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下山
时光飞逝，又是两度春秋……这天，陈墨一如既往地与老人在山上采药，陈墨如猴子一般，在山间奔走，看看这，看看那，目之所及的草石虫蛇，都已如数家珍，不等老人提问，便已连珠炮一般将答案说了出来。老人也是摇头失笑：“陈墨陈墨，可真够沉默的……”
两人走到一个山洞里，因为植被茂盛，洞口几乎被密集的藤蔓遮掩起来。已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山洞了，也就轻车熟路地钻了进来。山洞里虽别有洞天，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宽敞，但由于不见阳光，以致长年阴冷潮湿。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老人掏出一个火折子，照亮四周，看到眼前的一株植物，头顶蓝紫色花序，密生反曲柔毛，革质五角形叶片。陈墨一看，抢着说道：“这是乌头，炼毒或箭矢常用，其子根为附子，辛温大热，乃祛寒破阴之要药。”老人哧了一声，“自作聪明，我问你这个了？”
陈墨立即摆出一副委屈样，“墨儿知错了，谨听爷爷教诲！”
老人随即赏了陈墨一个毛栗子，接着说道：“附子大辛大热之物，为何长在这极致阴冷潮湿之处？如桂、姜之品，亦是辛温，却多生于阳热之地，这是环境所成也。但若论阳热之性，却远不如乌头附子，这是何故？
儒家孟轲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儒家那些穷酸君子贤哲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劝人进取，导人入仕，家国天下。儒生千千万，倒也为各大帝国王朝培养了不少人才，治国安邦。理却也实在，顺境中路途平坦，成就自然有限；逆境中磨砺心性，百炼成钢，比之前者更胜一筹。
道家以平衡观之，阴阳对立，消长制约，一物一太极。在这山洞里，看似阴冷至极，但别忘了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此处必然有相等的阳才能维持平衡。此处的乌头附子，以一己之力平衡了整个山洞的阴气。
若是在顺境之中，虽得环境之所成就，虽得行于坦途，却只能成为‘阳’的一部分。正如儒家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一样的道理。唯有在逆境之中经历磨练，方成他人所不能成。”
陈墨虽然年龄不大，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种道理却也是一点就通，悟性不凡，随即安静沉思起来……
突然，洞口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伴着急促的呼吸声，很快便已到了洞口处。老人早已将火折子熄灭，以识神关注着洞外。陈墨也是屏息凝神，专注感知。“咦？爷爷，是林大叔！”老人自然也知道此人是谁，嗯了一声，随手一挥，眼前的洞口处藤蔓分开，一个衣衫残破、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的黝黑大汗从洞口飘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山洞最深处。
距离天虞山不远，有一座村落，唤作永安村。大叔名为林大勇，是老村长林忠的儿子，一年前和几个村民上山打猎不知为何被玄尾阴冥蛇围困，一位村民当场中毒身亡。恰巧被上山采药的一老一少撞见，老人杀了蛇族头领，驱散了蛇群，将重伤的几人救了下来。
陈墨与老人在山中生活，基本与外界没什么交流，除了每年到乡镇集市购置一些油盐酱醋、衣帽被褥，其他能接触到的也就是上山砍柴打猎或采药的附近村民了。当时林大勇和另两个村民获救后，为了养伤便于陈墨家中住了半个月。
林大勇厨艺不凡，对烹制山珍野味更是有一手，让陈墨欢喜得紧。许是见陈墨乖巧聪慧，几个村民对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孩子也甚是喜爱。这使得双方十分熟悉，陈墨也就对林大勇的气息印象深刻，这才让陈墨很快辨认出他来。
自从林大勇伤愈下山后，陈墨便没再见过他，没想到，这就又遇上了。林大勇莫名地被一股劲力吸进洞内，落在黑暗处，看不到眼前景象，正想开口，只听耳边传来一个苍老而若有若无的声音“别动、别出声”，顿时屏息不语。
老人身形一闪，立在洞口处，只听洞外传来一声高亢的虎啸：“嗷！”竟然带有一丝道韵，老人略一惊讶，随即低吟一声，语气平淡如与人闲谈一般：“道法自然……”此言一出，像是有莫名的震慑，虎啸应声而止，转为低声嘶鸣，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墨儿”，老人低声道。陈墨走过来，并肩站在老人身旁，对着洞外传达出一股神魂波动，片刻后悄声道：“爷爷，它的灵智不高，也许刚成为妖兽不久，无法与我交流，只能模糊地传递意图，它说：‘阴邪气…吃掉…不许跑……都吃掉……’他们是出自本能地追击，就像是天敌之间的争斗，所以才如此地穷追不舍。”
老人了然，右脚微微抬起，再轻轻落下，顿时一股磅礴伟岸的气息散发出来，令人不禁俯首敬畏，仿佛老人就是这大自然本身：“退去吧，你既已初开灵智，想必能理解我的意思，这个人与我是旧识，就给我个面子，离开吧。”接着又随手一甩，一枚金色珠子向洞外飞去：“这是昆仑山脉的养魂金莲子，你用以温养魂魄，能助你早日通灵。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吧。”
老人以道蕴之音传达，洞外嘶鸣声止，半晌，又听到一声嘹亮的虎啸，这时陈墨看向老人：“它走了。”“嗯”，老人笑笑，对陈墨说道：“有你这能和兽族交流的能力，倒是省事不少。”陈墨因天生契合自然大道，对外界感知能力又极强，自幼就能和天虞山上的兽族嬉戏玩耍，也是一大乐趣。
重新燃起火折子，点起火堆，四周明亮起来，林大勇也看到了俩人，从山洞深处走了过来：“哈哈哈哈，我说怎么声音如此耳熟，果然……前辈，我们又见面了，您可是又救了我一次啊，咳咳咳……小兄弟，可还记得林大叔呀？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山洞内回响。陈墨对这个性格直爽，淳厚朴实的大叔本就很有好感，当即露出狡黠的笑容，回答道：“现在衣服破破烂烂，满脸是血的，我还真认不出来你是不是林大叔，不如你再给我做一个沉香炭烤黄猄腿让我尝尝，就能确定你是不是林大叔了。”
“哈哈哈哈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别说烤黄猄腿了…我要是有这个能力…咳咳咳……非得把这山上的黄猄猎个精光，天天给小兄弟做好吃的！”林大勇激动起来，大声说道，过于用力的他又咳出了几口血。
“墨儿别玩了，快给你林大叔拿一颗小续命丹吧，不然以后你可能就吃不上大叔做的菜了！”
陈墨笑着摸摸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粒墨绿色丹药，递给林大勇。丹药表面隐约可见一道道金色纹路，显得神秘之极。林大勇不好意思地说：“这如何使得，这……太贵重了！我多少也了解一些江湖上的事，这种看着就不凡的丹药可是值不少钱呢，我命硬，死不了！就不浪费小兄弟的丹药了！”
“无妨，这都是这臭小子自己炼的，药材也遍地都是，再外面贵重，在我这里不算什么，吃了吧。”
陈墨也适时向林大勇投去一个“对，就是我炼着玩的，不值钱”的眼神。林大勇苦笑着接过丹药，仰头吞了下去，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哪来的福分，认识这么一对神仙般的爷俩，自己真是命大。
丹药入腹，林大勇感觉丹田处瞬间温热起来，一股浑厚无比又温润如水的药力缓缓释放开来，像一只温柔的手掌，轻柔地由内而外抚过自己全身。林大勇多少也练过一些拳脚功夫，他只感觉自己脏腑经络内的伤渐渐被抚平，流血也慢慢止住。他顺势盘腿坐下，以微薄的真气鼓动药力，加快恢复。
突然间，一股庞大的生命力充满了四肢百骸，虽然突然之间被这股力量冲撞的心血沸腾实在不好受，但筋脉血肉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迅速生长，林大勇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
张开眼睛，他不禁看向眼前的少年，流露出惊讶而佩服的神色。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炼出如此神奇的丹药。老人此时也注意到了林大勇身体内涌动的生机，不禁咦了一声，以识神探查过去，也是颇为惊讶，随即笑骂一声：“臭小子，就知道耍小聪明动歪脑筋，败家玩意儿。”
见林大叔已无性命之忧，陈墨与之寒暄了一番，“对了林大叔，你怎么会被刚才那灵兽追杀的？”
“哎，最近一个月，村子里不知为何，很多人都病倒了，尤其是老弱妇孺，只剩几个轻壮男子还算相安无事，我便想着到这片上来猎些食物，采些草药，看能不能治治村民们的病。”
“生病？你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症状？”老人听完眉头一皱，问道。
“他们最初都是觉得乏力，慢慢变得萎靡不振，没有食欲，不吃不喝。之后开始夜间无法入睡，甚至逐渐出现梦游而不自知……”
林大勇知道眼前的老人医术高超，便将村民发病过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老人听了，略一沉吟，问道：“方才攻击你的妖兽，你可曾看清楚它的样貌？”
“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白虎，黑金色纹路，身型魁梧如牛，獠牙如两柄玉剑，眉宇间霸气骇人，自带神威。”
“没错了，那多半是噬金虎，据传是噬天神虎血统旁支。
话说天地演化至太极之初，清浊未分之时，阴阳二气与五行元素已初具形质，阴阳五行和合而衍化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先天四神灵，也称四象。
自此四象与天地共同衍化万物，成创世之神，同为天地之主，司四大星区，凡二十八星宿。至天地初成之时，先天四神灵为繁衍物种，蜕去的凡胎化为凡间四圣灵，即祖龙、元凤、伯虎、龟蛇。祖龙与伯虎生狴犴，噬天神虎与这噬金虎都算是狴犴的后裔，虽然血脉已极其稀薄，但毕竟带着一丝神性，与阴秽之物是宿敌。之所以攻击你，看来也是因为你身上带着某些气息。”
林大勇一愣：“气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老人看向一旁的陈墨：“墨儿，你试试。”
“明白”，向前一步，示意林大勇伸出双手，陈墨将手掌覆在其手掌之上，陈墨屏息凝神，识神化作一缕丝线，由劳宫穴进入林大勇体内，寸寸探查了起来。片刻后，林大勇突然全身一震，陈墨同时双手一翻，随即合十。老人看过来，只见陈墨缓缓打开手掌，上面一小团灰黑色气体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不停挣扎。老人冷哼一声，指尖夹起一道符纸，燃起符火，向前一送，只听“呲啦”一声，那团黑气便烟消云散。
这下林大勇真的懵了：“这是……这是什么？”
“看来，村民们果然不是得了什么病啊……”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一年前你被玄尾阴冥蛇群围攻，也不是什么偶然……先出去吧……”
天虞山脚下，三人回到一个简单而富有禅趣的院子里。多年来，陈墨时不时地开辟山地，添砖加瓦，已经将原本孤零零的小竹屋改造成了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小院子。大门边上立了一块玄武岩碑，上书“紫竹苑”三字，遒劲有力，又颇具几分禅道意境。这个小院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陈墨当初花了一年时间从汎水主干引来了一条小溪环绕；又挖了一个池塘养了鱼；围了个小药田，若是在山上遇到些珍稀草药，陈墨便将它移植在此，悉心栽培，说总比竭泽而渔的好……
此外，陈墨还顺着水势圈了一块地，用来畜养一些小型野兽，山雉、芦鸭、黄猄、竹鼠、孔雀……陈墨正兴冲冲地拉着林大勇不停地介绍，说是这次又有不少新的食材，可以大饱口福了。
酒足饭饱，陈墨斜躺在竹椅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醉眼朦胧。老头放下眼前的酒杯，笑骂道：“臭小子，说了小小年纪少喝酒，”陈墨敷衍地哼哼着，老人也就没再说他，转头看向林大勇：“今天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们跟你一起到村子里看看。”
林大勇知道老人是个神仙人物，明白这是要去帮他们，当即跪下朝老人磕头：“多谢前辈，您的大恩大德……”谁知话没说完，就被老人衣袖轻轻一拂，便不由自主地端端正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倒是陈墨这时跳了起来，一改醉酒慵懒的模样，笑嘻嘻地对老人说：“爷爷，我们明天要下山去玩了吗？太好了，我在这山上待得实在是无趣了，我要到集市上吃遍他们所有好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先干活去！今天小续命丹炼足五十枚，再写八十张‘净身神咒’，明天可能要用到。”
“净身神咒？”陈墨看着老人，半晌，恍然大悟道：“爷爷是觉得，永安村的村民们是因为接触了阴邪之气才……”
“如果我没估计错，应该是阴冥之气。永安村怕是接触到了什么阴间冥界的鬼物，而并不是简单的生病。这也正好解释了一年前他们为何会被玄尾阴冥蛇围攻，阴冥阴煞等阴邪之气，对玄尾阴冥蛇来说可是最可口的食粮！”
“可是他们村子怎么会接触到冥界生物？”
“这就要明天看看才知道了……”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着说道，“你那小续命丹是加了青神羽吧？臭小子，青神羽虽是矿石，却内含水液，色青又蕴东方青木生生之意，的确有着强大的生机。
但它本身毕竟是金石之属，性峻烈刚猛，若是用于修为强大、经脉坚韧之辈，或是妖兽一族还算恰到好处。给普通人族用就不合适了，肉体凡胎大都承受不住突然而来的强大力量，好在林大勇也算是练过几年功夫，也多亏了丹络的加持，才安然无事。
再有，青神羽虽然不算太珍稀的药材，但价值也要高于一般的小续命丹不少了，有些大材小用，真是个败家玩意儿！炼药首先讲究药专力宏，不要什么都想兼顾，否则往往得不偿失。小续命丹本是疗伤续命之物，本应在伤势稳定下来之后，再用其他调补之药，这样的成本最低。
非要在小续命丹中助长生机，就无法充分利用这股药力，浪费药材！如果你坚持这么炼小续命丹，倒可以改用东青木的嫩芽，它比金石类药物更温和，更亲和人族的肉身，又十分廉价。”
老人沉吟片刻，接着道：“你可以试试以炼精化气的方式，直接提炼其生生之气，充分利用你的感知，把其余不需要的药性统统祛除，得到精纯的能量，成丹同时将这股生生之气封藏于丹药内，如此一来，丹药的品质会有很大提升。”
陈墨点头称是。
一夜忙碌，对于炼丹画符早已得心应手的陈墨也是按时完成了任务。次日鸡鸣，两高一矮三个人影朝着山下走去……
两人走到一个山洞里，因为植被茂盛，洞口几乎被密集的藤蔓遮掩起来。已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山洞了，也就轻车熟路地钻了进来。山洞里虽别有洞天，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宽敞，但由于不见阳光，以致长年阴冷潮湿。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老人掏出一个火折子，照亮四周，看到眼前的一株植物，头顶蓝紫色花序，密生反曲柔毛，革质五角形叶片。陈墨一看，抢着说道：“这是乌头，炼毒或箭矢常用，其子根为附子，辛温大热，乃祛寒破阴之要药。”老人哧了一声，“自作聪明，我问你这个了？”
陈墨立即摆出一副委屈样，“墨儿知错了，谨听爷爷教诲！”
老人随即赏了陈墨一个毛栗子，接着说道：“附子大辛大热之物，为何长在这极致阴冷潮湿之处？如桂、姜之品，亦是辛温，却多生于阳热之地，这是环境所成也。但若论阳热之性，却远不如乌头附子，这是何故？
儒家孟轲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儒家那些穷酸君子贤哲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劝人进取，导人入仕，家国天下。儒生千千万，倒也为各大帝国王朝培养了不少人才，治国安邦。理却也实在，顺境中路途平坦，成就自然有限；逆境中磨砺心性，百炼成钢，比之前者更胜一筹。
道家以平衡观之，阴阳对立，消长制约，一物一太极。在这山洞里，看似阴冷至极，但别忘了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此处必然有相等的阳才能维持平衡。此处的乌头附子，以一己之力平衡了整个山洞的阴气。
若是在顺境之中，虽得环境之所成就，虽得行于坦途，却只能成为‘阳’的一部分。正如儒家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一样的道理。唯有在逆境之中经历磨练，方成他人所不能成。”
陈墨虽然年龄不大，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种道理却也是一点就通，悟性不凡，随即安静沉思起来……
突然，洞口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伴着急促的呼吸声，很快便已到了洞口处。老人早已将火折子熄灭，以识神关注着洞外。陈墨也是屏息凝神，专注感知。“咦？爷爷，是林大叔！”老人自然也知道此人是谁，嗯了一声，随手一挥，眼前的洞口处藤蔓分开，一个衣衫残破、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的黝黑大汗从洞口飘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山洞最深处。
距离天虞山不远，有一座村落，唤作永安村。大叔名为林大勇，是老村长林忠的儿子，一年前和几个村民上山打猎不知为何被玄尾阴冥蛇围困，一位村民当场中毒身亡。恰巧被上山采药的一老一少撞见，老人杀了蛇族头领，驱散了蛇群，将重伤的几人救了下来。
陈墨与老人在山中生活，基本与外界没什么交流，除了每年到乡镇集市购置一些油盐酱醋、衣帽被褥，其他能接触到的也就是上山砍柴打猎或采药的附近村民了。当时林大勇和另两个村民获救后，为了养伤便于陈墨家中住了半个月。
林大勇厨艺不凡，对烹制山珍野味更是有一手，让陈墨欢喜得紧。许是见陈墨乖巧聪慧，几个村民对眼前这个八九岁的孩子也甚是喜爱。这使得双方十分熟悉，陈墨也就对林大勇的气息印象深刻，这才让陈墨很快辨认出他来。
自从林大勇伤愈下山后，陈墨便没再见过他，没想到，这就又遇上了。林大勇莫名地被一股劲力吸进洞内，落在黑暗处，看不到眼前景象，正想开口，只听耳边传来一个苍老而若有若无的声音“别动、别出声”，顿时屏息不语。
老人身形一闪，立在洞口处，只听洞外传来一声高亢的虎啸：“嗷！”竟然带有一丝道韵，老人略一惊讶，随即低吟一声，语气平淡如与人闲谈一般：“道法自然……”此言一出，像是有莫名的震慑，虎啸应声而止，转为低声嘶鸣，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墨儿”，老人低声道。陈墨走过来，并肩站在老人身旁，对着洞外传达出一股神魂波动，片刻后悄声道：“爷爷，它的灵智不高，也许刚成为妖兽不久，无法与我交流，只能模糊地传递意图，它说：‘阴邪气…吃掉…不许跑……都吃掉……’他们是出自本能地追击，就像是天敌之间的争斗，所以才如此地穷追不舍。”
老人了然，右脚微微抬起，再轻轻落下，顿时一股磅礴伟岸的气息散发出来，令人不禁俯首敬畏，仿佛老人就是这大自然本身：“退去吧，你既已初开灵智，想必能理解我的意思，这个人与我是旧识，就给我个面子，离开吧。”接着又随手一甩，一枚金色珠子向洞外飞去：“这是昆仑山脉的养魂金莲子，你用以温养魂魄，能助你早日通灵。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吧。”
老人以道蕴之音传达，洞外嘶鸣声止，半晌，又听到一声嘹亮的虎啸，这时陈墨看向老人：“它走了。”“嗯”，老人笑笑，对陈墨说道：“有你这能和兽族交流的能力，倒是省事不少。”陈墨因天生契合自然大道，对外界感知能力又极强，自幼就能和天虞山上的兽族嬉戏玩耍，也是一大乐趣。
重新燃起火折子，点起火堆，四周明亮起来，林大勇也看到了俩人，从山洞深处走了过来：“哈哈哈哈，我说怎么声音如此耳熟，果然……前辈，我们又见面了，您可是又救了我一次啊，咳咳咳……小兄弟，可还记得林大叔呀？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山洞内回响。陈墨对这个性格直爽，淳厚朴实的大叔本就很有好感，当即露出狡黠的笑容，回答道：“现在衣服破破烂烂，满脸是血的，我还真认不出来你是不是林大叔，不如你再给我做一个沉香炭烤黄猄腿让我尝尝，就能确定你是不是林大叔了。”
“哈哈哈哈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别说烤黄猄腿了…我要是有这个能力…咳咳咳……非得把这山上的黄猄猎个精光，天天给小兄弟做好吃的！”林大勇激动起来，大声说道，过于用力的他又咳出了几口血。
“墨儿别玩了，快给你林大叔拿一颗小续命丹吧，不然以后你可能就吃不上大叔做的菜了！”
陈墨笑着摸摸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粒墨绿色丹药，递给林大勇。丹药表面隐约可见一道道金色纹路，显得神秘之极。林大勇不好意思地说：“这如何使得，这……太贵重了！我多少也了解一些江湖上的事，这种看着就不凡的丹药可是值不少钱呢，我命硬，死不了！就不浪费小兄弟的丹药了！”
“无妨，这都是这臭小子自己炼的，药材也遍地都是，再外面贵重，在我这里不算什么，吃了吧。”
陈墨也适时向林大勇投去一个“对，就是我炼着玩的，不值钱”的眼神。林大勇苦笑着接过丹药，仰头吞了下去，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哪来的福分，认识这么一对神仙般的爷俩，自己真是命大。
丹药入腹，林大勇感觉丹田处瞬间温热起来，一股浑厚无比又温润如水的药力缓缓释放开来，像一只温柔的手掌，轻柔地由内而外抚过自己全身。林大勇多少也练过一些拳脚功夫，他只感觉自己脏腑经络内的伤渐渐被抚平，流血也慢慢止住。他顺势盘腿坐下，以微薄的真气鼓动药力，加快恢复。
突然间，一股庞大的生命力充满了四肢百骸，虽然突然之间被这股力量冲撞的心血沸腾实在不好受，但筋脉血肉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迅速生长，林大勇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
张开眼睛，他不禁看向眼前的少年，流露出惊讶而佩服的神色。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炼出如此神奇的丹药。老人此时也注意到了林大勇身体内涌动的生机，不禁咦了一声，以识神探查过去，也是颇为惊讶，随即笑骂一声：“臭小子，就知道耍小聪明动歪脑筋，败家玩意儿。”
见林大叔已无性命之忧，陈墨与之寒暄了一番，“对了林大叔，你怎么会被刚才那灵兽追杀的？”
“哎，最近一个月，村子里不知为何，很多人都病倒了，尤其是老弱妇孺，只剩几个轻壮男子还算相安无事，我便想着到这片上来猎些食物，采些草药，看能不能治治村民们的病。”
“生病？你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症状？”老人听完眉头一皱，问道。
“他们最初都是觉得乏力，慢慢变得萎靡不振，没有食欲，不吃不喝。之后开始夜间无法入睡，甚至逐渐出现梦游而不自知……”
林大勇知道眼前的老人医术高超，便将村民发病过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老人听了，略一沉吟，问道：“方才攻击你的妖兽，你可曾看清楚它的样貌？”
“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白虎，黑金色纹路，身型魁梧如牛，獠牙如两柄玉剑，眉宇间霸气骇人，自带神威。”
“没错了，那多半是噬金虎，据传是噬天神虎血统旁支。
话说天地演化至太极之初，清浊未分之时，阴阳二气与五行元素已初具形质，阴阳五行和合而衍化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先天四神灵，也称四象。
自此四象与天地共同衍化万物，成创世之神，同为天地之主，司四大星区，凡二十八星宿。至天地初成之时，先天四神灵为繁衍物种，蜕去的凡胎化为凡间四圣灵，即祖龙、元凤、伯虎、龟蛇。祖龙与伯虎生狴犴，噬天神虎与这噬金虎都算是狴犴的后裔，虽然血脉已极其稀薄，但毕竟带着一丝神性，与阴秽之物是宿敌。之所以攻击你，看来也是因为你身上带着某些气息。”
林大勇一愣：“气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老人看向一旁的陈墨：“墨儿，你试试。”
“明白”，向前一步，示意林大勇伸出双手，陈墨将手掌覆在其手掌之上，陈墨屏息凝神，识神化作一缕丝线，由劳宫穴进入林大勇体内，寸寸探查了起来。片刻后，林大勇突然全身一震，陈墨同时双手一翻，随即合十。老人看过来，只见陈墨缓缓打开手掌，上面一小团灰黑色气体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不停挣扎。老人冷哼一声，指尖夹起一道符纸，燃起符火，向前一送，只听“呲啦”一声，那团黑气便烟消云散。
这下林大勇真的懵了：“这是……这是什么？”
“看来，村民们果然不是得了什么病啊……”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一年前你被玄尾阴冥蛇群围攻，也不是什么偶然……先出去吧……”
天虞山脚下，三人回到一个简单而富有禅趣的院子里。多年来，陈墨时不时地开辟山地，添砖加瓦，已经将原本孤零零的小竹屋改造成了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小院子。大门边上立了一块玄武岩碑，上书“紫竹苑”三字，遒劲有力，又颇具几分禅道意境。这个小院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陈墨当初花了一年时间从汎水主干引来了一条小溪环绕；又挖了一个池塘养了鱼；围了个小药田，若是在山上遇到些珍稀草药，陈墨便将它移植在此，悉心栽培，说总比竭泽而渔的好……
此外，陈墨还顺着水势圈了一块地，用来畜养一些小型野兽，山雉、芦鸭、黄猄、竹鼠、孔雀……陈墨正兴冲冲地拉着林大勇不停地介绍，说是这次又有不少新的食材，可以大饱口福了。
酒足饭饱，陈墨斜躺在竹椅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醉眼朦胧。老头放下眼前的酒杯，笑骂道：“臭小子，说了小小年纪少喝酒，”陈墨敷衍地哼哼着，老人也就没再说他，转头看向林大勇：“今天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们跟你一起到村子里看看。”
林大勇知道老人是个神仙人物，明白这是要去帮他们，当即跪下朝老人磕头：“多谢前辈，您的大恩大德……”谁知话没说完，就被老人衣袖轻轻一拂，便不由自主地端端正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倒是陈墨这时跳了起来，一改醉酒慵懒的模样，笑嘻嘻地对老人说：“爷爷，我们明天要下山去玩了吗？太好了，我在这山上待得实在是无趣了，我要到集市上吃遍他们所有好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先干活去！今天小续命丹炼足五十枚，再写八十张‘净身神咒’，明天可能要用到。”
“净身神咒？”陈墨看着老人，半晌，恍然大悟道：“爷爷是觉得，永安村的村民们是因为接触了阴邪之气才……”
“如果我没估计错，应该是阴冥之气。永安村怕是接触到了什么阴间冥界的鬼物，而并不是简单的生病。这也正好解释了一年前他们为何会被玄尾阴冥蛇围攻，阴冥阴煞等阴邪之气，对玄尾阴冥蛇来说可是最可口的食粮！”
“可是他们村子怎么会接触到冥界生物？”
“这就要明天看看才知道了……”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着说道，“你那小续命丹是加了青神羽吧？臭小子，青神羽虽是矿石，却内含水液，色青又蕴东方青木生生之意，的确有着强大的生机。
但它本身毕竟是金石之属，性峻烈刚猛，若是用于修为强大、经脉坚韧之辈，或是妖兽一族还算恰到好处。给普通人族用就不合适了，肉体凡胎大都承受不住突然而来的强大力量，好在林大勇也算是练过几年功夫，也多亏了丹络的加持，才安然无事。
再有，青神羽虽然不算太珍稀的药材，但价值也要高于一般的小续命丹不少了，有些大材小用，真是个败家玩意儿！炼药首先讲究药专力宏，不要什么都想兼顾，否则往往得不偿失。小续命丹本是疗伤续命之物，本应在伤势稳定下来之后，再用其他调补之药，这样的成本最低。
非要在小续命丹中助长生机，就无法充分利用这股药力，浪费药材！如果你坚持这么炼小续命丹，倒可以改用东青木的嫩芽，它比金石类药物更温和，更亲和人族的肉身，又十分廉价。”
老人沉吟片刻，接着道：“你可以试试以炼精化气的方式，直接提炼其生生之气，充分利用你的感知，把其余不需要的药性统统祛除，得到精纯的能量，成丹同时将这股生生之气封藏于丹药内，如此一来，丹药的品质会有很大提升。”
陈墨点头称是。
一夜忙碌，对于炼丹画符早已得心应手的陈墨也是按时完成了任务。次日鸡鸣，两高一矮三个人影朝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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