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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自从雍正八年加入青莲教后,吴成义一直受青莲师太孙在云的指派,潜伏在雍正身边担任奏事太监。

    每天接引来来往往的王公大臣前来觐见雍正,然后毕恭毕敬站在门旁双手侍立着,时不时添茶倒水,跑前跑后伺候着。

    雍正死前的这几天,是他最紧张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雍正是百年一遇的工作狂,每天批阅奏章到凌晨,甚至到了东方既白、雄鸡唱晓,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作为贴身太监,吴成义必须等着熬着,随时提供服务。

    在生命最后的这几天,雍正好像也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了。

    与往常相比,处理政务的时间更长,接见臣僚的人数、频次都增加不少。

    主子忙了,他这个二十四小时应答的服务保障人员自然闲不下来。

    说是最紧张,因为他肩负着孙在云交代的特殊使命:伺机下手,结果了雍正了性命。

    当然,如果能顺手牵羊盗走那幅他也觊觎了很久的《千叟盛宴图》,那是再好不过。

    很快,机会来了。

    雍正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依然是那么忙碌。

    上午与办理苗疆事务王大臣议事,命令哈元生、张照一定清除隐患,处理好苗民事务,否则唯他们是问;引见宁古塔将军杜赉,咨送补授协领、佐领人员等等,日程排的密不透风,档期满的堪比最火最红的各种星星。

    现如今,他确实也是大清国的男一号红星。

    只是在午后,雍正才稍用了些午膳,也是一如往日的简单:

    红烧老豆腐,清炒莲菜,大煮干丝,醋溜土豆丝,全是百姓人家餐桌上也很常见的家常菜。

    时蔬汤就更简单了,只是让御膳房从当季的小青菜中挑出两种,用清水煮了煮,少盐少油,寡淡无味。

    主食照常是大米掺和着小米的二米饭,这也是雍正的最爱。

    别看这些不起眼的饭菜,雍正往常吃的津津有味,看的侍立一旁的吴成义、霍林等太监和宫女杨全英心里都暗暗嘀咕:

    都说皇帝富有四海,天天吃的东西,和平头老百姓也没啥区别啊。

    难道平日里青莲教灌输的那套雍正暴虐成性、弑君杀弟、穷奢极欲、贪酒好色的东西是假的不成?

    这三人脑海中一直打着各自大小不一的问号,思想处于摇摆之中。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前见到的雍正可是夜以继日、食不甘味、寝不暇暖的一等一勤政好皇帝。

    怎么办呢?三人都很纠结。

    向晚时分,在纠结中又迎来一个道士。

    “贫道参见破尘居士,这厢有礼了。”

    贾士芳向雍正行了一个道家的见面礼。

    自从上次在四宜书屋见面后,经雍正亲口特许,以后再见到自己,贾士芳可以称自己的道号。

    “仙人,快快请起。朕等你多时了。”

    雍正从眼前的《千叟盛宴图》上抬起头,把放大镜随手搁在画上,疲惫不堪地走向贾士芳。

    这幅画是他传命内务府紧急送过来的。

    马上要举办第三次千叟宴了,他很重视这件广布王道教化、收揽中外民心的德政,敬老孝亲也是泱泱中华传之不衰的传统美德,这样的好事情值得去做,哪怕花些银两。

    虽然是第三次举办了,但在自己当皇帝期间,这可是第一次办这么盛大的宴会。

    而且他预感到,这也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举办和参与千叟宴了。

    谁都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可是老天哪能都借呢。

    老天爷是很有原则的,哪怕是一年,也不肯多假借给任何人。

    人的命,天注定。

    贵为天子,与庶民同命。

    雍正今天走起路来,脚步轻飘飘的,还有些左右打晃,明显能看出头重脚轻。

    “居士,您是不是感到烦躁不安,胸口憋闷,像要喘不上气来?”

    贾士芳关切地问像喝醉了酒的雍正。

    “是的,从午后小憩后,朕感到身体特别不舒服。小憩后本应神清气爽,但是今天却是昏昏欲睡。”

    雍正拿手揉着前额,实事求是地说出当下的感受。

    毕竟,请贾士芳来是给自己疗疾祛病的,不能讳疾忌医那是理所应当。

    “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今天特意带来了精炼的丹药,对治疗风疾头疼百试不爽。贫道已经亲试此药,效果奇好。”

    贾士芳平静地说着,用眼的余光注视那幅摊开在御书案上的《千叟盛宴图》,心里急的恨不能从嗓子眼里伸出一只手,拿走这幅画。

    “那可是太好了,如果仙人带有灵丹妙药,对朕来说,不呰为久旱逢甘霖啊”

    雍正喜出望外,黄中透黑的脸上泛出久违的血色,像打了一针强心剂,又像垂死之人回光返照。

    “丹药虽好,但是要分三天服用,每天三次,每次只能服用一丸,不可多服,切记切记。”

    贾士芳语重心长、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的,谨记仙人法旨。谢谢提醒,请赐药吧。”

    贾士芳见雍正已经同意,从容地从宽大的袍袖内拿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小盒子,双手举过头顶呈给了雍正。

    雍正一挥手,侍立在门旁的茶水太监霍林马上小碎步跑起,上前接在手中。

    他的小碎步落地无声,轻巧迅速地倒腾双脚,好像练过江湖上一等一的轻功“水上漂”。

    “请问居士,传谕贫道来此,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嘛?”

    贾士芳看了一眼四宜书屋外烟雾迷蒙的天色,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本来就天短的秋日,夜色已经不期而至了。

    “没有啦,本来朕想请你发发功,为朕推拿调理一下,既然有现成的灵丹妙药,那就改日再推拿不迟。朕今天也着实乏的很。”

    雍正伸着懒腰,打了个很大的哈欠,眼皮犹如千斤重。

    “好的,那贫道就告辞了,您多珍重。”

    雍正听完贾士芳这话,沉重地挥了挥手,没再说话。

    他这会儿太累了,一个字也不想说,就想好好睡上一觉。

    送走贾士芳,雍正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服侍朕到后边休息一会儿。”

    宫女杨全英马上从门外跑了进来,扶着摇摇欲坠的雍正向后边走去。

    分别站在门内外的吴成义、霍林对视了一下,目送二人走进后殿。

    不一会儿,杨全英从后边迤逦而出,紧张地跑向躲在门后的吴成义、霍林。

    “他已经睡着了,今天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千载难逢。”

    杨全英把声音压的极低,三人把头凑在一起才能勉强听到。

    虽然是女流之辈,杨全英也颇有见识,可谓“女中豪杰”。

    只因为祖产被满人圈地霸占,家人又因“文字狱”被迫害殆尽,与清廷、与雍正有不共戴天之仇。

    要不是天天看着雍正那么勤政爱民,动摇了一部分报仇决心,她早想单独行动了。

    “你们看怎么办?”

    事到临头了,三人中平日里最有胆量和见识的吴成义倒是没了主意。

    “总之,不能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霍林这句话倒是十分有见地。

    “怎么动手,是仿造前朝旧事,咱们三个把他勒死,还是怎么办?”

    杨全英听说书人讲过,在大明朝,有一个宫女勒死皇帝的故事。

    所以,她第一个想到,用绸布勒死雍正的方法。

    吴成义和霍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为眼前这个大胆的提议吓着了。

    都说“最毒妇人心”,以前那是听说过,今天算是见到了。

    平日里文文弱弱、看到杀鸡都捂眼的杨全英发起狠来,那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不行,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万一勒不死呢,里面那位还会些功夫,一旦反抗起来,我们立马做了刀下之鬼了。”

    霍林坚决不同意这样做,三人一时陷入沉默。

    此时的四宜书屋就他们三个下人,因为雍正要秘密召见贾士芳,其他人不得接近。

    这已经是多少次的惯例了,别人也不会起疑。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三个人还拿不定主意到底怎么动手?

    气氛紧张的让人窒息,三个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轻轻地转来转去,搓着手就是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

    屋外的烟雨蒙蒙,为他们创造了绝佳的作案条件,静悄悄的四宜书屋提醒他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样吧,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刚才那个贾士芳给了那主儿丹药,说是每次只能服用一粒,不能多服。看来这既是灵丹妙药,更是虎狼之药。咱们就给他一次性全部服下,造成他服药过量而死的假象。事后看不出来,我们三个还能保全性命,全身而退。”

    吴成义的这个提议打开了进退两难的局面,霍林、杨全英表示赞同,不住地点头。

    “既然你们都同意,咱们分头行动,全英妹子负责喂药,霍林兄弟在旁协助。我呢,再做一件混淆视听的事情,嫁祸给平日里给雍正炼丹的张太虚、王定乾他们,把这塘水彻底给搅浑了。这样我们的计划就万无一失了,也算没辜紫云师太平日里对我们的教诲和帮助。”

    行动之前,紫云师太孙在云已经指定吴成义牵头负责,授予临机决断全权,所以对于吴成义这样的安排调度,霍林和杨全英都没有异议。

    而且事情十万火急,讨论来讨论去,只会让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悄悄溜走。

    在这一点上,三人头脑一致的清醒。

    至于为什么要嫁祸给张太虚、王定乾,吴成义是有私心的。

    他与那两个牛鼻子老道有私人恩怨,只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不便也没必要向霍林、杨全英二人讲起。

    看着转身准备动手的霍林、杨全英,吴成义心里也开始打鼓,不知道接下的行动会不会如他所愿呢?

    他心中着实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