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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年之约

    次日卯时正刻,天色方才蒙蒙有一丝亮意,小砚书睡得还正香的时候,被子就让老父亲一把掀开来,随着屁股蛋子上不轻不重地吃了两记巴掌,小鬼一下子从头发梢清醒到了脚底板,哐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一边揉眼一边埋怨道:“爹爹,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叫我起床吗?我正在梦里跟神仙姐姐学炼丹呢,眼看着仙丹就要入口了让你啪啪两巴掌给我打醒了,我以后要是不能长生不老就全都怪你!”

    一句话差点没把老爷子气笑了,连忙把脸一沉正色道:“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做起梦来不是仙女就是神鬼之道,像什么样子!正好你昨天上山打回来的藤条有几根挺顺手,以后再胡言乱语看我不狠狠教训你!”

    闻听此言砚书也是吓得一缩脖,把舌头一吐小声嘀咕道:“打打打,就知道打,迟早有一天我不让你老头子打死也得被你吓死。”

    杨崇听到了假装没听到:“赶紧起来收拾好上早课。”

    “今天早课上什么?”

    “梅花桩。”说罢老爷子一脸颇具玩味的笑意盯着砚书。

    听到是站梅花桩,小砚书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怎么这么快又到梅花桩了,每次扎完马步腿都是又酸又疼不听使唤,恨不得自己把腿卸下来有多远扔多远。这还没舒服几天呢又来了,我这个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呜呜呜呜~

    杨崇也不管小鬼心里牢骚些什么,自顾自转身出去,临走还扔下一句:“再磨蹭今天多罚半个时辰!”

    立竿见影。

    父亲还没跨过正房门槛,小砚书已经一阵风飞到梅花桩下严阵以待了。

    杨老爷子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来到孩子近前,笑吟吟打趣道:“不错,个子高了些,差不多能摸着梅花桩了,怪不得脚底下倒腾得这么快。”

    “迟早有一天,我一把火将这几根破木桩子全给点了。”小鬼又轻声喃喃。

    “好啊,你把梅花桩点了,我就把你拆了烧柴火用~少废话,上去!”

    自知再怎样吐槽也免不了受罪,砚书不再多言,猴爬竿顺着最粗的那根桩子爬到桩上,然后问道:“爹,今天站哪儿?”

    “东边最细那两根,半个时辰的马步,开始吧。”说完老头一转身进西厢厨房做饭去了。

    无论砚书心里如何不爽,却也不敢不做,顺着梅花桩三不两步跳到最东边,踩着茶杯口大小的桩顶开始扎马步。虽然是细桩,但好在八岁的小鬼脚丫子挺小,所以倒也能站得稳当——当然这是最初摔过十几次,用半颗门牙和鼻青脸肿才换来的进步。

    如今的砚书不仅能在细桩上站得四平八稳,而且最久一次甚至坚持了将近整整一个时辰才摔下来,连老爷子也不知道的是,砚书摔下来并不是因为坚持不住了,而是因为砚书在上面站着睡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实在睡得太死了才摔下来!别说是一个八岁的小鬼头,就算是常年习武的江湖侠士,能做到这一点也属实不易。

    不过奇怪的是,砚书虽然从小就开始被要求扎马步,但是每次他要求父亲教给自己一些拳脚功夫,老头子都要故作姿态地讲一番自己听不甚懂的长篇大论,然后告诉自己十岁之前不许学武。

    至于为什么,砚书问过不下百次,可是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起初他以为是父亲不会功夫,直到有一次爷俩去后山采药,自己突然被一条银环蛇惊到,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山坡,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父亲身形似箭纵身来到砚书背后一手挂住山石,一手拽住砚书的脖襟,硬生生把砚书甩回山道——虽然这也把小鬼摔个够呛,但是好歹保住了小命。

    而后老头子脚下稍稍借力就像风吹纸张一样飘逸从坡下飞上山道,与此同时抽出腰里的药镰贯力掷出,再一看,刚才惊到砚书的银环蛇已被斩为两段。

    小砚书这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子——自己的老爹爹不仅会功夫,而且功力颇深!

    于是回到家砚书又一次要求跟父亲学武,不出意外,换来的仍旧是拒绝和训斥。

    真让人郁闷,不让学武,又必须练梅花桩,除了梅花桩,还得读书练字,学五音药理针炙等等等等,甚至最让砚书不能理解的一门早课,是学习周边各胡蛮国家的语言。自己住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从来都没出去过,还要学十万八千里之外的鸟语,想想都让人好笑。

    想到外面的世界,砚书突然又记起父亲曾经告诉自己的事——等到自己过了十岁就把自己送到武当山去找义父,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学武就看自己这位义父的决定了。

    说是义父,砚书却还一次都没有见过,听说那还是自己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印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鉴于见了义父就有机会练武,就能逃开现在每天无聊透顶的早课,小砚书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期待,盼望着自己赶快长大。

    不多时,只见杨崇把早饭做得了,自己在厨屋吃过之后把砚书那一份端到院中石桌上,扔下一句“练完功自己下来吃东西。”就回房去了,还差一步踏进门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对了,今天会有客人到访,你小子别慢待了。”

    小砚书闻听此言感觉到一阵纳闷,这么多年了很少听说有客人来,怎么今天有人要来我们家?会是谁呢,会是来做什么的呢?思来想去正不得其解之时,思绪就被一阵香味拽回了现实。

    转头一看,桌上一碗粥,一个炒菜一样小菜,还有几个大饼——虽说不很丰盛也不算佳肴,但是对于早起练功正饿着肚子的小砚书来说,这些吃食不异于山珍海味。

    不看还好,越看越饿,原本在梅花桩上四平八稳的砚书此时此刻突然就觉察出疲累了,顿感四肢乏力,好像随时有瘫倒在地的可能。

    可是距离半个时辰还有至少一刻钟呢,没有办法砚书只好把头又转回来,目光回到院外的矮木林,落到矮木林外的池塘和小路上,继续疑惑着今天会是什么人到家里做客。

    想着想着,砚书好像是进入了另一番天地,丝毫也感觉不到了腹中饥饿,闭上眼睛只觉是处在一派迷蒙之中,像是快要入睡之前的朦胧,却又感觉到无比真实,这种不着边际的真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砚书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丹田之处隐隐的疼痛让他依旧感到难受,这种难受并不是完全源自痛觉,而是一种冰火消融的感觉,似痛非痛似痒非痒又无计可施的感觉。

    起初砚书跟父亲提起过,父亲好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尝试用各种草药和针灸之法来压制。只有砚书知道,药没少喝针没少挨,压根就没有一点作用,于是后来为了免于受苦,砚书只得撒谎表示好多了。后来再出现这种情况砚书也就不再张扬,而是努力去适应,久而久之倒真有些习惯了。

    砚书凝神之时,耳朵却是出奇地好使,耳力就好像比平时强了数倍,不仅听得远,还听得更加细致了,远处矮木林树叶飘动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甚至草地里各种虫子爬行蠕动发出轻微的声响也能听到,还有晨露被风吹落的声音以及愈渐逼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

    砚书一个激灵从迷蒙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一看,就见一个妇人正顺着小路向自己家走来。砚书仔细打量,只见来人大概有三四十岁,身高五尺五寸有余,行止动作一团精神,看五官面貌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俊俏的美人,如今虽然添了一丝老态,却也是英气逼人,脑后翠玉凤翅簪盘起青丝发显得一派威严。素色大氅,内穿青色衬袍,方领箭袖,手中一柄柳叶游丝剑,让人望而生畏。

    砚书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却只看到一个人,可是等他打量多时,突然眼前一亮把旁的都抛之脑后,兴奋地冲着来人喊到:“陆姨姨,是您吗!陆姨姨,我是三七啊~”

    来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挂在梅花桩上的小鬼,待到砚书呼唤,只见她稍一提气,脚下紧了几步,还没等砚书话音落地,就已然飘到院中。

    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着实把砚书吓了一跳,紧接着满是羡慕地说:“陆姨姨,几年不见,您的功夫好像更加深不可测了,您什么时候能教我几招啊~”

    来人一改方才的威严肃穆,看到小砚书也不禁带出了笑意,然后又假装严肃地说:“三七娃娃,一晃五年时间长高了,身子板也比小时候结实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嘴还是跟以前一样碎!想学武没问题,等我先问问你家那个糟老头子答不答应。”

    砚书顿觉扫兴,嘴里却没闲着:“不想教您就直说,你要征求我爹的意见,他不但不能同意,弄不好又得训我。”

    “那就不能怪我喽~说起来你爹人呢,不会是出去了吧。”

    “那倒没有,人就在东屋里,刚才他还跟我说有客人会来,果然您这就来了,谁知道他这会端什么架子还不出来,您也不是外人,直接进屋找他就好了。”

    好在早课已经结束了,说着小砚书就要从梅花桩上爬下来:“姨姨您先进屋,我这就去给您沏茶,对了姨姨,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砚书口中的陆姨姨闻听此言不知为何又差点笑出来,赶忙一转身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说:“怎么会呢,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跟我来的丫头跑哪儿去了~”

    啊?

    啊!

    正要从桩子上下来的砚书听到这句话就像是晴天响了声炸雷,吓的赶紧又爬上了桩顶,回想起刚才确实听到两个人的脚步,顿时有种不太美好的预感,可是稳了稳心神四下一看,压根不见有人,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暗自忖道,一定是那个小丫头让什么花什么鸟的吸引住了,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太好了,趁她没来之前我得赶紧藏起来。

    想到这里,小砚书再次一蹲身,准备从桩上下来。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在最毫无准备的时候,遇到最害怕见到的人。

    至少对于此刻的杨砚书而言,这句话贴切得不能更贴切。

    因为就在他刚一蹲身的时候,身子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小丫头的声音:“爱哭鬼,你是在找我吗?”

    如果说刚才的晴空炸雷没有劈准,那么现在这一嗓子就是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小砚书回身向下一看,有个小丫头一脸坏笑在桩子下站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两手在腰间一叉,就直勾勾盯着砚书,好像一只老虎在盯着眼前的猎物。

    回想起几年前自己悲惨的经历,小砚书眼前一黑,登时从梅花桩上摔了下来。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