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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除名

    一弯冷月挂在空中,回程之路顺畅,并无波折,我坐在车内,揭开车帘望那弯月发呆,就听车后有人吟诗。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下半句:“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望相似。”

    说出口时,车后一片静默,本被拴在马后的林沧被高霜刃反刃一打,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对他很不客气,大概剑客对于威胁是敏感的,又或许,他是单纯的讨厌林沧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既然通读诗书,却误入这般歧途不知悔改,又是何缘故?

    我正思索,就听林沧道:“梅大姑娘,讨口水喝。”

    高霜刃嗤笑一声:“要喝水没有,马尿管够。”

    林沧笑道:“马尿也行,解渴就行。”

    正因他曾经也是读书人,和我读过一样的诗篇,所以我虽厌恶他,却不愿折辱他,于是将水囊递给簪黄送于他。

    他得意的摇晃着水囊朝高霜刃笑了笑:“看来,你的马尿得留着了。”

    “卿本佳人,奈何为寇?”我问道。

    “奈何奈何,奈何为寇?”他大笑起来,“又岂是你这等小女子能明白!”

    簪黄一把夺过水囊:“就不该给你喝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姑娘可不是小女子,再说小女子怎么啦,便比你们男子愚蠢一些吗?”

    也许是愚蠢一些吧,我曾经也曾信过不该信的,我不再与他搭话,他却自顾自的说起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若是是你,就划了这张脸,若是变成了丑八怪,你看谁敢娶你,你也就不用担心那衙内了,只怕你舍不得这张脸,你们女人,就是口是心非,虚伪透顶。”他被高霜刃打断了话,道:“罢罢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说了,保命要紧。”

    他似乎提点了我什么,在这世间,要保全自身,总要舍弃点什么,要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交换而已。

    交换,交换什么呢?

    找到婆婆,平平安安的过着这一生,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为了这个,什么不可以拿来交换,其他的东西,失去又有什么可怕?

    正出神,就听李大哥说道:“姑娘,那位大人似有急事,要与我们要分道而行了。”

    李叔停下车:“好像是接到了飞鸽传书,不知道是什么急事,只知道他捶胸顿足的。”

    我下了车,就见他急匆匆过来,道:“姑娘,府衙有急事,我不能送你们回去了,好在前路该是平安,在下就告辞了。”

    我停顿片刻,“是什么急事?和你们那位大人有关吗?”

    他点头又摇头:“没,没什么关系,那在下就告辞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纵马远去,回到车内,我对佩紫道:“佩紫,让李大哥跟着去看看,也许能帮上忙。”

    佩紫点头,朝车外钻去。

    回到京都东门楼,车马停下,我不知为何停车,于是掀开帘门,抬头就见一人倚楼举樽,身边围着一众美人打扇,高霜刃从马上越下,朝上拱手:“衙内,在下回来了。”

    他笑了笑:“上来吧,给你们准备了洗尘宴,听说你们还给我带了个礼物,就是这个病秧子吗?”他一指林沧,林沧笑道:“正是在下。”

    他挑眉朝身边一个美人道:“看来他不是很懂规矩,就先关个三五百天吧。”

    林沧一拱手:“多谢衙内,本以为要住个地老天荒,没想到衙内倒是个惜才之人哪?”

    衙内掷下杯盏,轻笑了声:“是是个有趣的人,反正比她有趣。”他望向我:“几日不见,小娘子瘦了不少了,可见云觉寺的斋饭不养人啊,上来,本衙内请你吃肉。”

    我并不下车,而是打下车帘道:“衙内派人一路相送,小女铭感五内,可是车马劳顿,家母盼我归家已久,不便在路上饮宴耽搁,还请衙内海涵恕罪。”

    他朝众美人笑道:“看见没有,就她敢驳爷的面子,你们可别跟着学。”

    美人们嬉笑不已:“奴家们可不敢,毕竟不是名门贵女,一介风;风尘女子,怎敢与她相提并论?”

    “李叔,走吧。”我淡淡说道。“等等!”佩紫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从袖中拿出一支下下签递给我。

    词曰:“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便是下等姻缘签。

    “既然衙内盛情相邀,那么我便走一趟吧。”我持签下了车,李逸见我又下来,不由一笑:“看来,我娘子还是舍不得我,你们先退下,别扰了我和娘子的清净。”

    那些美人们正要退下,我摆手道:“不必退,宴上人多也可增加雅兴。”

    我袖着签登梯上楼,刚走到他面前,便被一盏酒挡住去路,有个美人调皮道:“我们见衙内,可是连饮三杯的,娘子可敢饮一杯?”

    衙内调笑道:“就你多事。”

    我接过酒,递给衙内:“一家人不饮两杯酒,衙内替我喝了吧,算我借花献佛,敬衙内的!”

    “还有这等规矩?”美人们笑着望向衙内。

    他接过酒盏,笑吟吟道:“一家人?这话我爱听。”

    美人们嗔怪道:“还是梅姑娘面子大。”

    “酒已然饮了,我也有一谢礼赠给衙内,此乃我求的姻缘签,自然是为自己求问的,衙内不妨一观,问问吉凶,万一娶的不对,令尊恐不会满意。”

    美人们抢过签去一看,不由的沉默了,衙内笑道:“什么好签,让你们吓成这样,不看也罢!”

    他说完径直取过那签,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果然好签,你们说是不是?”

    我不想他会空口白话,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应对之法,只听那些美人点头称是。

    他一挥袖,道:“不过爷自是不信神佛之说,谁敢乱传,爷撕了她那张嘴,明白了吗?”

    美人们点头如捣蒜,他重新躺在一美人腿上,笑道:“礼,爷收到了,满意度很,你回去等爷来娶你,要敢生出旁的心思,爷也自有雷霆手段。”

    我刚要说话,就见他甩手砸了一个酒盏过来:“聒噪,还不快走,爷能管你的事,你却是管不了爷的事。”

    “可是我心内仰慕的并不是衙内,这签也不是为我和衙内求的!衙内也休要迁怒梅家,我已从梅家族谱上除名,从此不回梅家,衙内若有气,只管冲我来,我且静候。”

    他腾地站起,美人惊呼四散,他一步冲到我身前掐住我的脖子,“你敢下爷的面子?”

    佩紫簪黄在下惊呼:“不要!”

    我挤出一个笑容:“众目睽睽,下也下了,衙内要杀了我不成?”

    他忽地松手,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道:“胡言乱语而已,爷不在意,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我理了理衣衫,从楼上下来,佩紫急忙上来扶住我。“姑娘所说除名迁居一事,可是当真?”

    我点点头:“佩紫簪黄,对不起,你们和我的缘分就到这里了,身契我已经烧了,自此你们皆是自由身,至于银钱,我以为你们备好,回家去吧,不要多做纠缠。”

    簪黄还在这消息中回不过神来,佩紫却已跪下朝我磕头:“那么,姑娘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除名一事,乃是我以命要挟了族长,族长心慈,不忍我血溅当场,才不得已同意,写了除名书,此事连梅老爷也不知。梅家的身份对于我来说,终究是束缚,只会碍我行事而已。一旦成婚,有了子嗣,我何以归家,何以找到婆婆?有万一之阻碍,我也要一力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