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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是龙,也好

    在亚伦的认知中,血月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夜幕降临,天穹之上的明月不再是银白如玉,而是变得赤红如血,它被某种什么的力量所污染,不再纯净。

    赤红的血芒洒向世间,即将到来的,是灾难的预兆吗?亦或是恶魔的觉醒、战争的爆发?

    瑞泽恩的血月,代表着何种意味,亚伦曲起手指卷在眼框前,架起的双手是对望远镜的模仿,关键的物镜和目镜,依靠魔力模拟。

    朦胧的血月,无论用肉眼还是通过简易的望远镜,都是一般无二的朦胧,它的表面,真的敷上了一层赤红的假面吗?

    亚伦不得而知,他只是一个离开了书本知识多年的,下班后只会在家里打电动的单身社畜,以及流浪在异世界十四年的冒险家。

    比起虚无缥缈的血月,亚伦更需要关心当下的自己。

    结束了长达一日的拷问沐浴的亚伦,又被带到更具压迫感的秘仪室,浓如墨色的血痕绘满少年的全身。

    丧心病狂的邪教徒,连他的胳肢窝都不放过,稚嫩的新生腋毛被无情地灼烧干净,充满了神秘力量的线条驰骋在少年的青春肉体上,优雅而诡异。

    他脱离了沉闷的地下,来到地表,因为只有直面浩瀚的天际,才能完整地接受神力。

    神子仪式被设置在地表,海角城业火租界的中心,业火教徒的大教堂外。

    完美对称的墨色曲线蛛纹似地分布在大教堂的前区,线条并非笔直或是圆润,纹路的每个笔画,皆由无数褶边与尖角修饰。

    曾经的精致喷泉与耸立的大理石柱此刻都不见了踪影,晦涩的魔法符文取代了它们的位置,纹路的节点,披戴黑色斗篷的业火祭司沉默地伫立。

    弥漫着不详气息的魔法阵的中心,是即将降临的业火神子,亚伦·奥尔柯特。

    六大主祭之一的埃洛皮索,统御着雷诺王国南部的业火教徒。

    海角城据点绝大多数有战斗力的教徒,都被埃洛皮索安排在祭坛的外围,拱卫着仪式法阵。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神龙之魂,业火之灵,血与火舞,破界而生!”

    仪式开始了。

    数十名祭司吟唱着冗长的咒语,如梦似幻的血色烟雾蒸腾弥漫,嗅到腐肉气味而飞来的乌鸦进到魔法阵的范围,也瞬间消散。

    一种难言的压迫陡然攀上亚伦的心头,祭司们抬起头,露出被宽大斗篷遮蔽的面部。

    像是被活活剐去一般,祭司们的脸上的血肉消去了大半,粘着组织的白骨与跳动的大脑清晰可见。

    残余的血肉仍在融化,稠液顺着祭司的脖子,嘀嗒嘀嗒地落到地面的魔法阵上。

    唯有不断张合的嘴巴是完整的。

    血雾浓郁了几分,连带那挂在天穹的弦月也绽放出异样的色彩。

    埃洛皮索突然发疯似地嘶吼,双手迸出恐怖的光彩,俯身在地上,忘我地啃咬着滚烫的地面。

    他感受到了,瑞泽恩那至高无上的存在的气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栗,血液的沸腾,魔力的哀嚎。

    有什么东西要来!

    魔法阵核心的亚伦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陌生,变得难以琢磨,绘满周身的血痕深邃,绽放的血色光华要夺取他的意识。

    全身的血液在燃烧,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是他的身体在升华吗?

    不,是邪龙业火来到了他的身体里!

    亚伦的眼睛表面的结膜脱落,暴露出灿金色的眼眸与漆黑的竖瞳。

    自然下垂的双臂在虚空中抓取,涂满手臂的血痕向外突起,墨金色的尖锐鳞片冒出。

    不多时,亚伦的全身被坚固的鳞片覆盖,再不见清秀的少年,此刻站在魔法阵中心的,是鳞甲披身的雄艳龙人。

    “好饿,好饿。”

    亚伦听到了,寄宿在身体的强大存在是如此渴望的,想要吞噬万物的饥饿,想要吞噬世界的饥饿。

    已经生出龙角的龙人深吸了一口气,喷出的吐息转化为震天动地的咆哮。

    不远处的业火祭司顷刻间崩成血雾,与弥漫的赤色烟雾融为一体。

    就连更远些的大教堂,也在龙人的咆哮中晃动不止,生出道道裂痕,匠人瑰丽的心血,摇摇欲坠。

    埃洛皮索亦在咆哮中受到冲击,匍匐在地上的胖子被掀飞。

    在空中高速旋转的业火主祭,嘴角溢出鲜血,又在半空经过不科学的借力,埃洛皮索稳定身形,稳当地落到地面,脸上的狂热却未曾减退半分。

    邪龙的意识嘶吼:“不够,还不够,还不够啊!”

    “……”

    占据了少年身体的存在忽然安静下来,仰望浩瀚星空,一动也不动。

    血雾逐渐浓郁,到了连漫天的星光都无法渗透的地步。

    亚伦第一次见识到,鲲鹏般的伟力,龙人张开嘴巴,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周围的血雾全部吸入到体内。

    这片血雾连星空都能遮蔽,不知有多少军马,但在龙人的口中,它们变得如同尘埃般渺小,天地为之色变。

    分明是晴朗的夜空,亚伦却听到了翻滚的雷鸣。

    庞大的魔力在龙人的四周汇聚,鲜艳的玫瑰花蕾在夜色中凝聚成型,将雄艳的龙人死死包裹,不漏一丝缝隙。

    业火神力,降临了。

    仪式进展出奇地顺利,教徒应尽之事已毕,接下来是神龙的时间。

    “果然好事总是不能顺利,神龙大人的仪式,遛进了不少老鼠呢。”

    埃洛皮索活动筋骨,摆出战斗的姿态,身上的荣贵礼服寸寸崩裂,衣服的碎屑飘落。

    他望向迷雾中走出的身影,面色逐渐凝重,远处不时爆发出猛烈的光线,伴随着阵阵喊杀之声,但埃洛皮索此刻已经无暇顾及。

    逼近仪式中心的人,正是史诗级的战士,王国之剑,布鲁诺·安东尼奥。

    钢铁战士穿上了精金锻成的盔甲,在黑夜中依旧闪亮的长剑划开了稀薄的血雾,剑尖丝丝淌着嫣红的血迹。

    与战士相对的埃洛皮索,仿佛见到一个坚不可摧的移动要塞,王国之剑每跨出一步,手中宝剑的气机都会攀升一个层次。

    当他来到埃洛皮索的对面,杀机已达顶峰。

    “犯王国者,杀!”

    被同级别的战士用武器指着,饶是久经沙场的埃洛皮索,也感到了压力。

    埃洛皮索认出了雷诺王国的知名强者,喝问道:“王国之剑?为什么在这里?”

    如果可以,埃洛皮索不想同眼前的战士交手,神子仪式事关重大,不能容许一丝差错。

    “犯王国者,杀!”

    布鲁诺一心杀敌,无意与埃洛皮索拉扯,长剑撕裂黑夜,内敛于剑中的光华凝实如钢,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逼近埃洛皮索。

    惊人的声势,史诗级强者的碰撞而逸散的魔力,足以让四周的建筑报废。

    若非埃洛皮索有意保护着后方,布鲁诺的剑芒能直接穿到魔法阵的中心,将活靶子打个对穿。

    埃洛皮索的本职业亦是战士的分支,魔武者,对于近距离的正面对抗最为拿手,根本不会畏惧布鲁诺的贴身剑技。

    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真要决出胜负,只怕要等两人的魔力耗尽,大道磨灭,本该是这样……

    埃洛皮索在激战中负伤,吃痛地嚎叫。

    激斗不出片刻,布鲁诺的剑芒就在埃洛皮索的手臂添上了深邃的伤口。

    埃洛皮索吃痛后暴怒,手下的攻势瞬间凌厉了几分,布鲁诺避其锋芒,持剑防守,退开数十步。

    埃洛皮索说道:“你的胆子和航海结束后的饼干渣一样干瘪,王国之剑,原来就是个懦夫。”

    闻名王国的铁血剑士,竟然是个不敢正面迎战的爬虫!

    布鲁诺笑道:“呵呵,有人和我说那个茧一样的东西对你很重要,果然没错。”

    教唆布鲁诺的,当然是人见人爱的冒险家,哈维尔·戴维。

    比起受赐神力过程中的自己被一剑插死,亚伦更相信埃洛皮索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住降临的邪龙,哪怕遍体鳞伤。

    布鲁诺扶正自己的盔甲,这件宝甲由雷诺王国最为卓越的大师锻造。

    可双方才对峙一阵,他的盔甲已经陷了数个深槽,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男人在心中苦笑,自己当初出不起更高端的材料费用,如今却是被完全地反噬了。

    漫漫长夜,有的人浸入甜美的梦乡,有的人与邪神共体,有的人在黑夜中对决,还有的人在荒郊野外挖泥土,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

    “嘿嗦~嘿嗦~呼呼。”

    今天的莉赛相当的勤奋,即使没有监工,她仍在卖力地干活。

    “这样就够了,快到我所能控制的极限了。”

    这里是海角城东南方不远处的雾影谜林,她和亚伦挖取虚无晶的幽深洞窟的附近。

    时隔多年,莉赛再次化身土木公主,雾影谜林外挖掘新鲜或是不新鲜的泥土,再用缩小术压缩体积,靠魔力运送至深林之中。

    施工的地点与获取泥土的地点相隔甚远,是被人瞧去也不会无端生出联想的距离。

    要是在雾影谜林就地取土,等那肥猪主祭一看,哎呦怎么有那么多土坑,指不定抽身就走了,人偶辛辛苦苦捣腾的陷阱也会失去意义。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森林,不时传来凶兽打磨尖牙的声响,罕有人至的空旷地带,蹦出什么怪物都不足为奇。

    莉赛一点也不怕,她可是精灵,自小与山林绿野作伴,自然的风味,让她的焦虑的心情得到了几分舒缓。

    “唉,虽然亚伦很厉害,但那可是邪神哎。”

    重复性的工作十分无趣,枯燥的搬运过程,莉赛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万一失败了,莉赛要怎么办呀,我该去找业火复仇吗?”

    “可是没了亚伦我真的没信心成为传说级的人物,根本打不过邪神呢。”

    “嗯嗯,也许就不应该让亚伦掺和到这些麻烦事里,我们平平淡淡的,不对不对,连我们都放弃了,有谁能去解决那个恐怖的魔王呢?”

    “那位注视瑞泽恩的慈爱女神,请保护你的子民吧,亚伦和莉赛也能轻松好多呢。”

    “说到底,为什么要选莉赛这种人去拯救世界呢?”

    摆烂的想法就如同诺菈托付人偶公主送给某人的问候,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软化了莉赛勤奋的信念。

    作为原勇者团队中最喜欢偷懒的小摆烂,要使人偶公主在无人催促的情况下干活,是门非常深奥的学问,至少与莉赛相伴了六年的亚伦就没学明白。

    “解决了这个肥猪,莉赛就回家结婚吧,整天忙上忙下的,不如全都毁灭了好。”

    人偶公主悬浮在山一般的土堆前,消极的念头愈积愈多。

    平日里有个亚伦帮忙插科打诨,现下只有莉赛一个人,脱缰的人偶,一股脑地往黑化的道路疾驰。

    少女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黑夜中,她晃了晃身子,钻进六年前自己亲自挖出来的山壁小道。

    不需要照明,魔力的感知会提供足够的信息。

    隐秘的地下空间仍是那般静谧祥和,裸露在岩壁表面的深色虚无晶,较之六年前少了许多,这是亚伦没有遵守可持续发展准则的结果。

    近些天都没有降雨,幽深洞窟角落那汪清潭比往常时候要低矮,往潭水靠着的岩壁更深入一些,穿过积实的土层,突兀出现一个被虚无晶包裹的不规整空间。

    这是莉赛亲自打造的栖身之所。

    像这样的虚无晶团块,在洞窟内能找到数十个,毕竟,只有一个能阻碍探查的区块,很让人起疑,不是吗?

    亚伦学不会的土遁之法,人偶公主也学不会,但莉赛却有能长时间潜藏在阴影中的影魔法。

    钻到地底的土层中施工,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人偶将深处的土层挖出一块能容纳自己的空间,用魔力支撑着。

    又将数个品质优良的虚无晶缩小,塞到腾出的空间里,尽量不规则地摆放,使其看起来像自然形成的结晶。

    “接下来,还要把洞窟前如山般的泥土运进来,还得花心思将现场还原,啊啊啊,怎么那么多活啊。”

    漫长的夜晚,有的人在光之结界中忐忑,有的人与邪神教徒拼杀,有的人直面神明。

    还有的人在荒郊野外搬运泥土,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