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
等六月六和马琅前往喜镇“土皇帝”家的时候，柳廿的声音还在那个临时厢房里盘旋。
“话说回来，柳兄他附身鹦鹉的第一件事情，大概练得不是飞，是骂街吧。”马琅摇着折扇促狭道。
六月六一本正经道：“马兄高见！”
昨夜里与喜娘们说好了，要一人前来为他们带路，他们走到县衙正堂，就遇见了一瘦小的旧衣小捕快，小捕快紧张地喊了声“老爷”，喊了句“夫人”，便连忙抱拳说道：“方大娘到了！正在县衙门口前的槐树候着呢。”
“槐树？”马琅默念。
她双眼抓瞎，昨夜还真没认出来县衙门口种的是槐树，她本是个象牙塔里的学生，没多少生活里的见识，但是槐通“鬼”这种老话还是一清二楚的。
但人已在门口，这件事只能稍后，马琅心中略微泛起点不安来，可一见六月六这剑客抱着剑走出门，心便定下来。
“莫慌，天塌了有这人顶着呢，暂时还能活。”
方大娘是个瘦小的女子，穿着职业指定的喜娘装，前前后后都缝了好几个喜字图样，中间夹杂些许福字，好似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全缝上去，手上提着个小灯笼，未点着灯，只说是顺手带出来了，上书“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她一见二人就热切地迎了上来，那激动欣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马琅和六月六，露出个满意的神色：“老爷和夫人真真是般配，昨个儿啊老婆子没能瞧见您二位的新婚典礼，真是遗憾啊。”
方大娘热情地领着路，走在熙攘的大街上，人人都瞧出来了骑着高头大马游过街的马琅，都上来道了句喜，托身边这位脸面过了整个镇子的人的福气，六月六也一同被认出来了是新县官夫人。
二人手中零零碎碎的也塞了不少东西，饶是马琅这张巧嘴也很难脱身而去，更何况身边的方大娘是个偏帮的，帮着镇民一起塞东西，往往马琅刚把一鸡蛋塞回别人手里，一回头，六月六手里就被方大娘塞了把脆生生的小葱。
“哎呦！”
一人呼了一句，只见熙攘的人流之中，一上坡的小贩摔了一地的红果子。
马琅探头瞧了眼，喊道：“娘子！”
她带着一群人挤过去，帮着那个笑眯眯的小贩拾了点果子，一旁早有人帮着一起捡了，马琅心中一动，招乎着六月六，和他一起帮着小贩把推车推上了坡。
“谢谢老爷！”那小贩兜了一兜品相稍坏的果子，打着笑脸给了马琅一个红果子。
那小贩长得五大三粗，笑起来却很真诚纯粹，给周边帮了他的人发果子的样子透出一种从容和闲适。
马琅握着手里的红果子若有所思，方大娘用衣袖随手擦了擦果皮，那张脸上满是鲜活，她笑道：“老爷和夫人怕是没见过这果子吧，这果子呀只在咱这地界长，看起来丑，吃起来呀和蜜一样甜。”
她张嘴咬了一口，那丰沛的汁水争先恐后蹦出来，在她的手上留下一道红痕，方大娘急忙吸了吸红果子肉，阳光洒在她收拾得齐整的鬓发和衣物上，她笑得露出红彤彤的牙龈，爽朗道：“瞧见那汁水没？那红得呀就像是新娘子身上的嫁服，咱们哪，都管这叫‘新娘子果’呢！”
六月六闻言，也张口咬了一口新娘子果，那果子甜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
“味道不错啊！”鬼王砸吧砸吧嘴。
缘娘有些怀念：“还记得当时漫山遍野都长着这果子，一些人采了它，尝了它的甜蜜，便将它奉上神案……”
“那果子确实甜蜜，他们吃得时候的模样……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六月六最终还是从鬼王手里抢到了点果子的味道，只可惜果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几口便尝完了，六月六想了想，从兜里掏出点钱，又在小贩手里买了一袋子新娘子果。
方大娘甚至还帮着六月六讲了价，最终搬出“这对可就是昨日结婚的新人！”这个理由，六月六以一个极实惠的价格拿到了这两斤新娘子果。
小贩甚至埋怨道：“方大娘，你怎么不早点说这对是新人！恁得多费口舌！”
小贩用一自己编的草篮子兜住了果子，笑着递过来：“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六月六倒是未曾享受过此种待遇，颇有些受宠若惊。
喜镇是南方小镇，白墙乌檐，马头墙鳞次栉比，弯弯绕绕的小河穿过镇子，孩童举着风筝跑过桥头，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成对，举止文雅守礼。
方大娘打了场胜仗，头高高得跟公鸡似的仰起，带着六月六找到了在街边揣着两把小葱和一把油麦菜的马琅。
书生正在发怔，一手摇着蓝狸猫折扇，一手拿着绿油油的菜，鬓角也乱了。
她正念叨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唔，后面是什么来着。”
马琅露出点苦恼，碎碎念的样子让六月六瞧见不自觉笑出了声。
他朗声喊道：“马兄，来尝尝我新买的新娘子果！”
“哦？”马琅顾不上合上折扇，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截停捧住了六月六丢过来的两颗果子，马琅松了一口气，刚露出个笑，她恍然：“是了，是了，此为大同。”
“是谓大同。”
六月六三下五除二吞嚼下一颗果子，好奇道：“马兄在温书？”
“呵。”马琅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也吃了个果子：“说起来在这儿耽误不少时候，还望三老爷勿怪了。”
方大娘瞧着二人的互动偷笑，笑完连忙上前：“哎呀！老爷夫人不必着急，来，咱往这边走，走过桃花巷，在杏花巷口呀就能瞧见他家啦。离此地呀，不远！”
的确如方大娘所说，穿过青砖板石的小巷，那一束粉白杏花探出头的枝桠下，放着一把摇椅。
一老人便身着单衣在杏树下乘凉，他摇着竹扇，风吹来，粉白的杏花扬洒而下，竟好似仙境中人。
方大娘率先上前，亲热道：“三老爷！新老爷来了，今早上跟你说过的。”
三老爷慢腾腾睁开眸子，应了句：“老爷？哦哦，是有这事来着。”
老头子从躺椅上干脆利落地坐起身来，手一伸勾到放置在一旁的木头拐杖。
年至八九十好似还龙精虎猛，他撑着拐杖过来倒不如说是他提着拐杖健步如飞地走过来了。
三老爷的眉头和头发全白了，那垂下来的胡子也白了，粉白的杏花落下，一时竟分不清鬓发和花瓣究竟是哪个更白些。
“话说回来，柳兄他附身鹦鹉的第一件事情，大概练得不是飞，是骂街吧。”马琅摇着折扇促狭道。
六月六一本正经道：“马兄高见！”
昨夜里与喜娘们说好了，要一人前来为他们带路，他们走到县衙正堂，就遇见了一瘦小的旧衣小捕快，小捕快紧张地喊了声“老爷”，喊了句“夫人”，便连忙抱拳说道：“方大娘到了！正在县衙门口前的槐树候着呢。”
“槐树？”马琅默念。
她双眼抓瞎，昨夜还真没认出来县衙门口种的是槐树，她本是个象牙塔里的学生，没多少生活里的见识，但是槐通“鬼”这种老话还是一清二楚的。
但人已在门口，这件事只能稍后，马琅心中略微泛起点不安来，可一见六月六这剑客抱着剑走出门，心便定下来。
“莫慌，天塌了有这人顶着呢，暂时还能活。”
方大娘是个瘦小的女子，穿着职业指定的喜娘装，前前后后都缝了好几个喜字图样，中间夹杂些许福字，好似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全缝上去，手上提着个小灯笼，未点着灯，只说是顺手带出来了，上书“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她一见二人就热切地迎了上来，那激动欣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马琅和六月六，露出个满意的神色：“老爷和夫人真真是般配，昨个儿啊老婆子没能瞧见您二位的新婚典礼，真是遗憾啊。”
方大娘热情地领着路，走在熙攘的大街上，人人都瞧出来了骑着高头大马游过街的马琅，都上来道了句喜，托身边这位脸面过了整个镇子的人的福气，六月六也一同被认出来了是新县官夫人。
二人手中零零碎碎的也塞了不少东西，饶是马琅这张巧嘴也很难脱身而去，更何况身边的方大娘是个偏帮的，帮着镇民一起塞东西，往往马琅刚把一鸡蛋塞回别人手里，一回头，六月六手里就被方大娘塞了把脆生生的小葱。
“哎呦！”
一人呼了一句，只见熙攘的人流之中，一上坡的小贩摔了一地的红果子。
马琅探头瞧了眼，喊道：“娘子！”
她带着一群人挤过去，帮着那个笑眯眯的小贩拾了点果子，一旁早有人帮着一起捡了，马琅心中一动，招乎着六月六，和他一起帮着小贩把推车推上了坡。
“谢谢老爷！”那小贩兜了一兜品相稍坏的果子，打着笑脸给了马琅一个红果子。
那小贩长得五大三粗，笑起来却很真诚纯粹，给周边帮了他的人发果子的样子透出一种从容和闲适。
马琅握着手里的红果子若有所思，方大娘用衣袖随手擦了擦果皮，那张脸上满是鲜活，她笑道：“老爷和夫人怕是没见过这果子吧，这果子呀只在咱这地界长，看起来丑，吃起来呀和蜜一样甜。”
她张嘴咬了一口，那丰沛的汁水争先恐后蹦出来，在她的手上留下一道红痕，方大娘急忙吸了吸红果子肉，阳光洒在她收拾得齐整的鬓发和衣物上，她笑得露出红彤彤的牙龈，爽朗道：“瞧见那汁水没？那红得呀就像是新娘子身上的嫁服，咱们哪，都管这叫‘新娘子果’呢！”
六月六闻言，也张口咬了一口新娘子果，那果子甜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
“味道不错啊！”鬼王砸吧砸吧嘴。
缘娘有些怀念：“还记得当时漫山遍野都长着这果子，一些人采了它，尝了它的甜蜜，便将它奉上神案……”
“那果子确实甜蜜，他们吃得时候的模样……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六月六最终还是从鬼王手里抢到了点果子的味道，只可惜果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几口便尝完了，六月六想了想，从兜里掏出点钱，又在小贩手里买了一袋子新娘子果。
方大娘甚至还帮着六月六讲了价，最终搬出“这对可就是昨日结婚的新人！”这个理由，六月六以一个极实惠的价格拿到了这两斤新娘子果。
小贩甚至埋怨道：“方大娘，你怎么不早点说这对是新人！恁得多费口舌！”
小贩用一自己编的草篮子兜住了果子，笑着递过来：“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六月六倒是未曾享受过此种待遇，颇有些受宠若惊。
喜镇是南方小镇，白墙乌檐，马头墙鳞次栉比，弯弯绕绕的小河穿过镇子，孩童举着风筝跑过桥头，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成对，举止文雅守礼。
方大娘打了场胜仗，头高高得跟公鸡似的仰起，带着六月六找到了在街边揣着两把小葱和一把油麦菜的马琅。
书生正在发怔，一手摇着蓝狸猫折扇，一手拿着绿油油的菜，鬓角也乱了。
她正念叨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唔，后面是什么来着。”
马琅露出点苦恼，碎碎念的样子让六月六瞧见不自觉笑出了声。
他朗声喊道：“马兄，来尝尝我新买的新娘子果！”
“哦？”马琅顾不上合上折扇，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截停捧住了六月六丢过来的两颗果子，马琅松了一口气，刚露出个笑，她恍然：“是了，是了，此为大同。”
“是谓大同。”
六月六三下五除二吞嚼下一颗果子，好奇道：“马兄在温书？”
“呵。”马琅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也吃了个果子：“说起来在这儿耽误不少时候，还望三老爷勿怪了。”
方大娘瞧着二人的互动偷笑，笑完连忙上前：“哎呀！老爷夫人不必着急，来，咱往这边走，走过桃花巷，在杏花巷口呀就能瞧见他家啦。离此地呀，不远！”
的确如方大娘所说，穿过青砖板石的小巷，那一束粉白杏花探出头的枝桠下，放着一把摇椅。
一老人便身着单衣在杏树下乘凉，他摇着竹扇，风吹来，粉白的杏花扬洒而下，竟好似仙境中人。
方大娘率先上前，亲热道：“三老爷！新老爷来了，今早上跟你说过的。”
三老爷慢腾腾睁开眸子，应了句：“老爷？哦哦，是有这事来着。”
老头子从躺椅上干脆利落地坐起身来，手一伸勾到放置在一旁的木头拐杖。
年至八九十好似还龙精虎猛，他撑着拐杖过来倒不如说是他提着拐杖健步如飞地走过来了。
三老爷的眉头和头发全白了，那垂下来的胡子也白了，粉白的杏花落下，一时竟分不清鬓发和花瓣究竟是哪个更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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