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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逐出贺仙盟

    “今日贺仙盟例会,有两件事要向大家宣告一下。”

    “第一件事。”

    “我已突破至练气九阶!”

    说完,贺仙韵身上一股摄人的威势瞬间铺开。

    哗!

    除了祁霖等少数人都已大致猜到,因此并不惊讶外,其余贺仙盟高层则都面露惊容,随即便是一阵狂喜之色。

    这种高兴则是随着座位往后递减的,即坐在越前排的修士境界越高,叫得越欢,鼓掌鼓得越响,坐在越后排的境界越低,也越沉默,甚至面露忧色。

    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

    贺仙盟是以庇护弱小为宗旨成立的帮派。

    在剑华宗外门的诸多帮派中,欺压底层修士早已变成了彼此不必声言的默契。

    剑华宗每个月都会给每名修士发放足额的辟谷丹和三到五块不等的下品灵石用于修炼和日常所需,但经过内务堂长老、执事层层盘剥之后,练气五阶以下实际上能发放到手的辟谷丹最多只够吃半个月,灵石有时连一块都没有。

    修炼资源的紧迫加剧了外门弟子之间的竞争,他们为了不被欺凌,只能通过拉帮结派的方式争取整体的利益,一个个外门帮派便这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这是几十年来外门帮派格局形成的开端,它们还未曾沦为内门七峰争权夺利的工具。

    这些帮派强盛了之后,便会一边抱团对抗那些贪得无厌的长老、执事,一边向下欺压那些更加弱小、更没有背景的底层修士,将自己的损失找补回来。

    外门的竞争秩序于是越发趋于崩溃,刚刚入宗的弟子只能尽快找一个帮派加入才能免受诸多帮派的轮番盘剥,但哪怕是这样,在升入练气五阶之前,也要定期向所在帮会缴纳一笔灵石才能享受庇护。

    而贺仙盟便是整个外门能够独当一面的十来个帮派中,费用收得最低的一个,每三个月只需缴纳一块灵石。也是因此,有实力又便宜的贺仙盟中,练气一二阶的新人是整个外门所有帮会势力中最多的。

    贺仙韵有贺家在背后支撑,并不缺这几百块灵石,收费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她有着更大的野心。

    对于那些真正的底层修士来说,每三个月缴纳一块灵石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这些底层修士们大都毫无背景,修为低微,作为灵石主要来源的事务堂的任务全部被帮派势力掌控在手,这些修士既没钱加入大帮派,也没实力接受更难的任务,还会受到高额“陀地费”的盘剥,每年还要往外贴钱。

    在弟子数以万计的外门,这样贫苦出身的修士并不少。

    甚至还有不少新入宗门不久的、懵懂的低阶弟子连灵石都没见过,对于修士之间交易所用的货币的概念还停留在凡俗世界的圆孔钱币上。

    贺仙韵突破至练气九阶便意味着贺仙盟正式踏入一流帮派的行列,而一流帮派的收费行情,是每月缴纳一块灵石……

    近3倍的涨价让这些底层修士根本无法为贺仙韵的突破而高兴,他们并没有享受到贺仙盟踏入一流帮派带来的福利,却首先感受到了加入一个一流帮派给他们带来的负担。

    而世界是参差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两块灵石的差价而忧愁。

    其中尤以练气七阶的孟涛情绪格外激动。

    毕竟五日前贺仙盟与青松会的赌战,作为赌注的那柄苍云剑,便来源于他孟涛与青松会某位成员在拍卖行起的争执。

    虽然没人明摆着跟他说“都怨你惹事”之类与贺仙盟的几位高层意志相违背的话,但确确实实的,为贺仙盟招惹来强敌的孟涛在这起事件中是背负了相当大的压力的,赌战当日他甚至试图自己上擂与那伍绍拼死一战,然而却没能得到贺仙韵允许,反而是一直不被他看得起的祁霖代替他上场了。

    虽然没派上什么用,但好在韩重在最后关头扛起了所有压力,让贺仙盟输得没有那么彻底。

    与一个排名第三的大帮派敌对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在剑华宗外门,帮派团体之间的斗争早已演化得异常成熟,草莽时代的群体斗殴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大帮派运用自己庞大的影响力针对个体修行者的时候也是真能做到杀人不见血的,尤其是在事务堂或内务堂等公权力集中的地方。

    虽然宗门条例规定了底线,使得明面上的纷争稍有克制,但在许多宗门条例关注不到的地方,冲突与打压却也从未平息,贺仙盟这些有名有姓的高层体会得尤为真切。

    如今,贺仙韵踏入练气九阶,至少就最关键的顶层战力而言,贺仙盟已与青松会站在了同一个层面,与青松会相比他们唯一缺乏的只是来自于内门的支持。

    但这既是坏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至少,没有内门七峰背景又能自己立得住的外门帮派,贺仙盟算得上是根独苗,对于李方休、韩重等不愿参与内门七峰乱战的普通修士具有偌大的吸引力,而原本就是贺仙盟能够快速壮大的根本。

    不过现如今他们不会这么想了,来自青松会和它背后天权峰的压力已经让如今的贺仙盟完全抬不起头,他们好像铁了心要拿没有背景的贺仙盟当软柿子捏。

    也是因此,铁手帮主动与贺仙盟交好对于贺仙盟成员来说算得上是雪中送炭的行为,在有铁手帮这另一只内门七峰背景的帮派介入后,执法堂等部门的执事在处理贺仙盟与青松会成员之间越界纷争时也会变得极为小心,而不至于太过偏帮青松会。

    当然,李方休等少数几人也不是没想过这是铁手帮和青松会这一对冤家在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合伙做局打算将场外看戏的贺仙盟拉上战场。然而这种猜测并没有任何意义,不说缺乏实质性证据,还很容易招致铁手帮的反感,而他们这些贺仙盟高层也并不想在此时松开铁手帮的大腿。

    总之,贺仙韵晋升九阶完全缓解了贺仙盟如今的尴尬局面,否则贺仙盟与铁手帮结盟,搞不好会演变成铁手帮单方面吞并贺仙盟的局面。

    贺仙韵将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等喧闹沉寂,才再度开口道:

    “第二件事。”

    “我与铁手帮帮主窦师兄经过这几日的交流决定,我们贺仙盟将在今日起,与铁手帮达成同盟关系。”

    “大家一起见过窦师兄!”

    贺仙韵微笑着请出了幕布后的铁手帮帮主窦建奇和他身后的几位铁手帮高层。

    窦建奇身材健硕,满脸横肉,笑容却十分和善,出场时还向场下的贺仙盟所有人抱拳奉礼,令不少人都受宠若惊,李方休作为贺仙盟的代表慌忙回礼,再看窦建奇时,便顿觉他有着与外貌绝然不符的谦逊之风。

    李方休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他原先对于铁手帮的印象并不好,主要原因是这帮派名字太次,很容易让人对取这名字的家伙有品味不行或者智商不够的联想,而他李方休又极其讨厌与此类脑子不够肌肉来凑的蛮子打交道,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刻板印象,如今看来,这铁手帮帮主窦建奇却是意外得很有风度。

    李方休微笑着听他在台上宣讲双方同盟的意义。

    “——咳咳,”窦建奇咳了一声,摇着脑袋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兄弟我,啊,我就是窦建奇,啊,就是铁手帮的帮主!啊,兄弟我其实很早就想跟你们滴人,咳,跟你们滴人结盟了!啊,因为点啥呢?啊,其实是因为兄弟我觉得你们很好!啊,很厉害!敢跟青松会对着干!啊,谁跟青松会对着干,啊,谁就是我铁手帮的兄弟!啊,就是这么简单,啊,所以你们不用怕,啊,不用怕,你们贺帮主,啊不,是贺首席,啊,贺首席,就很厉害,啊,已经突破到了练气九阶了,啊,练气九阶,跟我一样了,啊,这我们结盟是什么啊?啊,这我们结盟,就是强强联手啊!啊,强强联手……”

    不止是李方休,所有贺仙盟成员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贺仙韵显然也没见过这场面,她与铁手帮接触过许多次,历来都是那位名叫焦鸣的副帮主出来与她接洽,对于窦建奇的了解则并不深。眼见着还有人悄悄拿出了留声石准备记录,贺仙韵秀眉一挑,暗自记下了那人的面貌,在关键时刻出言打断道:

    “窦师兄说得很精彩,大家鼓掌。”

    啪啪啪啪!

    连窦建奇身后的铁手帮高层都在帮忙鼓掌。

    窦建奇不是很乐意,他都没说完呢,便被贺仙韵的鼓掌声打断,本地的帮派真没有礼貌,

    一阵混乱之后,贺仙盟的普通成员被贺仙韵清出,练气七阶、八阶的修行者留下,同铁手帮的高层一起参加剩下的机要会议,祁霖选好位置才刚坐下,正与韩重谈话的贺仙韵抬头瞧了他一眼。

    “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几名贺仙盟高层尽皆愕然。

    孟涛摇了摇头,直叹报复来了。

    韩重则是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叹贺仙韵人美心却不大,祁霖好歹也是元老级人物,只是在会议上玩了一手叛逆,如今就要被逐出贺仙盟高层了吗?

    祁霖如今还担任着贺仙盟书记官一职,是有资格参加这场机要会议的妥妥的贺仙盟高层。

    李方休则是嘴角一扬,不经意间瞥向祁霖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

    狗都当不好,还想着学人玩欲擒故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敢不给首席面子,不收拾一顿真给你飞天上去了。

    其他人神色各异,不一而足。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在敲打祁霖,过段时间就好了,因此也不在意。

    只有祁霖眉头一挑,隐隐猜到了什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看戏的铁手帮一众高层,心中好笑,这事竟然还要比前世还要早两个月发生。

    “我如今还是贺仙盟的一员。”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马上就不是了,”贺仙韵摇了摇头,眼神冷漠,“——现在召开最新的人事任免会议,我贺仙韵,提请罢免祁霖贺仙盟书记官一职,同时将其逐出贺仙盟!永不叙用。”

    “理由是——‘故意毁坏盟约,意图离间同盟’。”

    自踏入练气九阶之后,贺仙盟便基本上是完全属于贺仙韵一人的了,对此类人事任免她一言以决也不足为怪,可此时她依然选择提请所谓的决策层进行票决,在祁霖眼中,无非是在以个人权威维护制度权威,收拢人心的手段罢了。

    贺仙韵并未解释将祁霖驱逐出贺仙盟的理由具体源自何处,李方休等人也是相当疑惑,贺仙盟许多人都不知道,祁霖在事务堂门口曾由于陀地费一事狂揍铁手帮金兆轩那一批人,而与铁手帮结下了梁子,以至于在悲鸣山脉撞见铁手帮副帮主焦鸣时,对方还说自家帮主已将此事定性,并不迁怒贺仙盟的其他人,仅仅针对祁霖一人报复,让祁霖自废修为。

    今日例会,铁手帮帮主窦建奇和一干铁手帮都在这里,也并没有向他提及事务堂门口的纠纷,叫嚣着报仇什么的,祁霖还差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贺仙盟与铁手帮结盟是迟早的事情,这是贺仙韵真正的盟友——天枢峰,为铁手帮背后的开阳峰设的局,因此贺仙盟对于与铁手帮结盟的意愿同样强烈。

    只不过前者不安好心,而后者有恃无恐而已。

    而作为这一对心怀鬼胎的组合走到一起的唯一的如同老鼠屎一样的碍难,自然便是让铁手帮丢失了颜面的祁霖了,否则祁霖昨天还招惹了铁手帮,今天铁手帮就乐呵呵的和祁霖所在的贺仙盟结为同盟,那么铁手帮无论是面子里子都是过不去的,而帮主窦建奇又是尤好脸面的人物,为了给铁手帮一个交代,将祁霖逐出贺仙盟便自然是贺仙韵主动表现诚意的手段了。

    祁霖并没有在贺仙韵心中占据一丝一毫的位置是早有预期的事情,贺家每月的例钱几乎是买断了祁霖的全部忠诚,这是一笔交易,很实惠,也从不苛刻,这笔例钱是祁霖忠诚的卖价,对于贺仙韵而言,也是他仅有的价值所在。

    只要他带来麻烦的能力超过了他能提供忠诚的价值,那么即使再亲密和熟悉的人贺仙韵也会顺手丢掉。

    “我不认可这个理由。”

    祁霖摇了摇头,看上去有点输不起。

    “你认不认可并不重要,这事需要大家的票议决定。”没等贺仙韵说话,李方休便第一个回应道,并朝祁霖露出遗憾的笑容,“我同意将祁霖逐出贺仙盟。”

    “我也同意。”

    “同意。”

    “同意。”

    “我弃权。”迎着其他几人的目光,韩重笑了笑,“不缺我这一票。”

    这倒是跟前世差不多,祁霖心中想着,朝韩重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位席。

    “他好像条狗啊,”李方休看着他背影,怎么看怎么像一条被抛弃的宠物,不禁笑出了声,喊道,“喂,出口在那边!”

    祁霖并未回应,而是直接走到了铁手帮帮主窦建奇面前,这一手操作把贺仙盟的几位高层全都看愣住了。

    贺仙韵眉头紧皱,这是做什么?

    窦建奇也愣了愣,他还打算等祁霖出门再找人收拾他,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送上门来了?

    “小子,你干嘛?”

    有人拦住了祁霖。

    “你有没有觉得这枚戒指眼熟?”

    祁霖掰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破旧戒指,朝窦建奇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窦建奇没明白。

    “没什么,不认识的话我就自己继续用,”祁霖说完,指了指贺仙韵,劝道,“好心提醒你一句,那位贺道友可是得罪了大人物,你现在跟她结盟,小心引火烧身。”

    “得罪了大人物,谁?你吗?”铁手帮的众人大笑。

    祁霖也笑了起来:

    “这你就要问问我们的贺道友了,看是她得罪的人厉害,还是她攀附的人更厉害,反正,你们肯定是一群倒霉蛋了。”

    贺仙韵脸色顿时一冷。

    看着祁霖离开的背影,铁手帮的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自己这些人施压贺仙韵,把他驱逐出了贺仙盟,他跑过来“好心提醒”是什么手法,在这里玩挑拨离间?

    她贺仙韵攀附的人除了咱们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啊,我想起来了!”忽然有人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那是焦鸣师兄的须弥戒,他手里那是焦鸣师兄的须弥戒!!!”

    这下所有人都在此刻反应了过来,铁手帮副帮主焦鸣被派去追杀祝红雀,已消失有两日了,如今焦鸣的须弥戒在祁霖手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窦建奇霍然抬头,满脸怒火,刚想让人追上去把祁霖带回来,却猛地止住了。

    他转头死死盯着贺仙盟的诸位,尤其是贺仙韵。

    “喂,小娘皮,你解释一下,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吓唬我呢,还是确有其事?”

    贺仙盟的人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