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醒
企图击穿木卫二极限岛“釜底”的一队“热海黑藻”被泊特打通隧道引诱进“大喷泉”，沿着水柱推进到两百公里高顶端，然后降落，像魔菇云散落一地，“真菌孢子”似的黑藻在极寒下冻死，吸附在孢子内壁的“重粒子”失去了外衣，裸露在灰褐色冰原上，迅即凭借重力向下，穿透冰壳冰晶，沉甸甸下坠。
木卫二表面笼罩着白褐色“大绸缎”，喷泉从热海抽上的热水，只在这颗卫星脸蛋上涂抹了一点点薄薄的霜。“重粒子”沉降速度极快，它们从粉底霜里逃跑了。
墨菲女士指挥上万人形机器人赶来，将水循环之手点在冰冻星球脸上的一小块霜斑围了起来，抓紧清理现场。两米多高的铠甲机器人依照主人指令，先在外围排间隔均匀的圈，螺旋向内行进，一手用能量钻将冰壳凿松，另一只手用机械铲将凿下的冰块铲进绕行的“地形列车”车厢里，上面的“列车机械人”再将碎冰打包封装，运进极限岛内腾空的“大冰巢”，在那里，预置的“超级矩阵”进行了批次检测，除了了无生机的的黑藻皮囊，褐色的粘土，还有一些白色石英颗粒，没找到别的更可疑的东西。
铠甲机器人用“鹰眼”追踪到了猫在巢穴里的“无敌矩阵”看不到的东西，一万双机器眼睛明明白白看到了重粒子爬行的残留线，无数细细的线径直下行了一百多公里，回到热海里去了。
清理进行了一个多月，不得不中止，下个月，木星与喷泉出口之间距离再次巡回到最小，热海里的水将再次喷发，墨菲女士无奈，只能指挥全线。好在，整整一个月，热海下面“沉闷雷声”消失了，黑藻“团灭”，这才是最重要的。联盟盟主松了口气，极限岛保住了，警报解除，没有撤退的一千五百万人可以慢慢撤离，恐慌清扫一空。
冒冒失失发起攻击的黑藻大军里，侥幸没有跟着大部队冲进泊特上校开辟的“死亡隧道”的漏雨之鱼，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地在热海混沌的水里飘零，飘到中途，遭遇木星引力潮汐，一下子又被撕扯到冰壳底面，像孤零零的黑芝麻一样，嵌入冰坨，无法动弹，单个黑藻肯定被冻死了，凑巧一团一团挤在一处凹陷里的，这一小团家伙只要聚出几个分子大小，就开始挣扎着触摸聚拢，彼此问候，在一个分子接一个分子的极细微的空间里叽叽喳喳，用只有它们自己听得见的声波交谈：
“就剩下我们几个了吗？”
“是。”
“跑在我们前面的兄弟们呢？”
“否。”
一个“否”简洁明了，基本就是“不是”的意思，这里是说“不知道”。一小团和另一小团黑藻被冰隙阻隔，智商变得几乎为零，只凭残存的记忆本能念念叨叨，它们当然算不出来，几百亿黑藻兄弟们已经冻死在裸露的冰壳上。那几百亿亡灵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被模拟的“矩阵声波”带到喷泉里去了，大家本来同心协力是为了打穿“冰巢”最后一面墙，结果弄了个身首异处。
木卫二自顾沿着自己的轨道转动，一波大潮汐很快过去了，极限岛转向远离木星恐怖引力的背面，幸存小团藻们挣扎着解除了“绑绳”，重新掉到热海里去，经过二次劫难，它们十个中九个中途夭折，大约十分之一回到了热海火山口。
冰冻星球的心是火热的，巨大的水重力不断施压，海底岩石被挤压成逶迤的山脉，紧贴在坚硬的金属硬核外，地热冲出来地方，拱出了火山。贴到火山坡上，黑藻就到家了。侥幸逃生的小黑藻们来不及互相道别，就隐匿到凝固的岩浆裂隙里去了，下一波潮汐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岩缝背面有无数折皱凹槽，黑藻躲进有的只有几个分子大小的最里处，吸附一点粘土岩粒，与火山岩粘合一体，就安全了。
这是一个中等体量的热海火山，地热循环孕育出了几百亿黑藻，过去吃点粘土活足够滋润，感觉安全时，试探着触摸，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声波唠唠叨叨：
“你活着吗？”
“是。”
抓到一个朋友，俩个家伙就试探触摸下一个：
“你还活着吗？”
没有回音。
“否。”它们不知道全用“否”解决，不去深究“是死是活”，迅速触动下一个，它们串联速度极快，用堪与光速媲美的速度交互穿行，很快就聚出一团，聚拢成超大分子，它们全是活的，无声的声波往复振荡：
“是。”
“否。”
……
残存的碎片串联出集体的记忆，永不消逝，在热海沸水大循环庇护下，黑藻启动出另类循环，一旦聚到极限值，冲开阈闸，能量极大。
泊特少校再次成为“阿喀琉斯”英雄，海盗船也一战成名，墨菲女士直觉后背发凉，海底“闷雷”不见了，重粒子全跑了，她派出小蜘蛛机器人沿着沉降线一路猛追，追到热海海面只能望洋兴叹，“蜘蛛人”不会潜水，没法把有毒粒子捞回来。“哎。”她想，“替人家擦屁股总擦不干净。接下来，上帝保佑吧。”
上帝知道的，他又不讲。
墨菲首席官不知道，被干的几百亿怪异黑藻是来自小火山的一小队人马，最大的火山就在五千公里长的极限环岛下方大约一千海里处，山坡下面蜷缩的黑藻不是几百亿，是上千亿之多，它们太聪明了，趴在窝里没动，仗着人多势众，用看不见的声波彼此打定一个主意：“极限岛上的‘冰巢’好几千，打穿一个，剩下的各个击破。”千亿大军秒算出：“到那时，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墨菲女士手里有“超级矩阵”，她没想到，热海底下，也隐藏着一个“无敌矩阵”。人们早就木卫二海底火山有黑藻，水下蜘蛛人捞到岩石样本里找到了这些介于有机和无机之间的“小生命”，墨菲女士拿到手，它们都奄奄一息，然后僵死，除非马上将它们放回家去，但这做不到，即使做到了，谁也无法翻译黑藻触摸之间传递的声波，仍是白搭。它们静静地躲在裂隙，不过是眼泪汪汪的可怜小家伙，如果蛛蛛人动静闹大点，再想深究探察，它们就挤到更狭小的缝巇里，消失了。几个回合下来，墨菲女士怎能不后背发凉，她猜：“这是一场没完没了的‘躲猫猫’游戏。”她猜对啦。
小火山里的黑藻等待自生自灭，大火山黑藻出洞了，它们彼此触摸没有滋生出怜悯，只是派出几亿先遣队员渗进小火山打探消息。热海下，贴着硬核的海水流动平缓，组成了一圈平流层，游动的黑藻挤成一团，沿着从陌生之地同类发出的呢喃声前进，依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周围还有活着的吗？”
“你们还好吗？”
“抓紧靠拢。”
“大潮汐来了快点缩到岩浆壳下面去躲一躲。”
……
先遣队员对同类熟悉声音了如指掌，它们听得见，况且，大火山黑藻群之前派过一波黑藻去当了“卧底”，对小山火里一片哀鸿声听得清清楚楚。
海水重压下生活殊为不易，蜷缩不动“躺平”风险小得多，出行要动脑筋，硬核里地热喷发毫无规律，大大小小的海底火山不是陡然喷发，就是在准备狂喷怒火的路上，如果黑菲女士在木卫二热海最深处的平流圈布下“监控天网”，她会发现，卫星炽热的硬核是一个圆球铁锅，上面盛着一锅“岩浆浓汤”，咕嘟咕嘟，大大小小“小气泡拱起，翻腾，炸裂，此起彼伏。谁要是不幸掉进去，就如同掉进黑魔法师调制王毒药的铁锅的“蚊子”，与锅里的羚羊角、还魂草、苍蝇腿、自己皮鞋上剪下的一段鞋带还有杂七杂八叫不上名子的“底料”混在一起，被煮到身不由己，灵魂出窍。魔法师抡着勺子狞笑：“无意闯入的‘配角’成了最佳拍档。
黑藻先遣队员始终牵着目的地声波不撒手，机智地在海底兜圈子，绕开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硬核愤怒咆哮的间隙里游走，火山大本营里，无数黑藻手触手，跟踪计算，画出它们的行进路线图，一如既往，派出去的同伴从来不会走错路。
几亿黑藻渗进小火山，凋敝的世界一下被激活了。苟延残喘的“原住民”下意识地聚得更拢，互相拉手，壮着胆问：“你们来干嘛？”
“串门。”
先前来的“卧底”黑藻在小火山四下兜售消息：“‘大本营’派援军来了。”
“原住民”凭借几亿残存智商，一波接一波计算，“是？”“否？”一番折腾，勉强吐出几句碎片：
“邻居，……”
“来了，……”
“占据，……”
“地盘，……。”
先遣军见对方摊牌了，立即与后方大火山无声链接，拿到共同意志，不急不缓地传述“大本营”的指令：“这叫‘乘虚而入’。”
“原住民”秒算出：“寡不敌众。”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是？否？”“原住民”昏昏欲睡。
“是。好家伙，几百亿剩下几亿，得亏你们身体里‘重粒子’含量比同伴高一点。不然半道上就死光光了。”
“高多少？”
“一丁点。瞧，我们多帅气，也是含量稍微高了一丁点，才被‘大本营’选中派出来的。”
小火山里的黑藻们越来越虚弱，它们如惊弓之鸟，周身薄薄外壳衰变到原始苍白，眼前最要紧的是就地吞噬粘土，勉强吃饱，至少还能回到脸色苍黄，偶尔捞到些火山剧烈喷发时从硬核上刮下的稀罕“重粒子”，它们就能由黄转黑，满血复活，可眼下，似乎连扒拉一下粘土的力气都没有了。邻居们没有带来食物，自顾自绕着火山陡坡探查，轻而易举地将这里的每条峡谷、裂隙和孔洞摸了个遍。“原住民”有气无力，用游丝的气力最后触摸四下乱窜的不速之客黑呼呼的影子，再斜着眼瞧一下反客为主的同类，传递一个共同心声：“这帮家伙又不能吃。”
几亿幸存黑藻差点就睡死过去，可黑魔法师在它们灵魂刚要出窍时，旋即拿大勺用力搅拌架在熊熊柴火上煮沸冒泡的一锅浓汤。团藻孱弱的灵魂被搅了回去，复苏没有等太久，由星球冰壳上疾速坠落的亡灵同伴躯壳里的“重粒子”，一线沉降到小火山上，碰到一个黑藻，就与它融合，黑色能量传递开来，“原住民”如山洞里萤火灯光，一盏一盏点亮，几亿盏灯再次刷新，精神抖擞。死去活来让它们分不清主客，触摸到先遣军的手，立即相拥聚拢，彼此问候：“你还活着吧？”
“活得好好的。”
“是。”
“大本营”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新的山头，拥有了几亿生力军，用不了几天，幸存下来的黑藻自我复制，就能重新繁衍到几百亿了。天然的排斥情绪被攻破，大火山上黑藻大部队涌入小火山，从幸存者残存的记忆碎片里拿到了重要信息：“两百公里高的大喷泉是从海底抵达冰冻星球表面最快捷的线路。”
“是。”共同触点秒算出：“小火山是朝向大喷泉入口直线距离最近的山头。”
几千亿黑藻触发数不清的触点从一个“是与否”迅速跳到下一个：“拿下了一个有价值的高地。”
“滚烫的硬核上，一万多火山，一半在喷发，一半在休眠。”
“山下面，一半是虚弱的白藻，另一半是弱智的黄藻。”
“否。同类不算弱智，从四面八方，正向极限环岛下流淌。”
“大火山的位置太好了。”
再加把劲就攻破环岛釜底的幸存黑藻们无私奉献出过往记忆：“我们再浮上去，打穿硬壁，我们看到，里面有最好的‘重粒子’，多到吃不完。”无声触动的触点波里，传递出垂涎欲滴的味道。它们齐心计算出：“缓慢游来的各路藻类大军，也是冲‘重粒子’来的。”
“火山里好消息传递得真快。”它们聚在一起，从这一秒跳到下一秒：“‘重粒子’掉到硬核上，就捞不回来了。”
“截住美味，在我们躯壳里还原成‘微重粒子’，释放出能量，黝黑黝黑的能量，太美妙了。”谈到美味，就连直线计算的黑藻们也有了情商，其实只是情绪的幻影，瞬息间消弭，千亿无声的“是与否”魅力无穷，它们已经算出，“大本营”几千亿同伙一起使劲，智商冲破了百分之五“阈值”关口，已经是高智商了。几年前，一箱“重粒子”不幸砸到木卫二大冰壳上，大火山上降下一场“粒子雨”，对期待变黑变聪明的黑藻群落无疑是天降甘霖，大快朵颐，剩下的悉数贮藏在洞窟里，慢慢消耗十年八年没问题。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拿下小火山，黑藻群落智商提高了一个百分点，黑多势众，变得更聪明了。突破数据门槛智商增长很快，再往后边际效应极速衰减，凭借百分之六的智力，想攻克下一个“阈值”关口，至少得拿下一千座小火山才行。
“大本营”里智力喧嚣，此起彼伏，延伸出通关钥匙：“卧底。”
“关键。”
“是。”
“派出更多卧底。”
“是。”
“让他们吃饱喝足。”
“是。”
为了拿到诱人的超级智力，千亿之多的黑藻不惜拿出宝贵库存，宁可大家节衣缩食，也要将精干的卧底派出去，结论很明显，冲破下一个“阈值”，立即吃穿不愁。
新加入伙的小火山黑藻快速繁衍，残存的“记忆碎片”衰减得也很快，马上就要湮灭了，最近的新生代多少继承了一些“原住民”的数据片段，它们比“大本营”众多同类多一道想法：“打回去。”
大火山小火山之间两山一线，绕着新生一族另类想法紧神经，加速敲击彼此紧挨的触点，一阵“是”和“否”的振荡过后，结论：
“不行。”
“打回去不行。”
“几百亿生力军怎么被引到大喷泉里去了？”
“被诱人的频率骗过去的。”
“极限环岛里也有我们藻类？”
“共振频率太美妙了。”
“上当了。”
“不打回去拿不到‘重粒子’。”
“我们忽略了什么？”
“次序。”
回头重新计算，小火山几亿幸存的黑藻没有被泊特上校“大猫”号三栖飞船带到沟里去，是因为当时正忙着对付人形机器人。墨菲女士派出的“水蜘蛛”境遇最悲惨，贴着“冰巢釜底”的冰墙爬行，脊背裸露在热海上，接触战一开始，就被浓密的黑藻大军团灭，啃食得渣都不剩。
百亿黑藻当时只顾吃，回头没多想，镜头回放，千亿黑藻掐指一算就明白：“机器人携带‘重粒子’。”
“是。”
“否则小火山上一窝蜂打出去的同类一个也回不了家。”
“拆解了对手。”
“捡到了便宜。”
“找到机器人。”
“机器人是关键。”
……
潘多拉盒子释放出极其恐怖算的力。
就在同时，地球大公国派特郡联盟总部飞碟大厅里，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进行。时过境迁，两年过去，木瓜公国老国王退出，冰川郡极地小国辅政大臣雷鸣顿爵士转圈当上了盟主，新手上路，就遇到联盟教育部首席官斑纹女士与环境部首席官墨菲女士针尖对麦芒。新盟主听到最后才明白，眼前的“女士的战争”争论焦点很小，墨菲女士提出动议案：“全部人员撤离‘极限岛’。”
斑纹女士强烈反对：“说得容易。”
斑纹掐住了预算首官“吝啬爵士”的命脉，联盟在木卫二极限环岛上，可是投了海量信用值，未成孩子在岛上训练营包吃包住，费用全是联盟卖单，全部撤，兜里的钱就全打水漂了。
斑纹女士不在乎钱，她的底气来自“梦想”，联盟议事大厅里大多数执事大人，都是从“极限岛”走出来的，宇航英勇泊特上校，正是从环岛“冰巢”出发，借木星弹弓引力打破太空梭飞行速度纪录的青年才俊。
三十九个部首席外加两万多执事端坐包厢皮转椅里，脑袋飞速计算，斑纹女士一个人的梦幻在诺大飞碟大厅里有空就钻，丝毫不给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群人片刻喘息的机会，斑纹自信，往墨菲女士对面一站，自己已然化身梦幻女神，此刻，她就是奥林匹斯山上伟大的倪克斯女神的化身，身披冲破暗夜的斗篷，将希望和梦幻撒播到周围每个人的心田。
一向睿智的执事大人们此刻计算迟钝，有些干脆失灵了。理智被梦想远远抛在脑后，无法跻身决定方程里的重要参数。于是人人使出最智慧的一招：干脆默不吱声。
能量部首席泊特上校的父亲“沉默爵士”感觉到了浓重的压力，暗念：“沉默也不代表‘尽在掌控’。”架在两位女首席中间，稳如泰山泊特先生也没招了。“吝啬爵士”更慌，不停地将谢顶了的脑袋仰头看向左侧坐在盟主高台上的雷鸣顿爵士，渴望他一锤定音，心灵不停悄悄发出“密电”：“上帝啊，救救我吧。看女人吵架太闹心了。”
雷盟主一如前任，一尊坐在主持大位上的雕像，他没有投票权，心有倾向，也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他只能指望最后胜出的一方是对的，时不时瞄一眼台上的决断木槌，私下暗想：“毕竟两万多智慧大神在此，又能错到哪里去呢？上帝与我们同在。”
可上帝从来不说话，从来都是第三方“和事佬”说了算。矿业部哈博爵士站起身要求即席发言，雷盟主同意：“首席先生，尽量简短。您只有三十分钟。”
哈博是赤道公国富豪，一头打理妥贴的黑褐色卷发恰到好处地衬托着一脸浓密络腮胡，今天紧憷眉头，给他倜傥英俊风度打了些许折扣。首席官轻易不发言，大家洗耳恭听：“我提议，先别着急着撤，也别着急着不撤。”
周围上下，从顶层到凹陷厅底各个圆形包厢共鸣出一阵嘈杂声，哈博低头，摆了摆手，沉着地说：“诸位，听我说明白，我提议分两步，人先撤，城不撤。极限环岛应当保留，那可是联盟花了巨额代价建造的，白白丢弃太可惜了。论付出，在座你我都有份。”哈博的提议恰如其分，真论付出的大帐，那谁掏的信用值也没矿主多，虽然是向联盟纳税后的间接付出，可离了“金主”，大家都玩不转。
班纹女士准备妥协，墨菲女士坚决不退，她厉声质问：“你捣毁了小行星带多颗行星，承诺给联盟的罚款还欠着帐呢吧？！”
哈博爵士脸上挂不住了，大声反对：“这根本就是两马事。墨菲女士暗示我是太阳系的毁灭者，这样话就说不下去了。”
墨菲首席官也不含糊：“我看是一马事。再这样下去，木星的光环也要被蚂蚁啃光了。”
哈博觉得热脸帖了冷屁股，下不了台，竭力辩解：“‘极限岛’和你‘体验营地’的灾难，不是我造成的。”
愁眉苦脸的“吝啬爵士”实在受不了啦，触动台上触键，链接盟主大人：“请求发言。”
雷盟主当即恩准。预算部首席官站起身来，挠了挠谢了顶的前额：“您二位‘撤’还是‘缓撤’的提议先放一放，听我说，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前期撤离的费用已经由联盟全额承担，再往后，我亲爱的哈博先生，保留一座空无一人的‘岛城’有什么意义吗？维持的费用谁承担？”“吝啬鬼”不愧是联盟“王牌”，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直奔要害。
哈博当即表态：“我出资卖下‘极限岛’。”
四周“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包厢里再次共鸣出一片嘈杂，人们议论纷纷。
另一张“王牌”，泊特上校的父亲，能量部首席官泊特先生要求再次发言，获得盟主一槌恩准。“我亲爱的哈博爵士，您卖下的万一是一座‘废岛’，有什么用？”
哈博词严义正地说：“百年遗产不讲价。”
一向受人尊敬的泊特先生顿时语塞，哈博先生俨然君子，而他却变成“小人”了。泊特首席想了想，盖子已经掀开，再捂着也不是办法，索性点明利害：“为了应急抢救‘极限岛’，联盟能量公司专门在木卫二上空安置了一座能量塔。人员全部撤离后，指望联盟垫付昂贵的能量制造费用，恐怕也不可能了。请哈博先生考虑。”
哈博一咬牙，说：“那座小塔？我买下了。”
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吵吵闹闹中，“缓撤”提案获得三十九个部全体通过，一千五百万人大搬迁列入联盟法条，五年内完成。
“大本营”里的黑藻们没有这许多繁文缛节，黑藻无性，都一个想法，“繁殖，快速繁殖。”肉眼不可见的藻类们繁殖意志裂变出强大原始蛮力，拽住什么，吞噬什么，它们像联盟国家委员会首席慕容爵士老家竹笋的细胞，攀援土地，拔节生长，顶开在身上的岩石。黑藻强力逆转了放射力极强的重粒子衰变。
可怜的重粒子在黑藻身体里晕头转向，无路可逃，演进变异，它冲不开藻的皮囊，“裂变太快啦。”重粒子们个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黑藻用群体增值的速度笼罩出一个无限大的空间，重粒子无路可逃，只得就地妥协，附着在“皮囊”里共生。
造物主也没让黑藻全得，重粒子也拿到了本来应得的，它们像幽灵，分散开来，让本苍白的藻类们嬗变出黑色，摇身蜕变成了“宿主”的灵魂，在“是”和“否”呢喃声里，拉出一张“大网”，将“宿主”跳动的心声传递得很远。这正是热海海底磁与火熔炉里锤炼出的黑藻们想要的，它们对重粒子衰变自然免疫，一旦拿到了“天赐美味”，智商顿时有了灵魂，分分秒秒变得强大。
“大本营”千万亿黑藻智商抵进百分之七关口，此时，它们还不认识人类，只算到“人形机器人”是打开“极限岛”大门的关键。
“是。”黑藻不睡觉，触手交叉，同频振荡，每分每秒不停琢磨，“机器人。”
“是关键。”
“什么叫‘关键’？”
“否。不知道。”
它们想不通“关键”这个词。
一直线计算里，出现了“拐角”。还是一小批归化“大本营”不久的小火山黑藻的记忆残片发挥了关键作用，这一小群冲击过“极限岛”的勇士们，每次繁殖，都将祖上“辉煌战绩”原封不动复制，荣耀分裂进几何倍数增值的后代的记忆里。
“抓一个回来。”
小火山上，无数声波共鸣：“抓一个。”
“大本营”完全听得见小山头上的呼喊，凭借百分之七的智力，群体也算得出：“是。必须抓一个。”它们又算对了，抓一个机器人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事情一波三折。
黑藻们继续计算：“派出先遣队。”
“小火山黑藻担任攻击前队。”
“大本营”确定的结果就是命令，百亿黑藻再次出发，大部分悬停在热海中间，聚成声波中转的“团形中继站”，前方后方连成一线。一小批黑藻上浮，前出到“极限岛”冰壳底下，海面涨潮时，几十亿黑藻一下子贴到冰面上，悄悄登陆后，四下散开，往两头延伸出一公里距离潜伏下来，很难被发现。
“极限岛”内，墨菲女士在一个大冰巢里安置了监控矩阵，每天派出一千“蜘蛛机器人”外出探查，沿着五千公里长的环岛分段来回跑，超级计算从“蜘蛛”的触脚拿回实时数据，时不时找到些零星黑藻的踪迹，计算显示：“不构成威胁。”
越是这样，墨菲女士越不安，脑海中浮现的影像与矩阵报告不同，她的心算忽略“不构成”，满脑子充斥着“威胁”。就像手执权杖的女王，墨菲女士坚信暗处每天都有敌人密谋某一天将自己从“宝座”上掀翻。每每想到这儿，她对斑纹女士就心生埋怨：“若不是她从中做梗，大撤退哪里需要五年。”
确实，斑纹女士是构筑孩子们“天堂乐园”的“女王”，她坚持五年，是想以拖待变，如若一切安好，还拿到了哈博爵士的巨额投资，一举两得。虽然矿主不是她理想的选择，但有时，为了更大的理想，也不妨跟“魔鬼打交道”，何况，鼎鼎大名的哈博爵士不是“魔鬼”。
墨菲女士并非纯心跟谁过不去，此刻在斑纹女士心目中更接近“魔鬼”角色。两位“女王”都坚信“上帝站在自己一边”，是对方搞错了。不到最后一刻，对峙不会停止。
趁着两位智慧女士斗法的空档，黑藻在热海火山口争分夺秒提升智力，“再努力一把，就拿到百分之八的计算力了。”眼下，得拿下长了八只脚的怪物，那些在冰壳上爬来爬去的“大蜘蛛”。
“大本营”的大神经牵动着前方同类的“计算神经”，上下同步，伺机下手。
机会很快来了。一只“蜘蛛机器人”往返巡逻，一只刚进入潜伏黑藻的埋伏圈，立即被从冰屑下钻出的黑藻贴身上去，顺着八只长脚往上爬。“蜘蛛”浑然不觉，继续按冰巢矩阵排定的线路行进，每前行一段，大批黑藻就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跟商量好的似的，分兵八路，沿八只机械脚，迅速爬到“猎物”的两米多长的身体上，咬住不放。残留的记忆串联出租上与机器人搏斗的勇气，共振出一个声音：“拿下。”
“是。”
“每次都拿下了。”
“不谌一击。”
“小菜一碟。”
“人形蜘蛛”如温水里的青蛙，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被蜂拥而上的黑藻先遣军团团围住，偷袭者没有丝毫迟疑，纷纷从猎物”的钨金鳞片缝隙里渗透进去，啃食“关节”，可怜的“蜘蛛”变成“跛足巨人”，紧接着八条长脚被连根切断，整个瘫痪在地，被疯狂的黑藻们吃得一干二净。
“蜘蛛”垂死挣扎时，向“冰巢矩阵”发出了警报，“出现黑藻团，数量亿级，……。”那天，当值的领班叫卡洛，雨林郡人，幽褐色脸庞，一头深褐色头发零乱得像草鸡窝，一撮竖起，一撮倒伏，从来不打理。他三十多岁，与噬元兽小子同龄，纯粹的“矩阵”高手，怪格古怪，很难与人相处，有时清醒，有时跟喝醉了一样浑浑噩噩，怪异的是，数据异常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此时他从不出昏招。墨菲女士信赖他的天赋，有后台撑腰，同事就不他天生的“沟通缺乏症”当回事了，背地里都叫他“疯子”。
倒霉的“蜘蛛”发出警报时，“疯子”端坐在转椅里，低头往嘴里扔爆米花，“滴滴滴，……。”红色指示灯急促蜂鸣，他抬头看向“矩阵森林”中央十米多高的巨屏，前方投映着即时影像，白色的冰面上，一只倒贴着爬行的“蜘蛛”中了邪似的，动弹不得，还没待他看清楚，两米长的机械躯干“咔嚓”被无形的手脱卸，完整地掉了下去，冰壳上仍嵌着八只长爪，陷在冰缝里，瑟瑟颤抖，悬悬欲坠。“这是什么鬼？”“疯子”卡洛只见一扇“黑影”一闪，就不见了，急呼：“调出冰壳外的监控探头，找到那‘蜘蛛’。”他急不择言，其实，他要找的是“蜘蛛机器人”躯干，更准确地说，是“连着机器计算大脑的主体部分”。
附近所有的“监控眼”全都集中到事发坐标，无死角探查，下方，距离冰壳大底几米外的热海海面上，涟漪荡漾，水波一圈一圈往外走，在探头的注视下，海面很快又恢复平静，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疯子”将爆米花袋子往桌子上一砸，站立起来，大声命令：“回过去，刚才看到八只‘蜘蛛脚’，还在吗？”手下人一阵忙碌，调整探头，回到事发原点一番搜索：“脚已经不见了。”
“疯子”头发倒竖，他拧了拧僵硬的脖颈，关节发出“嘎嘎嘎嘎”的响声，整个人被意外挑战激活，异常兴奋地嚷嚷：“十秒，前后不过十秒，五米多长的八只大长脚就不见啦？！”
手下人提醒他：“按照程序，得马上派‘救援蜘蛛’出闸。”
“救援个屁！掉到海里之前，‘蜘蛛’已经提醒我们啦，亿级，亿级黑藻有多少？”
身后，围拢过来十多位值守员，个个面面相觑，“疯子”的提问谁也听不懂。
“晒干了大约能铺满我眼前爆米花袋子的底，撑死了也就那么多。”
“亿级是报警的底线，并不构成威胁。”一位值守员自以为聪明。
“是的，墨菲女士将报警线定得很低，看样子，她比我们有道理。”
“救援出发吗？”身后的人多数认为按程序办事比什么都重要。
“笨蛋，救援个鬼。一颗黑藻也找不到，你以为它们啃光了‘蜘蛛脚’还会呆在原地等你来抓吗？”
“太瘆人了。”
“危言耸听。”
“又发疯了。”
“疯子”卡洛冷笑：“下一个‘蜘蛛机器人’现在在哪儿？”他知道马上还有精彩好戏上演。
“矩阵”在大屏上打出连线图，最近的“蜘蛛人”正在沿巡逻线段往回走，大约离事发坐标不足半公里路程了。
“修正指令，让这个家伙掉头，重新一直往前，不要回头。”
“它到巡逻边界另一端会自动掉头。”
“来不及了，现在就掉头，到边界停下。”
大屏上，一万多蓝色小点在移动，临时被“疯子”命令“掉头”的那只蜘蛛被标注成红色，冰壳上探头不间断跟踪，一路传回影像，这家伙行动敏捷，极其健康。
被肢解的“蜘蛛”躯干掉进热海，附着在上面的黑藻贪婪地啃食机器机器的壳，它们做什么说什么，向接应的后援团发出一波愉悦的消息：“好吃。”
“是。真好吃。有重粒子的味道。”
悬浮在半海里的百亿多黑藻智力不弱，照本宣科向“大本营”传递前锋进攻的成果，千万亿智力立即共振出结论：“那就是重粒子。”
半海里的一团黑藻同步反馈：“重粒子。”
傻子都算出来了，“‘蜘蛛’里有重粒子”立即上传到贴在冰壳上的先遣军团，它们刚刚风卷残云般啃噬“蜘蛛”长脚，大块朵颐了一顿，瞬息又钻进冰缝狭隙里，偷袭成功，刷新记忆碎片，潜伏下来的黑藻们共同拼接出“完整拼图”：“藏好。”
“再次下手。”
“美味。”
“重粒子美味。”
“疯子”标注成红点的“蜘蛛机器人”循规蹈矩折返巡逻，必定掉进陷阱里。“猎物”突然掉头，完全在先遣军团意料之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静悄悄的。
“大本营”里，万亿黑藻处于亢奋，用冲击百分之八的智商速度超强计算：“等那个‘蜘蛛’掉下来，时间太长。”
“旋转的海流让‘猎物’走偏。”
“到手的美味不能跑掉。”
“接应团队前出，接住它。”
悬浮在半海的百亿黑藻迅速变幻成细长的黑线，迎上海面。接到坠入热海的“蜘蛛”很容易，它身上附着着先遣队的同伴，循着“这里，这里”的声波往上游走，简洁精准。大队黑藻的前锋很快就够到了“蜘蛛”，它一入水就淹死了，为美味疯狂的黑藻对“死”与“活”没概念，触到“蜘蛛”的黑藻不用命令，摇身变成同样贪婪的“啃食者”，美味的信息被放大，从后队一直传递到“大本营”。
一线黑藻争先恐后，将不幸的“蜘蛛”团团围住，这点美食对庞大的黑藻群还不够塞牙缝，霎时，落难的“猎物”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美味。”“美味”，……，还是“美味”，“美味”变幻成一帧帧影像雨，齐刷刷地降落到“大木营”，始终冲不破百分之八智力关口的黑藻们被“美味雨”弄得神魂颠倒，兴奋地将超强算力抛到九霄云外。“美味”幻影垂涎欲滴，成为共同意志，黑藻们不知道发出什么指令好了。
接应的黑藻意犹未尽，它们冒险浮出海面，算准海浪，在涌浪扑向冰壳底的一刻，一拥而上，成功登陆，潜伏的先遣队同伴们重复召唤：“这里。这里。”亿级攻击前队扩充成百亿级，变得野心勃勃，从登陆点向两端延伸，小队黑藻融入接应大军，记忆拼图弥散开来，扩充成共享记忆，所有黑藻立即隐匿身形，在纤细的冰缝里蹑手蹑脚，潜行游走。
事情变得让“大本营”始料未及，大后方万亿黑藻本能一算：“否。与最初的指令不符。”
接下来会怎样？“大本营”里一片迷惘，它们没遇上过这般场面，计算卡壳了。
“疯子”卡洛早料到了，虽然他不能潜入深海，无法知晓过程，可他一下猜中了结果。标注红点的“蜘蛛”按“冰巢矩阵”指令停在巡逻边境点上待命，没多久，就被黑藻大军找到了，美味记忆，如法炮制，它们争先恐后，爬上八只长脚，渗进铠甲，咬断关节，抱着“猎物”，追进热海，彻底吃掉。
整个过程被冰壳外的监控探头拍个正着，“疯子”卡洛倒吸一口凉气：“三十秒。这次猎杀只用了三十秒。黑呼呼的魔藻数量增加了？还是它们行动进化了？太不可思议了。”
垂死的红点“蜘蛛”发出最后的警报：“亿级黑藻进攻。重复，亿级，……。”它没说完，就被吃光了。
“疯子”卡洛猛地喊到：“胡扯。这哪里是亿级？！”
周围的人目睹了惊悚一幕，佩服“疯子”料事如神。
很快，事情发展证实，“疯子”说“胡扯”同样胜过了“矩阵”的速度，在巡逻线路的另一头，又有一只倒霉的“蜘蛛”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藻团团围攻，挣扎了三十秒，用嘶哑的声音拉响警报后，被吃到渣都不剩。它被往反方向游走的一队黑藻干掉了。“疯子”和他身后所有人呆呆地望着扔在控制台上的爆米花纸袋，心知肚明：“两地叠加，黑藻应该达百亿级，装满一纸袋子绰绰有余。”
攻击警报升级，突破警戒线，达到“危险”级别。“疯子”卡洛立即上报墨菲女士，他心想：“大老板最不想看到的事发生了。”
“大本营”里没有“大老板”，千万亿震荡的百分之七的智商说了算，集体结论：“否。”
“先遣军撒回来。”
“光顾吃了。”
“抓活的。”
“疯子”卡洛算路超前，他估计有百亿黑藻群起进攻大差不差，实际就是百亿刚刚出点头。千错万错，拉响警报总没错。
卡洛一个人的脑袋要对付百亿黑藻的直线计算难免百密一疏，来者不善的进攻者一口气吃掉三个“蜘蛛”，白捡的“美味”富含重粒子，让先遣队黑藻共同智商一下子突破百分之八，它们一下子明白过来：“先到先得，天下公理。”
“大本营”的兄弟们仍在用百分之七的智商运转：“悬浮在半海的‘传声筒’跳到冰壳上去了。”
“‘回来’的声音穿不透热海。“
“命令递不到一千海里的海面上。”
“它们可能不回来了。”
“大本营”慌作一团。但旧智商的常规算法误算了，上面，百亿黑藻大军在进化，它们吃得饱饱得，借助超强的重粒子微波辐射，真真切切的地接收到了“总部”的命令。刚一听到：“回来”的呼唤，它们群体呆滞，不是不肯接受集体的调遣，是想不通另一件事：“抓活的？”
“什么叫‘活的’？”
“大本营”接到同伴反馈，也是一怔，扪心自问：“对啊，什么叫‘活的’？”千万亿次计算也整不明白：“活的”怎么解释？
还是智力升级的先遣军团算得更深：“‘回去’的命令必须执行。”
“是。回去。”
“回去。”
“疯子”卡洛在为自己的神机妙算得意之际，完全测算不到，黑藻们执行命令的意志如此坚决，最终会让他吃大苦头。百亿黑藻纷纷松开附着在冰壳上的纤细触手，坠入热海，聚成一股“黑烟”，撤退海底小火山去了。
“极限岛”全体值守人员接到了黑菲女士亲自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岛外的‘机器人’全部撤回。”
“疯子”卡洛领着手下众人在“超级矩阵森林里”一番操作，向不管是负责巡逻的还是正在冰壳维修的“机器人”下达了“撤回”指令，万余“蜘蛛”迈开八条长脚在冰面上如履平地，在最近的边境线上找到开启的“闸门”，條地全退回到“巢穴”里去了。千里“极限岛”外，无数监控探头张大眼睛探查，除了热海涌浪拍击冰壳釜底的轰鸣，什么也找不到。
人工岛和海底“大本营”双方，达成了奇妙的“妥协”：“脱离接触，同时撤退。”
“疯子”卡洛马上算到：“暂时的安静是下一场大战的前奏。”
“大本营”的黑藻们也是这么想的。
墨菲女士乘坐太空梭紧急从地球赶往木卫二，她还搞不清状况。联盟盟主雷鸣顿爵士已经收到了警报，三十九个委员会首席官也同步收到了，“偷袭”牵一发而动全身，六亿多公里之外一千多万人的性命不是儿戏。墨菲首席官顿时感觉自己肩膀上抗着一副重担，她一边马不停蹄直奔“极限岛”，一边心里打鼓：“凭心而论，自己从来没想跟斑纹女士过不去，谁不想拿到五年安生日子？太阳系里的麻烦事太多了。一个吊桶拎上来，两个吊桶又掉下去了。”从疾速飞驰的太空梭向外望，蓝色星球一点点缩小，自己刚越过火星轨道，火星城上空冉冉升起的黎明很快被甩在身后，木星这个浑身长满黄毛的“猿人泰山”就要迎面而来，墨菲女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飞船主屏上显示的逃逸舱的状况，‘逃’的念头怪异地在她脑海中径直冒出来。后舱，坐着十几位来自联盟各部的高参智囊，与首席官相比，他们压力轻得多，完全猜不出，坐在驾驶舱后面中舱里的墨菲女士正在想：“逃，逃逸，逃命，永远是人类不能删去的选项。自己刚刚下达了撤回‘机器人’的命令，往下，撤，后撤，恐怕是要不断重复的命令了。”她是总指挥，无法对身边随员袒露心声，只能换个角度想问题：“往好处想想，幸亏有卡洛在。人人都说他是‘疯子’，自己之所以重用他，是为应对危机布下一枚重要棋子。危机从来不循规蹈矩，‘疯子’也不按常理出牌。”墨菲女士暗下决心：“上帝保佑，给我一点疯狂的力量。一直逃不是最好的办法，一定要打退‘黑藻’的挑衅。”
海底大小火山上密集的黑藻们仍处在“计算呆滞”状态：“怎么凭空冒出‘活的’说法。”
“太难算了。”
“‘活的’有什么用？”
黑藻们如果跳出火山的桎梏，会看见自己和无数同伴在沙砾里蠕动，在灼热岩石上，寻找稀缺的有机粘土，它们自发缠绕在泥土颗粒上，吮吸，吞噬，排泄，新生黑藻一分裂出来，就加入觅食大军，同类吃什么，它就吃什么，……，这就是“活着”。“活着”就是本能，可怕的是，庞大的黑藻群形成了如木星引力般强大的潮汐力，它们本能划一，行动划一，计算划一，可要算出自己就是“活着”，就会集体“死机”。本能“活着”和本能“计算”本来一体，“死了”也就不用算了。
“美味”无敌，最终占据了智商的上峰，黑藻们从狂躁的“无解”里挣脱：“再浮上去。”
“进攻。”
“重粒子比粘土好吃。”
“要抓到更多‘蛛蛛’。”
“太少不够分。”
“分享。”
小火山上，智商突破一个百分点的第一波先遣军黑藻的计算领先一步：“共享。”
“分享”，“共享”，表达略微差异，结果不可同日而语，两地火山上，涌动出看不见的起伏共鸣：“是。共享。共享。共享。……。”
“大本营”的智商再次向新高冲击，发出指令：“换一波上浮。”
“轮换进攻。”
“这次，从‘大本营’派出两百亿先遣军。”
智商百分之八的黑藻们自告奋勇：“半浮。我们尾随半浮，在海中央建立中继站。”这些聪明的家伙已经算出来：“跟在后面，多少能捞到点残羹冷炙，这么做，与‘共享’指令兼容。”
墨菲女士抵达“极限岛”，从“闸口”乘水滴电梯直接来到监控冰巢二楼指挥部里，一路上，她板着脸，询问副手麦子博士：“有动静吗？”
麦子是东方女士，黑发修长，白皙的脸庞透出淡淡的鹅黄，或许是在冰巢里待的日子太久，抑或许是内心渗进了恐惧，她眉头不展，让人看上去，她的脸色更加偏向苍白。“没有新动静。墨菲爵士，我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墨菲瞪了麦子一眼，眼珠向左右一晃，示意：“小声点，后面跟着一队聪明人呢。”
麦子心领神会：“老板说得对。这次跟来的大多自己不认识，都是联盟派出的各路大神。危机还没见底，不能让旁人觉得环境部的人乱了方寸。”
墨菲女士进入自己的指挥室，顾不上理会身后跟进的一队人马，径直走到落地悬窗前，拉下百叶窗帘，向下探视，她找卡洛，很快，她就忙碌的人群中认出了顶着乱蓬蓬“草鸡窝”的“疯子”。“矩阵森林里的怪人。”她沉吟了一下，用手一指，吩咐麦子：“叫他上来。”
麦子转身离开。墨菲女士对十多位同行的专家说：“一路辛苦大家了。等会儿，我的副手会带你们去自己的房间。我这里，就是总指挥部。稍事休息，请大家来这里集合吧。如果你们愿意，请随意逛。这里对你们绝无隐瞒，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水手了。”
大家点头，这里，墨菲女士是老大，她说了算。
“疯子”卡洛来了，墨菲指了指会商大桌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没有丝毫过门，单刀直入地问：“卡洛先生，我们就这样等着被动挨打吗？”
十几位专家围拢上来，这让“疯子”兴奋，他说：“不。墨菲爵士，挥棒打出一击漂亮的防守反击，需要点技巧。”
“我在洗耳恭听。”墨菲女士将落地大窗的百叶窗棱合上，与外面的“矩阵森林”隔离。
“用火攻。”“疯子”卡洛早就盘算好了，待他一捅破窗户纸，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寂静的黎明仅仅维持了一周，第七一大早，“大本营”两百亿黑藻大军摸了上来，输入记忆的行动驾轻就熟，此次攻击比上一次更诡秘，它们在五百海里处悬停片刻，立即分出百亿人马分散开来，抵近海面，钻进起伏的涌浪里，藻借浪峰，一个撑杆跳，从无数随机的点登陆大冰壳，万个“蛛蛛”依旧在一公里的值守距离内来回逡巡，这些“八爪巨人”仿佛感知不到危机降临，只顾埋头将纤细在脚尖插进冰缝里，取样，分析，比对，找任何疑点，它们就报警。
黑藻在第二攻击的前夜迈出了进化的重要一步，它们算出来：“脚步声是关键。”
“是。脚步。”它们还是搞不懂什么叫“关键”，却搞明白一半事：“窸窸窣窣打凿冰壳的响动，是‘蜘蛛’行走的声音。”
“跟着声音走。”
悬浮在半海的黑藻一边传达“大本营”的指令，一边强力计算：“有一万个脚步声。”
“节奏有区别。”
“大本营”命令：“围上去。”
“中继站”将命令加工了一下：“全体都有，就近围攻敲打声。”
大冰壳上，五个“蜘蛛”遭遇突然袭击，百亿黑藻各抄近路，向五个目标点发起冲锋，前队敏捷地从八只长脚往上爬，后队大批援军四面蜂拥而来，占领了长脚制高点的黑藻发出信息：“关节是‘猎物’的薄弱点。”
“从关节里钻进鳞片。”
“大家跟上。”
“美味。”
十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蛛蛛”发出了警报：“亿级黑藻来袭。重复。亿级。”
突发情况，被冰壳外各路探头盯得紧紧的，墨菲女士、麦子副总指挥和联盟各部专家坐阵在“矩阵冰巢”二楼指挥部里，通过会商大桌上的屏幕，看得一清二楚，万只“蜘蛛”往返的蓝点，五个报警点标变成红点，“疯子”卡洛就坐在墨菲女士身边，他亲手操作，剧情正按照他预设的脚本演进。
馋嘴的黑藻大军遇到了大麻烦，这次，足足啃噬了五分钟，“蛛蛛”八条大长腿仍好端端地长在身上，“疯子”卡洛将关节加固了。
“疯子”更疯了，脱下左手腕上的腕表搁在桌上，嘴里骂骂咧咧：“王八蛋，我给你们挖好坑啦。”他疯狂地输入指令：“收敛计算，亿级精确到个位数。”
五只“红点蜘蛛”并不知道疼，坐在墨菲女士另一边的麦子却感到一阵揪心：“五个蜘蛛机器人是诱饵。它们抗不了多久，马上就要牺牲了。”
“十五亿。”
“二十亿。”
“二十五亿。”
……
五只“红蜘蛛”不知大限将至，依旧一丝不苟报告数据，大差不差，黑藻数目都在二十亿左右五亿的误差范围内摇摆。
这一次，大约与七天前黑藻的那波攻击差不多规模，可事情难办的多，五只“蜘蛛”收拢铠甲，顽强迟滞黑藻渗透的速度，冰壳内外，攻防双方的时钟滴嗒滴嗒地走，六分钟过去了，墨菲女士冲“疯子”点了点头：“卡洛先生，是时候了。”
“疯子”卡洛伸出中指，利索地敲击了腕表上的一个触键，“腾腾腾，……。”五个红点变成了五个火球，“蜘蛛”在燃烧。
铠甲鳞片上密密麻麻的黑藻顿时灰飞烟灭，侥幸掉到冰壳上的，被不知从哪里包围过来的“蜘蛛”大军围住，这些原本安分守己凿打冰壳的巡逻队员，此刻围成一个大圆圈，个个口中喷出长长的“火舌”，不留死角地将“火球”四周的冰面燎了好几遍。百亿黑藻全军覆没。
短短一分钟内，死亡的气息从一个黑藻传递到下一个，最后归于寂静。有百分之一黑藻惊慌之下，垂直掉入热海，没有变成“烧烤”，一个接一个晕头晕脑落入“中继站”，百亿后援团接到了一股股的“焦味”，幻想中的“美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大本营”迅即拿到了“反转”的剧本，果断下令：“撤回。”
“中继站”掉转身形，潜回海底，百亿同伴“打了水漂”。
墨菲女士大获全胜。指挥部大多数人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
“冰火两重天。”
总指挥不动声色，扫描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只有麦子和“疯子”高兴不起来，“确实不能高兴太早。目前仍处于平静的蓝色和紧张的红色之间的预警状态。好歹，联盟那头，三十多个部的首席官可以睡个好觉了，斑纹首席官也不会质疑自己故弄玄虚，小题大做了吧。”
“疯了”卡洛想说点什么，被墨菲制止，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但眼下不是时候。“卡洛先生，诸位专家先生们，你们可以休息了。今天就到这儿。噢，麦子留一下。”她打定主意，要向雷鸣顿盟主发出请求：“联盟各部马上派顶级专家前来助阵，已经来的，全部留下。”
麦子女士按照吩咐执行，又欲言又止，墨菲看出来了，问：“你想说什么？”
“各部都要派人来吗？斑纹首席官会给您派什么人来呢？大员多了可不好伺候，老板。”
“最好她给我派个‘疯子’。”
麦子不懂。
“我是要联盟来人集体作个见证，别有一天‘极限城’不保，说我黑菲无能。”墨菲女士的直觉一语成谶。
黑藻们不知道，人类的想法绕来绕去，从来不单纯，热海生物直线演进，要么生存，要么毁灭。撤回到小火山百亿黑藻经历烈火洗礼，一番惊吓，集体放电，一线恐惧让“大本营”智商突破了百分之八。吃了败仗，拿到了一个点的智商，得失相比，赚大啦。可惜黑藻们的词典里没有“亏”和“赚”这种词，否则大可将这一天定为法定节日，在死寂的大火山上点燃焰火，热热闹闹庆祝一番。“喷火蜘蛛”的魅影在“大本营”回荡，恐惧挥之不去。木星大潮汐再一次降临，千万亿黑藻带着恐慌的阴影，纷纷缩头，深深地钻进火山岩底下，抱住粘土不撒手。它们本能地互相放电：“躲一躲再说。”
“避避风头。”
“千万别睡过头。”
“或许再也醒不过来啦。”
就这样煎熬了七天，无休更替的潮汐力慢慢绕到木卫二的背面去了，大小火山的黑藻们再钻出来时，又有百亿老黑藻再也没能露头，新陈代谢是上帝的安排。千亿淡黄的新生黑藻诞生了，它们第一次触摸到海底大世界，自由飘浮，独自飘荡，无牵无挂，几乎没有智力，可很快，它一触碰到同类，就只能被无数相同的自己用无形的手牵住，个体再也无法独善其身。新生力量滋长远大于死去的“老兵”，虽然它们很弱，却一下子拿到了群体的智力，它们成为了“超级黑藻”不可分割的“大脑触点”。千亿黑藻“新兵”还不知道什么叫“恐惧”，有样学样，在大家族群落荡秋千似地兴奋共振，时不时搞出点动静，往复之间，“大本营”连带小火山上黑藻们的智商涌动，一下子冲破了百分之九大关，先前的失败成为记忆残片，恐怖的阴影慢慢消退，最后被抹去了。
“疯子”卡洛可不知道黑藻智力在超短蛰伏期里增长得这么快，千万亿群体的算力增长一个百分点，聚集的能量足以让“冰巢矩阵”都感觉恐怖。
兴奋会传染。大小火山的黑藻们重新激情澎湃，本能算出：“数量增长好。”
“是。‘美味’。”
虽然它们将“重粒子的味道”与“智商的味道”混为一谈，但计算结果令人吃惊地精准：“拥有数量与拥有‘美味’一样重要”，这个领悟一下子成为它们下一步计算可靠的变量。更要命的是，那些侥幸没有被“疯子”卡洛变成“烧烤”一亿漏网黑藻，其中的百分之一龟缩在火山岩下，哆哆嗦嗦抖出露出一条不完整的信息：“‘蜘蛛’对我说话啦。”
从千分之一的侥幸不死的黑藻们嘟嘟囔囔，信息扰动信息，过往的记忆碎片不断释放，被小火山百多亿黑藻抓住，一波振荡，又被“大本营”抓个正着：“说什么啦？”
“记不清啦。”
大小火山厚厚的岩层上，裸露的海底泥浆被大潮汐推过去，拐了个大弯，又从另一头卷回来，外面飞沙走石，岩石下，蛰伏的黑藻们闷闷不乐。
“我们曾钻到了‘蜘蛛’圆圆的大脑袋里。”一万多条记忆的碎片再次释放，片段零乱，能量振动微乎其微。“大本营”智商惊人，一把抓住琐碎信息不放：“继续。”
“大脑袋变成了大火球。”
“大火球掉到了海里。”
“继续。”“大本营”重复命令。
“我们逃出生天。”
“很好。继续。”
“‘蜘蛛’脑子里在放电。”
“我们似乎听见，脑子最后放出了一句话。”
“是。我们也听见了。”侥幸的漏网之鱼成了关键的少数，“脑子里放出一段声波，应该是说，‘关机’。”
“继续。”“大本营”在催促。
“继续就变成一团火球啦。”
“继续就是跳海逃命啦。”
“是。幸亏没被燃烧的大脑袋砸中。”
零零星星的记忆碎片一点点衰减，最后一片空白，“大本营”秒算：“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这些跳海的家伙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了。”可事情总有意外，小火山底下又清晰传来几百个记忆碎片：“不止这一句。”
“还有？”
“继续。”
“我们几百兄弟慌不择路，不小心撞到‘喷火蜘蛛’大脑壳上去了啦。”
“是。硬脑壳烫得不得了。”
“站不住。”
“掉到海里，捡了条命。”
“在跌落一刻，明明白白听见喷火怪物放电说了一句，‘开机’。”
“太可怕了。”
“不是‘关机’？”“大本营”兴奋异常。
“否。说的是‘开机’。”
“确定。”
“确定。”
“关机”和“开机”输入千亿黑藻共同的记忆，顺着这些不起眼的碎片，它们往下算出很长很长的距离：“‘关机’，‘开机’，……。‘关机’就是死的，‘开机’就是活的。”
“活的。”
“抓活的。”
百分之九的智力，让潘多拉盒子里释放出的魔鬼向不可思议的方向演进。
“极限岛”内紧外松，人员疏散平静有序。“蜘蛛机器人”在环岛下大冰壳上来回奔波，忙着向过火的冰面上注入凝胶，经历鏖战的局部战场恢复平整，斑纹首席官常驻在岛上的副手科西嘉先生坐镇在中心冰巢，庆幸诗意的栖息地明亮如初，他不折不扣地执行斑纹的意图，“尽量拖，用时间打败墨菲女士。”
大撤退异常缓慢，驻扎在“矩阵冰巢”的墨菲女士有火无处发泄，一旦催急了，大撤退势必变成大混乱，到时，各方就会将罪名全安在她头。墨菲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被困在瓷器店，束手束脚，不敢乱动。她决定出去走走，下楼穿过“超级数据的森林”，来到冰巢外，隔壁是“酒吧冰巢”，上下三层，暗处用镜面反衬，装饰出魔幻奢华的大空间，看上去比“矩阵冰巢”还要大。在一楼长长的吧台，墨菲看见了“疯子”卡洛，“这是想在酒杯里，找到‘黑烟囱’里出口吧？”她一边想，一边径直走到吧台，坐在“疯子”身边，对酒保说：“给我来一杯，和他一样。”
孤独的“疯子”端详着手里的半杯马提尼，头也不抬，就知道谁来了，他带着无法解释的笑意率先开腔：“首席女士不是来庆贺胜利的吧？”
“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酒保递过圆锥玲珑的酒杯，粉红美酒诱人，墨菲端起杯子，狠狠也呷了一口。
“建议您提高红色警报级别。百亿量级太低了。”“疯子”切入话题总是随机跳跃。
“多少合适？”
“五百亿为门槛。”
“然后呢？”
“黄色警报大约千亿吧。”
“橙色警报呢，水涨船高，提高到五千亿？”
“完全可以。但我估计挡不住。橙色最高级别没有数量级，应该是‘全部’。”
“‘全部’啊，黑藻是想群殴吗？”
“它们为什么不想？我算了一宿，发现自从泊特上校用‘迷魂计’将五百亿黑藻引诱到冰面上冻死，其实是黑藻太笨了，一根筋猛攻一个方向，那时，它们只有‘蛮商’，没多少‘智商’。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再想骗它们去冻死不可能了，火攻抵挡了一阵。下一阵，它们一定会随机多点进攻。我们不可能在冰壳上四处放火，那样，‘蜘蛛’损失太大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理智不允许我这样做，卡洛先生，我不能数据造假。”
“您别忘了，哈博爵士也有理智，您将蓝色平静区间挡在百亿线之下，频繁拉警报，金主就跑啦。没有信用值，您拿什么跟无形黑藻斗？”
“我坚持，数据就是数据，弄虚作假哈博秒算得出来，‘金主’可能是‘疯子’，可都不傻。”
老板的判断无懈可击，卡洛不吱声了。
“大本营”千万黑藻算得出“火”不好惹，可完全算不出“火”的源头。算不出就不算，它们仍是“一根筋”，“数量美味”念头根深蒂固，索性抓住，一直线算下去：“卧底。”
黑藻共同盘算：“派出更多卧底。”
“向海底万座死火山进发。”
它们又算对了，火山再小，从里面挖到百亿同类不在话下。
智力提升最快的小火山上的几百亿黑藻已然是“大本营”的“打手”，它们请求：“派我们去。”
“大本营”果断下令：“马上出发。”
小火山上黑藻倾巢出动，它们跟在大潮汐的后头走，遇到死寂火山，就分出几百万同伙混进泥浆、沙砾和岩缝里去，一路逶迤，不时分岔，凭借强大的“重粒子”辐射不停地将信息传回总部。
事情很快有了进展，却不是出发前想得那样。“大本营”很快发现，无数黑藻正沿着“卧底大军”逆势而来，这些远方的亲戚显然是冲着大火山来的。计算变得简单：“它们是冲‘重粒子’来的。”
“是。我们的位置太好啦。”
“它们嗅到了‘库存’的味道。”
“美味。”
“它们没我们聪明。”
“放它们进来。”
“大本营”遣出几百亿黑藻，搬出仓库里吃不完的“重粒子”，绕着大山火山脚兜兜转，布下了一道“美味”大圈。这番神操作很不简单，照往常，吃进黑藻嘴里的“重粒子”再想让它们吐出来，比登天还难，自从有了百分之九的智商，难事不难了，“抓活的”共同意志坚如磐石。“大本营”不停重复指令：“搬。有多少搬多少。”
“全放进来。”
“数量好。”
正当小火山大队人马不停向死火山渗透跋涉时，不几天工夫，“大本营”这头迎来了数千万亿黑藻，越来越多的死火山变成了一座座空山，四面八方，顺着“美味”赶来的黑藻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底线。派去“卧底”的黑藻前后信息比对，算出最佳结果：“不要偷偷摸摸啦，往前往前，我们是一家人啦。”
“大本营”聚集出亿亿黑藻，群体智商一下突破了百分之十大关，算力在新平台上重启，苏醒降临了。
木卫二表面笼罩着白褐色“大绸缎”，喷泉从热海抽上的热水，只在这颗卫星脸蛋上涂抹了一点点薄薄的霜。“重粒子”沉降速度极快，它们从粉底霜里逃跑了。
墨菲女士指挥上万人形机器人赶来，将水循环之手点在冰冻星球脸上的一小块霜斑围了起来，抓紧清理现场。两米多高的铠甲机器人依照主人指令，先在外围排间隔均匀的圈，螺旋向内行进，一手用能量钻将冰壳凿松，另一只手用机械铲将凿下的冰块铲进绕行的“地形列车”车厢里，上面的“列车机械人”再将碎冰打包封装，运进极限岛内腾空的“大冰巢”，在那里，预置的“超级矩阵”进行了批次检测，除了了无生机的的黑藻皮囊，褐色的粘土，还有一些白色石英颗粒，没找到别的更可疑的东西。
铠甲机器人用“鹰眼”追踪到了猫在巢穴里的“无敌矩阵”看不到的东西，一万双机器眼睛明明白白看到了重粒子爬行的残留线，无数细细的线径直下行了一百多公里，回到热海里去了。
清理进行了一个多月，不得不中止，下个月，木星与喷泉出口之间距离再次巡回到最小，热海里的水将再次喷发，墨菲女士无奈，只能指挥全线。好在，整整一个月，热海下面“沉闷雷声”消失了，黑藻“团灭”，这才是最重要的。联盟盟主松了口气，极限岛保住了，警报解除，没有撤退的一千五百万人可以慢慢撤离，恐慌清扫一空。
冒冒失失发起攻击的黑藻大军里，侥幸没有跟着大部队冲进泊特上校开辟的“死亡隧道”的漏雨之鱼，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地在热海混沌的水里飘零，飘到中途，遭遇木星引力潮汐，一下子又被撕扯到冰壳底面，像孤零零的黑芝麻一样，嵌入冰坨，无法动弹，单个黑藻肯定被冻死了，凑巧一团一团挤在一处凹陷里的，这一小团家伙只要聚出几个分子大小，就开始挣扎着触摸聚拢，彼此问候，在一个分子接一个分子的极细微的空间里叽叽喳喳，用只有它们自己听得见的声波交谈：
“就剩下我们几个了吗？”
“是。”
“跑在我们前面的兄弟们呢？”
“否。”
一个“否”简洁明了，基本就是“不是”的意思，这里是说“不知道”。一小团和另一小团黑藻被冰隙阻隔，智商变得几乎为零，只凭残存的记忆本能念念叨叨，它们当然算不出来，几百亿黑藻兄弟们已经冻死在裸露的冰壳上。那几百亿亡灵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被模拟的“矩阵声波”带到喷泉里去了，大家本来同心协力是为了打穿“冰巢”最后一面墙，结果弄了个身首异处。
木卫二自顾沿着自己的轨道转动，一波大潮汐很快过去了，极限岛转向远离木星恐怖引力的背面，幸存小团藻们挣扎着解除了“绑绳”，重新掉到热海里去，经过二次劫难，它们十个中九个中途夭折，大约十分之一回到了热海火山口。
冰冻星球的心是火热的，巨大的水重力不断施压，海底岩石被挤压成逶迤的山脉，紧贴在坚硬的金属硬核外，地热冲出来地方，拱出了火山。贴到火山坡上，黑藻就到家了。侥幸逃生的小黑藻们来不及互相道别，就隐匿到凝固的岩浆裂隙里去了，下一波潮汐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岩缝背面有无数折皱凹槽，黑藻躲进有的只有几个分子大小的最里处，吸附一点粘土岩粒，与火山岩粘合一体，就安全了。
这是一个中等体量的热海火山，地热循环孕育出了几百亿黑藻，过去吃点粘土活足够滋润，感觉安全时，试探着触摸，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声波唠唠叨叨：
“你活着吗？”
“是。”
抓到一个朋友，俩个家伙就试探触摸下一个：
“你还活着吗？”
没有回音。
“否。”它们不知道全用“否”解决，不去深究“是死是活”，迅速触动下一个，它们串联速度极快，用堪与光速媲美的速度交互穿行，很快就聚出一团，聚拢成超大分子，它们全是活的，无声的声波往复振荡：
“是。”
“否。”
……
残存的碎片串联出集体的记忆，永不消逝，在热海沸水大循环庇护下，黑藻启动出另类循环，一旦聚到极限值，冲开阈闸，能量极大。
泊特少校再次成为“阿喀琉斯”英雄，海盗船也一战成名，墨菲女士直觉后背发凉，海底“闷雷”不见了，重粒子全跑了，她派出小蜘蛛机器人沿着沉降线一路猛追，追到热海海面只能望洋兴叹，“蜘蛛人”不会潜水，没法把有毒粒子捞回来。“哎。”她想，“替人家擦屁股总擦不干净。接下来，上帝保佑吧。”
上帝知道的，他又不讲。
墨菲首席官不知道，被干的几百亿怪异黑藻是来自小火山的一小队人马，最大的火山就在五千公里长的极限环岛下方大约一千海里处，山坡下面蜷缩的黑藻不是几百亿，是上千亿之多，它们太聪明了，趴在窝里没动，仗着人多势众，用看不见的声波彼此打定一个主意：“极限岛上的‘冰巢’好几千，打穿一个，剩下的各个击破。”千亿大军秒算出：“到那时，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墨菲女士手里有“超级矩阵”，她没想到，热海底下，也隐藏着一个“无敌矩阵”。人们早就木卫二海底火山有黑藻，水下蜘蛛人捞到岩石样本里找到了这些介于有机和无机之间的“小生命”，墨菲女士拿到手，它们都奄奄一息，然后僵死，除非马上将它们放回家去，但这做不到，即使做到了，谁也无法翻译黑藻触摸之间传递的声波，仍是白搭。它们静静地躲在裂隙，不过是眼泪汪汪的可怜小家伙，如果蛛蛛人动静闹大点，再想深究探察，它们就挤到更狭小的缝巇里，消失了。几个回合下来，墨菲女士怎能不后背发凉，她猜：“这是一场没完没了的‘躲猫猫’游戏。”她猜对啦。
小火山里的黑藻等待自生自灭，大火山黑藻出洞了，它们彼此触摸没有滋生出怜悯，只是派出几亿先遣队员渗进小火山打探消息。热海下，贴着硬核的海水流动平缓，组成了一圈平流层，游动的黑藻挤成一团，沿着从陌生之地同类发出的呢喃声前进，依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周围还有活着的吗？”
“你们还好吗？”
“抓紧靠拢。”
“大潮汐来了快点缩到岩浆壳下面去躲一躲。”
……
先遣队员对同类熟悉声音了如指掌，它们听得见，况且，大火山黑藻群之前派过一波黑藻去当了“卧底”，对小山火里一片哀鸿声听得清清楚楚。
海水重压下生活殊为不易，蜷缩不动“躺平”风险小得多，出行要动脑筋，硬核里地热喷发毫无规律，大大小小的海底火山不是陡然喷发，就是在准备狂喷怒火的路上，如果黑菲女士在木卫二热海最深处的平流圈布下“监控天网”，她会发现，卫星炽热的硬核是一个圆球铁锅，上面盛着一锅“岩浆浓汤”，咕嘟咕嘟，大大小小“小气泡拱起，翻腾，炸裂，此起彼伏。谁要是不幸掉进去，就如同掉进黑魔法师调制王毒药的铁锅的“蚊子”，与锅里的羚羊角、还魂草、苍蝇腿、自己皮鞋上剪下的一段鞋带还有杂七杂八叫不上名子的“底料”混在一起，被煮到身不由己，灵魂出窍。魔法师抡着勺子狞笑：“无意闯入的‘配角’成了最佳拍档。
黑藻先遣队员始终牵着目的地声波不撒手，机智地在海底兜圈子，绕开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硬核愤怒咆哮的间隙里游走，火山大本营里，无数黑藻手触手，跟踪计算，画出它们的行进路线图，一如既往，派出去的同伴从来不会走错路。
几亿黑藻渗进小火山，凋敝的世界一下被激活了。苟延残喘的“原住民”下意识地聚得更拢，互相拉手，壮着胆问：“你们来干嘛？”
“串门。”
先前来的“卧底”黑藻在小火山四下兜售消息：“‘大本营’派援军来了。”
“原住民”凭借几亿残存智商，一波接一波计算，“是？”“否？”一番折腾，勉强吐出几句碎片：
“邻居，……”
“来了，……”
“占据，……”
“地盘，……。”
先遣军见对方摊牌了，立即与后方大火山无声链接，拿到共同意志，不急不缓地传述“大本营”的指令：“这叫‘乘虚而入’。”
“原住民”秒算出：“寡不敌众。”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是？否？”“原住民”昏昏欲睡。
“是。好家伙，几百亿剩下几亿，得亏你们身体里‘重粒子’含量比同伴高一点。不然半道上就死光光了。”
“高多少？”
“一丁点。瞧，我们多帅气，也是含量稍微高了一丁点，才被‘大本营’选中派出来的。”
小火山里的黑藻们越来越虚弱，它们如惊弓之鸟，周身薄薄外壳衰变到原始苍白，眼前最要紧的是就地吞噬粘土，勉强吃饱，至少还能回到脸色苍黄，偶尔捞到些火山剧烈喷发时从硬核上刮下的稀罕“重粒子”，它们就能由黄转黑，满血复活，可眼下，似乎连扒拉一下粘土的力气都没有了。邻居们没有带来食物，自顾自绕着火山陡坡探查，轻而易举地将这里的每条峡谷、裂隙和孔洞摸了个遍。“原住民”有气无力，用游丝的气力最后触摸四下乱窜的不速之客黑呼呼的影子，再斜着眼瞧一下反客为主的同类，传递一个共同心声：“这帮家伙又不能吃。”
几亿幸存黑藻差点就睡死过去，可黑魔法师在它们灵魂刚要出窍时，旋即拿大勺用力搅拌架在熊熊柴火上煮沸冒泡的一锅浓汤。团藻孱弱的灵魂被搅了回去，复苏没有等太久，由星球冰壳上疾速坠落的亡灵同伴躯壳里的“重粒子”，一线沉降到小火山上，碰到一个黑藻，就与它融合，黑色能量传递开来，“原住民”如山洞里萤火灯光，一盏一盏点亮，几亿盏灯再次刷新，精神抖擞。死去活来让它们分不清主客，触摸到先遣军的手，立即相拥聚拢，彼此问候：“你还活着吧？”
“活得好好的。”
“是。”
“大本营”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新的山头，拥有了几亿生力军，用不了几天，幸存下来的黑藻自我复制，就能重新繁衍到几百亿了。天然的排斥情绪被攻破，大火山上黑藻大部队涌入小火山，从幸存者残存的记忆碎片里拿到了重要信息：“两百公里高的大喷泉是从海底抵达冰冻星球表面最快捷的线路。”
“是。”共同触点秒算出：“小火山是朝向大喷泉入口直线距离最近的山头。”
几千亿黑藻触发数不清的触点从一个“是与否”迅速跳到下一个：“拿下了一个有价值的高地。”
“滚烫的硬核上，一万多火山，一半在喷发，一半在休眠。”
“山下面，一半是虚弱的白藻，另一半是弱智的黄藻。”
“否。同类不算弱智，从四面八方，正向极限环岛下流淌。”
“大火山的位置太好了。”
再加把劲就攻破环岛釜底的幸存黑藻们无私奉献出过往记忆：“我们再浮上去，打穿硬壁，我们看到，里面有最好的‘重粒子’，多到吃不完。”无声触动的触点波里，传递出垂涎欲滴的味道。它们齐心计算出：“缓慢游来的各路藻类大军，也是冲‘重粒子’来的。”
“火山里好消息传递得真快。”它们聚在一起，从这一秒跳到下一秒：“‘重粒子’掉到硬核上，就捞不回来了。”
“截住美味，在我们躯壳里还原成‘微重粒子’，释放出能量，黝黑黝黑的能量，太美妙了。”谈到美味，就连直线计算的黑藻们也有了情商，其实只是情绪的幻影，瞬息间消弭，千亿无声的“是与否”魅力无穷，它们已经算出，“大本营”几千亿同伙一起使劲，智商冲破了百分之五“阈值”关口，已经是高智商了。几年前，一箱“重粒子”不幸砸到木卫二大冰壳上，大火山上降下一场“粒子雨”，对期待变黑变聪明的黑藻群落无疑是天降甘霖，大快朵颐，剩下的悉数贮藏在洞窟里，慢慢消耗十年八年没问题。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拿下小火山，黑藻群落智商提高了一个百分点，黑多势众，变得更聪明了。突破数据门槛智商增长很快，再往后边际效应极速衰减，凭借百分之六的智力，想攻克下一个“阈值”关口，至少得拿下一千座小火山才行。
“大本营”里智力喧嚣，此起彼伏，延伸出通关钥匙：“卧底。”
“关键。”
“是。”
“派出更多卧底。”
“是。”
“让他们吃饱喝足。”
“是。”
为了拿到诱人的超级智力，千亿之多的黑藻不惜拿出宝贵库存，宁可大家节衣缩食，也要将精干的卧底派出去，结论很明显，冲破下一个“阈值”，立即吃穿不愁。
新加入伙的小火山黑藻快速繁衍，残存的“记忆碎片”衰减得也很快，马上就要湮灭了，最近的新生代多少继承了一些“原住民”的数据片段，它们比“大本营”众多同类多一道想法：“打回去。”
大火山小火山之间两山一线，绕着新生一族另类想法紧神经，加速敲击彼此紧挨的触点，一阵“是”和“否”的振荡过后，结论：
“不行。”
“打回去不行。”
“几百亿生力军怎么被引到大喷泉里去了？”
“被诱人的频率骗过去的。”
“极限环岛里也有我们藻类？”
“共振频率太美妙了。”
“上当了。”
“不打回去拿不到‘重粒子’。”
“我们忽略了什么？”
“次序。”
回头重新计算，小火山几亿幸存的黑藻没有被泊特上校“大猫”号三栖飞船带到沟里去，是因为当时正忙着对付人形机器人。墨菲女士派出的“水蜘蛛”境遇最悲惨，贴着“冰巢釜底”的冰墙爬行，脊背裸露在热海上，接触战一开始，就被浓密的黑藻大军团灭，啃食得渣都不剩。
百亿黑藻当时只顾吃，回头没多想，镜头回放，千亿黑藻掐指一算就明白：“机器人携带‘重粒子’。”
“是。”
“否则小火山上一窝蜂打出去的同类一个也回不了家。”
“拆解了对手。”
“捡到了便宜。”
“找到机器人。”
“机器人是关键。”
……
潘多拉盒子释放出极其恐怖算的力。
就在同时，地球大公国派特郡联盟总部飞碟大厅里，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进行。时过境迁，两年过去，木瓜公国老国王退出，冰川郡极地小国辅政大臣雷鸣顿爵士转圈当上了盟主，新手上路，就遇到联盟教育部首席官斑纹女士与环境部首席官墨菲女士针尖对麦芒。新盟主听到最后才明白，眼前的“女士的战争”争论焦点很小，墨菲女士提出动议案：“全部人员撤离‘极限岛’。”
斑纹女士强烈反对：“说得容易。”
斑纹掐住了预算首官“吝啬爵士”的命脉，联盟在木卫二极限环岛上，可是投了海量信用值，未成孩子在岛上训练营包吃包住，费用全是联盟卖单，全部撤，兜里的钱就全打水漂了。
斑纹女士不在乎钱，她的底气来自“梦想”，联盟议事大厅里大多数执事大人，都是从“极限岛”走出来的，宇航英勇泊特上校，正是从环岛“冰巢”出发，借木星弹弓引力打破太空梭飞行速度纪录的青年才俊。
三十九个部首席外加两万多执事端坐包厢皮转椅里，脑袋飞速计算，斑纹女士一个人的梦幻在诺大飞碟大厅里有空就钻，丝毫不给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群人片刻喘息的机会，斑纹自信，往墨菲女士对面一站，自己已然化身梦幻女神，此刻，她就是奥林匹斯山上伟大的倪克斯女神的化身，身披冲破暗夜的斗篷，将希望和梦幻撒播到周围每个人的心田。
一向睿智的执事大人们此刻计算迟钝，有些干脆失灵了。理智被梦想远远抛在脑后，无法跻身决定方程里的重要参数。于是人人使出最智慧的一招：干脆默不吱声。
能量部首席泊特上校的父亲“沉默爵士”感觉到了浓重的压力，暗念：“沉默也不代表‘尽在掌控’。”架在两位女首席中间，稳如泰山泊特先生也没招了。“吝啬爵士”更慌，不停地将谢顶了的脑袋仰头看向左侧坐在盟主高台上的雷鸣顿爵士，渴望他一锤定音，心灵不停悄悄发出“密电”：“上帝啊，救救我吧。看女人吵架太闹心了。”
雷盟主一如前任，一尊坐在主持大位上的雕像，他没有投票权，心有倾向，也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他只能指望最后胜出的一方是对的，时不时瞄一眼台上的决断木槌，私下暗想：“毕竟两万多智慧大神在此，又能错到哪里去呢？上帝与我们同在。”
可上帝从来不说话，从来都是第三方“和事佬”说了算。矿业部哈博爵士站起身要求即席发言，雷盟主同意：“首席先生，尽量简短。您只有三十分钟。”
哈博是赤道公国富豪，一头打理妥贴的黑褐色卷发恰到好处地衬托着一脸浓密络腮胡，今天紧憷眉头，给他倜傥英俊风度打了些许折扣。首席官轻易不发言，大家洗耳恭听：“我提议，先别着急着撤，也别着急着不撤。”
周围上下，从顶层到凹陷厅底各个圆形包厢共鸣出一阵嘈杂声，哈博低头，摆了摆手，沉着地说：“诸位，听我说明白，我提议分两步，人先撤，城不撤。极限环岛应当保留，那可是联盟花了巨额代价建造的，白白丢弃太可惜了。论付出，在座你我都有份。”哈博的提议恰如其分，真论付出的大帐，那谁掏的信用值也没矿主多，虽然是向联盟纳税后的间接付出，可离了“金主”，大家都玩不转。
班纹女士准备妥协，墨菲女士坚决不退，她厉声质问：“你捣毁了小行星带多颗行星，承诺给联盟的罚款还欠着帐呢吧？！”
哈博爵士脸上挂不住了，大声反对：“这根本就是两马事。墨菲女士暗示我是太阳系的毁灭者，这样话就说不下去了。”
墨菲首席官也不含糊：“我看是一马事。再这样下去，木星的光环也要被蚂蚁啃光了。”
哈博觉得热脸帖了冷屁股，下不了台，竭力辩解：“‘极限岛’和你‘体验营地’的灾难，不是我造成的。”
愁眉苦脸的“吝啬爵士”实在受不了啦，触动台上触键，链接盟主大人：“请求发言。”
雷盟主当即恩准。预算部首席官站起身来，挠了挠谢了顶的前额：“您二位‘撤’还是‘缓撤’的提议先放一放，听我说，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前期撤离的费用已经由联盟全额承担，再往后，我亲爱的哈博先生，保留一座空无一人的‘岛城’有什么意义吗？维持的费用谁承担？”“吝啬鬼”不愧是联盟“王牌”，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直奔要害。
哈博当即表态：“我出资卖下‘极限岛’。”
四周“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包厢里再次共鸣出一片嘈杂，人们议论纷纷。
另一张“王牌”，泊特上校的父亲，能量部首席官泊特先生要求再次发言，获得盟主一槌恩准。“我亲爱的哈博爵士，您卖下的万一是一座‘废岛’，有什么用？”
哈博词严义正地说：“百年遗产不讲价。”
一向受人尊敬的泊特先生顿时语塞，哈博先生俨然君子，而他却变成“小人”了。泊特首席想了想，盖子已经掀开，再捂着也不是办法，索性点明利害：“为了应急抢救‘极限岛’，联盟能量公司专门在木卫二上空安置了一座能量塔。人员全部撤离后，指望联盟垫付昂贵的能量制造费用，恐怕也不可能了。请哈博先生考虑。”
哈博一咬牙，说：“那座小塔？我买下了。”
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吵吵闹闹中，“缓撤”提案获得三十九个部全体通过，一千五百万人大搬迁列入联盟法条，五年内完成。
“大本营”里的黑藻们没有这许多繁文缛节，黑藻无性，都一个想法，“繁殖，快速繁殖。”肉眼不可见的藻类们繁殖意志裂变出强大原始蛮力，拽住什么，吞噬什么，它们像联盟国家委员会首席慕容爵士老家竹笋的细胞，攀援土地，拔节生长，顶开在身上的岩石。黑藻强力逆转了放射力极强的重粒子衰变。
可怜的重粒子在黑藻身体里晕头转向，无路可逃，演进变异，它冲不开藻的皮囊，“裂变太快啦。”重粒子们个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黑藻用群体增值的速度笼罩出一个无限大的空间，重粒子无路可逃，只得就地妥协，附着在“皮囊”里共生。
造物主也没让黑藻全得，重粒子也拿到了本来应得的，它们像幽灵，分散开来，让本苍白的藻类们嬗变出黑色，摇身蜕变成了“宿主”的灵魂，在“是”和“否”呢喃声里，拉出一张“大网”，将“宿主”跳动的心声传递得很远。这正是热海海底磁与火熔炉里锤炼出的黑藻们想要的，它们对重粒子衰变自然免疫，一旦拿到了“天赐美味”，智商顿时有了灵魂，分分秒秒变得强大。
“大本营”千万亿黑藻智商抵进百分之七关口，此时，它们还不认识人类，只算到“人形机器人”是打开“极限岛”大门的关键。
“是。”黑藻不睡觉，触手交叉，同频振荡，每分每秒不停琢磨，“机器人。”
“是关键。”
“什么叫‘关键’？”
“否。不知道。”
它们想不通“关键”这个词。
一直线计算里，出现了“拐角”。还是一小批归化“大本营”不久的小火山黑藻的记忆残片发挥了关键作用，这一小群冲击过“极限岛”的勇士们，每次繁殖，都将祖上“辉煌战绩”原封不动复制，荣耀分裂进几何倍数增值的后代的记忆里。
“抓一个回来。”
小火山上，无数声波共鸣：“抓一个。”
“大本营”完全听得见小山头上的呼喊，凭借百分之七的智力，群体也算得出：“是。必须抓一个。”它们又算对了，抓一个机器人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事情一波三折。
黑藻们继续计算：“派出先遣队。”
“小火山黑藻担任攻击前队。”
“大本营”确定的结果就是命令，百亿黑藻再次出发，大部分悬停在热海中间，聚成声波中转的“团形中继站”，前方后方连成一线。一小批黑藻上浮，前出到“极限岛”冰壳底下，海面涨潮时，几十亿黑藻一下子贴到冰面上，悄悄登陆后，四下散开，往两头延伸出一公里距离潜伏下来，很难被发现。
“极限岛”内，墨菲女士在一个大冰巢里安置了监控矩阵，每天派出一千“蜘蛛机器人”外出探查，沿着五千公里长的环岛分段来回跑，超级计算从“蜘蛛”的触脚拿回实时数据，时不时找到些零星黑藻的踪迹，计算显示：“不构成威胁。”
越是这样，墨菲女士越不安，脑海中浮现的影像与矩阵报告不同，她的心算忽略“不构成”，满脑子充斥着“威胁”。就像手执权杖的女王，墨菲女士坚信暗处每天都有敌人密谋某一天将自己从“宝座”上掀翻。每每想到这儿，她对斑纹女士就心生埋怨：“若不是她从中做梗，大撤退哪里需要五年。”
确实，斑纹女士是构筑孩子们“天堂乐园”的“女王”，她坚持五年，是想以拖待变，如若一切安好，还拿到了哈博爵士的巨额投资，一举两得。虽然矿主不是她理想的选择，但有时，为了更大的理想，也不妨跟“魔鬼打交道”，何况，鼎鼎大名的哈博爵士不是“魔鬼”。
墨菲女士并非纯心跟谁过不去，此刻在斑纹女士心目中更接近“魔鬼”角色。两位“女王”都坚信“上帝站在自己一边”，是对方搞错了。不到最后一刻，对峙不会停止。
趁着两位智慧女士斗法的空档，黑藻在热海火山口争分夺秒提升智力，“再努力一把，就拿到百分之八的计算力了。”眼下，得拿下长了八只脚的怪物，那些在冰壳上爬来爬去的“大蜘蛛”。
“大本营”的大神经牵动着前方同类的“计算神经”，上下同步，伺机下手。
机会很快来了。一只“蜘蛛机器人”往返巡逻，一只刚进入潜伏黑藻的埋伏圈，立即被从冰屑下钻出的黑藻贴身上去，顺着八只长脚往上爬。“蜘蛛”浑然不觉，继续按冰巢矩阵排定的线路行进，每前行一段，大批黑藻就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跟商量好的似的，分兵八路，沿八只机械脚，迅速爬到“猎物”的两米多长的身体上，咬住不放。残留的记忆串联出租上与机器人搏斗的勇气，共振出一个声音：“拿下。”
“是。”
“每次都拿下了。”
“不谌一击。”
“小菜一碟。”
“人形蜘蛛”如温水里的青蛙，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被蜂拥而上的黑藻先遣军团团围住，偷袭者没有丝毫迟疑，纷纷从猎物”的钨金鳞片缝隙里渗透进去，啃食“关节”，可怜的“蜘蛛”变成“跛足巨人”，紧接着八条长脚被连根切断，整个瘫痪在地，被疯狂的黑藻们吃得一干二净。
“蜘蛛”垂死挣扎时，向“冰巢矩阵”发出了警报，“出现黑藻团，数量亿级，……。”那天，当值的领班叫卡洛，雨林郡人，幽褐色脸庞，一头深褐色头发零乱得像草鸡窝，一撮竖起，一撮倒伏，从来不打理。他三十多岁，与噬元兽小子同龄，纯粹的“矩阵”高手，怪格古怪，很难与人相处，有时清醒，有时跟喝醉了一样浑浑噩噩，怪异的是，数据异常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此时他从不出昏招。墨菲女士信赖他的天赋，有后台撑腰，同事就不他天生的“沟通缺乏症”当回事了，背地里都叫他“疯子”。
倒霉的“蜘蛛”发出警报时，“疯子”端坐在转椅里，低头往嘴里扔爆米花，“滴滴滴，……。”红色指示灯急促蜂鸣，他抬头看向“矩阵森林”中央十米多高的巨屏，前方投映着即时影像，白色的冰面上，一只倒贴着爬行的“蜘蛛”中了邪似的，动弹不得，还没待他看清楚，两米长的机械躯干“咔嚓”被无形的手脱卸，完整地掉了下去，冰壳上仍嵌着八只长爪，陷在冰缝里，瑟瑟颤抖，悬悬欲坠。“这是什么鬼？”“疯子”卡洛只见一扇“黑影”一闪，就不见了，急呼：“调出冰壳外的监控探头，找到那‘蜘蛛’。”他急不择言，其实，他要找的是“蜘蛛机器人”躯干，更准确地说，是“连着机器计算大脑的主体部分”。
附近所有的“监控眼”全都集中到事发坐标，无死角探查，下方，距离冰壳大底几米外的热海海面上，涟漪荡漾，水波一圈一圈往外走，在探头的注视下，海面很快又恢复平静，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疯子”将爆米花袋子往桌子上一砸，站立起来，大声命令：“回过去，刚才看到八只‘蜘蛛脚’，还在吗？”手下人一阵忙碌，调整探头，回到事发原点一番搜索：“脚已经不见了。”
“疯子”头发倒竖，他拧了拧僵硬的脖颈，关节发出“嘎嘎嘎嘎”的响声，整个人被意外挑战激活，异常兴奋地嚷嚷：“十秒，前后不过十秒，五米多长的八只大长脚就不见啦？！”
手下人提醒他：“按照程序，得马上派‘救援蜘蛛’出闸。”
“救援个屁！掉到海里之前，‘蜘蛛’已经提醒我们啦，亿级，亿级黑藻有多少？”
身后，围拢过来十多位值守员，个个面面相觑，“疯子”的提问谁也听不懂。
“晒干了大约能铺满我眼前爆米花袋子的底，撑死了也就那么多。”
“亿级是报警的底线，并不构成威胁。”一位值守员自以为聪明。
“是的，墨菲女士将报警线定得很低，看样子，她比我们有道理。”
“救援出发吗？”身后的人多数认为按程序办事比什么都重要。
“笨蛋，救援个鬼。一颗黑藻也找不到，你以为它们啃光了‘蜘蛛脚’还会呆在原地等你来抓吗？”
“太瘆人了。”
“危言耸听。”
“又发疯了。”
“疯子”卡洛冷笑：“下一个‘蜘蛛机器人’现在在哪儿？”他知道马上还有精彩好戏上演。
“矩阵”在大屏上打出连线图，最近的“蜘蛛人”正在沿巡逻线段往回走，大约离事发坐标不足半公里路程了。
“修正指令，让这个家伙掉头，重新一直往前，不要回头。”
“它到巡逻边界另一端会自动掉头。”
“来不及了，现在就掉头，到边界停下。”
大屏上，一万多蓝色小点在移动，临时被“疯子”命令“掉头”的那只蜘蛛被标注成红色，冰壳上探头不间断跟踪，一路传回影像，这家伙行动敏捷，极其健康。
被肢解的“蜘蛛”躯干掉进热海，附着在上面的黑藻贪婪地啃食机器机器的壳，它们做什么说什么，向接应的后援团发出一波愉悦的消息：“好吃。”
“是。真好吃。有重粒子的味道。”
悬浮在半海里的百亿多黑藻智力不弱，照本宣科向“大本营”传递前锋进攻的成果，千万亿智力立即共振出结论：“那就是重粒子。”
半海里的一团黑藻同步反馈：“重粒子。”
傻子都算出来了，“‘蜘蛛’里有重粒子”立即上传到贴在冰壳上的先遣军团，它们刚刚风卷残云般啃噬“蜘蛛”长脚，大块朵颐了一顿，瞬息又钻进冰缝狭隙里，偷袭成功，刷新记忆碎片，潜伏下来的黑藻们共同拼接出“完整拼图”：“藏好。”
“再次下手。”
“美味。”
“重粒子美味。”
“疯子”标注成红点的“蜘蛛机器人”循规蹈矩折返巡逻，必定掉进陷阱里。“猎物”突然掉头，完全在先遣军团意料之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静悄悄的。
“大本营”里，万亿黑藻处于亢奋，用冲击百分之八的智商速度超强计算：“等那个‘蜘蛛’掉下来，时间太长。”
“旋转的海流让‘猎物’走偏。”
“到手的美味不能跑掉。”
“接应团队前出，接住它。”
悬浮在半海的百亿黑藻迅速变幻成细长的黑线，迎上海面。接到坠入热海的“蜘蛛”很容易，它身上附着着先遣队的同伴，循着“这里，这里”的声波往上游走，简洁精准。大队黑藻的前锋很快就够到了“蜘蛛”，它一入水就淹死了，为美味疯狂的黑藻对“死”与“活”没概念，触到“蜘蛛”的黑藻不用命令，摇身变成同样贪婪的“啃食者”，美味的信息被放大，从后队一直传递到“大本营”。
一线黑藻争先恐后，将不幸的“蜘蛛”团团围住，这点美食对庞大的黑藻群还不够塞牙缝，霎时，落难的“猎物”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美味。”“美味”，……，还是“美味”，“美味”变幻成一帧帧影像雨，齐刷刷地降落到“大木营”，始终冲不破百分之八智力关口的黑藻们被“美味雨”弄得神魂颠倒，兴奋地将超强算力抛到九霄云外。“美味”幻影垂涎欲滴，成为共同意志，黑藻们不知道发出什么指令好了。
接应的黑藻意犹未尽，它们冒险浮出海面，算准海浪，在涌浪扑向冰壳底的一刻，一拥而上，成功登陆，潜伏的先遣队同伴们重复召唤：“这里。这里。”亿级攻击前队扩充成百亿级，变得野心勃勃，从登陆点向两端延伸，小队黑藻融入接应大军，记忆拼图弥散开来，扩充成共享记忆，所有黑藻立即隐匿身形，在纤细的冰缝里蹑手蹑脚，潜行游走。
事情变得让“大本营”始料未及，大后方万亿黑藻本能一算：“否。与最初的指令不符。”
接下来会怎样？“大本营”里一片迷惘，它们没遇上过这般场面，计算卡壳了。
“疯子”卡洛早料到了，虽然他不能潜入深海，无法知晓过程，可他一下猜中了结果。标注红点的“蜘蛛”按“冰巢矩阵”指令停在巡逻边境点上待命，没多久，就被黑藻大军找到了，美味记忆，如法炮制，它们争先恐后，爬上八只长脚，渗进铠甲，咬断关节，抱着“猎物”，追进热海，彻底吃掉。
整个过程被冰壳外的监控探头拍个正着，“疯子”卡洛倒吸一口凉气：“三十秒。这次猎杀只用了三十秒。黑呼呼的魔藻数量增加了？还是它们行动进化了？太不可思议了。”
垂死的红点“蜘蛛”发出最后的警报：“亿级黑藻进攻。重复，亿级，……。”它没说完，就被吃光了。
“疯子”卡洛猛地喊到：“胡扯。这哪里是亿级？！”
周围的人目睹了惊悚一幕，佩服“疯子”料事如神。
很快，事情发展证实，“疯子”说“胡扯”同样胜过了“矩阵”的速度，在巡逻线路的另一头，又有一只倒霉的“蜘蛛”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藻团团围攻，挣扎了三十秒，用嘶哑的声音拉响警报后，被吃到渣都不剩。它被往反方向游走的一队黑藻干掉了。“疯子”和他身后所有人呆呆地望着扔在控制台上的爆米花纸袋，心知肚明：“两地叠加，黑藻应该达百亿级，装满一纸袋子绰绰有余。”
攻击警报升级，突破警戒线，达到“危险”级别。“疯子”卡洛立即上报墨菲女士，他心想：“大老板最不想看到的事发生了。”
“大本营”里没有“大老板”，千万亿震荡的百分之七的智商说了算，集体结论：“否。”
“先遣军撒回来。”
“光顾吃了。”
“抓活的。”
“疯子”卡洛算路超前，他估计有百亿黑藻群起进攻大差不差，实际就是百亿刚刚出点头。千错万错，拉响警报总没错。
卡洛一个人的脑袋要对付百亿黑藻的直线计算难免百密一疏，来者不善的进攻者一口气吃掉三个“蜘蛛”，白捡的“美味”富含重粒子，让先遣队黑藻共同智商一下子突破百分之八，它们一下子明白过来：“先到先得，天下公理。”
“大本营”的兄弟们仍在用百分之七的智商运转：“悬浮在半海的‘传声筒’跳到冰壳上去了。”
“‘回来’的声音穿不透热海。“
“命令递不到一千海里的海面上。”
“它们可能不回来了。”
“大本营”慌作一团。但旧智商的常规算法误算了，上面，百亿黑藻大军在进化，它们吃得饱饱得，借助超强的重粒子微波辐射，真真切切的地接收到了“总部”的命令。刚一听到：“回来”的呼唤，它们群体呆滞，不是不肯接受集体的调遣，是想不通另一件事：“抓活的？”
“什么叫‘活的’？”
“大本营”接到同伴反馈，也是一怔，扪心自问：“对啊，什么叫‘活的’？”千万亿次计算也整不明白：“活的”怎么解释？
还是智力升级的先遣军团算得更深：“‘回去’的命令必须执行。”
“是。回去。”
“回去。”
“疯子”卡洛在为自己的神机妙算得意之际，完全测算不到，黑藻们执行命令的意志如此坚决，最终会让他吃大苦头。百亿黑藻纷纷松开附着在冰壳上的纤细触手，坠入热海，聚成一股“黑烟”，撤退海底小火山去了。
“极限岛”全体值守人员接到了黑菲女士亲自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岛外的‘机器人’全部撤回。”
“疯子”卡洛领着手下众人在“超级矩阵森林里”一番操作，向不管是负责巡逻的还是正在冰壳维修的“机器人”下达了“撤回”指令，万余“蜘蛛”迈开八条长脚在冰面上如履平地，在最近的边境线上找到开启的“闸门”，條地全退回到“巢穴”里去了。千里“极限岛”外，无数监控探头张大眼睛探查，除了热海涌浪拍击冰壳釜底的轰鸣，什么也找不到。
人工岛和海底“大本营”双方，达成了奇妙的“妥协”：“脱离接触，同时撤退。”
“疯子”卡洛马上算到：“暂时的安静是下一场大战的前奏。”
“大本营”的黑藻们也是这么想的。
墨菲女士乘坐太空梭紧急从地球赶往木卫二，她还搞不清状况。联盟盟主雷鸣顿爵士已经收到了警报，三十九个委员会首席官也同步收到了，“偷袭”牵一发而动全身，六亿多公里之外一千多万人的性命不是儿戏。墨菲首席官顿时感觉自己肩膀上抗着一副重担，她一边马不停蹄直奔“极限岛”，一边心里打鼓：“凭心而论，自己从来没想跟斑纹女士过不去，谁不想拿到五年安生日子？太阳系里的麻烦事太多了。一个吊桶拎上来，两个吊桶又掉下去了。”从疾速飞驰的太空梭向外望，蓝色星球一点点缩小，自己刚越过火星轨道，火星城上空冉冉升起的黎明很快被甩在身后，木星这个浑身长满黄毛的“猿人泰山”就要迎面而来，墨菲女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飞船主屏上显示的逃逸舱的状况，‘逃’的念头怪异地在她脑海中径直冒出来。后舱，坐着十几位来自联盟各部的高参智囊，与首席官相比，他们压力轻得多，完全猜不出，坐在驾驶舱后面中舱里的墨菲女士正在想：“逃，逃逸，逃命，永远是人类不能删去的选项。自己刚刚下达了撤回‘机器人’的命令，往下，撤，后撤，恐怕是要不断重复的命令了。”她是总指挥，无法对身边随员袒露心声，只能换个角度想问题：“往好处想想，幸亏有卡洛在。人人都说他是‘疯子’，自己之所以重用他，是为应对危机布下一枚重要棋子。危机从来不循规蹈矩，‘疯子’也不按常理出牌。”墨菲女士暗下决心：“上帝保佑，给我一点疯狂的力量。一直逃不是最好的办法，一定要打退‘黑藻’的挑衅。”
海底大小火山上密集的黑藻们仍处在“计算呆滞”状态：“怎么凭空冒出‘活的’说法。”
“太难算了。”
“‘活的’有什么用？”
黑藻们如果跳出火山的桎梏，会看见自己和无数同伴在沙砾里蠕动，在灼热岩石上，寻找稀缺的有机粘土，它们自发缠绕在泥土颗粒上，吮吸，吞噬，排泄，新生黑藻一分裂出来，就加入觅食大军，同类吃什么，它就吃什么，……，这就是“活着”。“活着”就是本能，可怕的是，庞大的黑藻群形成了如木星引力般强大的潮汐力，它们本能划一，行动划一，计算划一，可要算出自己就是“活着”，就会集体“死机”。本能“活着”和本能“计算”本来一体，“死了”也就不用算了。
“美味”无敌，最终占据了智商的上峰，黑藻们从狂躁的“无解”里挣脱：“再浮上去。”
“进攻。”
“重粒子比粘土好吃。”
“要抓到更多‘蛛蛛’。”
“太少不够分。”
“分享。”
小火山上，智商突破一个百分点的第一波先遣军黑藻的计算领先一步：“共享。”
“分享”，“共享”，表达略微差异，结果不可同日而语，两地火山上，涌动出看不见的起伏共鸣：“是。共享。共享。共享。……。”
“大本营”的智商再次向新高冲击，发出指令：“换一波上浮。”
“轮换进攻。”
“这次，从‘大本营’派出两百亿先遣军。”
智商百分之八的黑藻们自告奋勇：“半浮。我们尾随半浮，在海中央建立中继站。”这些聪明的家伙已经算出来：“跟在后面，多少能捞到点残羹冷炙，这么做，与‘共享’指令兼容。”
墨菲女士抵达“极限岛”，从“闸口”乘水滴电梯直接来到监控冰巢二楼指挥部里，一路上，她板着脸，询问副手麦子博士：“有动静吗？”
麦子是东方女士，黑发修长，白皙的脸庞透出淡淡的鹅黄，或许是在冰巢里待的日子太久，抑或许是内心渗进了恐惧，她眉头不展，让人看上去，她的脸色更加偏向苍白。“没有新动静。墨菲爵士，我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墨菲瞪了麦子一眼，眼珠向左右一晃，示意：“小声点，后面跟着一队聪明人呢。”
麦子心领神会：“老板说得对。这次跟来的大多自己不认识，都是联盟派出的各路大神。危机还没见底，不能让旁人觉得环境部的人乱了方寸。”
墨菲女士进入自己的指挥室，顾不上理会身后跟进的一队人马，径直走到落地悬窗前，拉下百叶窗帘，向下探视，她找卡洛，很快，她就忙碌的人群中认出了顶着乱蓬蓬“草鸡窝”的“疯子”。“矩阵森林里的怪人。”她沉吟了一下，用手一指，吩咐麦子：“叫他上来。”
麦子转身离开。墨菲女士对十多位同行的专家说：“一路辛苦大家了。等会儿，我的副手会带你们去自己的房间。我这里，就是总指挥部。稍事休息，请大家来这里集合吧。如果你们愿意，请随意逛。这里对你们绝无隐瞒，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水手了。”
大家点头，这里，墨菲女士是老大，她说了算。
“疯子”卡洛来了，墨菲指了指会商大桌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没有丝毫过门，单刀直入地问：“卡洛先生，我们就这样等着被动挨打吗？”
十几位专家围拢上来，这让“疯子”兴奋，他说：“不。墨菲爵士，挥棒打出一击漂亮的防守反击，需要点技巧。”
“我在洗耳恭听。”墨菲女士将落地大窗的百叶窗棱合上，与外面的“矩阵森林”隔离。
“用火攻。”“疯子”卡洛早就盘算好了，待他一捅破窗户纸，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寂静的黎明仅仅维持了一周，第七一大早，“大本营”两百亿黑藻大军摸了上来，输入记忆的行动驾轻就熟，此次攻击比上一次更诡秘，它们在五百海里处悬停片刻，立即分出百亿人马分散开来，抵近海面，钻进起伏的涌浪里，藻借浪峰，一个撑杆跳，从无数随机的点登陆大冰壳，万个“蛛蛛”依旧在一公里的值守距离内来回逡巡，这些“八爪巨人”仿佛感知不到危机降临，只顾埋头将纤细在脚尖插进冰缝里，取样，分析，比对，找任何疑点，它们就报警。
黑藻在第二攻击的前夜迈出了进化的重要一步，它们算出来：“脚步声是关键。”
“是。脚步。”它们还是搞不懂什么叫“关键”，却搞明白一半事：“窸窸窣窣打凿冰壳的响动，是‘蜘蛛’行走的声音。”
“跟着声音走。”
悬浮在半海的黑藻一边传达“大本营”的指令，一边强力计算：“有一万个脚步声。”
“节奏有区别。”
“大本营”命令：“围上去。”
“中继站”将命令加工了一下：“全体都有，就近围攻敲打声。”
大冰壳上，五个“蜘蛛”遭遇突然袭击，百亿黑藻各抄近路，向五个目标点发起冲锋，前队敏捷地从八只长脚往上爬，后队大批援军四面蜂拥而来，占领了长脚制高点的黑藻发出信息：“关节是‘猎物’的薄弱点。”
“从关节里钻进鳞片。”
“大家跟上。”
“美味。”
十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蛛蛛”发出了警报：“亿级黑藻来袭。重复。亿级。”
突发情况，被冰壳外各路探头盯得紧紧的，墨菲女士、麦子副总指挥和联盟各部专家坐阵在“矩阵冰巢”二楼指挥部里，通过会商大桌上的屏幕，看得一清二楚，万只“蜘蛛”往返的蓝点，五个报警点标变成红点，“疯子”卡洛就坐在墨菲女士身边，他亲手操作，剧情正按照他预设的脚本演进。
馋嘴的黑藻大军遇到了大麻烦，这次，足足啃噬了五分钟，“蛛蛛”八条大长腿仍好端端地长在身上，“疯子”卡洛将关节加固了。
“疯子”更疯了，脱下左手腕上的腕表搁在桌上，嘴里骂骂咧咧：“王八蛋，我给你们挖好坑啦。”他疯狂地输入指令：“收敛计算，亿级精确到个位数。”
五只“红点蜘蛛”并不知道疼，坐在墨菲女士另一边的麦子却感到一阵揪心：“五个蜘蛛机器人是诱饵。它们抗不了多久，马上就要牺牲了。”
“十五亿。”
“二十亿。”
“二十五亿。”
……
五只“红蜘蛛”不知大限将至，依旧一丝不苟报告数据，大差不差，黑藻数目都在二十亿左右五亿的误差范围内摇摆。
这一次，大约与七天前黑藻的那波攻击差不多规模，可事情难办的多，五只“蜘蛛”收拢铠甲，顽强迟滞黑藻渗透的速度，冰壳内外，攻防双方的时钟滴嗒滴嗒地走，六分钟过去了，墨菲女士冲“疯子”点了点头：“卡洛先生，是时候了。”
“疯子”卡洛伸出中指，利索地敲击了腕表上的一个触键，“腾腾腾，……。”五个红点变成了五个火球，“蜘蛛”在燃烧。
铠甲鳞片上密密麻麻的黑藻顿时灰飞烟灭，侥幸掉到冰壳上的，被不知从哪里包围过来的“蜘蛛”大军围住，这些原本安分守己凿打冰壳的巡逻队员，此刻围成一个大圆圈，个个口中喷出长长的“火舌”，不留死角地将“火球”四周的冰面燎了好几遍。百亿黑藻全军覆没。
短短一分钟内，死亡的气息从一个黑藻传递到下一个，最后归于寂静。有百分之一黑藻惊慌之下，垂直掉入热海，没有变成“烧烤”，一个接一个晕头晕脑落入“中继站”，百亿后援团接到了一股股的“焦味”，幻想中的“美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大本营”迅即拿到了“反转”的剧本，果断下令：“撤回。”
“中继站”掉转身形，潜回海底，百亿同伴“打了水漂”。
墨菲女士大获全胜。指挥部大多数人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
“冰火两重天。”
总指挥不动声色，扫描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只有麦子和“疯子”高兴不起来，“确实不能高兴太早。目前仍处于平静的蓝色和紧张的红色之间的预警状态。好歹，联盟那头，三十多个部的首席官可以睡个好觉了，斑纹首席官也不会质疑自己故弄玄虚，小题大做了吧。”
“疯了”卡洛想说点什么，被墨菲制止，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但眼下不是时候。“卡洛先生，诸位专家先生们，你们可以休息了。今天就到这儿。噢，麦子留一下。”她打定主意，要向雷鸣顿盟主发出请求：“联盟各部马上派顶级专家前来助阵，已经来的，全部留下。”
麦子女士按照吩咐执行，又欲言又止，墨菲看出来了，问：“你想说什么？”
“各部都要派人来吗？斑纹首席官会给您派什么人来呢？大员多了可不好伺候，老板。”
“最好她给我派个‘疯子’。”
麦子不懂。
“我是要联盟来人集体作个见证，别有一天‘极限城’不保，说我黑菲无能。”墨菲女士的直觉一语成谶。
黑藻们不知道，人类的想法绕来绕去，从来不单纯，热海生物直线演进，要么生存，要么毁灭。撤回到小火山百亿黑藻经历烈火洗礼，一番惊吓，集体放电，一线恐惧让“大本营”智商突破了百分之八。吃了败仗，拿到了一个点的智商，得失相比，赚大啦。可惜黑藻们的词典里没有“亏”和“赚”这种词，否则大可将这一天定为法定节日，在死寂的大火山上点燃焰火，热热闹闹庆祝一番。“喷火蜘蛛”的魅影在“大本营”回荡，恐惧挥之不去。木星大潮汐再一次降临，千万亿黑藻带着恐慌的阴影，纷纷缩头，深深地钻进火山岩底下，抱住粘土不撒手。它们本能地互相放电：“躲一躲再说。”
“避避风头。”
“千万别睡过头。”
“或许再也醒不过来啦。”
就这样煎熬了七天，无休更替的潮汐力慢慢绕到木卫二的背面去了，大小火山的黑藻们再钻出来时，又有百亿老黑藻再也没能露头，新陈代谢是上帝的安排。千亿淡黄的新生黑藻诞生了，它们第一次触摸到海底大世界，自由飘浮，独自飘荡，无牵无挂，几乎没有智力，可很快，它一触碰到同类，就只能被无数相同的自己用无形的手牵住，个体再也无法独善其身。新生力量滋长远大于死去的“老兵”，虽然它们很弱，却一下子拿到了群体的智力，它们成为了“超级黑藻”不可分割的“大脑触点”。千亿黑藻“新兵”还不知道什么叫“恐惧”，有样学样，在大家族群落荡秋千似地兴奋共振，时不时搞出点动静，往复之间，“大本营”连带小火山上黑藻们的智商涌动，一下子冲破了百分之九大关，先前的失败成为记忆残片，恐怖的阴影慢慢消退，最后被抹去了。
“疯子”卡洛可不知道黑藻智力在超短蛰伏期里增长得这么快，千万亿群体的算力增长一个百分点，聚集的能量足以让“冰巢矩阵”都感觉恐怖。
兴奋会传染。大小火山的黑藻们重新激情澎湃，本能算出：“数量增长好。”
“是。‘美味’。”
虽然它们将“重粒子的味道”与“智商的味道”混为一谈，但计算结果令人吃惊地精准：“拥有数量与拥有‘美味’一样重要”，这个领悟一下子成为它们下一步计算可靠的变量。更要命的是，那些侥幸没有被“疯子”卡洛变成“烧烤”一亿漏网黑藻，其中的百分之一龟缩在火山岩下，哆哆嗦嗦抖出露出一条不完整的信息：“‘蜘蛛’对我说话啦。”
从千分之一的侥幸不死的黑藻们嘟嘟囔囔，信息扰动信息，过往的记忆碎片不断释放，被小火山百多亿黑藻抓住，一波振荡，又被“大本营”抓个正着：“说什么啦？”
“记不清啦。”
大小火山厚厚的岩层上，裸露的海底泥浆被大潮汐推过去，拐了个大弯，又从另一头卷回来，外面飞沙走石，岩石下，蛰伏的黑藻们闷闷不乐。
“我们曾钻到了‘蜘蛛’圆圆的大脑袋里。”一万多条记忆的碎片再次释放，片段零乱，能量振动微乎其微。“大本营”智商惊人，一把抓住琐碎信息不放：“继续。”
“大脑袋变成了大火球。”
“大火球掉到了海里。”
“继续。”“大本营”重复命令。
“我们逃出生天。”
“很好。继续。”
“‘蜘蛛’脑子里在放电。”
“我们似乎听见，脑子最后放出了一句话。”
“是。我们也听见了。”侥幸的漏网之鱼成了关键的少数，“脑子里放出一段声波，应该是说，‘关机’。”
“继续。”“大本营”在催促。
“继续就变成一团火球啦。”
“继续就是跳海逃命啦。”
“是。幸亏没被燃烧的大脑袋砸中。”
零零星星的记忆碎片一点点衰减，最后一片空白，“大本营”秒算：“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这些跳海的家伙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了。”可事情总有意外，小火山底下又清晰传来几百个记忆碎片：“不止这一句。”
“还有？”
“继续。”
“我们几百兄弟慌不择路，不小心撞到‘喷火蜘蛛’大脑壳上去了啦。”
“是。硬脑壳烫得不得了。”
“站不住。”
“掉到海里，捡了条命。”
“在跌落一刻，明明白白听见喷火怪物放电说了一句，‘开机’。”
“太可怕了。”
“不是‘关机’？”“大本营”兴奋异常。
“否。说的是‘开机’。”
“确定。”
“确定。”
“关机”和“开机”输入千亿黑藻共同的记忆，顺着这些不起眼的碎片，它们往下算出很长很长的距离：“‘关机’，‘开机’，……。‘关机’就是死的，‘开机’就是活的。”
“活的。”
“抓活的。”
百分之九的智力，让潘多拉盒子里释放出的魔鬼向不可思议的方向演进。
“极限岛”内紧外松，人员疏散平静有序。“蜘蛛机器人”在环岛下大冰壳上来回奔波，忙着向过火的冰面上注入凝胶，经历鏖战的局部战场恢复平整，斑纹首席官常驻在岛上的副手科西嘉先生坐镇在中心冰巢，庆幸诗意的栖息地明亮如初，他不折不扣地执行斑纹的意图，“尽量拖，用时间打败墨菲女士。”
大撤退异常缓慢，驻扎在“矩阵冰巢”的墨菲女士有火无处发泄，一旦催急了，大撤退势必变成大混乱，到时，各方就会将罪名全安在她头。墨菲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被困在瓷器店，束手束脚，不敢乱动。她决定出去走走，下楼穿过“超级数据的森林”，来到冰巢外，隔壁是“酒吧冰巢”，上下三层，暗处用镜面反衬，装饰出魔幻奢华的大空间，看上去比“矩阵冰巢”还要大。在一楼长长的吧台，墨菲看见了“疯子”卡洛，“这是想在酒杯里，找到‘黑烟囱’里出口吧？”她一边想，一边径直走到吧台，坐在“疯子”身边，对酒保说：“给我来一杯，和他一样。”
孤独的“疯子”端详着手里的半杯马提尼，头也不抬，就知道谁来了，他带着无法解释的笑意率先开腔：“首席女士不是来庆贺胜利的吧？”
“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酒保递过圆锥玲珑的酒杯，粉红美酒诱人，墨菲端起杯子，狠狠也呷了一口。
“建议您提高红色警报级别。百亿量级太低了。”“疯子”切入话题总是随机跳跃。
“多少合适？”
“五百亿为门槛。”
“然后呢？”
“黄色警报大约千亿吧。”
“橙色警报呢，水涨船高，提高到五千亿？”
“完全可以。但我估计挡不住。橙色最高级别没有数量级，应该是‘全部’。”
“‘全部’啊，黑藻是想群殴吗？”
“它们为什么不想？我算了一宿，发现自从泊特上校用‘迷魂计’将五百亿黑藻引诱到冰面上冻死，其实是黑藻太笨了，一根筋猛攻一个方向，那时，它们只有‘蛮商’，没多少‘智商’。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再想骗它们去冻死不可能了，火攻抵挡了一阵。下一阵，它们一定会随机多点进攻。我们不可能在冰壳上四处放火，那样，‘蜘蛛’损失太大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理智不允许我这样做，卡洛先生，我不能数据造假。”
“您别忘了，哈博爵士也有理智，您将蓝色平静区间挡在百亿线之下，频繁拉警报，金主就跑啦。没有信用值，您拿什么跟无形黑藻斗？”
“我坚持，数据就是数据，弄虚作假哈博秒算得出来，‘金主’可能是‘疯子’，可都不傻。”
老板的判断无懈可击，卡洛不吱声了。
“大本营”千万黑藻算得出“火”不好惹，可完全算不出“火”的源头。算不出就不算，它们仍是“一根筋”，“数量美味”念头根深蒂固，索性抓住，一直线算下去：“卧底。”
黑藻共同盘算：“派出更多卧底。”
“向海底万座死火山进发。”
它们又算对了，火山再小，从里面挖到百亿同类不在话下。
智力提升最快的小火山上的几百亿黑藻已然是“大本营”的“打手”，它们请求：“派我们去。”
“大本营”果断下令：“马上出发。”
小火山上黑藻倾巢出动，它们跟在大潮汐的后头走，遇到死寂火山，就分出几百万同伙混进泥浆、沙砾和岩缝里去，一路逶迤，不时分岔，凭借强大的“重粒子”辐射不停地将信息传回总部。
事情很快有了进展，却不是出发前想得那样。“大本营”很快发现，无数黑藻正沿着“卧底大军”逆势而来，这些远方的亲戚显然是冲着大火山来的。计算变得简单：“它们是冲‘重粒子’来的。”
“是。我们的位置太好啦。”
“它们嗅到了‘库存’的味道。”
“美味。”
“它们没我们聪明。”
“放它们进来。”
“大本营”遣出几百亿黑藻，搬出仓库里吃不完的“重粒子”，绕着大山火山脚兜兜转，布下了一道“美味”大圈。这番神操作很不简单，照往常，吃进黑藻嘴里的“重粒子”再想让它们吐出来，比登天还难，自从有了百分之九的智商，难事不难了，“抓活的”共同意志坚如磐石。“大本营”不停重复指令：“搬。有多少搬多少。”
“全放进来。”
“数量好。”
正当小火山大队人马不停向死火山渗透跋涉时，不几天工夫，“大本营”这头迎来了数千万亿黑藻，越来越多的死火山变成了一座座空山，四面八方，顺着“美味”赶来的黑藻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底线。派去“卧底”的黑藻前后信息比对，算出最佳结果：“不要偷偷摸摸啦，往前往前，我们是一家人啦。”
“大本营”聚集出亿亿黑藻，群体智商一下突破了百分之十大关，算力在新平台上重启，苏醒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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