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章 黑娃，你咋懂的恁多
“白鹿原棉业联合会？”
“对！我想办这个，联合原上齐种棉花，弄好了比罂粟要赚，还是大明大亮的赚，这样也能把罂粟撵出原上。”
自那年种罂粟发家，这东西就在原上蔓延开了，朱先生出手都没能根除，白嘉轩任何时候想起，都无比的后悔。
“比罂粟还要赚？”鹿子霖有些不信。
“差不多是吧。”白嘉轩模糊说道。
但听在深知他为人的鹿子霖耳里，那就是肯定，见真能赚钱，他立马不困了，不但不困了，还精神焕发，之前的种种怨言，一时间也统统的消失不见。
“嘉轩，没想到啊，你竟还憋着宝呢，你说吧，接下来咱们咋办？”
鹿子霖，你个孙子才憋着宝呢！
白嘉轩暗自腹诽。
“事情是这样，育苗移栽效果出来了，接下来种棉花的肯定多，而且子霖你也知道，种棉花是个技术活，只靠育苗移栽这一招鲜，咱们吃不了一辈子，要投入继续研究，我的意思呢，咱们把原上有意向的财东们联合起来，成立一家棉业联合会，从育苗售卖开始，逐步投入棉花收购、脱籽、纺纱、织布……”
其实本质就是垄断。
“停停停！”鹿子霖摆手。
“让我缓缓先，有些晕。”
“其实吧，棉籽还能榨油。”
“啥？”鹿子霖跳了起来，“棉油有毒，嘉轩，昧良心的事咱可不能干。”
你小子干的还少了？
白嘉轩还不知道，鹿子霖被黑娃教训过一回，吓得有些很，留了后遗症。
“要是有办法去毒呢？”
“你！你……我知道了，黑娃？”
“来处你莫管，只要你明白能做到就行，就一句话，你干不干吧？”
“干啊！我凭啥不干。”
“所以呀，咱得好好计议计议这事咋办，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时杰正徜徉在田野里，和鹿兆鹏一起。他们也是刚从白家棉田那边回来。
滋水河在脚下流淌，滋润着河川道里的水浇地，原上天字号的水田大都分布在这里，被人为的隔成一块块大小不等的面积，大的也就三五亩，小的只有几分几厘，只要没被逼到绝路，少有卖天字号水田的人家，那被视为羞先人。
同样，只要手里钱够，原上人家优先置办的肯定是天字号水田，结果就造成了川道里如今大小不等的水田局面。
土地，是农人们最宝贵的财富。
谁也搞不清，自哪朝哪代的哪一位皇帝开始，官府对白鹿原的土地按“天时地利人和”划分为六个等级，按照不同的等级，确定征收交纳皇粮的数字。
白鹿原上的所有农家，对自家每块土地所属的等级，以及需要交纳皇粮的数目，均清楚熟悉准确无误，其熟悉程度，决不亚于他们熟悉自己的手掌。
“棉花果如你之前说的无误，丰收将是必然，兆谦，你做了件好事。”
“这么严肃干嘛！”时杰诧异的看了眼兆鹏，“其实没啥，我也是原上人。”
鹿兆鹏强调道：“不只原上，我说的是你公开棉花种植技术这件事。”
“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了！”鹿兆鹏激动起来，“黑娃，你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民有多苦吗？你知道棉花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人民倒究有多重要吗？”
果然忧国忧民鹿兆鹏啊！
时杰叹了口气，我咋会不知道呢？
即使原来不知道，葛条沟一趟后，他也知道了，在他的眼里，那些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土匪，那就是一群饿得只能用身体撕咬，木棍打在他们身上，甚至连痛感都没有的普通山民，他们用牙齿去撕咬，用手去抓挠，用性命去拼搏，为的只是一口不被饿死的吃食罢了。
衣不蔽体、瘦可见骨、面有菜色、神色凄惶……没见过他们时，时杰根本想象不出，人，竟然会有那个样子的。
拿枪打他们是不需要射击技术的。
因为根本不用瞄准。
他们不会躲避，被击中时，时杰甚至从他们眼中看到了解脱……
当然，这不能说辛龙辛虎就是好人，时杰反而更想杀他们了，因为他们正是骑在这样的人身上称王称霸，作威作福的，实在是死不足惜。时杰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后悔把辛虎交给县里了。
去年随书院在原上宣传，其实也见到一些，只是没有山民那么惨罢了。
他们身处平原，有地可种，有宗族可依靠，普通人家虽然养不起牲畜鸡鸭，只要风调雨顺，吃饱还是可以的。
“兆鹏，讲实话，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你后悔交出棉花种植技术了？”
“嗯。”
“为什么？”鹿兆鹏压抑着怒气。
“我倒觉得，粮食更重要一些。”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鹿兆鹏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你看看这些耕地，还是天字号水浇地，竟然也没有田垄，少有施肥，浇水是漫灌，田地里杂草丛生，多还是每年一收，如此耕作水平，粮食产量可想而知，而我呢，竟还帮财东种棉花……”
“种棉花不好吗？”
“不是不好，不过是权衡罢了。因为棉花种植适用于耕地多者，普通人有心无力，一旦推广，将利于财东而不利于百姓，说不定会重演‘羊吃人’故事。”
“羊吃人？”
“你上了新学，工业革命总听说过吧？”
“听说了。”
“西方工业革命是建立在蒸汽机基础之上的，而蒸汽机首次大规模应用就是纺织机，最初没那么多棉花，主要是毛纺，而羊毛出在羊身上，为了养更多的羊，资本家就用尽手段，驱使农民离开土地，以便于能种草养更多的羊……”
“你是说，财东们为了挣更多的钱，会用更多的地去种棉花？”
“不只，他们还会收佃，也会以利驱使旁人种棉，然后卖粮给他们……”
“会吗？”
“不会吗？想想罂粟。”
“棉花是秋作物。”
“可穷人就是吃秋的啊！”时杰叹气，“你别忘了，穷人们现在的主粮是包谷、高粱、红薯，都是秋作物。”
“而且……”时杰苦笑一声，说出了一件最为后悔的事，“最糟糕的是，我刚刚还为他们出了一个好主意，呵呵……”
“啥？”
“棉业联合会。”
“啥意思？”
“有了这个，原上的财东们将会连成一体，同进同退，到时候别说滋水县了，只要想，连省城都能影响一下。”
“有这么严重？”
“你觉得，张总督让你回原上实地考查棉花育苗移栽效果，所为何来？”
说实话，时杰的这些话，鹿兆鹏是听不太懂的，但他不明觉厉，而且始终有句话萦绕在脑海，这时就问了出来。
“黑娃，你咋懂的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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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想办这个，联合原上齐种棉花，弄好了比罂粟要赚，还是大明大亮的赚，这样也能把罂粟撵出原上。”
自那年种罂粟发家，这东西就在原上蔓延开了，朱先生出手都没能根除，白嘉轩任何时候想起，都无比的后悔。
“比罂粟还要赚？”鹿子霖有些不信。
“差不多是吧。”白嘉轩模糊说道。
但听在深知他为人的鹿子霖耳里，那就是肯定，见真能赚钱，他立马不困了，不但不困了，还精神焕发，之前的种种怨言，一时间也统统的消失不见。
“嘉轩，没想到啊，你竟还憋着宝呢，你说吧，接下来咱们咋办？”
鹿子霖，你个孙子才憋着宝呢！
白嘉轩暗自腹诽。
“事情是这样，育苗移栽效果出来了，接下来种棉花的肯定多，而且子霖你也知道，种棉花是个技术活，只靠育苗移栽这一招鲜，咱们吃不了一辈子，要投入继续研究，我的意思呢，咱们把原上有意向的财东们联合起来，成立一家棉业联合会，从育苗售卖开始，逐步投入棉花收购、脱籽、纺纱、织布……”
其实本质就是垄断。
“停停停！”鹿子霖摆手。
“让我缓缓先，有些晕。”
“其实吧，棉籽还能榨油。”
“啥？”鹿子霖跳了起来，“棉油有毒，嘉轩，昧良心的事咱可不能干。”
你小子干的还少了？
白嘉轩还不知道，鹿子霖被黑娃教训过一回，吓得有些很，留了后遗症。
“要是有办法去毒呢？”
“你！你……我知道了，黑娃？”
“来处你莫管，只要你明白能做到就行，就一句话，你干不干吧？”
“干啊！我凭啥不干。”
“所以呀，咱得好好计议计议这事咋办，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时杰正徜徉在田野里，和鹿兆鹏一起。他们也是刚从白家棉田那边回来。
滋水河在脚下流淌，滋润着河川道里的水浇地，原上天字号的水田大都分布在这里，被人为的隔成一块块大小不等的面积，大的也就三五亩，小的只有几分几厘，只要没被逼到绝路，少有卖天字号水田的人家，那被视为羞先人。
同样，只要手里钱够，原上人家优先置办的肯定是天字号水田，结果就造成了川道里如今大小不等的水田局面。
土地，是农人们最宝贵的财富。
谁也搞不清，自哪朝哪代的哪一位皇帝开始，官府对白鹿原的土地按“天时地利人和”划分为六个等级，按照不同的等级，确定征收交纳皇粮的数字。
白鹿原上的所有农家，对自家每块土地所属的等级，以及需要交纳皇粮的数目，均清楚熟悉准确无误，其熟悉程度，决不亚于他们熟悉自己的手掌。
“棉花果如你之前说的无误，丰收将是必然，兆谦，你做了件好事。”
“这么严肃干嘛！”时杰诧异的看了眼兆鹏，“其实没啥，我也是原上人。”
鹿兆鹏强调道：“不只原上，我说的是你公开棉花种植技术这件事。”
“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了！”鹿兆鹏激动起来，“黑娃，你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民有多苦吗？你知道棉花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人民倒究有多重要吗？”
果然忧国忧民鹿兆鹏啊！
时杰叹了口气，我咋会不知道呢？
即使原来不知道，葛条沟一趟后，他也知道了，在他的眼里，那些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土匪，那就是一群饿得只能用身体撕咬，木棍打在他们身上，甚至连痛感都没有的普通山民，他们用牙齿去撕咬，用手去抓挠，用性命去拼搏，为的只是一口不被饿死的吃食罢了。
衣不蔽体、瘦可见骨、面有菜色、神色凄惶……没见过他们时，时杰根本想象不出，人，竟然会有那个样子的。
拿枪打他们是不需要射击技术的。
因为根本不用瞄准。
他们不会躲避，被击中时，时杰甚至从他们眼中看到了解脱……
当然，这不能说辛龙辛虎就是好人，时杰反而更想杀他们了，因为他们正是骑在这样的人身上称王称霸，作威作福的，实在是死不足惜。时杰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后悔把辛虎交给县里了。
去年随书院在原上宣传，其实也见到一些，只是没有山民那么惨罢了。
他们身处平原，有地可种，有宗族可依靠，普通人家虽然养不起牲畜鸡鸭，只要风调雨顺，吃饱还是可以的。
“兆鹏，讲实话，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你后悔交出棉花种植技术了？”
“嗯。”
“为什么？”鹿兆鹏压抑着怒气。
“我倒觉得，粮食更重要一些。”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鹿兆鹏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你看看这些耕地，还是天字号水浇地，竟然也没有田垄，少有施肥，浇水是漫灌，田地里杂草丛生，多还是每年一收，如此耕作水平，粮食产量可想而知，而我呢，竟还帮财东种棉花……”
“种棉花不好吗？”
“不是不好，不过是权衡罢了。因为棉花种植适用于耕地多者，普通人有心无力，一旦推广，将利于财东而不利于百姓，说不定会重演‘羊吃人’故事。”
“羊吃人？”
“你上了新学，工业革命总听说过吧？”
“听说了。”
“西方工业革命是建立在蒸汽机基础之上的，而蒸汽机首次大规模应用就是纺织机，最初没那么多棉花，主要是毛纺，而羊毛出在羊身上，为了养更多的羊，资本家就用尽手段，驱使农民离开土地，以便于能种草养更多的羊……”
“你是说，财东们为了挣更多的钱，会用更多的地去种棉花？”
“不只，他们还会收佃，也会以利驱使旁人种棉，然后卖粮给他们……”
“会吗？”
“不会吗？想想罂粟。”
“棉花是秋作物。”
“可穷人就是吃秋的啊！”时杰叹气，“你别忘了，穷人们现在的主粮是包谷、高粱、红薯，都是秋作物。”
“而且……”时杰苦笑一声，说出了一件最为后悔的事，“最糟糕的是，我刚刚还为他们出了一个好主意，呵呵……”
“啥？”
“棉业联合会。”
“啥意思？”
“有了这个，原上的财东们将会连成一体，同进同退，到时候别说滋水县了，只要想，连省城都能影响一下。”
“有这么严重？”
“你觉得，张总督让你回原上实地考查棉花育苗移栽效果，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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