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茉莉的梦想
我出生在长江边的一个小城市。上面有一个大我10岁的姐姐莫晚晴，还有大8岁的哥哥莫永川。
小时候我一直因为自己名字叫莫莉而不是三个字的莫XX而不开心。我总感觉哥哥姐姐的名字都是用心取的，而我只是因为快满月时候，爸爸正好从上海出差回来，带了包有着扑鼻香味的茉莉花茶，爸爸说，幺儿就叫莫莉吧。
长大以后，身边所有人都习惯叫我茉茉，茉莉花的茉。
记忆里爸爸总是很忙，连我出生他都在上海出差没能赶回来。爸爸第一次见我，我已出生20天了。爸爸总是说初见我，非常可爱，在几个孩子里皮肤最白，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满月时候，妈妈带着我回了外婆家住了几天，再见时候就很黑很黄了，爸爸因此和妈妈生气许久，他觉得妈妈肯定把我随便放在农村田埂上顶着太阳晒，没有好好爱惜他的宝贝女儿。
我的童年很孤单。哥哥姐姐年龄大我许多，他们几乎不和我一起玩。而爸爸的家人，我的叔叔婶婶们，还有我年龄相近的堂哥们，他们虽然住在我家附近，但好像不喜欢我。长大以后我知道原因，不仅因为我是女孩，而且是因为我出生后，爸爸因为超生丢掉了事业单位工作，家里后来过的很艰苦，奶奶经常说，你爸爸为了个丫头片子，毁了自己一生。
虽然我有7个堂哥，一个亲哥。整个家族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孩，姐姐是整个家族里第一个出生的女孩，她理所当然的被大家喜爱，后面是七个堂哥和哥哥的出生，最后是我，注定我会被忽视。
但爸爸给我的爱弥补了这一切。可能是中年得女的原因，爸爸对我万般宠爱。九十年代初，我刚刚上小学。爸爸每次从上海BJ出差都会带麦乳精和各种零食给我，还有连环画和玩具。我记忆里第一本连环画叫机器猫，虽然小小的我认识的字不多，但是连环画里面的颜色鲜艳，让我爱不释手。那个时候的小城市很难见到这些高级零食，更别说各种连环漫画了。
只是爸爸大多数时间都出差在外，我的童年是在家里的书房度过，小学时候是各种漫画，认识的字多了，开始看爸爸的书，姐姐的世界名著，哥哥的小说。
我的妈妈很忧郁，不爱说话，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不认识任何字，妈妈只是闷头在家做各种手工补贴家用，她对我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妈妈的心思多花在哥哥的学习和生活里。
我家附近没有小朋友，同学每次来家里找我玩，哥哥姐姐都会很生气的赶他们出去，无比嫌弃来找我的小朋友们衣服不干净或者是学习成绩很差。
童年记忆里最快乐就是每年寒假暑假回去农村外婆家的几个月，其实我没见过外婆，外婆在我一岁时去世了。但外婆家有我最喜欢的伯伯。伯伯是妈妈的姐姐，原本应该叫姨妈，因为妈妈没有兄弟家中没有男孩，伯伯是招女婿在家，伯伯家就相当于妈妈的娘家，所以不叫姨妈叫伯伯。
伯伯家有两个表兄一个表姐，他们都已经成家并有小孩了。伯伯非常宠爱我，农村的夏天有很多水果，本地的黄皮梨子，桃子，还有各种蔬果，我暑假的每一天都是躺在伯伯家的菜园里吃到肚儿圆滚滚才出来。伯伯用轮胎给我做游泳圈，每次都要大表哥看着我在家后面的池塘里戏水才放心。
寒假，伯伯会经常凌晨出发去很远的集市买肉回来，给我做肉汤，伯伯说我正长身体要吃好的才行，伯伯家门口种了一颗大枣树，拿着长长的竹杆将一颗颗大枣打下来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冬天伯伯在灶台上做饭，我蹲在灶门口递柴火，伯伯不时递给我一个蒸好的红薯或从燃尽的柴火堆里扒出烤的香香的花生给我。下雪时，伯伯会烧一个炭火盆，让我坐在她旁边烘着腿脚，伯伯会给我纳棉鞋或烘袜子。炭火盆暖和的让我昏昏欲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伯伯在我12岁时去世。她在菜园里摘菜时，被一条短尾腹蛇咬到脚踝，表兄表姐请来村里的赤脚大夫，赤脚大夫用草药敷在伯伯的伤口处，说几天就好了，二天后伯伯面部发黑，不见好，表姐请来村来有名的神婆做法事，烧黄纸，伯伯还是不见好转。又过了二天送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得马上送去城里医院，最后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医院看了说送来太晚了，蛇毒渗入五脏六腑了，但可以试试打一针蛇清看看还有没用。
放学时妈妈来学校接我，带着我去了医院。我见到伯伯的脸是黑褐色，很害怕。伯伯半闭着眼睛，说：“茉儿，好好读书，要乖，长大了要对你妈妈好啊。”妈妈要我给伯伯下跪，我乖乖下跪。所有人都在哭。
我不懂，看着医生说，医生给伯伯打针啊，不是说打针就会好了。医生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哭喊，为什么不打针啊！
妈妈说太贵了，一针5千，还看不好。
我大哭起来，求妈妈拿钱给伯伯打针，我说等我长大了赚很多钱还给你，求求你了妈妈。
伯伯的葬礼上，我没有哭。表哥表姐伤心欲绝。妈妈说茉儿你为什么不哭，伯伯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都不哭。我说，因为你们，不给伯伯打针，因为你们伯伯才去世，我恨你们。我不明白，五千块可能救活一个人，为什么不给伯伯用这个钱呢？小小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九十年代的五千块，对于农村种田为生的人来说，太多太多了。
13岁时，爸爸的公司倒闭了。
爸爸的有限公司，他是法人代表，合伙人拿着钱跑了。爸爸在河南出差，突然中风倒下了。叔叔们几个帮忙把爸爸接回来，三叔四叔很厌恶的对妈妈说，早就要他踏踏实实上班做事，他想发横财，要自己下海开公司，他哪里是这个做生意的料，丢人现眼。
住了一段时间医院，爸爸开始慢慢恢复能够走路了。爸爸变得很沉默，不像以前那样给我扎头发唱歌还有带我出去玩，也不在给我养的小鹌鹑做笼子，他在家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家里总是烟雾缭绕。
慢慢家里开始来一些年轻人，看上去是混社会的那种人。他们帮银行或者别的人来要账。他们有时候会住在家里，睡在哥哥姐姐以前住的房间里。妈妈给他们做好饭要我端过去。他们对我很亲切，要我叫他们哥哥。但是爸爸妈妈很怕他们。
姐姐已经结婚了，哥哥在外地读大三。姐夫家是开饭馆的，家境还不错，爸爸给姐姐打电话，希望她能帮一下家里度过难关。第二天姐夫送过来姐姐写的厚厚的一封信，爸爸看完后烧掉信闷头抽了半包烟。
某天放学回家时候，发现妈妈没有做饭，也没看见妈妈，爸爸说妈妈出去了，我问去了哪里。爸爸说妈妈出去打工了，现在家里就爸爸和我两个人了，爸爸说你不要去读书了，我给你写了休学纸条，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14岁的我，背着书包，跟着爸爸来了这个省会城市。14岁到20岁，这六年经历了很多女孩子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事。生在底层的女孩，看见人性的恶更多，因为要拼劲全力活着，最后很多人都是随波逐流了。
我一直想，我希望长大后要赚很多很多钱，这样就可以一家人还是生活在长江边的那个小城老街上，住在那栋二层小洋楼里，不用不停的搬家，身边没有同龄朋友，我也可以继续读书，长大后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那时候我有钱，伯伯也不会去世，我每个假期还可以去乡下伯伯家，在菜园里躺着吃梨子听伯伯在家门口喊我回去吃饭，毕竟，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里度过。
小时候我一直因为自己名字叫莫莉而不是三个字的莫XX而不开心。我总感觉哥哥姐姐的名字都是用心取的，而我只是因为快满月时候，爸爸正好从上海出差回来，带了包有着扑鼻香味的茉莉花茶，爸爸说，幺儿就叫莫莉吧。
长大以后，身边所有人都习惯叫我茉茉，茉莉花的茉。
记忆里爸爸总是很忙，连我出生他都在上海出差没能赶回来。爸爸第一次见我，我已出生20天了。爸爸总是说初见我，非常可爱，在几个孩子里皮肤最白，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满月时候，妈妈带着我回了外婆家住了几天，再见时候就很黑很黄了，爸爸因此和妈妈生气许久，他觉得妈妈肯定把我随便放在农村田埂上顶着太阳晒，没有好好爱惜他的宝贝女儿。
我的童年很孤单。哥哥姐姐年龄大我许多，他们几乎不和我一起玩。而爸爸的家人，我的叔叔婶婶们，还有我年龄相近的堂哥们，他们虽然住在我家附近，但好像不喜欢我。长大以后我知道原因，不仅因为我是女孩，而且是因为我出生后，爸爸因为超生丢掉了事业单位工作，家里后来过的很艰苦，奶奶经常说，你爸爸为了个丫头片子，毁了自己一生。
虽然我有7个堂哥，一个亲哥。整个家族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孩，姐姐是整个家族里第一个出生的女孩，她理所当然的被大家喜爱，后面是七个堂哥和哥哥的出生，最后是我，注定我会被忽视。
但爸爸给我的爱弥补了这一切。可能是中年得女的原因，爸爸对我万般宠爱。九十年代初，我刚刚上小学。爸爸每次从上海BJ出差都会带麦乳精和各种零食给我，还有连环画和玩具。我记忆里第一本连环画叫机器猫，虽然小小的我认识的字不多，但是连环画里面的颜色鲜艳，让我爱不释手。那个时候的小城市很难见到这些高级零食，更别说各种连环漫画了。
只是爸爸大多数时间都出差在外，我的童年是在家里的书房度过，小学时候是各种漫画，认识的字多了，开始看爸爸的书，姐姐的世界名著，哥哥的小说。
我的妈妈很忧郁，不爱说话，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不认识任何字，妈妈只是闷头在家做各种手工补贴家用，她对我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妈妈的心思多花在哥哥的学习和生活里。
我家附近没有小朋友，同学每次来家里找我玩，哥哥姐姐都会很生气的赶他们出去，无比嫌弃来找我的小朋友们衣服不干净或者是学习成绩很差。
童年记忆里最快乐就是每年寒假暑假回去农村外婆家的几个月，其实我没见过外婆，外婆在我一岁时去世了。但外婆家有我最喜欢的伯伯。伯伯是妈妈的姐姐，原本应该叫姨妈，因为妈妈没有兄弟家中没有男孩，伯伯是招女婿在家，伯伯家就相当于妈妈的娘家，所以不叫姨妈叫伯伯。
伯伯家有两个表兄一个表姐，他们都已经成家并有小孩了。伯伯非常宠爱我，农村的夏天有很多水果，本地的黄皮梨子，桃子，还有各种蔬果，我暑假的每一天都是躺在伯伯家的菜园里吃到肚儿圆滚滚才出来。伯伯用轮胎给我做游泳圈，每次都要大表哥看着我在家后面的池塘里戏水才放心。
寒假，伯伯会经常凌晨出发去很远的集市买肉回来，给我做肉汤，伯伯说我正长身体要吃好的才行，伯伯家门口种了一颗大枣树，拿着长长的竹杆将一颗颗大枣打下来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冬天伯伯在灶台上做饭，我蹲在灶门口递柴火，伯伯不时递给我一个蒸好的红薯或从燃尽的柴火堆里扒出烤的香香的花生给我。下雪时，伯伯会烧一个炭火盆，让我坐在她旁边烘着腿脚，伯伯会给我纳棉鞋或烘袜子。炭火盆暖和的让我昏昏欲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伯伯在我12岁时去世。她在菜园里摘菜时，被一条短尾腹蛇咬到脚踝，表兄表姐请来村里的赤脚大夫，赤脚大夫用草药敷在伯伯的伤口处，说几天就好了，二天后伯伯面部发黑，不见好，表姐请来村来有名的神婆做法事，烧黄纸，伯伯还是不见好转。又过了二天送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得马上送去城里医院，最后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医院看了说送来太晚了，蛇毒渗入五脏六腑了，但可以试试打一针蛇清看看还有没用。
放学时妈妈来学校接我，带着我去了医院。我见到伯伯的脸是黑褐色，很害怕。伯伯半闭着眼睛，说：“茉儿，好好读书，要乖，长大了要对你妈妈好啊。”妈妈要我给伯伯下跪，我乖乖下跪。所有人都在哭。
我不懂，看着医生说，医生给伯伯打针啊，不是说打针就会好了。医生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哭喊，为什么不打针啊！
妈妈说太贵了，一针5千，还看不好。
我大哭起来，求妈妈拿钱给伯伯打针，我说等我长大了赚很多钱还给你，求求你了妈妈。
伯伯的葬礼上，我没有哭。表哥表姐伤心欲绝。妈妈说茉儿你为什么不哭，伯伯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都不哭。我说，因为你们，不给伯伯打针，因为你们伯伯才去世，我恨你们。我不明白，五千块可能救活一个人，为什么不给伯伯用这个钱呢？小小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九十年代的五千块，对于农村种田为生的人来说，太多太多了。
13岁时，爸爸的公司倒闭了。
爸爸的有限公司，他是法人代表，合伙人拿着钱跑了。爸爸在河南出差，突然中风倒下了。叔叔们几个帮忙把爸爸接回来，三叔四叔很厌恶的对妈妈说，早就要他踏踏实实上班做事，他想发横财，要自己下海开公司，他哪里是这个做生意的料，丢人现眼。
住了一段时间医院，爸爸开始慢慢恢复能够走路了。爸爸变得很沉默，不像以前那样给我扎头发唱歌还有带我出去玩，也不在给我养的小鹌鹑做笼子，他在家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家里总是烟雾缭绕。
慢慢家里开始来一些年轻人，看上去是混社会的那种人。他们帮银行或者别的人来要账。他们有时候会住在家里，睡在哥哥姐姐以前住的房间里。妈妈给他们做好饭要我端过去。他们对我很亲切，要我叫他们哥哥。但是爸爸妈妈很怕他们。
姐姐已经结婚了，哥哥在外地读大三。姐夫家是开饭馆的，家境还不错，爸爸给姐姐打电话，希望她能帮一下家里度过难关。第二天姐夫送过来姐姐写的厚厚的一封信，爸爸看完后烧掉信闷头抽了半包烟。
某天放学回家时候，发现妈妈没有做饭，也没看见妈妈，爸爸说妈妈出去了，我问去了哪里。爸爸说妈妈出去打工了，现在家里就爸爸和我两个人了，爸爸说你不要去读书了，我给你写了休学纸条，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14岁的我，背着书包，跟着爸爸来了这个省会城市。14岁到20岁，这六年经历了很多女孩子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事。生在底层的女孩，看见人性的恶更多，因为要拼劲全力活着，最后很多人都是随波逐流了。
我一直想，我希望长大后要赚很多很多钱，这样就可以一家人还是生活在长江边的那个小城老街上，住在那栋二层小洋楼里，不用不停的搬家，身边没有同龄朋友，我也可以继续读书，长大后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那时候我有钱，伯伯也不会去世，我每个假期还可以去乡下伯伯家，在菜园里躺着吃梨子听伯伯在家门口喊我回去吃饭，毕竟，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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