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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活死人

    祁霖踱步而上,这个村落果然是一副残破不堪的样子,无论青壮老幼,俱都尸骸遍地,鲜血淋漓,汇成一个猩红的小血泊

    祁霖抬头向着远山的胡家山寨望去。

    那里如今也是渺无人迹,大抵也遭遇到了同样的情形。

    在村寨中央的水井边,祁霖不出所料地发现了一个用鲜血刻成的星星图案。

    纵览方圆万里,除了星耀宫徒众,没人会在清理一个筑基家族时对凡俗民众也斩草除根,在修炼者眼中,凡俗民众像一群老鼠一样,想要把他们全部揪出来,既不容易做到,也没什么必要去做,只有修炼了血河秘法的星耀宫,由于可以根据血脉联系索敌,同时他们也需要血液辅助修行,因此有能力,也很有动力做此类破家灭族之事。

    祁霖在周围转了两圈,没有什么多余的发现,正要离开时,一声轻微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走了过去,却发现那是一处修建在排水沟边的隐晦地牢,响动便是自地牢中发出的,祁霖透过腐烂的铁栏向里面望去,那里只有一道蜷缩在地牢角落光阴处的瘦小身影,他身上披着干枯的稻草,轻轻拨动着手上的镣铐,似乎是想要吸引外来者的注意,浑身瘦成了皮包骨,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没有被星耀宫的血脉追索杀死,是胡家族人囚禁在这里的外来者吗?

    这类村寨势力中的山民偶尔会搞搞劫道的副业祁霖是知晓的,路过的行商若是实力不够那就召集族人顺口吞了,为了不影响名声,惹来正道仙家的嫌隙,他们连无本万利的猪仔生意都不想做,仅单纯为着行商的货物,劫下行商中的男女老少往往极少留下活口。

    也是因此,祁霖并没有因为事不关己而第一时间扭头就走,从地牢中各物件的腐化程度来看,里面的这位囚徒明显是被胡家关了很久。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胡家的人没有将其一刀砍了,还养了这么多年呢?

    祁霖思索片刻,伸手破开了铁栏,刚要进去,一股极其浓烈的腥臭气息传来,他脚步一顿,召唤出了两条灵蛇,驱使着它们将这道瘦弱的身影抬了过来。

    凑到近处,掀开那一层稻草,祁霖才注意到,此人极其瘦弱,整个人就是一层皮套上了一个骨架,而且他全身骨骼关节处都长满了大小不一的绿色脓瘤,浸泡在这一团团瘤液中的白色物质也并非骨头,而是许多乳白色的蠕虫,它们似乎将原有的骨头都啃噬殆尽了,在绿色的瘤液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俨然将这具身体当成了自己的繁衍生息之地。

    祁霖眉头微微一皱,认出了这些蠕虫的来历。

    “种蛊么……”

    蛊术乃修真百艺之一,与阵道、炼丹等其他修真百艺不同,蛊术修行的门槛奇低,低级蛊术甚至无需动用灵力便能施用。

    几万年前的一位蛊道魔修在陨落前更是将自己的蛊术传承散往诸天万界,导致蛊术相关的修行一度甚嚣尘上,甚至连凡夫俗子也能自己培养蛊虫远程咒杀他人。

    由于蛊术的手段都颇为阴狠毒辣,极道剑宗出面禁绝了蛊术传承在剑域几个主要修炼界的流通,神霄宗等剑域次一级宗门也纷纷跟进,也是因此,官面上很少见到蛊术传承,但民间凡夫却对此视若珍宝,寻常山寨中也都能见到山民们钻研那些效果低劣代价颇为高昂的蛊术。

    胡家山寨有人修行蛊术祁霖并不意外,只是这被胡家山民当成培养皿培育蛊虫的家伙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倒是让祁霖颇为震惊。

    “生机竟还如此雄厚?”

    祁霖将手指凑到此人鼻尖,感知着他的呼吸节奏。

    果然有古怪。

    习惯于自己探寻答案的祁霖将手放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手心处发出一层幽蓝的光。

    搜魂!

    搜魂有着许多的方式,其中运用最为广泛的乃是魂道术法,但祁霖只是练气,还未筑基,神魂未开,只能使出化用灵力特性的“探灵之手”来达到类似搜魂的效果。

    优点是能用,缺点是手法粗糙,抓取的记忆不会太全,而且会给被搜魂者带来极大的神魂动荡,祁霖也正是在确认了此人的生机雄厚到能够承受一次“探灵之手”的搜魂,才果断选择的出手。

    然而。

    什么也没发生。

    又接连试了几次,除了有跳蚤顺着此人的毛发爬上祁霖的手臂外,探灵之手,没能得到任何收获。

    这是一具无神的躯壳。

    一个活着的尸体。

    祁霖低头望着此人,透过发间的缝隙,它浑浊的眼睛也在看着祁霖。

    目光疲惫,还带着些许激动。

    “你好……请你……救救我……”

    声音清脆,看来生前还是个女孩。

    祁霖眼眸低合许久,久到女孩睁大的眼睛中渐渐失去了闪光,他才最终点了点头。

    “好。”

    取出一枚二阶养血丹,祁霖将丹药塞进了它的嘴里。

    按照正常逻辑,只是凡俗之身又血肉萎靡至此的女孩会被养血丹恐怖的药效瞬间撑爆,但如今祁霖已经不再这么想了,对于一具只剩下肉身的活死人来说,蕴藏血肉力量的养血丹便是它们丰厚的补品。

    果然,就见它吞下养血丹后,全身上下的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新产生的鲜血随着血管注入关节各处的蛊虫“培养皿”,最终啪的一声,红绿相间的脓瘤炸裂开来,被托举着这具活死人身体的灵蛇迅速吸收,以防瘤液溅射到祁霖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祁霖淡淡地问道。

    它充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思考了许久,最终它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嘶哑着声音缓缓说道:

    “屈长情。”

    祁霖神情一动,旋即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保持着一个握枪的姿势,只要他想,一杆藤木长枪会瞬间自土里长出来。

    “你还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吗?”祁霖问道。

    “……不记得了,”它茫然地摇了摇头,旋即有些好奇地摇晃着自己刚刚“长”出来的两条白净的腿,看一眼祁霖,又迅速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你有……衣服吗?”

    祁霖便从须弥戒中取了一件自己备用的衣服给它。

    它没有马上穿上,而是等待着身体完全恢复后,才抱起一旁的枯草,挡住隐私部位,才摇摇晃晃地跑去河边清洗着身体,似乎怕自己现在的样子会弄脏那套新衣服。

    祁霖望着它的背影,和忘了遮掩的白净的屁股,面露沉思。

    他知道的屈长情,是在十号的记忆中了解到的,正是方才那一队星耀宫魔修领头的练气八阶的少女,十号还说她手段颇有些邪异。

    可为何这一具没有魂灵的活死人也自称是“屈长情”?

    这其中究竟有何秘辛?

    “难不成,两个都是屈长情,只不过一个只剩下了肉身,一个只剩下了魂灵?”祁霖心中思索着这种可能性。

    让魂肉分离,神魂展开的筑基境便能做到,但仅能维持极短的时间,熟练运用相关术法还需要等到神魂稳定的开脉境。

    而星耀宫中,在未来几十年里特别能打,几乎搅得整个剑荒修炼界不得安宁的灵虚宗叛逆——血河枪一脉,便流传着一套名为“血河真身”的传承秘法,即抛弃原有肉身,以万千生灵汇成的血河重新凝练真身的特殊法门。

    它的厉害之处在于能够在新塑造的身体中人为改变灵根属性和经脉资质,缺点嘛,便是需要海量的新鲜血食维持肉身稳定,境界越高,需要的新鲜血食便越多,弊病非常大。

    从胡家村寨的遭遇来看,祁霖认为屈长情便极有可能是之前血河枪一脉的开脉境长老,甚至是凝元境老祖,只不过不知遭遇了什么境况,她抛弃了原有身躯,转而利用血河真身重新修行。

    若真相便是如此,可为何屈长情抛弃的这具肉身会变成一具活死人,祁霖百思不得其解。

    所谓活死人,特指无魂而有肉,可以自由活动,正常交流,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正常人但实则所有活动都完全被身体记忆操纵,或是被某种抽象的指令或执念操控着的傀儡,机关,僵尸等。

    其中界定活死人与真正的傀儡之间的区别,关键便在于是否能够正常交流,自由活动。

    关键便是“自由”二字。

    例如,被祁霖成功猎取的阿萝便不是活死人,而是纯正的血河傀儡。

    太和域的霸主势力紫微宫藏经阁中便藏有一门赫赫有名的《紫薇宫降太上去三尸法》,即传说中的“斩三尸”,需要斩去的三具尸体,便是非常典型的活死人。

    它们有智慧,能修行,可以正常交流,却并没有神魂,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乃是某人“三尸”之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生来的使命便是被修炼了“斩三尸法”的紫微宫修行者斩杀。

    它们被某种执念操纵,这种执念会成为它们努力追寻着不断变强的动机,直到遇见命中注定的斩三尸修行者,杀了他,夺走他的神魂和位格,变成一个真正完整的活人。

    或者被杀,成为对方求道途中的养料。

    祁霖望着由于衣袍宽大,看不见手脚,还有些不习惯自由行走的趔趄地走来的它。

    如果你真是屈长情之前的肉身,那么你又是基于何种执念,“活”过来的呢?

    “恩人。”它流着泪,朝祁霖拱了拱手。

    这是能被一眼看破的表演,显然,它并不如它表现出来的那样感恩祁霖,它只是基于自身如今的弱小,和祁霖表现出来的强势而刻意放低了姿态。

    由此可见原身很大概率也是一个不会知恩图报的恶劣家伙。

    祁霖对此并不在意,他貌似随意地说道:

    “你还记得自己为何在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