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曲子

    从未有过哪种音乐，具有让人胆颤的肃穆，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但在那个夜晚，他听到了，是来自脑内还是脑外？是来自那些冰雕，还是来自自己的血液？他不知到，音乐一直在循环着，女人的吟唱，众人的合唱，冰凉的乐器，窒息的停顿。

    多少年后，无论他如何回想，这个夜晚都不再生出一丝一毫的记忆，只有这首曲子在不断循环。无论是笑容僵在脸上的母亲，还是手握剑柄的父亲，还是府中上上下下被定格的人，都化作了这首曲子的音符。无论他如何回想，都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情绪，亲族被屠戮的愤怒，巨大黑暗下的恐惧，离别的嘶声裂肺。全都没有，只记得曲子不断循环，在巨大黑暗里无限循环。

    他也早已被定格，眼前早已是黑暗，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感受不到任何物体，也听不到任何东西，除了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一直循环者，慢慢的，他的意识从曲子中抽离了一些，可以感受一些东西。冷，刺骨的冷，仿佛刚刚恢复一些的知觉马上又要被寒冷带走。接着是一些嗅觉，血液的味道，慢慢变成腐烂的气味。然后，是思维，他开始抽丝剥茧地整理那个夜晚的之前与之后，尝试在曲子之外拼凑一些前因后果。

    那本来应该是个燥热的夏天的夜晚，他因为打败了让自己一只手的父亲而向母亲炫耀，母亲笑着夸奖他……对，就是这，然后发生了什么？母亲的笑容，父亲的警觉，还有妹妹……

    之后是出奇的冷，比在冬天的野外练功时冷多了，但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那个被曲子覆盖的晚上。

    意识又清醒了一些，他可以做一些推理了。理所当然的，他想到了神力，只有神力才可能做到。但父亲，妹妹，自己也具有神力，能够直接碾压三位神赋者的人，他全然不知有这号人物。

    然后，他终于重新恢复了情绪，一瞬间，巨大的力量攥住他的心，他感到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想呕吐，但张不开嘴，无法发声，也感受不到眼泪。他的喉咙被哽住，无法呼吸，五脏扭曲着。之前恢复的所有理智在这一刻重新烟消云散，无法思考，只觉被粘稠的痛苦死死缠住，挣扎不出，无法脱身。

    持续了多久？终于，他可以呼吸了，终于，他恢复了一些理性，终于，他感受到了仇恨。

    复仇，这个词出现在了他的脑中，开始熊熊燃烧，带动着血液，内脏，以致每一处毛孔都开始燃烧，他开始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处细胞，开始支配四肢，内脏，开始命令每一个细胞都侵染上复仇的火焰，他又重新获得了身体的绝对支配权。

    然后，就如以前那般，不，比以前更加强力地感受，支配——血红色蔓延他的全身，周围的石块开始飘起，脚下的土地开始崩裂，与此同时，那首曲子也渐渐消散。

    地动山摇之后，他重新感受到了土地，陌生的土地。

    从那个夜晚开始，曲子循环了千年。

    欢迎来到现代，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