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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往事尘

    子时,夜凉。

    苍穹涂墨卷,孤月满星依,邃潮抚岸起,叶落无人啼。

    满月清光斜掠过村庄,皑皑之色勾勒出两道徐徐剪影,北家父子二人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离开了梦螺家。

    离开前,北歌点了一挂安魂香,又在暖炉里添了些柴火,算时间,足够母女二人安稳睡到天明。

    南崖村祖训:朝不攀,夜不行。

    虽只是初秋,海风潮冷浸骨,只一会的功夫,北歌的浅灰薄袍凭空又沉重了几分。

    回到家中的父子二人托举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生了炉火,又煮了些粥,换了身清爽衣袍,这才感觉好些。

    炉火渐明,驱走了圆月覆霜,北歌燃了三炷香,虔诚叩拜了三回,起身插在了母亲牌位前的炉鼎中。深黄色的木质牌位旁供奉着另一块牌位,看色泽不显古旧,上边写着:北宗婉儿之位。

    一日未食的北歌闻到了谷香,盛了大半碗端给了院中望月的父亲,又剐蹭着锅底凑了半碗端进了屋子。

    过了好一会,北书堂端着碗走了进来,看了看粥,又看了看自炉鼎升腾而起的袅袅青烟,伸手摸了摸北歌的发髻,夹杂着多愁善感的倦爱,柔声道:“今日元月,你娘亲应该回来了,去,再拿副碗筷。”

    望着从碗中拨出了半碗粥的父亲,北歌的鼻翼有些酸楚。此刻,面前这道从黑暗中凸显出来的清瘦身影好孤独啊!不像是一个冷峻的男人,不像一个慈父,更不像是一个轻易就落了泪的丈夫。

    回首往事,这海角天涯,父子二人竟也相依着过了好些个年头。

    一夜眠,似未眠。

    翌日清晨,北歌早早的砍了柴,引了火,被褥中潮气还未被驱净,身穿一席白色娟丝缎裙的梦螺娘推开了院门,她一手提着竹食盒,一手朝北歌挥了挥,领着梦螺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北歌接过梦螺娘手里的食盒,一边打量着有些惊艳的干娘,一边说道:“干娘今天来的好早,居然还穿上了刚进村时候的那身行头。上次看到您穿这身,应该是梦螺刚满月吧,可真好看。”

    话毕,北歌有些兴奋,放下梦螺娘送来的食盒就往房后的药田里跑,人还未到,便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爹爹,回房先,干娘早饭送到了。”

    十丈开外的北书堂很明显的顿了顿身,扔下手中的水瓢,也不顾泥泞,淌着刚浇灌了满田的井水,直冲冲的跑了过来,临近屋时才放缓了脚步,扯开了紧皱着的眉头。

    门口杵着的北歌这才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挠了挠头,自顾念叨了句:“干娘这就没事儿了?”

    四人一桌,桌上砂锅里的炖鸡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北歌嘬了嘬筷子,皱着眉头说道:“干娘,您把我妹妹每天早晨的一颗鸡蛋给炖了?”

    小梦螺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委屈,瘪着小嘴给身旁的北歌盛了一大碗。

    北歌接着说道:“干娘,您这是不是草率了点?”

    小梦螺连连点头,委屈的望着母亲,嘀咕道:“娘,哥哥说的没错,您草率着呢。”

    北歌夹起一大块鸡肉,抻着脖子,自上而下的坠入口中,含糊着说道:“可不么,太草率了!这大清早的,吃不下,吃不下嘛!”

    北歌说完,一边大嚼着,一边分别给北书堂和梦螺娘各夹了一块,唯独梦螺的碗里还空着。本就郁郁寡欢的小梦螺被北歌这么一逗,小嘴快要撅到了鼻尖上。

    这画面令梦螺娘有些暖心,她凝眸着身旁的男人,鼻息里充盈着熟悉的苦香,眼神中有着别样的留恋,她说:“等梦螺长大了,娘就把她许给北歌,这样就不怕没蛋吃了。”

    四目相对,北书堂牵起了嘴角,眼神也温和了许多,仿佛沿着梦螺娘目光所至的方向,他看到了一副其乐融融的愿景。

    “你们……该走了。”

    梦螺娘思索良久,皓齿微衔住粉唇,眸中没有不舍,只是淡淡的温情。

    “那你?”北书堂好似知道此刻就是那久等了多年的一刻,即便如此,依旧有些怅然若失。

    梦螺娘望向远方,说道:“我出去会给你们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所以……我只能留在这里,另外,那个人也不会同意让我出去涉险的。”

    北书堂又问:“那,这蛊?”

    梦螺娘答道:“不是我,应该是他们放的。”

    听到答案的北书堂的神色更加的凝重:“北歌自己走,我留下来。”

    梦螺娘再未搭话,转而微笑着与北歌说:“北歌,干娘也是有名字的,记住喽,我复姓九方,名汐螺。”

    北歌听的一头雾水,他只知道要与干娘别离了,干娘不叫梦螺娘,她是九方汐螺。

    吃过早饭,梦螺娘带着小梦螺回了家,北歌没有多问父亲什么,他知道,到了该说时,父亲自会说,只还是会忍不住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北歌还未收拾完饭桌,北书堂便把他叫进了屋子,望着父亲凝重的神色,北歌知道,有些事,父亲要与自己说了。

    当着北歌的面,北书堂摊开右手在空中虚摸了一下,指上带着的白玉戒指发出乳色荧光,划出一条一寸余长的光束悬停在空中,凝实不散。

    不多时,光束一分为二,首尾相连,形成一个椭圆形光面,光面中央如水般泛着涟漪,甚是神奇!

    只见北书堂双指合并,指尖凭空甩出一道白光打了进去,紧接着,两本古意浓郁的典籍从白色涟漪的中央飘了出来,悬停在了空中。

    北书堂又打出一道白光,一根两尺余长的纯白玉箫从涟漪中缓缓而出,玉箫的末端一条纯白绢丝将一块手掌大小的墨绿色玉坠连于其上,玉坠的最中央刻着一个华字,却不知是何寓意。

    北书堂抬手摘下古籍与玉箫的同时,那椭圆形光面急速合拢成光束,紧接着消失了。

    他扶起袖子,轻轻擦了擦古籍,双手高捧,稳稳将其落到北歌手中,北歌接过的一瞬,双手猛地一沉,不由说道:“这古籍好沉啊!”

    北书堂甩了甩袖袍,负手傲立于前:“这本便是我北家医道圣典的最后一本——《医道天书》。”

    北歌凝视着手中的古籍,感受到一股源自于上古时代的古老气息,他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砰砰声,周遭万物正在快速的远离他的五感,唯有这书成了主宰。

    此刻,捧在手中的古老典籍仿佛正在低语轻吟,低语着曾经的高傲与荣耀,也为目睹了衰败与凋零后的不甘而轻吟,如一位畅游过亘古的老者,炯目睿达,又怎奈垂暮尔尔。

    北歌正想翻看,被北书堂伸手按住,北歌诧异的望着父亲,北书堂攥了攥手指,犹豫道:“你与它终归没有缘分,临走前再看吧。”

    北书堂示意把典籍放到一边,伸手将玉箫交给了北歌,说道:“我儿,你自幼跟随爹爹,受爹爹影响也醉心于箫音,这根玉箫是北宗圣物,论地位或还要高那天书一筹。”

    北书堂的目光从玉箫上扯开,转而凝目看着北歌,接着说道:“习不得天书上卷,是你我父子二人今生最大的憾事,日后,你要谨记为父平日里的教诲,替我将这玉箫闯出些威名。”

    话毕,北书堂背身而去,行至院外,郎朗言曰:“若有来世,爹爹一定先将那天书上卷授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