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浪漫主义
死鱼眼少年起身，紧闭双眸，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噗呲”燃烧起来。
抬起黑色大钝剑一挥，密密麻麻的利刺骤然射向纪无锋。
和纪无锋的攻击如出一辙，攻击力和压迫感却远胜于纪无锋。
纪无锋边拼命挥剑格挡，边向旁边躲去，来势汹汹的尖刺迅疾有力，狠狠地扎在他身上，直接把他击溃在地。
“这怎么可能？”
他倒在血泊之中。
一张脸堆满了不可置信。
看客们眼中也是布满了震惊，不敢相信这个臭死鱼眼竟然会有这样的力量。
紧接着，他们眼里的震惊被愤怒代替，受到纪无锋的牵连，他们都被死鱼眼小子弄出来的尖刺刺伤了。
“原来是在扮猪吃虎吗？你丫的竟是这种阴险的家伙，不可原谅！”
“竟然对我们出手，你小子怕是不想活了，今儿非要打趴你不可！”
他们一直以为臭死鱼眼就是一个普通人，以前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灵力波动，只觉得他性子刚，但力气小，跟一个小姑娘差不多，是实打实的弱鸡。
可是现在，这个臭死鱼眼好像不一样了，他好像觉醒某种力量了。
心里有点虚……
但他们知道自己绝不能怂，尤其是在纪无锋眼前，就更不能认怂了，不然以后哪有脸皮在他面前蹦跶？
死鱼眼少年看着村民们身上的伤口，讥讽爬上嘴角。
“作为钟爱围观的你们，不是早就应该做好准备，接受被围观者馈赠的惊喜吗？”
他把黑色大钝剑对准他们，“你们身上的伤，就是我给你们的惊喜。”
众人的脸色一变。
脚步也变得缓慢起来。
“小子，你这话啥意思？”
“比起劝阻，你们更喜欢担当看客的角色，煽风点火，愉快地观赏我跟他拼得热血飞溅的场面，对吧？”
死鱼眼少年扫了一眼纪无锋，带着讥讽的视线，落在了一众看客身上。
“我知道看到鲜血飞溅的场面，你们会兴奋，会感到快乐，但快乐更应该大家一起分享啊，所以你们也应该流流血，惨叫几声，让我也享受一下这当中的乐趣啊！”
看客们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没想到这个臭死鱼眼竟然抓住他们爱看热闹的秉性，狠狠嘲弄他们。
“你俩干架，关我们球事？！”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子冲了出来，肥大的嘴唇抖动不停。
“劝干架不是义务，看打架也没有犯法，但你伤到我们了，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说着，冲到死鱼眼少年面前，双手一摆，直接把他抱在怀中。
臭死鱼眼轻松睁开他的怀抱，直接把他揪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巴。
看客们惊诧不已！
之前，这小子一直都是大家眼中的“犟嘴受欺包”。
力气很小，嘴巴很犟。
他每次都会被众人干倒在地，但每次都是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大家爱死了他的骨气，他越是反抗，众人就越兴奋，就越想欺负他。
可是现在……
他好像变强了。
强烈的不安涌上看客们的心头，感觉脚底发软，硬挤也笑不出来了。
臭死鱼眼耷拉着眼，淡淡道：“让你们误以为我是一个从不罢演的小丑，可以不间断地给你们提供欢乐，这是我的过错，接下来就让我打趴你们，作为赎罪吧。”
人们眼中的废物口出狂言，看客们却在他的狂言里陷入深深的思索。
——没错，我们好像都把这个臭死鱼眼当成了提供欢乐的“小丑”。
之前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欺负他，从而获得快乐和满足感。
即便我们心里清楚，这样的快乐和满足感并不纯粹，也懒得在乎了。
因为我们早已习惯这种享受，并且越来越爱这样的享受啦！
也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乐趣啦。
自从曜想帝国颁布了励武令，大力普及灵武教育，蒲家湾里所有获得督武衙认可的人，都获得了帝国的灵武扶持金，挤进了繁华的早安城里奋斗此生了。
蒲家湾只剩下一些没有灵力的村民，或者灵力衰微，督武衙根本瞧不上的人，辛苦且痛苦地生活着。
我们就是这批不走运的倒霉鬼，不仅要承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酸与不甘，还得承受地方官员们的各种压榨与欺凌。
可是，当有一天，一直遭受欺压的我们发现，蒲家湾里，还有一些远比我们更弱小的人的时候，我们突然得到了安慰。
因为我们领悟到：
这个时代本就是黑暗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是这个时代的残忍法则。
时代如此，我们这些被大鱼欺负的可怜小鱼儿，可以把拳头对准比我们更弱小的小虾呀，把那些遭人欺负的痛苦，全部转移到比我们更弱小的人身上。
这座乱世既不公平，也很公平，老天爷让弱者一次次地遭受强者的欺凌，也会安排一些更加弱小的人，当做新的欺凌对象，用来转移痛楚。
我们不是天生的坏蛋，是这个世道本就如此，欺负比我们更弱小的人，是麻痹我们被其他人欺负的痛苦的最佳妙方！
可是……
现在这个状况怎么回事？
为什么眼前这个废物死鱼眼竟会变强？难道这最后转移痛苦、获取快乐和满足感的娱乐小丑也要不复存在了吗？
老天爷，你别搞啊！
死鱼眼少年握紧长剑，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你们很害怕，害怕小丑变强了，就会罢演，到时候，你们就再也无法享受小丑带给你们的欢乐了，对不对？”
看客们齐齐一怔。
那一双双混沌而麻木的眼睛里，逐渐露出各色各样复杂的眼神。
其实他们都清楚，他们把臭死鱼眼当做娱乐的小丑，尽情享受这个家伙在遭受欺凌时做出的要么反抗、要么隐忍的反应，就像在观看着一轮又一轮精彩的演出。
可是，这个小丑一旦变强起来的话，给他们提供欢乐的表演就会停止。
更可怕的是，他们也许就会代替他，成为新的小丑……
死鱼眼少年挑挑眉，嘲弄道：“我知道，你们不希望小丑罢演，那么由你们来充当小丑不就可以了吗？”
众人大惊。
心里想要逃，可他们感觉纪无锋正在盯着他们，等着他们认怂。
他们不敢看纪无锋，互相对视一眼，拿起各自的武器冲向死鱼眼少年。
他们想着，只要干倒臭死鱼眼，把他揍服了，一切都能恢复如初了！
死鱼眼少年道：“就知道你们不愿意接受‘小丑’的罢演，可是‘小丑’偏要罢演，你们这群懦夫又能怎样？”
他紧盯着倒在血泊中的纪无锋，既在对他说，也对所有的看客说：
“真正的勇敢者，不是因为他具有多么强大的本领，而是面对不公的人和事时，毅然决然地选择奋起放抗，绝不让自己习惯欺凌、逐渐麻木于苟且忍让的生活。
“就算不敌、就算会被伤得鲜血淋漓的、就算会被当成不懂隐忍的蠢蛋，也要顺从自己的内心，进行孤注一掷的死斗！”
纪无锋心里一震。
整个人如石化了一般，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像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石头。
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发生了变化，“嚓嚓”开裂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看客们也像被死鱼眼少年字字如剑的言语扎到了心，可他们仍没有放下利刃。
“嚯轰、嚯轰！”
他们扑到死鱼眼少年跟前，疯狂地挥动手中的利刃，冰凉的刃光掠过四周，密密麻麻的细碎兽毛从他们的利刃上迸射而出，宛如一道激流，扑杀臭死鱼眼。
这群看客也是灵武者，灵能都是造出锋利的兽毛，鸡毛、鸭毛、狗毛、猪毛，各类家禽的兽毛，应有尽有。
他们的灵能比纪无锋的灵能强大一点点，但完全入不了督武衙的眼，因此没能享受灵武扶持金，只好留在蒲家湾。
臭死鱼眼看上去好像变强了，但他们人多势众啊，应该可以收拾掉他的！
他们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努力压制心中的不安。
“嚯轰、嚯轰——”
少年挥剑格挡，努力地腾挪躲闪，却无法全部躲过看客们的攻击，眨眼之间，身上便已插满形形色色的兽毛。
“滴答、滴答……”
身上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少年疯狂地挥动黑色大钝剑，插满兽毛的身体，随着迅猛有力的动作，飞洒着滚烫的血液。
村民们没有停住手头上的动作，却个个心生诧异——明明遭受了重击，可这小子为什么没有半点恐惧与悲哀的神色，这和之前干架不一样，他会死的啊！
紧接着，众人心中竟然生出了无限的羡慕与愤恨。
羡慕臭死鱼眼拥有勇敢无畏的心灵，跟他们殊死搏斗！愤恨臭死鱼眼拥有勇敢无畏的心灵，跟他们殊死搏斗！
从他的眼睛里，他们好像看到了极端懦弱与自私的自己。
可是他们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想！
“怎么，没有力气了吗？你们这群无药可救的懦夫。”
“你，你说啥？”
村民们神色扭曲，目光变得凶狠而复杂——说我们是无药可救的懦夫？他凭什么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啊！
愤怒的村民们加大力度，疯狂挥动手中的利刃，恨不得立马就把这个可恶的臭死鱼眼干倒在地，挫骨扬灰。
本来就像暴雨一样的“兽毛之击”添上了恐怖的杀意以后，威力陡增，像是锋利的铁针凝聚而成的“铁针骤雨”，携着滚滚杀气扑向死鱼眼少年。
鲜血染红衣襟，插在身上的兽毛不断增多，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刺猬死球了！
然而，少年不但没有放下黑色大钝剑，反而抬起头来纵身大笑。
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噗哧”冒着火花，然后变成一簇一簇的火焰。
他执拗地挥动长剑，眼里燃烧着至死不休的勇敢无畏，像在跳着鲜血淋漓的舞蹈。
这支舞，献给懦弱病态的看客们，献给看客们眼中的小丑，献给所有人手中的剑。
村民们再次增强攻势，阻止臭死鱼眼继续跳着热血飞溅的舞蹈。
“你们怎么好意思一直把别人当成小丑一样欺凌？明明你们才是无可救药的小丑、丢失了勇气，无可拯救的懦夫！”
少年不止一次地看过这些讨厌的家伙遭受霸者欺压时的怂蛋模样，他们没有勇气反抗，却通过欺凌更弱者的方式，麻痹痛苦的自己，宣泄心中的怒火。
勇者愤怒，执剑向强者。
怯者愤怒，却执剑向更弱者！
弱小不是错，可这群卑劣的讨厌鬼却甘心当怯者，选择做一群无耻的懦夫。
众人骇然。
——我们是小丑？是无法拯救的懦夫？不，不，你他妈在放什么屁？
我们不是啊！
死鱼眼少年深深呼了一口气，使劲一挥，数之不尽的兽毛从黑色大钝剑上迸溅而出，化为一把巨剑。
令人窒息的灵力碾压而至，迫使众人跪倒在地，无法动弹！
“轰！”
“啊——”
巨剑砸在众人身上。
众人倒在血泊之中。
惨叫声震天！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灵能，这不可能的啊？！”
村民们慢慢站起身来……
死鱼眼少年瞧见人们用隐藏不住的惊恐眼神看着自己，笑着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干倒你们这群废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废物？你他娘的才是废物！”
“屈服于强者之威，不敢反抗，却把遭受欺压的痛苦转移在更弱小的人身上，把人家当做提供欢乐的小丑。殊不知，一直在表演着忍受欺凌，再去欺凌别人的滑稽戏码的你们，才是真正的小丑与懦夫。”
村民们的脸色变得铁青。
随后，脸开始变烫……
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
是羞耻的脸红。
死鱼眼少年再度挥剑，锋利的兽毛扑射而来，准确无误地插在了众人身上。
“啊——”
剧烈的疼痛，迫使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疼得扭曲的脸庞如同死人一样惨白，通红的眼眶慢慢渗出了眼泪。不知道是疼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怎么不动了？站起身来继续干啊，你们这群不要脸的懦夫！”
村民们怔在原地。
仿佛身体上的所有疼痛都消失了，眼眶越来越红，眼泪越流越多。
身为弱者，却不肯屈服于强者剑下，不就代表要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恶性循环式的欺凌吗？难道放弃这种愚蠢的抵抗，就成了无耻的懦夫，就成了悲哀的小丑吗？
弱者去欺凌更弱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不是这座动荡时代的铁则吗？
他们咆哮着，怒吼着，掉着眼泪，再次举刃冲向死鱼眼少年！
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伤口在逐渐痊愈，眼里宛如火焰一般的光芒却烧得越来越旺，少年抬起剑，使出最后一击。
“弱者就得选择妥协吗？为什么非得选择麻痹自己，逃避本就弱小的自己？无论是强是弱，都应该直面真实的自己啊！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或许是这座时代的风气，可为什么我们就得遵从这样的风气？身而为人，如果不能做自己、不敢直面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只有勇于反抗，才有机会摆脱弱者的身份，摆脱小鱼小虾的角色！”
少年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从黑色大钝剑上迸射而出的兽毛插在村民们身上，这一次，他们没有发出惨叫，而是咬紧牙关，想要挺立于地上。
换做以前的自己，他们早就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跪在地上乞求一命苟活了。
少年的剑，覆满幼稚天真的浪漫主义，燃烧的热血，写下叛逆桀骜的诗篇。
村民们并不认同少年的剑，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竟也想写一首属于自己的诗，赠给早已死去的自己，题在墓碑之上。
抬起黑色大钝剑一挥，密密麻麻的利刺骤然射向纪无锋。
和纪无锋的攻击如出一辙，攻击力和压迫感却远胜于纪无锋。
纪无锋边拼命挥剑格挡，边向旁边躲去，来势汹汹的尖刺迅疾有力，狠狠地扎在他身上，直接把他击溃在地。
“这怎么可能？”
他倒在血泊之中。
一张脸堆满了不可置信。
看客们眼中也是布满了震惊，不敢相信这个臭死鱼眼竟然会有这样的力量。
紧接着，他们眼里的震惊被愤怒代替，受到纪无锋的牵连，他们都被死鱼眼小子弄出来的尖刺刺伤了。
“原来是在扮猪吃虎吗？你丫的竟是这种阴险的家伙，不可原谅！”
“竟然对我们出手，你小子怕是不想活了，今儿非要打趴你不可！”
他们一直以为臭死鱼眼就是一个普通人，以前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灵力波动，只觉得他性子刚，但力气小，跟一个小姑娘差不多，是实打实的弱鸡。
可是现在，这个臭死鱼眼好像不一样了，他好像觉醒某种力量了。
心里有点虚……
但他们知道自己绝不能怂，尤其是在纪无锋眼前，就更不能认怂了，不然以后哪有脸皮在他面前蹦跶？
死鱼眼少年看着村民们身上的伤口，讥讽爬上嘴角。
“作为钟爱围观的你们，不是早就应该做好准备，接受被围观者馈赠的惊喜吗？”
他把黑色大钝剑对准他们，“你们身上的伤，就是我给你们的惊喜。”
众人的脸色一变。
脚步也变得缓慢起来。
“小子，你这话啥意思？”
“比起劝阻，你们更喜欢担当看客的角色，煽风点火，愉快地观赏我跟他拼得热血飞溅的场面，对吧？”
死鱼眼少年扫了一眼纪无锋，带着讥讽的视线，落在了一众看客身上。
“我知道看到鲜血飞溅的场面，你们会兴奋，会感到快乐，但快乐更应该大家一起分享啊，所以你们也应该流流血，惨叫几声，让我也享受一下这当中的乐趣啊！”
看客们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没想到这个臭死鱼眼竟然抓住他们爱看热闹的秉性，狠狠嘲弄他们。
“你俩干架，关我们球事？！”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子冲了出来，肥大的嘴唇抖动不停。
“劝干架不是义务，看打架也没有犯法，但你伤到我们了，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说着，冲到死鱼眼少年面前，双手一摆，直接把他抱在怀中。
臭死鱼眼轻松睁开他的怀抱，直接把他揪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巴。
看客们惊诧不已！
之前，这小子一直都是大家眼中的“犟嘴受欺包”。
力气很小，嘴巴很犟。
他每次都会被众人干倒在地，但每次都是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大家爱死了他的骨气，他越是反抗，众人就越兴奋，就越想欺负他。
可是现在……
他好像变强了。
强烈的不安涌上看客们的心头，感觉脚底发软，硬挤也笑不出来了。
臭死鱼眼耷拉着眼，淡淡道：“让你们误以为我是一个从不罢演的小丑，可以不间断地给你们提供欢乐，这是我的过错，接下来就让我打趴你们，作为赎罪吧。”
人们眼中的废物口出狂言，看客们却在他的狂言里陷入深深的思索。
——没错，我们好像都把这个臭死鱼眼当成了提供欢乐的“小丑”。
之前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欺负他，从而获得快乐和满足感。
即便我们心里清楚，这样的快乐和满足感并不纯粹，也懒得在乎了。
因为我们早已习惯这种享受，并且越来越爱这样的享受啦！
也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乐趣啦。
自从曜想帝国颁布了励武令，大力普及灵武教育，蒲家湾里所有获得督武衙认可的人，都获得了帝国的灵武扶持金，挤进了繁华的早安城里奋斗此生了。
蒲家湾只剩下一些没有灵力的村民，或者灵力衰微，督武衙根本瞧不上的人，辛苦且痛苦地生活着。
我们就是这批不走运的倒霉鬼，不仅要承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酸与不甘，还得承受地方官员们的各种压榨与欺凌。
可是，当有一天，一直遭受欺压的我们发现，蒲家湾里，还有一些远比我们更弱小的人的时候，我们突然得到了安慰。
因为我们领悟到：
这个时代本就是黑暗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是这个时代的残忍法则。
时代如此，我们这些被大鱼欺负的可怜小鱼儿，可以把拳头对准比我们更弱小的小虾呀，把那些遭人欺负的痛苦，全部转移到比我们更弱小的人身上。
这座乱世既不公平，也很公平，老天爷让弱者一次次地遭受强者的欺凌，也会安排一些更加弱小的人，当做新的欺凌对象，用来转移痛楚。
我们不是天生的坏蛋，是这个世道本就如此，欺负比我们更弱小的人，是麻痹我们被其他人欺负的痛苦的最佳妙方！
可是……
现在这个状况怎么回事？
为什么眼前这个废物死鱼眼竟会变强？难道这最后转移痛苦、获取快乐和满足感的娱乐小丑也要不复存在了吗？
老天爷，你别搞啊！
死鱼眼少年握紧长剑，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你们很害怕，害怕小丑变强了，就会罢演，到时候，你们就再也无法享受小丑带给你们的欢乐了，对不对？”
看客们齐齐一怔。
那一双双混沌而麻木的眼睛里，逐渐露出各色各样复杂的眼神。
其实他们都清楚，他们把臭死鱼眼当做娱乐的小丑，尽情享受这个家伙在遭受欺凌时做出的要么反抗、要么隐忍的反应，就像在观看着一轮又一轮精彩的演出。
可是，这个小丑一旦变强起来的话，给他们提供欢乐的表演就会停止。
更可怕的是，他们也许就会代替他，成为新的小丑……
死鱼眼少年挑挑眉，嘲弄道：“我知道，你们不希望小丑罢演，那么由你们来充当小丑不就可以了吗？”
众人大惊。
心里想要逃，可他们感觉纪无锋正在盯着他们，等着他们认怂。
他们不敢看纪无锋，互相对视一眼，拿起各自的武器冲向死鱼眼少年。
他们想着，只要干倒臭死鱼眼，把他揍服了，一切都能恢复如初了！
死鱼眼少年道：“就知道你们不愿意接受‘小丑’的罢演，可是‘小丑’偏要罢演，你们这群懦夫又能怎样？”
他紧盯着倒在血泊中的纪无锋，既在对他说，也对所有的看客说：
“真正的勇敢者，不是因为他具有多么强大的本领，而是面对不公的人和事时，毅然决然地选择奋起放抗，绝不让自己习惯欺凌、逐渐麻木于苟且忍让的生活。
“就算不敌、就算会被伤得鲜血淋漓的、就算会被当成不懂隐忍的蠢蛋，也要顺从自己的内心，进行孤注一掷的死斗！”
纪无锋心里一震。
整个人如石化了一般，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像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石头。
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发生了变化，“嚓嚓”开裂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看客们也像被死鱼眼少年字字如剑的言语扎到了心，可他们仍没有放下利刃。
“嚯轰、嚯轰！”
他们扑到死鱼眼少年跟前，疯狂地挥动手中的利刃，冰凉的刃光掠过四周，密密麻麻的细碎兽毛从他们的利刃上迸射而出，宛如一道激流，扑杀臭死鱼眼。
这群看客也是灵武者，灵能都是造出锋利的兽毛，鸡毛、鸭毛、狗毛、猪毛，各类家禽的兽毛，应有尽有。
他们的灵能比纪无锋的灵能强大一点点，但完全入不了督武衙的眼，因此没能享受灵武扶持金，只好留在蒲家湾。
臭死鱼眼看上去好像变强了，但他们人多势众啊，应该可以收拾掉他的！
他们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努力压制心中的不安。
“嚯轰、嚯轰——”
少年挥剑格挡，努力地腾挪躲闪，却无法全部躲过看客们的攻击，眨眼之间，身上便已插满形形色色的兽毛。
“滴答、滴答……”
身上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少年疯狂地挥动黑色大钝剑，插满兽毛的身体，随着迅猛有力的动作，飞洒着滚烫的血液。
村民们没有停住手头上的动作，却个个心生诧异——明明遭受了重击，可这小子为什么没有半点恐惧与悲哀的神色，这和之前干架不一样，他会死的啊！
紧接着，众人心中竟然生出了无限的羡慕与愤恨。
羡慕臭死鱼眼拥有勇敢无畏的心灵，跟他们殊死搏斗！愤恨臭死鱼眼拥有勇敢无畏的心灵，跟他们殊死搏斗！
从他的眼睛里，他们好像看到了极端懦弱与自私的自己。
可是他们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想！
“怎么，没有力气了吗？你们这群无药可救的懦夫。”
“你，你说啥？”
村民们神色扭曲，目光变得凶狠而复杂——说我们是无药可救的懦夫？他凭什么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啊！
愤怒的村民们加大力度，疯狂挥动手中的利刃，恨不得立马就把这个可恶的臭死鱼眼干倒在地，挫骨扬灰。
本来就像暴雨一样的“兽毛之击”添上了恐怖的杀意以后，威力陡增，像是锋利的铁针凝聚而成的“铁针骤雨”，携着滚滚杀气扑向死鱼眼少年。
鲜血染红衣襟，插在身上的兽毛不断增多，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刺猬死球了！
然而，少年不但没有放下黑色大钝剑，反而抬起头来纵身大笑。
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噗哧”冒着火花，然后变成一簇一簇的火焰。
他执拗地挥动长剑，眼里燃烧着至死不休的勇敢无畏，像在跳着鲜血淋漓的舞蹈。
这支舞，献给懦弱病态的看客们，献给看客们眼中的小丑，献给所有人手中的剑。
村民们再次增强攻势，阻止臭死鱼眼继续跳着热血飞溅的舞蹈。
“你们怎么好意思一直把别人当成小丑一样欺凌？明明你们才是无可救药的小丑、丢失了勇气，无可拯救的懦夫！”
少年不止一次地看过这些讨厌的家伙遭受霸者欺压时的怂蛋模样，他们没有勇气反抗，却通过欺凌更弱者的方式，麻痹痛苦的自己，宣泄心中的怒火。
勇者愤怒，执剑向强者。
怯者愤怒，却执剑向更弱者！
弱小不是错，可这群卑劣的讨厌鬼却甘心当怯者，选择做一群无耻的懦夫。
众人骇然。
——我们是小丑？是无法拯救的懦夫？不，不，你他妈在放什么屁？
我们不是啊！
死鱼眼少年深深呼了一口气，使劲一挥，数之不尽的兽毛从黑色大钝剑上迸溅而出，化为一把巨剑。
令人窒息的灵力碾压而至，迫使众人跪倒在地，无法动弹！
“轰！”
“啊——”
巨剑砸在众人身上。
众人倒在血泊之中。
惨叫声震天！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灵能，这不可能的啊？！”
村民们慢慢站起身来……
死鱼眼少年瞧见人们用隐藏不住的惊恐眼神看着自己，笑着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干倒你们这群废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废物？你他娘的才是废物！”
“屈服于强者之威，不敢反抗，却把遭受欺压的痛苦转移在更弱小的人身上，把人家当做提供欢乐的小丑。殊不知，一直在表演着忍受欺凌，再去欺凌别人的滑稽戏码的你们，才是真正的小丑与懦夫。”
村民们的脸色变得铁青。
随后，脸开始变烫……
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
是羞耻的脸红。
死鱼眼少年再度挥剑，锋利的兽毛扑射而来，准确无误地插在了众人身上。
“啊——”
剧烈的疼痛，迫使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疼得扭曲的脸庞如同死人一样惨白，通红的眼眶慢慢渗出了眼泪。不知道是疼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怎么不动了？站起身来继续干啊，你们这群不要脸的懦夫！”
村民们怔在原地。
仿佛身体上的所有疼痛都消失了，眼眶越来越红，眼泪越流越多。
身为弱者，却不肯屈服于强者剑下，不就代表要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恶性循环式的欺凌吗？难道放弃这种愚蠢的抵抗，就成了无耻的懦夫，就成了悲哀的小丑吗？
弱者去欺凌更弱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不是这座动荡时代的铁则吗？
他们咆哮着，怒吼着，掉着眼泪，再次举刃冲向死鱼眼少年！
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伤口在逐渐痊愈，眼里宛如火焰一般的光芒却烧得越来越旺，少年抬起剑，使出最后一击。
“弱者就得选择妥协吗？为什么非得选择麻痹自己，逃避本就弱小的自己？无论是强是弱，都应该直面真实的自己啊！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或许是这座时代的风气，可为什么我们就得遵从这样的风气？身而为人，如果不能做自己、不敢直面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只有勇于反抗，才有机会摆脱弱者的身份，摆脱小鱼小虾的角色！”
少年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从黑色大钝剑上迸射而出的兽毛插在村民们身上，这一次，他们没有发出惨叫，而是咬紧牙关，想要挺立于地上。
换做以前的自己，他们早就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跪在地上乞求一命苟活了。
少年的剑，覆满幼稚天真的浪漫主义，燃烧的热血，写下叛逆桀骜的诗篇。
村民们并不认同少年的剑，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竟也想写一首属于自己的诗，赠给早已死去的自己，题在墓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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