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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再次遇见

    诗会前一日……

    秋意渐浓,道旁树木不知不觉中早已满黄,黄叶簌簌飘落地上,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得擦擦作响。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店铺里的掌柜小厮都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各种商品玩意琳琅满目,让人两只眼瞧都瞧不过来……

    “心儿,这件衣裳你穿着真好看!”

    云依斐站在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旁,上下打量着少女身上的衣裳。

    青色对襟襦衫,水红色襦裙,再配上一条轻薄的披帛,衬得少女娇俏可爱。十字发髻,金簪花,银步摇,朱唇粉面,更显其人身份高贵。

    何心对镜比照,左右欣赏自己的妆扮衣装,唇边笑意渐深。

    “我也觉得这件适合我。”她朝云依斐点点头,对着身旁一位粉面妇女说,“掌柜,身上这件,还有我之前试的那几件,都给我包好。”

    那妇女面圆眼细,胭脂浮在脸上,唇红得像刚吃完人。她满面笑意地对二人说到:“好好好,两位小姐都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美人。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我看,只要是像二位娘子一样的美人,穿什么都好看!”

    何心听了,不动声色地昂了昂下巴……而站在何心旁边的云依斐闻到那妇女身上浓烈的香气,不由得皱起眉头,感觉有些恶心的想吐……

    见那妇女还要拉着她们二人说什么,云依斐立即挽上何心的手臂,示意家仆拿上装好的衣裳,急急地往外走……

    何心有些疑惑地被她拉着往前走,只剩那掌柜在后头尖着声高声朝二人喊:“二位,下次再来啊!”

    直到走到大街上人少的地方,云依斐才觉得方才那股恶心到想吐的感觉逐渐消散……

    “依斐,你可是身体不适?”何心面露担忧之色,皱着眉看着她。

    “无事。”云依斐摆摆手,吐出一口浊气,“我只是觉得方才那掌柜身上的胭脂味太难闻,难闻到让人想吐。”

    闻言,何心轻声笑了起来,调笑她道:“依斐,那不是胭脂,是现下和都最流行的香料制成的香薰。我闻着还挺不错的,没曾想你竟不喜这香气。”

    云依斐皱皱鼻子,颇为嫌弃地说:“我最不喜浓烈甜腻的香气,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娘子为何如此追捧?”

    何心挥手屏退两人身旁的仆役,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唇边噙着得体的笑容,双眼微微眯着,缓缓开口对云依斐说:“如今和都内盛行奢华之风,世家士族大都如此。作为世家千金,若非家世显赫,是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的。迎合身份尊贵的夫人娘子的喜好,小心翼翼地为人处世,做到无可指摘,方可在这场暗流中存活。”

    “正如你我家族,虽同忠于陛下,可说到底,何家不过才得恩泽几年?哪里比得上云家百年圣宠,基业庞大?”

    “我时时羡慕你,可率性自为,无需应和世俗,无需委曲求全……依斐,你就像天上自由的飞鸟……而我,只能永远仰望你,一生做一只受制于人的蝼蚁。”

    话毕,她颇为感叹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是道不出的百转愁情……

    云依斐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不忍,面上亦露难色,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她道:“心儿,我知你自小便生活不易,不仅要刻苦学习,还要处处看人脸色。虽身为嫡女,却不受父亲喜爱,总是被庶房姊妹欺负。”

    “今年好不容易轮到你举办诗会,我定尽力帮你将诗会办好,让你父亲对你刮目相看,让那些欺负你的庶房知道,你才是何府千金,是最好的小娘子!”

    何心掩面,声音呜咽道:“真的吗?”

    云依斐瞬间正义感爆棚,挺了挺自己的胸脯,自信地向她打包票:“当然,你信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信你!”何心闻言抓住她的手,眼眶红红地看着她,眼角似乎还有盈盈泪光,让人心生怜惜,“那你可一定要将你兄长请到。”

    “放心,我哥已经答应了!”云依斐道。

    何心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刻意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故作坚强地对云依斐说:“今年诗会男女同席,较往年改动颇多,我人微言轻,就怕那些心高气傲的世家公子娘子不愿参加。你兄长愿意参加,想必其他世家的少爷千金知道了,也一定会赏脸参加的。”

    她说完还状似放心地叹了口气,只是眉头依旧皱着……

    云依斐见她眉心微皱,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目光瞟到不远处不断有人来来往往的明月楼,提议道:“心儿,我们去明月楼坐坐如何?听闻今日明月楼请了名师作乐,不如我们边吃边赏乐?正好排解排解心情。”

    “甚好。”

    明月楼内歌舞喧嚣。

    任凭楼外四季更替,楼内不改热闹非凡。

    今日,明月楼请了有名的乐师奏乐,许多人慕名前来,更是人流拥挤,熙熙攘攘。

    红飞翠舞,舞姬身姿曼妙,宛若九天仙子飘飘然下凡;笙歌鼎沸,钟磬琴鸣此起彼伏,不由得让人陶醉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执杯人的心思浮浮沉沉。

    楼上雅间内,宫倾郡靠坐在桌旁,一只腿支起,架在上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那枚水蓝玉佩。耳边丝竹乐声不绝,手中美酒飘香,她似是十分享受地眯了眯眼……

    在皇城内居住多日,那些琼浆玉液就算再好喝,宫倾郡也都喝厌了。正巧今日清闲,她便嘴馋着酒楼里的美酒,偷摸翻了墙出来,没让阿笙知道。

    品了许久,宫倾郡起身,拎起一坛还未打开的酒往外走,边走边摇头,自言自语道:“今日这酒……啧啧,不如清月酿好喝。虽酒香浓郁,但入口过咽便酒味消散,既无余韵,又无留香……好似喝水……”

    行至外廊,楼下突然传来的一阵吵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的目光也随之转移……

    原是楼下有一群不着调的公子哥闹事,想要调戏舞姬,不曾想酒喝大了,目光涣散,调戏错了人。

    不巧,被调戏的是个身份显赫的世家小娘子,现下那小娘子的随从正将几人团团围起,一副要打群架的样子……不过是看起来更像是单方面凌虐罢了……

    看热闹嘛,这事谁都爱!更何况那几个公子哥的表现着实可笑,被打的嗷嗷叫,鼻青脸肿的还自己摔了自己一个跟头。

    于是乎,宫倾郡难得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房门正在被打开……

    “呀!”

    “哎哟!”

    “靠!”

    三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说着不同的语气词。

    云依斐和何心正打算从房内出来,何心在前,云依斐在后。两人原本有说有笑地推开门,没曾想竟是撞到了门外的人,皆是一声惊呼!

    “呀”是何心,“哎哟”是云依斐。

    至于“靠”……

    那就是宫倾郡说的了。

    宫倾郡彼时手里正拎着一坛还未打开的酒,这一撞,不仅撞了人,还撞了酒……酒撒一地,泼湿了何心的衣裙边角……

    “我的裙子!”何心惊叫,颇为痛心地看着自己的裙角,这可是新买的!

    宫倾郡伸手挠挠自己的头,颇为头痛地腹诽道:早晚该和这家酒楼老板说说,这门一定要修成外开的?这都第二次了!

    云依斐见状立即闪过何心,站在她面前,和宫倾郡对峙:“你这人……”

    不过,还未等云依斐说些什么,宫倾郡就已经流畅利落地行了个很标准的礼向二人道歉道:“抱歉,二位小娘子,是我未曾注意到房门打开,此事错在我。”

    “无意弄脏娘子的衣裳,如需赔偿,鄙人定不会推诿。”

    云依斐将说未说的一句话堵在嗓子眼……

    待宫倾郡说完抬首,二人皆是微微睁大了瞳孔……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朱丹不点而红。明明是清冷的长相,却偏偏生有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

    瞳孔并非常人的棕色,而是更加清澈的琥珀色,就像裹了蜜的糖果般诱人。

    玉骨冰肌,丽质天成,一身矜贵优越的气质配上这副被上天明显偏爱的面容,宫倾郡就像雪山上开得绚烂的幽兰,又像广寒宫中奉养的莲花,让人只能隔雾观望,不敢靠近,也难以靠近。

    只消对视一眼,便会叫人沦陷百世。

    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人儿?云依斐心中暗想。

    而宫倾郡则是惊于眼前人就是前不久她刚来和都时起过冲突的小娘子!

    虽然那日她戴着面具,穿的衣裳也和今日不同,但靠的近,难免被人认出来……

    她可不想平白给自己添什么多余的麻烦……

    “小娘子你说呢?”宫倾郡转头看向云依斐身后的何心,试图躲避云依斐过分直白的视线。

    何心自然也是在心中小小地惊叹了一番宫倾郡的长相,不由得怔愣在原地,被人问了才回神道:“额……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裙子我今日才买,也确实不能穿了……不若娘子照原价赔于我便罢了?”

    云依斐讶异:“这裙子这样金贵?只是被酒泼洒便不可再穿了?不可以洗洗吗?”

    何心:……

    宫倾郡:少女,你的关注很微妙但也很对啊……

    没有理会云依斐,宫倾郡朝何心颔首,面上带着疏离的淡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娘子不计较。”

    话毕,她将金叶子给了她们身旁的仆役便想赶紧离开,免得被人认出来……

    就在宫倾郡越过云依斐的时候,她腰间一直被衣料遮着的玉佩随着侧身的动作露了出来,正巧被身旁人一眼瞥到……

    “诶!你!”云依斐高声想要喊住她。

    宫倾郡心道:早知道就不要嫌麻烦,出门的时候把成套的面具带上了!

    “你就是那天我们在明月楼顶层遇到的……”云依斐说着还要去拉人。

    宫倾郡闻声,脚下步子变换加快,几个瞬息就消失在前方的人群中……

    不见人影,云依斐皱着眉停下脚步,心下有些不爽地嘟囔道:“我又不干什么,为什么走的这样快,像是有猛兽在后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