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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迁徙(终)

    艾莉尔狐疑地看着那辆马车,和唯一剩下的马匪的活口。

    黑域的下午一如既往地阴沉,寒冷,吹过沼泽的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围着道路中间的马车,路匪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血液渗透到泥地上,洇染出一种诡异的玫瑰红色。

    “这车里装的……都是这玩意?”

    少女打开马车的车斗盖,从里面捻出一个人头来——没错,货真价实的人头,应该是黑域常见的维森人种——西大陆最常见的就是这些卷发,高个子碧色眼睛的人类,他们几乎在西大陆的任何地方生存着——在东大陆也有一些地方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没错,”马蒂斯用长矛的矛尖顶着唯一活着的路匪的下巴:“我和战士们翻找过了,这里只有这些热血种的脑袋,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存在。”

    血裔少女挑起了眉毛:“你们问过他了吧?”

    “问过了,这家伙只说是一位大人物收买了他的马队,去剿灭几个小村子——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年轻的蜥蜴人尽责地说:“再问他,他就说他也不知道了。”

    艾莉尔无奈地摇摇头。安德森·伊姆从她背后走上来,把手按在了路匪的头上,念出了几个词语。肉眼可见地,路匪的表情扭曲起来,用巨大的力度挣扎着——但是他周围足有六七个蜥蜴人长矛手,他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过了几秒钟,术士松开手,有些厌恶地甩了甩手掌:“雇主大人,他说的都是实话。”

    佣兵在旁边有趣地看着这一幕,此刻才问道:“那位大人物是谁?”

    安德森冲他眨眨眼睛:“那位大人物你也认识——就是差点把你捅成蜂窝煤的你的那位‘兄弟’。”

    “其他情报呢?”血裔少女仔细地端详着那颗人头,它被砍下来的时间显然还不是很长,淡色的血水从脖颈的断面中渗了出来,衬托着主人临死前惊恐至极的表情,让人看起来十分不适。

    “没什么其他的情报了,大人。”安德森冷笑着说:“我再去读这家伙的记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肆无忌惮地屠杀老弱妇孺,发泄他的兽欲的场景了——很是无聊。”

    “嗯,”艾莉尔一边将人头递给约拿,一边转身向马蒂斯说道:“马蒂斯先生,那个废物没有用了;约拿,帮我个忙,劈开它。”

    伴随着路匪高亢起来的惨叫,佣兵单手从背后抽出短剑,一刀下去,人头应声变为两半。

    “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少女指着地上两个半片的颅骨:“我对这东西可是记忆犹新啊。”

    佣兵和术士都蹲下身子,向地上看去。

    一只有着许多古怪节肢的虫子在变为两半的颅骨里挣扎着,扭动着身躯,想要把自己重新塞进脑浆里。但是尸体的脑浆已经液化了,它只是徒劳地在组织液里打着滚。

    “幼生体。”佣兵下了定论:“之前控制那些食人魔的,恐怕就是它们的成体。”

    艾莉尔却叹了口气:“星界之暗的眷族可不会有这么简单的逻辑,佣兵先生——你不好奇为什么它没被你砍成两半吗?”

    约拿反手一匕首下去,剑尖穿过了虫身,但是怪虫毫发无伤,仿佛他的剑只是一个幻影。

    “这东西压根就不是实体生物,”安德森有些惊奇地说:“它们在摄取的是……”

    系统地学习了全套的魔法及以太理论的术士立刻明白过来:“它们正在吸取这些尸体当中残存的记忆来壮大自己!”

    “蕾尔的法则会本能地排斥异怪,所以,这些东西必须有一个适应这片大地的法则的过程。”血裔少女严肃地说:“而记忆和灵魂本身就是近似的东西,二位先生。”

    她想起了阿维尔对她描述的,战死者最后的行军。

    “约拿,你得做好最差的心理准备,”少女说道:“你的那位血缘意义上的兄弟,很可能已经投入了那不可言说之物的怀抱之中。”

    佣兵深吸一口气:“他自己早就承认了,他说他是什么什么玩意的神选者。”

    艾莉尔嗤笑一声:“神选者?那些东西会有神选者?”

    “那这头虫子怎么办?”安德森·伊姆皱着眉头,点燃了一团火矢:“我用法术对付它们?”

    “火焰箭作为一个戏法,连铁块都融化不了——除非你也是泰格拉斯那种直系血裔,血脉里流淌着巨龙祖先的大部分力量;或者这只虫子已经获得了蕾尔的法则,以物质形态存在于世,那还好说。”艾莉尔摇了摇头,一只手把旁边看热闹的罗莎拉了过来:“小罗莎,对着它开一枪。”

    紫发少女反手就是一枪,能量弹在地上打出了一个冒着袅袅青烟的坑,而怪虫迅速地气化了。

    “呃,每一个人头都要打一枪吗……”约拿挠了挠头,问。

    血裔少女也愣住了——那辆马车里面都是这些幼体,恐怕得有几百个。

    这怎么搞?

    最后还是约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蜥蜴人们忍着恶臭,把人头排成了一条长方形的京观,紫发少女开了最大功率的一炮,将颅骨全都化作了飞灰。

    “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艾莉尔看着飞扬的白色灰烬,说道:“纳斯里的所有的小型聚落,都遭受了来路不明的敌人攻击的准备。”她仰头看着约拿:“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相当于和整个沼泽作战。”

    “那样也不赖,”男人摊开手:“至少我们不用费力辨别谁是友军了。”

    “你的乐观真的让我惊讶无比……”少女吐槽道,她对着肩膀上的蝴蝶说了一句话,召集长矛手归队。

    没有人看到,一只怪虫从被马蒂斯刺穿了头颅的最后一位路匪的伤口里钻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在迁徙的最后一段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更多的敌人。黑域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这个——如果是正常的城市,被这样的战火和混乱洗劫之后,恐怕旅人会不自觉地感慨起盛衰无常,人生变换来,更会生出一种对当前处境的幻灭感。

    但是黑域人就不会有这个感觉——在异怪入侵这片沼泽之前,它也是破败的,荒芜的,满是死亡,尸体和难走的道路。鬼婆们有意把整个沼泽的环境塑造成这样,来避免沼泽南面和北面的军阀和领主们的觊觎——

    ——要知道,那些在纳斯里沼泽边缘耕作的自由民和零落村庄,他们种植的庄稼就可以达到一年两熟。除去黑土平原,纳斯里沼泽就是整个黑域最适合耕作的地方。

    佣兵仍然在思考艾莉尔之前为他提出的那个问题,回到大车上之后草草地裹了一下毯子,就睡着了。少女无声地坐在他的床边,摊开画布,绘制着车厢之外绵延的沼泽。她草草地记录了这次的旅途之后,看约拿睡得熟了,把画板丢在他身上,跳下车厢,例行地巡查整个车队的情况。

    这也是她之前在亡灵们的军事训练里留下的习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作为军事主官,都必须对整个部队的情况有一个亲身的了解。作为索瓦妲巫医授权的,在她不在的时候暂代指挥的外援,艾莉尔已经把自己看做是一位受雇的雇佣兵公司的经理人来看待。

    ——等等,那我岂不是和后面那个鼾声很大的家伙变成了同行?少女急促地晃晃头,绝对不要。黑域的佣兵素质实在太低。

    少女绕着整个车队走了一圈,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罗莎·路西斐尔在和安德森·伊姆打牌——是术士们很流行的一种叫做“炼金牌”的小游戏,癞子头艾比在安抚自己的拾荒团成员,蜥蜴人的队长们在进行例行的换班——最外围的矛手和哨兵们是三班倒的。

    她随意地问了一句:“特里奥先生,您是去替马蒂斯的吗?”

    “是的咧,指挥官,”年长的蜥蜴人嘿嘿地笑了一下:“马蒂斯那家伙刚才突然说他犯头疼,我去把他换下来。嗐,这小子,平日就爱偷懒,我一会肯定好好训他一顿。”

    少女微笑着说:“不至于,特里奥先生,马蒂斯平时很努力,也该休息休息。”她清脆地说:“如果他觉得身体还是不适,就带他去找巫医吧,或者等索瓦妲大师,我们马上就要到碎牙氏族了。”

    “好嘞,好嘞。”

    士气仍然很高昂,装备和补给也足够……少女一边漂浮在半空中,一边按照着教科书的条陈思索着。

    她当然没有看到远处,盘踞在踉踉跄跄地回到大车上休息的马蒂斯的瞳孔里面的一道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