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4：残阳胜血，古道西风瘦马/ 14 入村
马匪夜袭后，沙迦忽然变得沉默了起来。
以往诗者只要一有闲暇就往水祭司那跑，可如今他却常常环顾四周，盯着远处穷看，神色间颇为焦躁。
诺月感受到了诗者的不安，悄悄将他唤来询问。
“我的月亮，我们恐怕又被人给盯上了。”沙迦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详细说说。”
“盯梢的是个高手，”诗者拨动着琴弦，“在马匪来袭时，我就感到有人在远处窥探。后来赶路时，我看见有人影在二十里外浮现，可是待我要细看时，对方却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匆匆藏了起来。”
“会不会是看错了？”
“决计不会！”沙迦坚定地摇头，“我这一生或许犯过很多错，可是我的眼睛从不会看错！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多次感到窥探的目光，始终环绕在我们身边。那人非常警觉，每当我有所察觉的时候，他总能及时躲过！”诗者沉吟道，“对方恐怕和我一样，都是修炼过夜鹰眼的高手。”
“这事先别让殿下知晓，”诺月摆手道，“先前那些马匪让她受惊不小，没必要再让她遭了惊吓。我们小心戒备，也就是了。”
沙迦点头应允，又道：“对了，我方才巡哨时，发现西南有一处绿洲，有个小村落，或许能去歇歇脚。”
“村子？”水祭司警惕道，“会不会是盗匪的贼窝？”
“应该不会，”沙迦道，“我已勘察过了，村里的居民多为老弱，应该无妨。”
“小心些总是好的，”诺月沉吟道，“把梧桐请来吧，他久居荒地，应该知道些底细。”少顷，梧桐来到水祭司跟前，听完缘由后，焚星者答道：“这片绿洲，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隶属于‘西域十三戎’中的云戎部。”
自离开霸下起，但凡有闲暇，诺月便会向梧桐讨教大荒的风土人情，如今对西域的各方势力已有大致的了解。相传垓武威王霸垓制霸天下时，曾将全国划分为六族，那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垓下六氏”，曰：有熊、有穷、有巢、有戎、有蠹、有虞。
垓国信奉地母，六氏多为地母教的信徒。
神殿崛起后，各国奉其为正宗，六氏被视为异端，遭到挤压和攻伐，不得以遁入西域和南蛮。
经过数百年的休养，六氏中的有戎氏繁衍成了荒地最庞大的族群，荒地中超过七成以上的子民，皆来自于诸戎。然而有戎氏虽然人丁兴旺，却并非铁板一块，各部族间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空间和资源，不时相互攻伐掠夺，犹如一盘散沙。
有戎氏繁衍的部族极多，大的有万人之众，小的甚至不足百人，其中有十三部最为驰名，故而被统称为“西域十三戎”。
“十三戎中，云戎部相对来说还算是温良。”梧桐一边逗着鹦鹉，一边道：“据说云戎部早年曾组建佣兵团，追随牧戎氏逐鹿中土，后来双方闹了些矛盾，这才回到了大荒。那些遁入大荒的游侠和佣兵，有不少都加入了云戎，故而其对外来者还算包容。”
“这几日我们的物资消耗得不少，尤其是水，不如趁机去村子做些补给。我们人多，那些老弱之辈即便见财起意，量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水祭司略一沉吟，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去村里休整下吧。自入西域以来，连日赶路，露宿荒野，殿下已吃了不少苦头，去村子里调剂下，也是好的。”
听着有村落可以歇脚，公主顿时发出小女孩般的欢雀之声，一众佣兵们也皆露喜色。
诸人向着西南方一路疾行，晌午时分，终于抵达了自踏足荒地以来的第一个村庄。
村落并不大，所谓的街道不过是踩踏出来的土路，房屋基本都是以土块夯实的，屋篷多是枯叶和干草叠加铺设。村子里的住民不多，不是五、六十的老汉，便是尚未成年的稚童。
看着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入村庄，老人的脸上露着惶恐，孩子们则透着厌恶和敌意，沙迦看见不少年龄稍长的少年手握尖刀，躲在阴暗的角落处，如响尾蛇般凝视着他们。
“这就是你所谓的温良？”诗者望着梧桐，无语道。
“知足吧，”梧桐将手搭在“焚星”上，哂笑道：“你以为这是哪？这可是噩梦荒地！”
“奇怪，”残星环顾着四周，“这村子里怎么尽是老人和孩子，成年人都去哪了？”
焚星者笑道：“年轻人自然是去做营生了，否则你以为那些马匪是从哪来的？”
残星大吃一惊：“什么，原来这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被我们杀了吗？这，这……”
“嘘，别乱说话！”梧桐急忙止住他，轻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瞎嚷嚷什么呀！我查看过那些马匪的尸体，都是犬戎部的人，与云戎并无关系。”
残星稍感心安，却见一名老者犹豫着走了过来，颤巍巍地问道：“几位好汉，敢问你们这是打哪来的？莫不是歹人吗？唉，俺们这村子里，可没什么油水啊……”
梧桐见状，翻身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老丈莫怕，我们是从北国远道而来的商人，路过此地，想要讨些水喝，并无歹意。”
“北国？”老者闻言一喜，“你们原来是从北国来的啊？”
“正是。”梧桐察言观色，笑得更是亲切：“老丈莫非也是北国人吗？”
“呵呵，想当初，俺也曾在鹰王麾下驰骋沙场，唉，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啊……”老者感慨了一阵，对着众人笑道：“既是他乡遇故人，还请诸位到老汉屋中稍事歇息，也好让俺略尽心意。唉，俺都已经记不得，到底有多少年未见过故乡的人了。”
梧桐回身向马车望去，珠帘稍稍掀起，水祭司对着他轻轻点头。
“哎呀，那可就叨扰老丈了。”
老者的居所位于一处高地上，是村子里极少数带院落的。
诸人将马车和坐骑都安置在院外，安排了五名佣兵放哨警戒，余者皆进了院子。
院子虽算不得大，打扫得却颇为整洁。庭院的东侧挂着许多风干的腊肉和干果，西侧紧挨着炉灶，拴着两头山羊，望见生人，正在“咩咩”直叫。
院落的正中央，放置着两个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
沙迦甚是口渴，来到缸边，掬起一捧水便要去饮，却被老者慌张地拦了下来：“这位好汉，你若是渴了，可以喝另一缸，这缸水却不能喝。”
诗者奇道：“这两缸水有何不同？”
“这一缸是平日里用来防走水的，不常更换，是死水。那一缸是日常饮用的，是活水。列位都是故乡人，远来是客，自然应该喝活水。”
梧桐在旁听着，咧嘴笑道：“若真有不开眼的喝了这死水，只怕就看不到今晚的日落了吧？”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行家，果然是行家。唉，俺们这村子多是些老幼病残，得防着歹人，自然需要多些心眼，倒是让贵客见笑了。”
沙迦听得云山雾绕，悄悄来到焚星者身畔，低声询问：“这话里究竟是几个意思？”
“这两缸水里，有一缸被下了毒。若是有歹人硬闯入，想要欺凌孤老，想必老丈便会设法奉上毒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其性命。”
诗者吓了一跳，来到水缸前细细分辨，却根本识辨不出来。
无冬团的佣兵们各自在院内歇息，七位龙阶则伴着公主，在老者的邀请下进了正堂。
踏入正堂，有近一半都修建在了地下。盖因荒地气候炎热，昼夜温差较大，地下空间即可抵御烈日炙烤，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屋内的各类物件齐全，墙上还悬着几幅挂毯，看着倒也颇为雅致。
“呵呵，荒野陋舍，让列位见笑了。”老者一边端茶倒水，招呼着众人入座，一边略带疑惑地瞥了瞥冬心公主。
老者年轻时，也曾闯荡四方，如今虽然年老体衰，眼力却还在。
从公主展现出来的气质和举止来看，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富商女眷，极有可能出身于世家大族。不过对于这些，老者并不打算过问。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明白许多事情还是不明白的好，在这荒地之中，就更是如此了。
以往诗者只要一有闲暇就往水祭司那跑，可如今他却常常环顾四周，盯着远处穷看，神色间颇为焦躁。
诺月感受到了诗者的不安，悄悄将他唤来询问。
“我的月亮，我们恐怕又被人给盯上了。”沙迦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详细说说。”
“盯梢的是个高手，”诗者拨动着琴弦，“在马匪来袭时，我就感到有人在远处窥探。后来赶路时，我看见有人影在二十里外浮现，可是待我要细看时，对方却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匆匆藏了起来。”
“会不会是看错了？”
“决计不会！”沙迦坚定地摇头，“我这一生或许犯过很多错，可是我的眼睛从不会看错！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多次感到窥探的目光，始终环绕在我们身边。那人非常警觉，每当我有所察觉的时候，他总能及时躲过！”诗者沉吟道，“对方恐怕和我一样，都是修炼过夜鹰眼的高手。”
“这事先别让殿下知晓，”诺月摆手道，“先前那些马匪让她受惊不小，没必要再让她遭了惊吓。我们小心戒备，也就是了。”
沙迦点头应允，又道：“对了，我方才巡哨时，发现西南有一处绿洲，有个小村落，或许能去歇歇脚。”
“村子？”水祭司警惕道，“会不会是盗匪的贼窝？”
“应该不会，”沙迦道，“我已勘察过了，村里的居民多为老弱，应该无妨。”
“小心些总是好的，”诺月沉吟道，“把梧桐请来吧，他久居荒地，应该知道些底细。”少顷，梧桐来到水祭司跟前，听完缘由后，焚星者答道：“这片绿洲，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隶属于‘西域十三戎’中的云戎部。”
自离开霸下起，但凡有闲暇，诺月便会向梧桐讨教大荒的风土人情，如今对西域的各方势力已有大致的了解。相传垓武威王霸垓制霸天下时，曾将全国划分为六族，那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垓下六氏”，曰：有熊、有穷、有巢、有戎、有蠹、有虞。
垓国信奉地母，六氏多为地母教的信徒。
神殿崛起后，各国奉其为正宗，六氏被视为异端，遭到挤压和攻伐，不得以遁入西域和南蛮。
经过数百年的休养，六氏中的有戎氏繁衍成了荒地最庞大的族群，荒地中超过七成以上的子民，皆来自于诸戎。然而有戎氏虽然人丁兴旺，却并非铁板一块，各部族间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空间和资源，不时相互攻伐掠夺，犹如一盘散沙。
有戎氏繁衍的部族极多，大的有万人之众，小的甚至不足百人，其中有十三部最为驰名，故而被统称为“西域十三戎”。
“十三戎中，云戎部相对来说还算是温良。”梧桐一边逗着鹦鹉，一边道：“据说云戎部早年曾组建佣兵团，追随牧戎氏逐鹿中土，后来双方闹了些矛盾，这才回到了大荒。那些遁入大荒的游侠和佣兵，有不少都加入了云戎，故而其对外来者还算包容。”
“这几日我们的物资消耗得不少，尤其是水，不如趁机去村子做些补给。我们人多，那些老弱之辈即便见财起意，量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水祭司略一沉吟，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去村里休整下吧。自入西域以来，连日赶路，露宿荒野，殿下已吃了不少苦头，去村子里调剂下，也是好的。”
听着有村落可以歇脚，公主顿时发出小女孩般的欢雀之声，一众佣兵们也皆露喜色。
诸人向着西南方一路疾行，晌午时分，终于抵达了自踏足荒地以来的第一个村庄。
村落并不大，所谓的街道不过是踩踏出来的土路，房屋基本都是以土块夯实的，屋篷多是枯叶和干草叠加铺设。村子里的住民不多，不是五、六十的老汉，便是尚未成年的稚童。
看着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入村庄，老人的脸上露着惶恐，孩子们则透着厌恶和敌意，沙迦看见不少年龄稍长的少年手握尖刀，躲在阴暗的角落处，如响尾蛇般凝视着他们。
“这就是你所谓的温良？”诗者望着梧桐，无语道。
“知足吧，”梧桐将手搭在“焚星”上，哂笑道：“你以为这是哪？这可是噩梦荒地！”
“奇怪，”残星环顾着四周，“这村子里怎么尽是老人和孩子，成年人都去哪了？”
焚星者笑道：“年轻人自然是去做营生了，否则你以为那些马匪是从哪来的？”
残星大吃一惊：“什么，原来这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被我们杀了吗？这，这……”
“嘘，别乱说话！”梧桐急忙止住他，轻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瞎嚷嚷什么呀！我查看过那些马匪的尸体，都是犬戎部的人，与云戎并无关系。”
残星稍感心安，却见一名老者犹豫着走了过来，颤巍巍地问道：“几位好汉，敢问你们这是打哪来的？莫不是歹人吗？唉，俺们这村子里，可没什么油水啊……”
梧桐见状，翻身下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老丈莫怕，我们是从北国远道而来的商人，路过此地，想要讨些水喝，并无歹意。”
“北国？”老者闻言一喜，“你们原来是从北国来的啊？”
“正是。”梧桐察言观色，笑得更是亲切：“老丈莫非也是北国人吗？”
“呵呵，想当初，俺也曾在鹰王麾下驰骋沙场，唉，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啊……”老者感慨了一阵，对着众人笑道：“既是他乡遇故人，还请诸位到老汉屋中稍事歇息，也好让俺略尽心意。唉，俺都已经记不得，到底有多少年未见过故乡的人了。”
梧桐回身向马车望去，珠帘稍稍掀起，水祭司对着他轻轻点头。
“哎呀，那可就叨扰老丈了。”
老者的居所位于一处高地上，是村子里极少数带院落的。
诸人将马车和坐骑都安置在院外，安排了五名佣兵放哨警戒，余者皆进了院子。
院子虽算不得大，打扫得却颇为整洁。庭院的东侧挂着许多风干的腊肉和干果，西侧紧挨着炉灶，拴着两头山羊，望见生人，正在“咩咩”直叫。
院落的正中央，放置着两个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
沙迦甚是口渴，来到缸边，掬起一捧水便要去饮，却被老者慌张地拦了下来：“这位好汉，你若是渴了，可以喝另一缸，这缸水却不能喝。”
诗者奇道：“这两缸水有何不同？”
“这一缸是平日里用来防走水的，不常更换，是死水。那一缸是日常饮用的，是活水。列位都是故乡人，远来是客，自然应该喝活水。”
梧桐在旁听着，咧嘴笑道：“若真有不开眼的喝了这死水，只怕就看不到今晚的日落了吧？”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行家，果然是行家。唉，俺们这村子多是些老幼病残，得防着歹人，自然需要多些心眼，倒是让贵客见笑了。”
沙迦听得云山雾绕，悄悄来到焚星者身畔，低声询问：“这话里究竟是几个意思？”
“这两缸水里，有一缸被下了毒。若是有歹人硬闯入，想要欺凌孤老，想必老丈便会设法奉上毒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其性命。”
诗者吓了一跳，来到水缸前细细分辨，却根本识辨不出来。
无冬团的佣兵们各自在院内歇息，七位龙阶则伴着公主，在老者的邀请下进了正堂。
踏入正堂，有近一半都修建在了地下。盖因荒地气候炎热，昼夜温差较大，地下空间即可抵御烈日炙烤，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屋内的各类物件齐全，墙上还悬着几幅挂毯，看着倒也颇为雅致。
“呵呵，荒野陋舍，让列位见笑了。”老者一边端茶倒水，招呼着众人入座，一边略带疑惑地瞥了瞥冬心公主。
老者年轻时，也曾闯荡四方，如今虽然年老体衰，眼力却还在。
从公主展现出来的气质和举止来看，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富商女眷，极有可能出身于世家大族。不过对于这些，老者并不打算过问。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明白许多事情还是不明白的好，在这荒地之中，就更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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