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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剑

    周执这么一喊,站着的那人只是扭过头来瞧清了来人,却把贺亭吓了一跳,当时止了哭声满眼委屈的抬头瞧他。周执本来也只是想猛地出来打那人个猝不及防,没想到那人只是扭过头来,仍是抱着佩剑在贺亭前面站定,脸上连一丝惊恐也没有。这下周执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生怕自己又被撇在情况之外,急忙问贺亭:“这是怎么回事,弄得这么狼狈?”贺亭脸上还挂着泪,把嘴一撅。

    “问他,谁干的缺德事谁清楚!”

    面对周执不解的眼神,那人深深叹了口气:“我也真是服了气,你家小姐自己眼神不好,摔进人家抓野猪的坑里,我好心救她上来,谁知道却是非不分,硬抓着我不放。”

    “呸呸呸!”

    贺亭当即反驳道,“那坑还不是你挖的!害惨了我,却连句好听的话也不说,世上哪有你这样丧良心的人?”

    说罢又抹起了眼泪。

    “我那是抓猪的坑,你非要闯了进来,我这整夜的辛苦全白费,你还不依不饶的,哪像个小姐。”

    那人嘴上仍是不肯服一点软,可贺亭也从没受过这等委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在周执面前吵了起来。

    若是打架斗殴,周执肯定上前阻止,可这吵架拌嘴,恰恰是他最头大的,现在两人各执一词,哪个也不肯服输,直吵得周执像脑袋上套了刑具,不住的头疼。

    可这贺亭毕竟名义上是大家闺秀,各家典籍都被逼着读过不少,这拌嘴的事,开始还分不出胜负,可时间一长就到了拼家底的时候,那人眼见说不过贺亭,在争下去也只是给自己找气受,索性摆烂认输,敷衍的拱了拱手,“行啦行啦,我李青吾败了成不成?恭祝小姐万福金安,寿比南山。在下告辞。”说罢,转身就走,气的贺亭站起来就想给他一拳,只可惜刚才那一跤摔得着实重了些,还未站稳就又摔倒在地,疼的贺亭直皱眉。眼瞅着李青吾走的远了,周执却拦住了他。

    “你是蒙山的那个李青吾?”

    李青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认得我?”

    周执连忙拱手行礼:“原来是李大侠,想不到竟在此处遇见。”

    李青吾见状回了礼,却也不忘挖苦贺亭:“周兄弟也是江湖中人?难怪如此有礼。”

    贺亭自然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简直气急败坏,也顾不上身上疼痛,冲上前来就要抓李青吾。可李青吾毕竟是练家子,虽说是意料之外,却也一闪身避过。可这一躲虽避过了,却叫贺亭扯下了腰间玉佩,非要李青吾赔礼道歉才还。

    李青吾几次索要不成,也是有些恼了,两个小孩子脾气的就要动手。周执一看情况不对,忙把两人分开了来,劝得贺亭还了玉佩,又说请李青吾吃饭,权当赔礼道歉。本来李青吾到此只是四处游山看水,恰好到了此处,想着这里竹林茂盛,必定有不少野味,可是忙乎了两天,也没见到半根野兽毫毛,好不容易听见有了动静,却是贺亭望见这些许竹子喜不自胜,误掉了进来。现在有人要请他吃上一顿,李青吾就是拒绝,肚子也不答应,正好玩够了山水,便答应一同赶路。

    可这却惹的贺亭不开心了,明明是李青吾有错在先,反倒还要请他吃饭,贺亭心里想不开,一路上只生闷气,未曾言语半句。原本路上的乐趣只是靠着贺亭东问西看,现在只剩下两个大男人自是无话可说,一路沉默着到了蒙山附近的饭庄。

    李青吾饿了两天,见了饭菜上桌,仿佛见了仇人一般报仇雪恨似的吃了起来,周执还想寒暄几句,见他这副饿死鬼的样子,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半响,李青吾看了满桌的狼藉,想着初次见面就大吃一顿,多少有些露怯,就稍稍停了下来,腾出一口气来问道:“对了,你们来这是做什么?”

    周执把贺亭告诉他的又和李青吾细细的说了一遍,李青吾耳朵听着,嘴里仍是不闲着,等他反应过来贺亭就是贺统的女儿,好悬没当场噎死。

    “什么!”饭庄里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瞧他。李青吾也发觉自己失了态,赶紧重新坐下,压低了嗓子质问:“就她?”

    见到周执点头,他更是不敢相信。

    “贺统可是万马军中闯来闯去,那么多狄人也没拦住,那样的一个大英雄,这丫头怎么没学了一点去。”

    贺亭本来不想再说一句话,见他还在贬低自己,真是忍不住反驳道:“我怎么啦,再怎么不济,也强过你去!”

    李青吾这回确实是无意之举,他从小就在蒙山上听那些师兄师父们和他讲些带兵打仗的故事,贺统又是当年随高祖南征北战的名将之一,自然民间流传着不少他的传说,像什么兵围灌山口,血战孟阳城,李青吾听过不下百遍,早早就对这位武功盖世,豪气干云的英雄起了仰慕之情,到了他成年,这份儿时的仰慕仍是丝毫未减,一心想着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也做个英雄。贺家有后他早就想到,一直想着是位英雄少年,就算是个女子,也应当是位飒爽女侠,可看着眼前的贺亭,怎么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搞得李青吾多少有些幻想破碎,一时间真情流露,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冒犯了贺亭。

    至于贺亭说过他什么,李青吾早就不放在心上,倒是刚才一句反驳提醒了他,既然丫头想要赔礼,不如连这饭钱一起送了人情。心里定了主意,就故作神秘,把脸凑近了两人:“这样,我李青吾向来不好欠人情,我这有份大礼,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接?”

    周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了看贺亭,见她虽然生气,却也有了几分好奇,就笑道:“李兄这回可碰上行家了,不是我托大,周执在城里呆的久了,什么金银宝器没见过?只怕李兄拿不出好东西来。”

    李青吾听到周执猜的一整个不对,立刻就为自己的别出心裁骄傲了起来,微微一笑,说道:“我要送的,不是钱财,也不是什么宝物,乃是蒙山剑法!”

    贺亭虽然意外,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反倒是周执先坐不住了。

    “这...恐怕不妥吧。蒙山规矩可是不许私传武功的啊。”

    “哦?周兄弟知道蒙山门规?”

    “实不相瞒,周执身上功夫正是蒙山的师父教的,当时师父说的明白,传我是看我天资好,不愿埋没了人才,但也只传了飞檐走壁的功夫,就是怕蒙山的长老们知道。”

    周执的话仿佛激起了李青吾一些不好的回忆:“咳,那些老家伙连我也烦,虽然说我向来不服管教,可真要罚我就不值当了。”

    可话都说了出去,再要收回多少脸面上挂不住,沉思片刻,灵感便涌了上来:“不如——只传三招,你们不到危急关头不许使出来。这样你们既学到了保命的手段,那帮老家伙也查我不到。”

    听起来确乎是天衣无缝,可是周执却犯了难,“李兄,我先前已经拜过师,不能再学你的剑招,况且我行走世间也不用兵刃,还是算了吧。”

    “欸~,”

    李青吾显然不能理解,“这算什么理由?都学些总归没有害处,管他几个人教呢。”

    再三劝说,周执仍是坚持不受,李青吾只好放弃,“也罢也罢,你不学不还有丫头吗。她学也算我还了人情。”

    贺亭一听要她学李青吾的剑招,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切,我才不学你教的剑呢。说来说去,还是只想空手套白狼。”

    李青吾却突然起了兴致,坐直了身子,一手扶着桌案,瞪大了眼睛看着贺亭:“欸,你觉得我教的没用,那我不说虚话,跟我出来叫你开开眼界,怎样?”

    周执生怕自己偷学了剑招,违背了道义,就推脱留下看着行李,李青吾明白怎么回事,也没强求。贺亭心思就单纯多了,想着兴许他有什么真本事,看一看也不吃亏,就答应道:“好哇,要是骗人饶不了你。”

    两人出了门,转进了一旁的柳树林,贺亭在一旁站定,静看李青吾如何出剑。

    “丫头,可别走神。”

    说罢,仿佛剑鞘之中生出一道惊雷,“仓啷”的一声响,李青吾已经绰剑在手。

    只见李青吾剑似流水,寒光闪闪连作流光,身形如电,风雷猎猎势若奔马,几乎是一刹那,身形已在几丈之外。

    “这招叫做游龙探海,脚下走了一十八步,手中便是一十八剑,一十八步可曲可直,一十八剑可虚可实,若是练的熟了,武功一般的根本无法抵挡,拿来突围逃命再妙不过。”

    李青吾收招站定,对着贺亭说道。

    “下一招嘛,丫头,你试试背后踢我一脚。”

    有这好机会,贺亭本应当狠狠给他一下,可想到其中必定有诈,就收了三分力。她一脚踹出,却没想到李青吾把长剑一背,正踹在剑背上,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失了平衡,坐倒在地。幸亏她收了几分力,要不非摔个结结实实。再看李青吾,手里正捏着一绺头发望着她。

    “哎呦,我的头发!”

    贺亭一抹自己耳边,果然少了一段。

    “你个王八蛋,看我不打你!”

    李青吾见势不妙,赶忙跳上旁边大树,说道:“习武跌上几脚都是平常事,犯得上打师父嘛!”

    “你算哪门子师父?仗着学过几年武,变着法的欺负人!”

    见他不下来,贺亭弯腰便捡起了石头。

    “你还不下来?”

    一颗小石飞奔李青吾面门,他瞧着近了,才一扭头躲了过去。

    “欸欸欸,疯丫头做什么!再不讲理我可不教了!”

    “谁要你教,下来领打!”

    两人争吵之声传到了周执耳朵里,一听不妙,赶忙出来查看。却看见二人争吵,赶快把人劝住,见有周执在场,李青吾纵身跃下树来,却没想到贺亭根本没打算收手,伸手拧住了他耳朵,狠狠使了回劲。

    “哎呦,女的都是一般的不讲道理,这还想我教她剑法,哼,送我当师妹都不要。”

    “得了吧,蒙山上要都是你这种货色,哪个女弟子敢待?想得到美。”

    “好了好了,一个大派的剑客,一个名家的小姐,怎么做事还像小孩子似的,还是省省力气赶路吧。”

    周执真不知道再说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赶忙打断了两人。

    两个人堵着气收拾好了行李,接着往常柳村起了程。

    出发没多久,李青吾就把刚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开始哼起了小曲。贺亭在家里稍学了些音律,虽然哼的跑了调,可还是能听出来是有名的逍遥游,只是想不到李青吾竟然还有这些高雅的爱好。

    “你说我这曲子?是我姐教的。”贺亭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你还有个姐姐?”

    “人有兄弟姐妹也不奇怪吧。”

    “看你这般脾气,不像是有人管教。”

    “这也没错,我们姐俩一起在蒙山长大,除非我挨了揍或者饿了肚子,其他时候我倒也自在。”

    “蒙山也有欺负人的?”

    “哪里没有?好在师父是个明事理的,我们但凡说了的,他就管,这么多年也不算窝囊。”

    “我在家里却没你这么自在,我想做什么,我爹总是不让,想必我要是生在蒙山上,多少快活些。”

    “要真这样好,我也犯不着溜下山来。自跟了师父,整天就是练那十四剑一百二十六式,久了,神仙也乏。”

    “哎呦,我差点忘了,你还欠我一招呢,要怎么还?”

    “你自己不学的,可怨不上我。”

    “我可没说过不学,我爹还没救出来,只靠别人可活不下去。”

    “要在这世上闯荡,三招怎么够,等你哪天到了蒙山玩,我就把剩下那招教了你。”

    ......

    三个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忽然周执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的村庄说道:“快看,前面就是常柳村了。”

    既然已经到了落脚之处,三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贺亭虽然在路上和李青吾吵了不少,可分别之际却也有些不舍。

    李青吾朝二人拱了拱手:“若是需要,只管蒙山上找我。”

    二人也辞别李青吾,说了些道别的话,简单清点了行李,转头进了村子。

    可周执刚一进村就觉得不对劲,路上仿佛有过市集一般,颇有些凌乱。可他也许久没有回来,兴许村里有了市集也说不定,就带着贺亭左转右转,进了他家的小巷子。才刚刚踏进几步,突然一只暗箭飞出,周执躲闪不及,叫这一箭扎在了小腿上,贺亭连忙查看,却发现身后走出来一个人。

    “应天府校尉施庆,请贺四小姐回京。”

    施庆收了手中弩箭,招呼埋伏的兵卒把二人围了起来。

    贺亭被按倒在地,正要被绑上绳索,身后的兵卒却飞到了她眼前,一个人把贺亭扶起,开口道。

    “怀江陈且停,特来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