略一思索,就在中庭里,唤来顾宇,对张母说道:“老太太,你都听了见了,有流言说季龄困在随国回不来,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必须尽快弄清楚,我明天去找我老姨,她老人家的女儿是萧摩诃将军的续弦,我托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好歹弄清楚季龄的处境。他们母子这边,让伯英今晚在这儿陪着吧。”又对顾宇说:“三宙,你这几日找个时机,去找你世略世兄,如果真有柳达摩这个人,你们想办法找到他,亲自问问。”顾宇本来这晚上约了萧三小姐在南苑娄湖私会,便满口答应,说道:“我连夜就去。”张母略感安心,回屋和寿江、禄江等众人仔细解释了,这时已是黄昏,顾宇告辞要离去,张三哥听了安排,也冷静了下来,说道:“三宙哥,你带两个驴子去吧。”顾宇奇道:“如何两个驴子?”张三哥说:“你骑着咱家的驴子,带着我这个蛮驴同去。刚才是我不该打人,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得找到那个人,亲自替我娘问清楚。”顾宇犹豫了一下,见他说得诚恳有趣,又真是怕他再耍驴,索性答应:“好,我带你去,你得听我安排。”哥两个一同出去了。其余众人闲话一番,都没有了节日的心气,慢慢地散去了,二姑一家回去了,三姑和令丹陪了李氏一会儿,南孰来接了她母子回城去了。禄江独自对月一醉,寿江心绪烦乱,早早睡了。李氏一面寄希望于三哥儿问得实情,证实是个谣言,一面又后悔南归金陵,季龄已经抛弃她一次了,焉知没有第二次?季龄曾去当和尚,我自己何不也去出家,胡思乱想一阵,幸而有伯英陪着一晚,夜半李氏望见窗外中天,玉兔画影银盘中,不自觉地轻声吟出:

    “冲阵,破云雾。

    寒沙四面平,干戈入库。

    孤营金柝愁玉兔。

    风断北邙山,金墉城暮。

    盘庚另辟中原路。

    明月醉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