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4：残阳胜血，古道西风瘦马/ 17 平静的夜晚
古道西风瘦马，枯藤老树昏鸦。
星岚策马，徐徐沐风而行。
厥雨雪骑着一匹黄骠马，不紧不慢地随在其身畔，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不死者。
“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矛。”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星”，语气中满是钦羡，“你的矛真漂亮，能给俺看看吗？”
“不能！”不死者断然拒绝。
厥雨雪一脸的失望：“你这人凭得小气？只是看看，又不夺你的。”
“矛是用来杀人的，”星岚望着他，“不是给小孩子把玩的。”
孩子闻言眉头一扬，不服道：“俺可不是小孩子，俺今年十四岁啦！再过一年，俺就能离开村子，独自出去闯荡了！对了，你能教俺使矛吗？”
星岚一愣：“你想要学矛？”
“是啊！”厥雨雪拍了拍背后的短矛，“村子里的孩子都喜欢舞刀，可俺从小就喜欢矛，可惜一直以来都没人教俺，只好自己琢磨。你的矛那么好，一定很擅长使矛，能不能教俺几招？”
“你为什么要学矛？”
“自然是想要变强啊！”厥雨雪抹了抹鼻子，“这里是大荒，是肉弱强食的世界，在这里，实力就是一切！功夫强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也不会挨饿了！”
看着孩子一脸认真的模样，星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孩童时代，微微摇头：“我的矛没什么路数，都是自己瞎捣腾的。你真要学矛，应该去找方才那个黑甲佣兵，他是宿家子弟，是矛之正宗。”
“哼，借口！”厥雨雪气鼓鼓道，“说到底，你只是不想教罢了。”
星岚静静地望着他：“我只有些笨法子，你真想学，和你说道下也无妨。你先耍几招，让我看看。”
孩子闻言大喜，自身后抽出两柄短矛，在马上舞动起来，如风车般飞旋，招数连贯，颇为有模有样。一路连招使完，面不红气不喘。厥雨雪抬头望着星岚，脸上满是期待着夸赞的神情。
“矛不是这么使的，”不死者平静地道，“你这是把矛当弯刀在舞，这种半吊子功夫，真的到了生死对决时，可是会要了命的。”
“矛的威力，在于刺！”星岚将“夜星”执在手中，对着厥雨雪便是一矛刺去。
这一矛的速度并不快，去势四平八稳，看似极为寻常。
厥雨雪将两杆短矛一封，便要将其架开，三矛相交在即，不死者手腕倏然一翻，矛尖向下一压，厥雨雪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虎口一麻，双矛直直地被荡开，险些脱手。错愕之下，孩子待要闪避，“夜星”的矛尖已稳稳地停在了其咽喉前。
厥雨雪愣在当场，半晌，涨红了脸道：“你，你没打招呼就出招，这是偷袭！”
“好，再来。”星岚微微点头，收回战矛，待孩子准备好了之后，再次一矛刺出。这一刺同样看似平平无奇，但厥雨雪就是抵挡不住。星岚一共出了七次矛，厥雨雪想尽了一切办法，无论是格挡还是闪避，结局都是一模一样，不死者的矛尖最终都会封在其咽喉前。
“这是妖术吗？”孩子被震慑住了。
“这只是矛刺。”
“怎么能练成这样的矛刺？”
“那也容易，只要你日刺万矛，坚持千日，便能慢慢领悟了。”星岚微微仰起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冰林山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脸上纹着恶狼的女人，在训斥着她的奴隶……
月挂树梢，华灯初上。
冬心公主在用过晚膳后，在水祭司的陪同下，早早地进厢房休息了。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老乡，厥老三特意宰了一头羊。荒原的烤羊别有一番风味，除了辛香料外，还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蜜汁，甘美异常，让诸人大快朵颐。
靠在屋顶的斜坡上，望着院子里佣兵们夜话闲谈，残星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白日里厥雨雪的忽然现身，显然给升龙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傍晚时分，团长狠狠训斥了随行的佣兵，再次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屋顶之上，更是安排了龙阶强者轮番值守。今夜率先轮值的是沙迦，第二顺位的便是残星。
自打出生以来，这是残星第一次离开神殿入世修行，没想到竟会来到这被神祗遗忘的诅咒之地。
“愿父神宽恕这些罪民，让他们早日得以沐浴在神的荣耀之下。”残星低声祈祷。
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很轻，却未刻意隐藏。
残星转过身，看见水祭司诺月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手里托着两个杯子。诺月来到其身畔坐下，将一个杯子递给他：“这是村子里自酿的石榴酒，味道很是不错。”
残星接过，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微微摇头：“谢谢，我不喝酒。”
水祭司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早期神殿的戒律之中确实要求信徒戒酒，不过之后却又取消了，可知何故？”
残星轻叹一声：“世人意志不坚，难以抵御世俗诱惑，不得以而取缔。不过信仰坚定的信徒，却能严于自律，远离声色犬马。如神罚殿的诸位兄长，依然在遵循着古老的戒律，好生令人钦佩。”
“那些狂信者多是些痴障，一味痴迷于清规戒律，却忽略了仁爱的根本。”诺月晃动着酒杯，看着杯中涟漪不断扩散：“神殿是天道信仰之圣地，是远离世俗红尘的伊甸，对于芸芸众生来说，那里便是天界。主教、祭司……那都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可是在天上待得久了，难免不食人间烟火，未能感受到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苦，领悟世间百味，又怎能知众生意？又怎能解世间苦？”
残星闻言一颤，道：“原来如此，圣文羲有云‘堕无间而明真意，阅众生而臻自我’……这便是入世的真意吗？残星受教了。”
诺月笑道：“不愧是‘不老峰’的人，果然独具慧根。”
残星微一愣神，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讶道：“没想到大荒之中，竟能酿出如此甘甜之物？”
“荒地气候干燥，昼夜温差较大，果物甘甜。石榴被称为‘西域圣果’，自黄金时代传入中土，广为栽培，或干食，或入药，或酿酒，但由于气候和土壤的缘故，还是以荒地的大籽甜石榴最为可口。”水祭司望着他，“这些日子，过得可还习惯吗？”
“挺好的，大家对我都很客气。”残星俯瞰着院子里的佣兵，顿了一顿：“只是，太客气了些。”
“他们俱是北国佣兵，与你尚不相熟稔。此外……人们对于那些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物，多少都是有些忌惮的。”水祭司轻轻指了指他怀中的黑色典籍。
残星轻轻地抚摸着封皮：“若不是当年的那桩‘血案’，这《星典》本也轮不到我来传承。”
诺月沉默半晌，道：“陛下说，那醉梦生，不，应该叫遂风月，便是当年‘不老峰血案’的凶手，是吗？”
听见“遂风月”三个字，少年脸上倏然间杀气密布，凛冽的气息让水祭司暗自心惊。
“我这次入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杀了他！”残星眼角微微抽搐，紧咬钢牙：“我一定要杀了他！”
夜色深沉，杀意渐渐消弭，融于荒野之中。
少年定下心神，对着诺月歉意地一笑：“抱歉，我失态了，让水祭司见笑了。”
诺月摆了摆手：“不妨事的，入世修行，心性的磨练本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我不甚明白，身为下一届的‘卫道者’，你为何会选择来北国修行？”
残星微微低头，似乎在犹豫着，水祭司心中一凛，急忙致歉：“是诺月莽撞了，‘不老峰’的事，本不是我有资格来过问的。”
“水祭司言重了。”残星连忙解释，“我们隶属同门，都是父神的孩子，说说也无妨。这次到北国入世修行，其实是师尊授意，让我来找冬雨陛下的。”
“师尊？”诺月神色大变，连带着手中的杯子都颤动了起来，“你是说‘卫道者’？他，他原来还活着？”“世人多以为师尊已经过世，其实他一直都在神殿，那么多年来，从未曾离开。”水祭司大惊：“他在神殿？怎的我从未见过他？他究竟在哪？”
少年将杯子举起，稍稍向前，徐徐倾倒，酒顺着杯口淌出，连成一道水线，直坠入庭院，渗入土中。
诺月凝视片刻，豁然明悟：“是了，除了那个地方，还会是哪呢……”
星岚策马，徐徐沐风而行。
厥雨雪骑着一匹黄骠马，不紧不慢地随在其身畔，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不死者。
“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矛。”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星”，语气中满是钦羡，“你的矛真漂亮，能给俺看看吗？”
“不能！”不死者断然拒绝。
厥雨雪一脸的失望：“你这人凭得小气？只是看看，又不夺你的。”
“矛是用来杀人的，”星岚望着他，“不是给小孩子把玩的。”
孩子闻言眉头一扬，不服道：“俺可不是小孩子，俺今年十四岁啦！再过一年，俺就能离开村子，独自出去闯荡了！对了，你能教俺使矛吗？”
星岚一愣：“你想要学矛？”
“是啊！”厥雨雪拍了拍背后的短矛，“村子里的孩子都喜欢舞刀，可俺从小就喜欢矛，可惜一直以来都没人教俺，只好自己琢磨。你的矛那么好，一定很擅长使矛，能不能教俺几招？”
“你为什么要学矛？”
“自然是想要变强啊！”厥雨雪抹了抹鼻子，“这里是大荒，是肉弱强食的世界，在这里，实力就是一切！功夫强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也不会挨饿了！”
看着孩子一脸认真的模样，星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孩童时代，微微摇头：“我的矛没什么路数，都是自己瞎捣腾的。你真要学矛，应该去找方才那个黑甲佣兵，他是宿家子弟，是矛之正宗。”
“哼，借口！”厥雨雪气鼓鼓道，“说到底，你只是不想教罢了。”
星岚静静地望着他：“我只有些笨法子，你真想学，和你说道下也无妨。你先耍几招，让我看看。”
孩子闻言大喜，自身后抽出两柄短矛，在马上舞动起来，如风车般飞旋，招数连贯，颇为有模有样。一路连招使完，面不红气不喘。厥雨雪抬头望着星岚，脸上满是期待着夸赞的神情。
“矛不是这么使的，”不死者平静地道，“你这是把矛当弯刀在舞，这种半吊子功夫，真的到了生死对决时，可是会要了命的。”
“矛的威力，在于刺！”星岚将“夜星”执在手中，对着厥雨雪便是一矛刺去。
这一矛的速度并不快，去势四平八稳，看似极为寻常。
厥雨雪将两杆短矛一封，便要将其架开，三矛相交在即，不死者手腕倏然一翻，矛尖向下一压，厥雨雪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虎口一麻，双矛直直地被荡开，险些脱手。错愕之下，孩子待要闪避，“夜星”的矛尖已稳稳地停在了其咽喉前。
厥雨雪愣在当场，半晌，涨红了脸道：“你，你没打招呼就出招，这是偷袭！”
“好，再来。”星岚微微点头，收回战矛，待孩子准备好了之后，再次一矛刺出。这一刺同样看似平平无奇，但厥雨雪就是抵挡不住。星岚一共出了七次矛，厥雨雪想尽了一切办法，无论是格挡还是闪避，结局都是一模一样，不死者的矛尖最终都会封在其咽喉前。
“这是妖术吗？”孩子被震慑住了。
“这只是矛刺。”
“怎么能练成这样的矛刺？”
“那也容易，只要你日刺万矛，坚持千日，便能慢慢领悟了。”星岚微微仰起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冰林山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脸上纹着恶狼的女人，在训斥着她的奴隶……
月挂树梢，华灯初上。
冬心公主在用过晚膳后，在水祭司的陪同下，早早地进厢房休息了。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老乡，厥老三特意宰了一头羊。荒原的烤羊别有一番风味，除了辛香料外，还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蜜汁，甘美异常，让诸人大快朵颐。
靠在屋顶的斜坡上，望着院子里佣兵们夜话闲谈，残星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白日里厥雨雪的忽然现身，显然给升龙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傍晚时分，团长狠狠训斥了随行的佣兵，再次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屋顶之上，更是安排了龙阶强者轮番值守。今夜率先轮值的是沙迦，第二顺位的便是残星。
自打出生以来，这是残星第一次离开神殿入世修行，没想到竟会来到这被神祗遗忘的诅咒之地。
“愿父神宽恕这些罪民，让他们早日得以沐浴在神的荣耀之下。”残星低声祈祷。
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很轻，却未刻意隐藏。
残星转过身，看见水祭司诺月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手里托着两个杯子。诺月来到其身畔坐下，将一个杯子递给他：“这是村子里自酿的石榴酒，味道很是不错。”
残星接过，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微微摇头：“谢谢，我不喝酒。”
水祭司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早期神殿的戒律之中确实要求信徒戒酒，不过之后却又取消了，可知何故？”
残星轻叹一声：“世人意志不坚，难以抵御世俗诱惑，不得以而取缔。不过信仰坚定的信徒，却能严于自律，远离声色犬马。如神罚殿的诸位兄长，依然在遵循着古老的戒律，好生令人钦佩。”
“那些狂信者多是些痴障，一味痴迷于清规戒律，却忽略了仁爱的根本。”诺月晃动着酒杯，看着杯中涟漪不断扩散：“神殿是天道信仰之圣地，是远离世俗红尘的伊甸，对于芸芸众生来说，那里便是天界。主教、祭司……那都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可是在天上待得久了，难免不食人间烟火，未能感受到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苦，领悟世间百味，又怎能知众生意？又怎能解世间苦？”
残星闻言一颤，道：“原来如此，圣文羲有云‘堕无间而明真意，阅众生而臻自我’……这便是入世的真意吗？残星受教了。”
诺月笑道：“不愧是‘不老峰’的人，果然独具慧根。”
残星微一愣神，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讶道：“没想到大荒之中，竟能酿出如此甘甜之物？”
“荒地气候干燥，昼夜温差较大，果物甘甜。石榴被称为‘西域圣果’，自黄金时代传入中土，广为栽培，或干食，或入药，或酿酒，但由于气候和土壤的缘故，还是以荒地的大籽甜石榴最为可口。”水祭司望着他，“这些日子，过得可还习惯吗？”
“挺好的，大家对我都很客气。”残星俯瞰着院子里的佣兵，顿了一顿：“只是，太客气了些。”
“他们俱是北国佣兵，与你尚不相熟稔。此外……人们对于那些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物，多少都是有些忌惮的。”水祭司轻轻指了指他怀中的黑色典籍。
残星轻轻地抚摸着封皮：“若不是当年的那桩‘血案’，这《星典》本也轮不到我来传承。”
诺月沉默半晌，道：“陛下说，那醉梦生，不，应该叫遂风月，便是当年‘不老峰血案’的凶手，是吗？”
听见“遂风月”三个字，少年脸上倏然间杀气密布，凛冽的气息让水祭司暗自心惊。
“我这次入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杀了他！”残星眼角微微抽搐，紧咬钢牙：“我一定要杀了他！”
夜色深沉，杀意渐渐消弭，融于荒野之中。
少年定下心神，对着诺月歉意地一笑：“抱歉，我失态了，让水祭司见笑了。”
诺月摆了摆手：“不妨事的，入世修行，心性的磨练本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我不甚明白，身为下一届的‘卫道者’，你为何会选择来北国修行？”
残星微微低头，似乎在犹豫着，水祭司心中一凛，急忙致歉：“是诺月莽撞了，‘不老峰’的事，本不是我有资格来过问的。”
“水祭司言重了。”残星连忙解释，“我们隶属同门，都是父神的孩子，说说也无妨。这次到北国入世修行，其实是师尊授意，让我来找冬雨陛下的。”
“师尊？”诺月神色大变，连带着手中的杯子都颤动了起来，“你是说‘卫道者’？他，他原来还活着？”“世人多以为师尊已经过世，其实他一直都在神殿，那么多年来，从未曾离开。”水祭司大惊：“他在神殿？怎的我从未见过他？他究竟在哪？”
少年将杯子举起，稍稍向前，徐徐倾倒，酒顺着杯口淌出，连成一道水线，直坠入庭院，渗入土中。
诺月凝视片刻，豁然明悟：“是了，除了那个地方，还会是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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