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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帝心如渊

    天未亮,几一丝曙光都没有,完全是天明之前至暗一刻。

    那大明宫御书房内已然亮着灯火,不,或者说灯火彻夜未熄。

    忙至很晚又起了大早的天熙帝对此却早已习惯,因为不同于白日里那些通篇废话没什么有用内容的折子,眼下这些连夜送进来的才是他最想要看的。

    “范希文......”

    “王子腾......”

    天熙帝一句一字一顿思虑手中奏折,每看一章先观奏章署名然后才细细研读,不多时原本就不算多的奏折被天熙帝翻看完毕,一些想法判断也在心念间生成,直至他摸上了最后一封。

    “韩稚圭谨奏。”

    瞧着最后一章署名落款思绪正忙的天熙帝眉头稍紧了紧。

    旋即才记起来这韩稚圭是自己得位以来新提拔的,品阶不过五品,但位置还算重要,经自己授意得了密奏权利,想来这莫不是对方第一次动用。

    这折子放在最下面不代表最重要,仅仅是对方递进来最早。

    脑中正闪着此类想法的天熙帝拆开密封奏章,不管是不是第一封亦或者其它天熙帝对这类密奏都会选择认真对待,因为这些人才是最能支持自己的班底。

    “咦......”

    密奏不至于像正常奏疏那般极简,但也不会太长,韩稚圭这首封显然就得了其中精髓,用不长的篇幅就吸引了天熙帝注意和兴趣。

    “倒也是有趣。”

    莫名的,原本表情平静甚至有些严肃的天熙帝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些许笑意,且还不加掩饰,或者说在大明宫这方圆之地也根本不需要掩饰。

    “戴权。”

    突地这御书房里响起了天熙帝声音,他口中唤出戴权名字,哪怕没有细细感应天熙帝亦晓得那老奴一定在侧。

    “戴权请圣上安。”

    果然,几乎就是呼吸间的功夫这御书房内灯火映衬下就多出了一道人影,偏那门似乎连开都没开过,唯有戴权身上尚未化开的雪花儿证明对方是才用外面进来。

    “你这老货。”

    瞧着戴权先规规矩矩行礼天熙帝脸上笑意更甚,说起来他也吩咐过无须这些礼,偏对方居然反过来婉言劝自己这礼废不得。

    因为比起纠结什么礼节天熙帝更看重戴权处事,加上对方作为前帝留下的大总管这点要求还是要满足的,索性天熙帝也不再强求。

    笑骂声落随即天熙帝眼角余光瞥见戴权肩头那已经几不可见雪沫儿却又没忍住道,“外面雪下的很大?”

    雪下的大不大天熙帝不一定留意,但他肯定清楚,只是他更愿意听别人来说,说实话。

    “劳陛下挂念。”

    不出意外,才染了雪进来的戴权脸上先显出一抹红润,旋即才巧着声接答道,“这雪可是真个不小,来年也必是丰年。”

    戴权话里话外却都隐隐透出一股喜意。

    毕竟能被前帝和眼前这位接连信任关怀,如何不让戴权欣喜,可没有人比他这位大明宫内相更清楚他的权利来自哪里,他大概也是最清楚眼下这位最喜欢听什么。

    “恩。”

    对于戴权讨吉利的话天熙帝只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仿佛跟之前关心雪大不大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也就在戴权心底咯噔一下的同时天熙帝忽又言道,“戴权你看看这个。”

    说罢,天熙帝却是把手里捏着的那封只有他才能看的密折丢了出去。

    “圣上......”

    原本戴权下意识想推托。

    他清楚晓得这些东西自己不该看,混迹深宫如此多年戴权如何不明白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深陷泥淖,然天熙帝那毋容置疑的态度让戴权本能把后半没有吐出的话咽了回去。

    “奴遵圣命。”

    服侍眼前这位已有两载,这位什么性子他戴权又如何不知,这一次推不得,更也拒不得。

    戴权先是习惯性向着天熙帝行了一礼跟着才弯腰拾起了地上那片薄薄折子。

    他动作略慢,仿佛被无形之物压在身上,也直到这一刻才显出这老监年龄已然不小,但天熙帝也不催促就那么坐在御案后面静静望起戴权。

    这密奏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是简洁精炼,以戴权能为很快就扫了个完整,甚至心底已经明悟眼前这位为何态度突然变化。

    “圣上,确是老奴想得差了。”

    戴权果断低头认错,哪怕从始至终也不是他的错,但同样的话放在不同前提之下效果也会截然不同。

    这一刻戴权心底大概也只有向那位爱搞事的小王爷叫屈,尽管他也清楚这根本怪不得对方。

    “眼界如此,孤不怪你。”

    天熙帝这无名火气显然也不是针对戴权,更不用说那折子里提到的事情已经算是得到解决了,“不过孤还是想听听你对这折子怎么看。”

    要说纯没影响也不至于,至少天熙帝一开始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大半。

    听到这一句哪怕戴权再怎么想要谨慎作哑也清楚这次问话自己依然推不得,不然真就要成了眼前这位出气筒了。

    “那张氏子赚了些钱该是真的,可......莫不是那位韩推官使了手段?”

    先不说对那位小王爷感官不错,单单每次小春子回来带的孝敬都能让戴权多思虑两分,更不用说这事儿在戴权看来不是大事。

    不仅不是坏事儿还是好事儿,这若是不为小王爷说上两句也太瞧不起他这历经两朝的大明宫内相了。

    戴权也不是纯为张安庭说话,在戴权看来这就是正经思路,甚至都有些暗戳戳的埋怨那位韩推官没事找事,区区一个府推官儿,倒显得自己没把小王爷看顾好似的。

    “孤看重的人如何不知轻重。”

    然这一句出口却引得天熙帝多瞥了其一眼,顿时让戴权下意识低下头弯了身子,旋即不等戴权再言天熙帝就自顾自道,“约莫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

    纯眼光不够而已。

    天熙帝就从那张氏子进京为那孤女改名又亲自站台开青楼等等行事如何瞧不出对方这次亦是半顺从。

    不过倒还真有些过于敏感了,透过这折子天熙帝好似能照见一个小家伙在瑟瑟发抖,反显得他在欺负人一样,一时间引得天熙帝既好气又有些好笑。

    “之前听闻璃月见过那张氏子?”

    这念头转过天熙帝抱着几分可怜几分补偿几分安抚心思也真个为对方考虑起来,稍一思索后就径自拍板。

    “那这事儿就让璃月去办罢,韩稚圭在旁督促便是。”

    这一手不仅安抚了那小家伙,又解决了另一个头疼小问题,一瞬间天熙帝直感觉心情又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