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前路何从（下）
蜥蜴人的血是偏蓝的青色，这种颜色和他们体内的重金属元素有关。
所以，当约拿带着艾莉尔走进那座破旧的哨站的时候，地上像是一片碎裂的蓝色海洋。
“青鳞氏族在这里驻扎了六个哨兵，”佣兵摊摊手：“都死了。我进来的时候，其中一只蜥蜴人还有一口气，不过他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就彻底挂掉了。”他指着哨站顶端的瞭望塔：‘那个倒霉蛋现在还挂在塔尖上，你要看下吗？”
“稍等。”艾莉尔蹲下身去，用手指轻轻拂过蜥蜴人的伤口。这些直立行走的大蜥蜴长着一张骇人的爬行动物的面孔，身上披着坚韧的鳞片，这几个哨兵还佩戴着木质的盾牌。即便已经死去了数十分钟，他们淡黄色的瞳孔仍然因为惊恐和绝望大睁着。
“我的血之仆役没有在外围找到任何人的踪迹。”少女站起身，甩了甩手上青蓝色的血液：“要么是因为袭击他们的人可以在半小时之内跑出两公里，要么就是，”她环顾四周：“他还在这里。”
约拿沉吟不语。
艾莉尔摇摇头：“最后一个幸存者是在二层？”她抬头，望向这座用简陋的原木捆扎成的哨塔。在哨塔的顶端，一个身影倚着墙壁，胸口还有血液缓缓流下。
“是的。”佣兵环顾了一圈四周：“袭击者应该是从哨塔一层开始的，他们显然完全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甚至还不如那帮倒霉的捕奴队。”他毫不在意地踏着脚下的血泊，靴子在青蓝色的血液里踩得啪嗒作响：“都是一击致命，都是胸口被攻击，楼上那个家伙也是。”
血裔少女望向远处漆黑的天幕，从进入沼泽开始，她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某种不祥的预兆如同翻卷的黑云，正从南向北，扫过这片巨大的湿地，将一切活物埋葬在烂泥和污水中——而他们正跟在那恐怖的东西后面。
她转过头：“我有一点很奇怪，约拿。”
“嗯？”佣兵正搜捡着地上蜥蜴人的尸体，不过没找到什么有用的遗物，他蹲在地上，抬头看向艾莉尔。
“正常死亡的蜥蜴人会流这么多血出来吗？”她指着地上的尸体：“就算有六个人，这片血泊也过于大了。”
约拿抽出铁匣中的大剑，横着剖开了地上蜥蜴人的尸体。他用戴着铁甲的手指拨弄着蜥蜴人有三个心室的心脏：“你说得对，大小姐，这些家伙的尸体里几乎没有一滴血，像是血液都没某种力量牵引到了地面上。”他歪着头问道：“不会是你的同族吧？”
少女没好气地说：“首先，蜥蜴人血液会造成大部分吸血鬼重金属中毒；其次，就算是我本人来，想要把他们的血都抽离，放到地面上，也得用五环或者六环的高阶法术——有这种施法能力的人应该已经比安德森·伊姆要强了。”
正在两个人思考的时候，癞子头艾比一头冲进了屋子：“营地已经扎好了！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
“如果你想要在沼泽里睡觉的话，你今晚可以不在这里过夜。”约拿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娘的，雇主大人，我总感觉我们再往前走，要出大问题。”他扳着手指头：“你看，最早我们见到的，赤鳞部一个活人都没有；捕奴队几乎全军覆没，到现在哨站里的尸体居然还是热乎的。”男人漆黑的眼睛瞪大了：“我们离某种东西越来越近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当然知道。”艾莉尔颔首：“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向北走，还是说这周围其他地方能够绕路？”她看着鹌鹑一样缩在墙角发抖的艾比——当然这家伙的胆小实际上是装出来卖萌的，不过她懒得拆穿：“你对这片区域比我要熟悉吧，保镖先生？”
约拿叹了口气：“绕是绕不出去的，这条路是几个大部落——青鳞、碎牙和裂爪——之间的商道，是拿无数人命填出来的道路。离了大路，我也不确定咱们两个会不会一头扎到沼泽深处去，那里就是毫无秩序，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沉到烂泥里的生命禁域了。”
癞子头抓抓脑袋，掉下一片头皮碎屑：“如果不是雨季的话，这条路没那么难走。”
“那就往前。”艾莉尔最终下了决定：“按你说的，前面还有好几个大部落。赤鳞是青鳞的附属部族，我不信那些蜥蜴人会毫无反应——据我所知，他们当中也是有金之阶的吧？”
“碎牙部族的蜥蜴人大长老是个金之阶的战技大师，我向他学习过一些重武器的使用方式；”约拿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艾比，向少女的方向靠了靠：“青鳞部的巫医是个刚到金之阶左右的萨满，应该也是银月女神苏菲亚的牧师——你知道，蕾尔的二女儿热衷于在荒野中向所有战斗在抵抗混沌的第一线的战士们降下神谕，她的牧师能力就是这么来的。”
少女推开大门，几个人走出了哨站，明亮的银之月正照耀着大地。在哨站外平整的土地上，拾荒者们已经扎好了简易的营地，有帐篷的钻帐篷，没帐篷的打地铺，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
“你的判断呢？”艾莉尔走出几步，背着手回过头来，看着约拿：“如果你不想向前的话，我也可以在这里再等待一段时间。”
佣兵咬了咬后槽牙，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癞子艾比——癞子头可以相信艾莉尔，因为在他心里，这位大小姐就是“大人物”；而小人物应该听大人物的话——可是对于约拿来说，他从来没能从任何一位大人物口中得到一句有效的建议，他也从未尊敬任何一位所谓的大人物。
空气一时沉寂下来。少女望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瞳孔。
男人攥紧的拳头最终放松了下来。“我们明天一早就继续向北走，”他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困在落叶沼泽，我们去看看青鳞部是个什么情况。”佣兵对着少女眨了眨眼睛。
艾莉尔明白了这家伙想说什么——如果青鳞部没有遭到袭击，就证明至少大路上，那个神秘的，袭击一切活物吸血的怪物没有那么强；如果青鳞部也遭到了袭击——他们就必须得想个其他办法，至少是不能跟着在这东西屁股后面了。
逻辑上，约拿现在遇到一个金之阶以上的怪物是肯定打不过的，格洛莉亚·菲兰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是如果他们面前真的是金之阶的敌对单位的话，不仅他们两个，拾荒团也必须撤出沼泽——在这场旅行中莫名其妙地被他们救下来的这几十号人未必有能力原路返回；更何况，他们手里的物资恐怕也没办法在焦渴领出手。
“我理解。”少女点点头：“你担心我是那种不知变通之人？”
约拿心说我哪敢啊，拼命摇头。
艾莉尔不禁失笑，她深吸了一口气：“保镖先生，我承认，很多时候我确实天真了一些。”她望着头顶的银色月亮：“但是我是一个理智的人，这一点也请你相信我。”
“和你的朋友——我是说，和那位罗莎·路西斐尔小姐相比，雇主大人你确实是善解人意……”佣兵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我倒不是说她刁钻古怪蛮横无理，她其实也很善良，就是有点傻。”他唉声叹气：“在黑域，脑袋里面没有十几道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指着远处对着微弱的荧光术读书的安德森·伊姆：“至少得像他那样。”
“从纳斯里沼泽离开之后，我打算把他放走。”少女摇摇头：“现在我可不敢放他走，菲兰纳家族的那些学生兵很可能还在沼泽外面，一旦我们不得不折返，这家伙会变得很有用。”她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梢：“至于纳斯里沼泽里的那个遗迹……”
“现在不是提那个的时候。”约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远处的几块断掉的烂木头：“如果沼泽里没有异变，我们去探索一下自无不可；但是现在我们正身处在一团巨大的风暴边缘，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而遗迹探险意味着变数。”
他摊手：“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在这里的那位‘我的兄弟’，又有什么意义呢？”佣兵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有几年寿命，实在是不想再……”他一时语塞，最终只能拍了拍铁匣子。艾莉尔知道，在那个铁匣中，依然存放着他的一位如同骄阳般光芒四射的朋友的武器。
“那就这么决定了。”少女点点头：“我们明早出发，尽量在下一场雨到来之前，穿过落叶沼泽。”
所以，当约拿带着艾莉尔走进那座破旧的哨站的时候，地上像是一片碎裂的蓝色海洋。
“青鳞氏族在这里驻扎了六个哨兵，”佣兵摊摊手：“都死了。我进来的时候，其中一只蜥蜴人还有一口气，不过他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就彻底挂掉了。”他指着哨站顶端的瞭望塔：‘那个倒霉蛋现在还挂在塔尖上，你要看下吗？”
“稍等。”艾莉尔蹲下身去，用手指轻轻拂过蜥蜴人的伤口。这些直立行走的大蜥蜴长着一张骇人的爬行动物的面孔，身上披着坚韧的鳞片，这几个哨兵还佩戴着木质的盾牌。即便已经死去了数十分钟，他们淡黄色的瞳孔仍然因为惊恐和绝望大睁着。
“我的血之仆役没有在外围找到任何人的踪迹。”少女站起身，甩了甩手上青蓝色的血液：“要么是因为袭击他们的人可以在半小时之内跑出两公里，要么就是，”她环顾四周：“他还在这里。”
约拿沉吟不语。
艾莉尔摇摇头：“最后一个幸存者是在二层？”她抬头，望向这座用简陋的原木捆扎成的哨塔。在哨塔的顶端，一个身影倚着墙壁，胸口还有血液缓缓流下。
“是的。”佣兵环顾了一圈四周：“袭击者应该是从哨塔一层开始的，他们显然完全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甚至还不如那帮倒霉的捕奴队。”他毫不在意地踏着脚下的血泊，靴子在青蓝色的血液里踩得啪嗒作响：“都是一击致命，都是胸口被攻击，楼上那个家伙也是。”
血裔少女望向远处漆黑的天幕，从进入沼泽开始，她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某种不祥的预兆如同翻卷的黑云，正从南向北，扫过这片巨大的湿地，将一切活物埋葬在烂泥和污水中——而他们正跟在那恐怖的东西后面。
她转过头：“我有一点很奇怪，约拿。”
“嗯？”佣兵正搜捡着地上蜥蜴人的尸体，不过没找到什么有用的遗物，他蹲在地上，抬头看向艾莉尔。
“正常死亡的蜥蜴人会流这么多血出来吗？”她指着地上的尸体：“就算有六个人，这片血泊也过于大了。”
约拿抽出铁匣中的大剑，横着剖开了地上蜥蜴人的尸体。他用戴着铁甲的手指拨弄着蜥蜴人有三个心室的心脏：“你说得对，大小姐，这些家伙的尸体里几乎没有一滴血，像是血液都没某种力量牵引到了地面上。”他歪着头问道：“不会是你的同族吧？”
少女没好气地说：“首先，蜥蜴人血液会造成大部分吸血鬼重金属中毒；其次，就算是我本人来，想要把他们的血都抽离，放到地面上，也得用五环或者六环的高阶法术——有这种施法能力的人应该已经比安德森·伊姆要强了。”
正在两个人思考的时候，癞子头艾比一头冲进了屋子：“营地已经扎好了！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
“如果你想要在沼泽里睡觉的话，你今晚可以不在这里过夜。”约拿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娘的，雇主大人，我总感觉我们再往前走，要出大问题。”他扳着手指头：“你看，最早我们见到的，赤鳞部一个活人都没有；捕奴队几乎全军覆没，到现在哨站里的尸体居然还是热乎的。”男人漆黑的眼睛瞪大了：“我们离某种东西越来越近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当然知道。”艾莉尔颔首：“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向北走，还是说这周围其他地方能够绕路？”她看着鹌鹑一样缩在墙角发抖的艾比——当然这家伙的胆小实际上是装出来卖萌的，不过她懒得拆穿：“你对这片区域比我要熟悉吧，保镖先生？”
约拿叹了口气：“绕是绕不出去的，这条路是几个大部落——青鳞、碎牙和裂爪——之间的商道，是拿无数人命填出来的道路。离了大路，我也不确定咱们两个会不会一头扎到沼泽深处去，那里就是毫无秩序，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沉到烂泥里的生命禁域了。”
癞子头抓抓脑袋，掉下一片头皮碎屑：“如果不是雨季的话，这条路没那么难走。”
“那就往前。”艾莉尔最终下了决定：“按你说的，前面还有好几个大部落。赤鳞是青鳞的附属部族，我不信那些蜥蜴人会毫无反应——据我所知，他们当中也是有金之阶的吧？”
“碎牙部族的蜥蜴人大长老是个金之阶的战技大师，我向他学习过一些重武器的使用方式；”约拿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艾比，向少女的方向靠了靠：“青鳞部的巫医是个刚到金之阶左右的萨满，应该也是银月女神苏菲亚的牧师——你知道，蕾尔的二女儿热衷于在荒野中向所有战斗在抵抗混沌的第一线的战士们降下神谕，她的牧师能力就是这么来的。”
少女推开大门，几个人走出了哨站，明亮的银之月正照耀着大地。在哨站外平整的土地上，拾荒者们已经扎好了简易的营地，有帐篷的钻帐篷，没帐篷的打地铺，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
“你的判断呢？”艾莉尔走出几步，背着手回过头来，看着约拿：“如果你不想向前的话，我也可以在这里再等待一段时间。”
佣兵咬了咬后槽牙，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癞子艾比——癞子头可以相信艾莉尔，因为在他心里，这位大小姐就是“大人物”；而小人物应该听大人物的话——可是对于约拿来说，他从来没能从任何一位大人物口中得到一句有效的建议，他也从未尊敬任何一位所谓的大人物。
空气一时沉寂下来。少女望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瞳孔。
男人攥紧的拳头最终放松了下来。“我们明天一早就继续向北走，”他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困在落叶沼泽，我们去看看青鳞部是个什么情况。”佣兵对着少女眨了眨眼睛。
艾莉尔明白了这家伙想说什么——如果青鳞部没有遭到袭击，就证明至少大路上，那个神秘的，袭击一切活物吸血的怪物没有那么强；如果青鳞部也遭到了袭击——他们就必须得想个其他办法，至少是不能跟着在这东西屁股后面了。
逻辑上，约拿现在遇到一个金之阶以上的怪物是肯定打不过的，格洛莉亚·菲兰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是如果他们面前真的是金之阶的敌对单位的话，不仅他们两个，拾荒团也必须撤出沼泽——在这场旅行中莫名其妙地被他们救下来的这几十号人未必有能力原路返回；更何况，他们手里的物资恐怕也没办法在焦渴领出手。
“我理解。”少女点点头：“你担心我是那种不知变通之人？”
约拿心说我哪敢啊，拼命摇头。
艾莉尔不禁失笑，她深吸了一口气：“保镖先生，我承认，很多时候我确实天真了一些。”她望着头顶的银色月亮：“但是我是一个理智的人，这一点也请你相信我。”
“和你的朋友——我是说，和那位罗莎·路西斐尔小姐相比，雇主大人你确实是善解人意……”佣兵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我倒不是说她刁钻古怪蛮横无理，她其实也很善良，就是有点傻。”他唉声叹气：“在黑域，脑袋里面没有十几道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指着远处对着微弱的荧光术读书的安德森·伊姆：“至少得像他那样。”
“从纳斯里沼泽离开之后，我打算把他放走。”少女摇摇头：“现在我可不敢放他走，菲兰纳家族的那些学生兵很可能还在沼泽外面，一旦我们不得不折返，这家伙会变得很有用。”她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梢：“至于纳斯里沼泽里的那个遗迹……”
“现在不是提那个的时候。”约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远处的几块断掉的烂木头：“如果沼泽里没有异变，我们去探索一下自无不可；但是现在我们正身处在一团巨大的风暴边缘，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而遗迹探险意味着变数。”
他摊手：“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在这里的那位‘我的兄弟’，又有什么意义呢？”佣兵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有几年寿命，实在是不想再……”他一时语塞，最终只能拍了拍铁匣子。艾莉尔知道，在那个铁匣中，依然存放着他的一位如同骄阳般光芒四射的朋友的武器。
“那就这么决定了。”少女点点头：“我们明早出发，尽量在下一场雨到来之前，穿过落叶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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