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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二爷的茶摊与剃头

    我们村叫六里屯,但人们说话总是把那个“里”字省了去,叫六屯儿。出了街门往南不远就是南道沟,南道沟里可以走牲口车,过了南道沟叫南上坡,那是一望无边的庄稼地。南道沟雨季就是条河,夏天这河边儿有我们这帮孩子无穷的乐趣。

    出了院门往北一捎头,隔两个院子的距离就是我们村的正街。这条路西经东大桥到朝阳门,东奔东坝。

    朝阳门过去叫齐化门也叫齐门关。自下了东大桥就是土道,这是一条多年车走马踏形成的路。随坡就势弯曲且不平。雨天泥浆跩窩,风天暴土掦场,尘土里带着牲口的尿臊味。

    我们家的后院里院外院的后面分别对着的是王家费顾家三个院,他们三家后面就是这条马路。这几家的院门都朝北,费家的院外有棵大槐树,并有一个院外影壁,影壁东边有一眼井,这眼井是口苦水井,井台上座着一个和我腰那么高的石井口。

    这些院落和水井都在坡头上的,马路比这还低一些,坡下马路边上间隔着摆了大小不一的几个木桶,那是飮牲口用的,路北是庄稼地。

    顺着我们家由南向北的路出来,到马路的十字路口,东北角的头一家是瘸二爷的茶摊。荼摊不大,就是一间房子前臉那么宽,靠西是个小货摊,摆点小孩爱吃的糖球、江米球,还有小孩爱玩的洋画、玻璃球、小玩意儿,也有大人抽的烟卷和叶子烟。

    东边靠墙是个砖砌的长方形的台子,台子三面放着板凳,台子上面墩着个大茶罐,大茶罐不是瓷也不是陶,而是个挂了绿釉的大瓦罐,瓦罐很大能盛几吊子水,为保温常年套着棉套。如同一个特大的茶壶,后面有扶手,前面有个小嘴儿,上面有盖儿,打开盖往里面续水续茶叶,罐前扣着几个和家里吃饭用的一样的大蓝边碗,有客人来时见瘸二爷一手拿豌在前,一手扶茶罐于后,是把茶罐往前推歪了往碗中注茶水。

    瘸二爷的茶不贵,一百一大碗。南坡下的那几个木桶也是瘸二爷的。饮牲口不论桶,一个牲口一百管够。瘸二爷的大茶碗小茶摊儿有时候挺忙活。从城里过来的牲口大车到这儿是一站,人渴马飢正好歇歇,马吃草料人喝茶。不光是赶车的,南来北往的走道的,偶尔也看见有耍猴的,驾鹰打猎逮兔子的也在这儿歇脚喝茶。(可能是由于旧社会物价飞涨造成的,刚解放时的钱币票面分别是万、千、百。对应后来发行的人民币一万就是一块、一千是一毛、而一百就是一分钱。)

    我爷爷没事时常在瘸二爷的茶摊上坐坐。小时候我不爱剃头,那时的小孩儿都剃光头,并且多是家里自己剃。一般先做半盆洗脸水,水热了后,在外屋地当中摆两个小板凳,娘俩各坐一个,我妈先帮我把头抹上胰子洗透了,然后带着胰子水拿手巾闷着。等差不多了娘俩面对面坐着,我妈膝盖上面垫个手巾,我低头脑门抵在上面,我妈一手扶着我的脑袋,一手拿着剃头刀开始剃头。

    剃头先是胰子水顺进眼睛里,煞眼睛不好受。再有就是脑门儿抵膝盖上,工夫长了也不舒服,脑门儿不舒服脑袋一动,保不齐就拉个口子,疼,所以不爱剃头。

    一次我妈说给我剃头,一做上水我就开始吊腰子,水快热的时候趁我妈一不留神我就溜出去,被发现时候已经出了街门,我妈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往回喊我,我在前是一边哭一边跑,跑到马路边上隔着马路我爷爷说;“怎么了?”我妈说;“这孩子,给他剃头他不剃。”我爷爷说;“你甭管了,让他在我这儿待会儿吧。”我爷爷从瘸二爷那儿花一百钱买了个江米球,搁在我手里才哄住了哭。

    记得我爷爷杵的是根头带有铁杈头的花椒木拐棍儿,我就站在怹的腿边,举着江米球也没有咬,待了多长时间不知道,好像是都待乏了,我爷爷才拄着拐棍带着我往家走。

    那次头怎么剃的却想不起来了,好像是睡醒一觉脑袋就光溜了。还记得那时剃完头后,大人会爱抚的拍三下说;“剃头打三光,不长虱子不长疮,”长大后想这可能表示剃头讲卫生的意思吧。

    新剃的头出去玩得躲着那些淘气的大孩子,他们也会嘴里念叨着“剃头打三光”占便宜趁机拍你脑袋瓜子。

    剃头的第二天有一个乐趣,就是靠在被褥垛上,用后脑勺轻轻的蹭那被褥,能感觉到头发根锐厉的弹拨声……

    一天听说北边窑坑里有人驾着小船儿弄鱼鹰子在逮鱼,我爷爷杵着拐棍带着我们几个去瞧热闹,大约就是如今团结湖高尔夫球场北边那块,我们坐在土坡子头上,看着坑里的渔民招呼着鱼鹰子上来下去的抓鱼。从头看到尾,直到人走了我们才起来,当时我爷爷也许是坐累着了,自己没起来,是崇宏、崇禄、大哥二哥和我哥帮着给搀起来的。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鸟儿可以钻到水里去逮鱼,所以记忆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