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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残阳胜血,古道西风瘦马/ 12 小公主的惊魂夜

    血,鲜血……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血。

    马匪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人血和马血混在一起,染红了干枯的大地,生命的气息在杀戮中迅速地枯萎、凋零。负伤坠马的人们倒在尘埃之中,神情间满是痛苦和恐惧,他们对着同伴们伸手哀嚎,渴望能有人来搭救。

    可在这生死关头,哪有人有心思来管他们?

    马蹄在战场上飞扬,来回践踏,伤者们被踩得骨断筋折,哀嚎声此起彼伏,惨不忍睹。这些马蹄中固然有“不死者”和“双头隼”所为,更多的却是来自于惊慌失措的马匪。

    一名被宿未眠挑下马的匪徒侥幸未死,他紧捂着腹腔的伤口,顾不得疼痛,跌跌撞撞地想要逃离战场,却慌不择路地走错了方向,来到了梧桐的身畔。当他意识到危险时,焚星者已一剑向他砍来。马贼惊恐之下举起右手去挡,“焚星”毫无阻碍地切下了他的手臂,熊熊烈焰霎时间在其断臂处燃烧起来。

    “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直冲云霄,即便隔着老远,小公主仍然能感受到那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呐喊,让她心神皆颤,仿若置身于炼狱。

    然而在场的战士们却没有一个去理会那人,始作俑者的焚星者看都多不看一眼,提着他的火剑,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烈焰顺着断臂急速蔓延,数息间便攀至肩头。

    马贼拼命地在地上翻滚扑打,想要扑灭烈焰,然而任他如何挣扎,始终都无法将其熄灭。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神啊!救救我!”

    平日里杀人如麻的悍匪跪倒在地上,不断哀求,却依然无法阻止烈火焚身,哀求声变作了哭嚎声,一个人形火球在荒漠中发出厉鬼般的凄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修罗杀场,人间炼狱。

    恐惧如汪洋、似深渊,在公主的心头弥漫,一点一点地将其吞噬。

    她还记得,在宫廷诗者的吟唱中,战争总是那么地诗情画意,如史诗般波澜壮阔。她未曾想过,真正的战争居然是这般血腥,丧心病狂,令人作呕。

    冬心回想起在北国王宫时,偶尔她也会陪伴着王姐处理政务。

    每当各地呈报佣兵的伤亡时,王姐的眼中都会浮现出哀伤之色。当时的她对此颇为不屑,认为王者本该心静如止水,唯有这样才能冷静地做出判断,在她看来,那成百上千的伤亡不过是一串数字,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可是望着眼前的杀戮场,冬心忽然明白了那些数字背后的意义。

    那是生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鲜活的生命!

    对于北国佣兵来说,与上百号马匪间的厮杀,不过就是一场小打小闹。

    但对于公主殿下来说,却是那么的恐怖、惨烈。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直面生命的屠戮与湮灭,血与火的旋律一点也不优美,那是一场噩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公主想要逃避这一切,可是她做不到。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震撼,视线内尽是血色斑斓,她想要躲回帐篷里去,却连眨一下眼睛都无法控制。

    “不要杀了,不要杀了……”公主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但是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掐着她的喉咙,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终于,在默念到第七十三遍的时候,被压抑的声音终于突破了桎梏,如洪水决堤:“不要杀了!”

    水祭司心中一惊。她方才一直关注着战事,竟而忘了照看公主的情绪。

    “殿下,”水祭司搂住公主的肩膀,“先回帐里去歇息吧。”

    冬心面色惨白,一把拽住了水祭司:“阿月姐姐,叫他们不要杀了,不要再杀了!”

    “殿下,请冷静!”女祭司心知公主受惊过度,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不再面对着战场,竭力想要让她冷静下来。可是公主显然已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丝毫听不进劝解,只是在反复高喊着:“不要杀了,不要再杀了……”

    亦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公主喊得喉咙嘶哑,再无力气的时候,才发现战事已悄然结束。

    龙阶强者们聚拢在主帐前,升龙身上溅满鲜血,踏前一步:“殿下,没事吧?”

    公主望着他身上的血渍,不禁一个哆嗦,颤声道:“结束了吗?”

    “结束了。”升龙回道,“我们一共歼灭了六十七名马匪,剩下的被他们逃了。此战共有六人负伤,所幸伤势都无大碍。经此一战,想必贼人已吓破了胆,不会再轻易招惹我们了。”

    冬心略定了定神:“你们平日作战,都是这般、这般惨烈吗?”

    “这不过是些毛贼罢了,”梧桐在一旁不屑道,“和牧国狂虎的精锐部队比起来,简直就是绵羊。殿下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姆河流域看下,那里才是北国的第一杀戮场!”

    “不对!不对!”沙迦摇头道,“北国的第一杀场应该是北望才是!和那些堪比凶兽的野蛮人比起来,狂虎军团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些蛮夷怎能与狂虎相比?第一杀场非姆河莫属!”

    “是北望!”

    “是姆河!”

    眼见诗者和焚星者争得面红耳赤,水祭司急忙扯开话题:“殿下,既然有马匪逃亡,我们的行踪想必很快会泄露。如今天色也快要亮了,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目睹了这番杀戮后,公主的脾气多少收敛了一些,她默默地与水祭司一起上了马车,透过珠帘,犹自看见那些佣兵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方才的战斗,好似他们方才杀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羊。

    “阿月姐姐,”冬心秀眉微蹙,“这些人,为什么能肆无忌惮地杀人呢?”

    水祭司望着那秀丽的脸庞,沉吟道:“这些佣兵都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战士,对他们来说,早已见惯了生死,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人与人之间,难道就不能和善相处吗?”

    诺月微微仰起头:“殿下宅心仁厚,其实这困惑,在五百多年前,神子恕也曾经为之烦恼过。”

    公主奇道:“神子不是天父之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怎么连祂也会困惑?”

    “神子的血脉虽传承于父神,但在升天之前,却仍是肉身凡胎,自然会受这尘世间的困惑。”水祭司悠然道:“神子降生时,诸神陨灭,黄金时代正式终结,天道的教诲被世人所遗忘……那是一个没有任何道义、信仰和约束的时代。国与国之间为了利益彼此征战,血流成河;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肉弱强食。正是为了消弭人间的战争和苦难,神子才创建了父神殿,希望得以重拾天道的信仰,开创一个人皆向善,铸剑为犁的太平盛世。”

    冬心喜道:“原来我和神子想到一处去了,祂最后成功了吗?”

    诺月苦笑道:“若说不成功,父神殿如何能信徒遍于天下,历经数百年而不衰?若说是成功,这世上又怎会还有那么多的战争。”

    “在最初的那段时光,神殿的威望如日中天,各国无不心悦诚服,邦国但有纷争,都由神殿裁决,战争为之消弭,确实让众生过上了一段好日子。可惜这世上的事,盛极则衰,即便是信仰也不例外。”水祭司不无遗憾道,“随着太平日久,世人渐渐沉溺于享乐,变得自私贪婪,渐渐迷失了信仰,甚至连神殿的圣职人员都开始堕落。”

    “神殿的威望渐渐沦丧,战争再次兴起。一百五十年前,牧戎铁骑横扫中土,马踏神峰,末代教宗仓皇出逃,最终死于姑射山下,神殿的声誉自此一落千丈。”

    “所幸数百年来,天道的信仰已经深入人心,经过信徒们的不懈努力,神殿得以重生,重续天道,却已无力再阻止大陆的纷争,只能坐视牧戎横扫寰宇,不断开疆拓土,最终成为当世第一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