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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万俟昭

    于是,李二一行人被酒馆里的伙计推推搡搡地“请”到了门外。

    他们的嘴里还不停地叫唤着一些污言秽语,那模样瞧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热闹看完了,自然是各人做各人的事情,没有人会过分在意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人,该散的就都散了。

    只不过,今日之事,怕是又会在许多茶饭桌上出现,成为那些闲人反复咀嚼的谈资了……

    …………

    宫倾郡和周觅清由那掌柜引上了楼,三人停在一间普通厢房外。

    掌柜在前为二人开门……

    隔着房内的屏风,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坐在桌旁。他右腿曲起,右臂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腿上,另一只手里似乎还勾着酒杯……

    掌柜看了皱皱眉,手握拳虚掩在嘴边:“咳!”

    声音不大不小,意在提醒屏风后的男人端正自己的坐姿……

    “娘子们请进,若还有需要,尽管吩咐就是。”掌柜面上带着得体的笑,语气恭敬,为她们引完路后也不做停留……

    宫倾郡和周觅清二人对视一眼,前者点点头,走在前边进了厢房。

    待她们绕过屏风,见到坐在桌前的男人时,各自面上都显现出一层淡淡的讶异……

    周觅清惊叹于这个男人的面容。

    男人坐姿虽然刻意“端正”过,但周身仍透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岑薄的嘴唇,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只需微微一挑便可以勾走无数女子的心神。

    就如弯月的刀上轻落了一支玫瑰那般,极具张力的气质和近乎艳冶的面容完美融合,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同时又会感到一阵颤栗。

    这样的面容和气质……

    此人绝非北和之人!

    宫倾郡则是有些意外……

    此人就是她当时在明月楼碰到的那个胡族男子……

    “二位请坐。”万俟昭双眸微眯,起身对二人行了个礼道,“在下万俟昭,是万月酒家的东家。”

    ”今日之事我方已听闻,实是本店管理不善,我在此向二位娘子赔罪了。”

    “公子多礼。”周觅清十分标准地回了个礼,眉眼间未见太多情绪,语气亦是平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公子无需过责。”

    “哪里!”万俟昭轻笑,一双足以摄人心魂的眼也微微弯着,“娘子们在我的店里受了委屈,自是有本人一份责任!”

    “公子客气。”宫倾郡忽然插进来这么一句话,语气中似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嘲意。

    万俟昭看向宫倾郡,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锋几秒……

    “没曾想这么巧,竟是又遇到了娘子?”万俟昭依旧眯着眼笑着,对宫倾郡眼里显而易见的探究和戒备毫不在意。

    “确实很巧。”宫倾郡道。

    在状况外的周觅清眨眨眼,看了看万俟昭,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宫倾郡,问:“你们……认识?”

    “是。”万俟昭抢先回答说,“那日在明月楼这位娘子帮在下拿回扇子,说来在下还未曾好好感谢……”

    “不必。”宫倾郡打断他,垂首伸手轻抚自己的衣袖,末了又再次看向他说,“举手之劳而已,公子夸张了。”

    万俟昭对这话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邀请她们二人入座。

    宫倾郡坐在万俟昭对面,纤长的手指搭在陶瓷茶杯杯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琥珀色的双眼微眯……

    万俟昭……

    万俟……

    说起来,胡族哪个部落好像也是这个姓氏?

    …………

    “将军,军师来了。”林声走进书房,将手里端着的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对正在书桌前提笔作画的云非幕说。

    云非幕并未答语,画笔笔尖在纸上不断。墨色在洁白的纸上勾勒、晕染,黑白交替之间,一张眉眼清冷的美丽面庞逐渐显现其真实模样……

    一气呵成。

    云非幕缓缓收笔,将画仔细压好,起身道:“前厅会客,吩咐下人准备好茶点。”

    “是。”林声回道。

    …………

    靖远将军府内。

    段景被府里下人引到前厅……

    “段公子稍作歇息,将军马上便到。”府里的下人奉上茶水,语气恭敬道,“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多谢。”

    段景对那人报以一礼,却并未立即坐下。他的视线在前厅里四处探寻,最终停在屏风后的书架上。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映着一排排整齐的典籍……

    “在做什么?”云非幕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他走进前厅便见到段景在书架前仔细端详的样子。

    听见声音,段景猛然回过神,转身走上前对云非幕拱手道:“将军,好久不见。”

    云非幕亦回礼:“好久不见,在府里就不用叫我将军了。”

    他走进前厅,伸手示意段景坐在自己对面道:“坐。”

    段景淡笑,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云非幕寒暄:“非幕,近来可好?”

    “这话应是我问你。”云非幕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担心,“你的病如何了?我听闻前些月南方气候不太好,颇为潮湿难耐……”

    “劳你挂心,近来尚可。”

    “辛苦你独自留在南方月余。”

    “哪里。”段景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道,“当初若不是得你赏识,我如今又如何能够成为三军军师、翰林学士,有能力去完成母亲遗愿……”

    云非幕想起当时殿试之事,亦是一笑:“能有你作知己,亦是我之幸。”

    “在南方这几月,你可有找到什么?”

    “左右和你猜的大差不差……”段景端茶抿了一口继续道,“于家在南方赋税上确实手脚不干净。”

    “江南一带势力最为雄厚的当属湖州李氏,而李家直系大房的当家主母和于家是表亲,不管是出于自身利益还是于家的权势,李家总得给于家几分薄面。”

    “于是乎,于李两家钱权交错,关系错综复杂,几乎垄断了半数南方税金流通。”

    “大部分重要税关里都有他们的人。偷税漏税甚至是勾结地方市霸,于家借着李家在南方的影响力,这七八年来没少贪钱……”

    云非幕单手撑着下巴,听段景说话时神情中并没有多少惊讶,仿佛对这些事情早就了然于心。

    “不过……”段景顿了顿,皱着眉有些疑惑地说,“于家还在漳州、渝州等地专门花重金建了‘善济坊’……”

    “哦?”云非幕微微挑眉,探察到段景语气里的犹豫和疑惑。

    “这‘善济坊’专门救济无家可归者,为流浪者提供处所,本该是好事一桩。可其戒备十分森严,人员进出以令牌为识,几乎不允许外人探视,便不免让人心生困惑。”

    “不过是个救济坊,于家何至如此耗费金钱人力?”

    “我几次派人前去探查,竟是都一无所获……”

    云非幕垂眸,眉心微皱,沉吟了一会才道:“此事确有蹊跷,待我修书一封遣往渝州,派线人探查一下‘善济坊’的底细。”

    “当下应着眼解决的,是偷税漏税之事。明日你我一起进宫,找皇帝商量看看,此事究竟应该如何解决。”

    “于家树大根深,更是与许多权贵有牵扯,想要根除绝非一日之功。”

    段景道:“我知。”

    二人许久未见,于公于私都有许多要说的话,谈着谈着便忘了时间,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云非幕顺势留段景在府里用餐,他们边走边说,两道挺拔的身影在府中疏落有致的竹林的遮掩下时闪时现……

    云非幕对段景说:“这几日不若住在府里?”

    段景回道:“不了,我已令人将旧宅收拾妥当,许久未曾回来,得去给母亲上个香。”

    “也好。若是缺欠什么便告诉我,我让人去办。”

    “多谢……说起来,长风是不是也在和都?我与他也许久未见过了。”

    云非幕想到沈长风,不由得轻笑出声道:“长风近日怕是被沈老爷子抓着与人相看,沈老爷子急着给他娶妻,他怕是……”

    话音未落,一道爽朗的声音便自前方响起……

    “我怕是如何?”

    来人身材高大,皮肤略黑,长相英俊,周身都散溢出一种独属于男人的硬气。

    沈长风面上笑意朗朗,走上前就揽上段景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段景!好久不见啊!”

    段景被他这长臂一揽,一时没站稳,向前踉跄二步。

    “你怎么还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沈长风见他这样,手上的力气轻了许多,“该不是旧疾未愈又添新病?”

    段景佯怒:“饶是我身体再好,也经不住沈副将这股蛮力。”

    “沈副将如此不加收敛,怕不是会吓跑那些与你相看的闺阁小姐?”

    一提到这个,沈长风就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嗡嗡地疼!

    这次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爷子竟是对自己的婚事上了心,天天抓着自己相亲。

    今天这个小姐,明天那个娘子的……看的他眼都花了……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沈长风有些泄气道,“那些个娘子看着各个都娇小得像猫一般,谁知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几天光是应付她们便让我头痛得不行!这不是找了个空挡从沈府逃了出来嘛!”

    云非幕和段景二人听他这么说,皆是笑出声来。

    “老爷子这是着急抱曾孙了。”云非幕道,“不然就你这一出征就三年五载的,什么时候他老人家才能熬出头?”

    沈长风不服:“不是,你我情况一样,怎么不见云伯伯二位催你?”

    云非幕道:“父亲任职到期,这两年带着母亲游山玩水在外头快活着呢,哪有空管我?”

    “那你就没想着给他们二老一个惊喜,趁着最近这段时间把小郡儿……”

    沈长风调笑云非幕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急急打断……

    “沈长风!”云非幕微眯双眼,语气中带上威胁。

    段景并未同二人一起长大,同云非幕二人相识也只是殿试后担任军师的这几年,自是不知晓沈长风口中的“小郡儿”是谁。

    注意到段景好奇的目光,云非幕只是神色平淡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而察觉到他并不想就此话题深入,段景也不做过多纠缠。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或是不能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