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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皇孙

    “小侯爷,您这边请。”

    沐斌在引路宦官的热情招呼下通过宫门进入了春和宫。

    他未曾料到昨日刚面圣献策得了诸多赏赐后,今日便迎来了东宫的内官传达了太子朱高炽将在春和宫宴请他的令旨。

    虽然事情令人感到意外,但所幸引路的宦官是个殷勤的,这一路上沐斌也消解了心中的紧张,开始思忖起此番拜见朱高炽时他该以何种姿态应对。

    在前引路的宦官海寿瞧着沐斌年岁虽少,却身处深宫,一脸淡然,丝毫没有拘谨之态,不由心生佩服。

    要知道,他在宫中可是迎送过不少显贵人物,可却少有人能像眼前这位小侯爷如此淡定,大多数人不是惊叹皇宫的壮观便是慑于皇权的威势,拘谨小心,丝毫不敢行差踏错。

    “难怪小侯爷能得皇爷的赏识,此次即将拜见太子殿下您能如此宠辱不惊,奴婢此前可未曾见过。”

    海寿知道眼前的沐斌身份尊贵又刚刚入了永乐帝的眼,得了不少赏赐,心中便存了巴结讨好之心,这一路上也极尽热络,眼见已入了春和宫,他的差事也快要结束了便笑着逢迎道。

    沐斌见眼前的内官如此殷勤,也不想显得过于高傲,并且此宦官的名字让他想起永乐年间一个比较有名的宦官,便也存了结个善缘的心思。

    如此想着,沐斌便笑着接话道:“公公过誉了,我听你南京官话说得不错,可是南京本地人?”

    海寿见沐斌搭腔不由喜上心头,边走边赔笑道:“奴婢是朝鲜人,这南京官话是后来学的,能入得小侯爷的耳,是奴婢的荣幸。”

    沐斌闻言不由多打量了海寿几眼。

    他是知道明朝承袭元制,宫廷之中是多有役使藩属国的人充作内官的,其中又以朝鲜人居多。

    而此项制度追溯到前元,其起因便是元朝为了控制高丽王朝(李氏朝鲜之前的王朝),一方面建立了高丽贡女制度,要求高丽上供女子。

    另一方面元朝也将公主下嫁高丽世子,这样元朝皇帝和高丽国王便形成了“翁婿关系”或者“舅甥关系”。

    元朝可以通过政治联姻把持高丽内政,进而实现对高丽的控制。

    而为了服务这些语言文化不同的高丽女子,高丽籍的宦官也被征召进入元朝宫廷。

    等到后来洪武帝兴师灭元,明军攻克元大都之后,大量高丽女子和宦官没有来得及逃走,一并被留在了洪武帝的宫廷里面,从那时起,明朝便继承了向朝鲜征调女子和宦官的惯例。

    “公公虽然之前是异国之人,但是久在京师,日后或许可凭借通晓朝鲜语言习俗还能另有一番际遇也说不定。”

    沐斌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

    “承您吉言!”海寿面上一副感激之色,但心中却五味杂陈,要知道他们这些外邦之人终究在宫廷中属于异类,要想往上爬,混出些名堂又谈何容易。

    沐斌此番言语可不是糊弄哄骗海寿,要知道永乐年间,永乐帝志在向外开拓,所以多有遣使藩国之举,其中精通当地语言习俗者更有优势,这也是此前藏人侯显有机会出使乌斯藏迎接藏僧入京的原因所在了。

    此外,沐斌如今大致可确定,眼前这个名叫海寿的宦官日后会七次出使李氏朝鲜,因功升任御马监少监。

    若非如此,他堂堂一个小侯爷,岂会有闲工夫与个无名之辈闲聊如此之久。

    正当沐斌与眼前这位日后必将发达的内官闲聊之际,忽然听得前方转角处传来一个小男孩清脆的焦急声“快点抓住......’赛子龙’.....”。

    沐斌闻言讶然的瞧了身旁的海寿一眼。

    海寿听得声音便知晓是何人,正准备开口解释一番,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连忙止步住口,并且以手示意沐斌如此照做。

    沐斌见状越发迷惑,不过很快一身锦衣的小男孩便在两个内官的簇拥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在迎面相逢的两拨人中间,地上赫然有一只油量的蟋蟀摆动着触须,正发出阵阵清脆的虫鸣。

    小男孩陡然见到沐斌与海寿先是一惊,随即见他们知机的止步静声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眼见地上的蟋蟀正欲逃离,小男孩便也不再关注沐斌他们,而是谨小慎微手脚麻利的靠近蟋蟀,手中的一柄金丝小罩网从天而降,牢牢地将蟋蟀扣在里面。

    随后,罩网被轻轻抬起一脚,受到惊吓的蟋蟀奋力一蹿,跃入早就等候多时的紫砂鼓罐里。

    “哈哈,成了!”

    小男孩迅速的将盖子扣紧,用手指头拂了拂上头的钱形气孔,笑嘻嘻的从地上爬起来。

    海寿见小男孩捉住了蟋蟀,这才笑着开口对身旁的沐斌解释道:“那是太子的嫡长子,皇孙殿下。”

    沐斌见小男孩兴致勃勃的捉蟋蟀,其实心中早就对他的身份有所猜度了。

    毕竟在东宫,如此年岁,锦衣华服,又有内官小心伺候,更加上沐斌可是知道眼前这位日后的宣德皇帝可是酷爱玩蟋蟀的。

    其人在位时,常遣人到江南搜寻蟋蟀,以至于当时的江南流传着一句话:“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

    “蟋蟀皇帝”可是名声在外的。

    此时听得海寿道出了小男孩的身份,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沐斌的脸上倒是没有显露多少意外之色来。

    只是嘴角依旧抽搐了一下,心中不由嘀咕道:“看来这宣德皇帝玩蟋蟀还是打小就培养起来的爱好呀!”

    “皇孙殿下,这位是西平侯之子沐斌,此番受召入宫,太子殿下正等着见他。”海寿见朱瞻基看向他们不由笑着作起了介绍。

    沐斌闻言也赶紧行礼如仪。

    “嗯!”

    朱瞻基显然还是对手中紫砂鼓罐里的蟋蟀更感兴趣,听得海寿的介绍也只是瞥了沐斌一眼随即轻轻颔首应了一声。

    海寿见朱瞻基只是打量蟋蟀不由先对身旁的沐斌尴尬的笑了笑,随即上前笑着逢迎道:“皇孙这可是新得了一只上好的寿星头呀!我观其赤须墨牙,一望便知是一员骁将。”

    朱瞻基闻得海寿夸赞他的蟋蟀不由脸有得意之色,笑着颔首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这可是彭城伯好不容易从宫外替我搜寻到的。”

    海寿闻言了然,他自然知晓这彭城伯张昶乃是太子妃的胞兄,这舅父为了让外甥高兴,投其所好,敬献蟋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些内官不会照看,险些让我的’赛子龙’逃了。”朱瞻基想起捉蟋蟀的辛苦不由脸有怒色训斥起侍立在旁的内官。

    两个内官不由诚惶诚恐的赶紧请罪。

    沐斌一直在旁旁观,眼见朱瞻基如今不过八岁的年纪,唇红齿白,脸有婴儿肥,一副小正态的样子。

    随即想及此人日后会登基为帝,便欲在初见时给对方留下些印象。

    沐斌撇了眼紫砂鼓罐里的蟋蟀一眼,思忖片刻后,故作姿态出口道:“皇孙殿下,你这手中的蟋蟀不是真虫而是文虫吧!”

    朱瞻基见沐斌开口不由惊讶的瞧了他一眼,皱眉询问道:“你似乎很懂的样子,这真虫与文虫有什么说法吗?”

    沐斌见引起了朱瞻基的兴趣不由心中暗喜,脸上一副高深莫测道:“据我所知,一般来说,这蟋蟀的伏虫要等六月初才开始披甲,七月初鸣,有斗性要等白露之后,入冬即歇,前后也就百日而已,所以也叫秋兴。”

    沐斌说到此处以手指了指朱瞻基手中的蟋蟀,笑道:“如今才七月,可殿下手中的蟋蟀已经成虫,可见是用秘法催熟的,只能称为文虫而非是真虫了。”

    朱瞻基见沐斌说得头头是道,显然真的是个行家里手,不由眼中一亮,急切询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那你可知道这文虫是用何种秘法催熟的吗?”

    “皇孙殿下可知晓贾似道其人?”沐斌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移话题循循善诱问道。

    “我自然知晓。”朱瞻基闻言颇为得意回答道,“我听师傅讲过,贾似道乃是南宋的宰相,一个大奸臣。”

    沐斌闻言笑着颔首,继续询问道:“那殿下可知,其人著有一部’《促织经》’,我所知的催熟蟋蟀幼虫之法便名叫’催春养蛩法’,正是得自贾似道。”

    “喔!”

    朱瞻基惊讶出声,随即好奇询问道:“你可知晓具体的方法?”

    “这个自然!”沐斌笑着颔首道,“取岭南的虫卵,在暖盆的土里烘着,盆口覆着上好的绵纸,一路北运。路上每日绵纸洒水,盆下暖烘,便可以让虫卵早几个月孵出。再把孵出来的幼虫放在蔬叶上,仍旧洒水,便能在四五月长成足翅。”

    沐斌说到此处再次指了指朱瞻基手中的蟋蟀,笑着说道:“殿下手中这种催出来的斗虫悖时而生,身柔口弱,斗性远不及真虫,所以叫作文虫。它的用处,也只是在白露之前让斗客们随便玩玩,聊胜于无吧。”

    朱瞻基闻言不由打量了手中的蟋蟀片刻,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一旁的海寿见沐斌一番话让朱瞻基郁闷了,不由心急火燎赶紧向沐斌打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

    沐斌见状不以为意,目光一闪,笑着对朱瞻基宽慰道:“不过,这文虫虽然不及真虫,但世间知道此催熟之法的可不多,能在如今时令便可赏玩蟋蟀,也是难得,彭城伯能够敬献此物也是有心了,而殿下能得此蟋蟀也是让人羡慕呀!”

    朱瞻基毕竟还年幼,听得沐斌的言语,又见其人一副羡慕的神情,不由心情大好,脸有笑意。

    随即朱瞻基对沐斌赞叹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精通此道的人,十分了不得呀!”

    一旁的海寿眼见朱瞻基转忧为喜,并且一副引沐斌为同道中人的样子不由心中大为佩服。

    沐斌见状不由心中暗笑,他这一手欲扬先抑,想来能让朱瞻基印象深刻,毕竟他与海寿可不同,一味逢迎不仅有失身份而且也得不到朱瞻基的尊重。

    沐斌看着眼前朱瞻基逗弄蟋蟀时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环视一圈,心中暗自思忖“今日他与朱瞻基相遇的点滴或许之后会有内官禀告给太子或太子妃,朱瞻基年幼不会多想,可沐斌的一番举措若止步如此,不对朱瞻基加以规劝,想来也会让太子或太子妃张氏不喜,毕竟没有哪个父母希望别人鼓动自家孩子玩物丧志的。”

    沐斌想到此处,沉吟片刻,不由看向朱瞻基,肃然说道:“殿下,刚才我与你谈及南宋宰相贾似道,你也说其人乃是大奸臣。”

    朱瞻基闻言微微颔首。

    沐斌继续说道:“贾似道也是酷爱玩蟋蟀,又因为其人是奸臣,便使得世人认为玩蟋蟀不务正业。”

    朱瞻基闻得此言,想及往日师傅与母妃都不喜他玩蟋蟀,便不由皱眉不悦道:“难道你也如此认为吗?”

    沐斌闻言摇了摇头。

    朱瞻基见状一脸讶然,感到十分意外,看着沐斌静待他解释。

    “我认为玩蟋蟀跟写字画画一样,只是一种兴趣爱好,这本没有什么不好的。”沐斌看着朱瞻基认真解释道:“殿下你想,若是贾似道不专权乱政,而是一心治国,世人岂会因为他而对玩蟋蟀心有偏见,便如殿下,只要你好好跟着师傅学习,平日里玩蟋蟀时适度,所谓过犹不及,想来太子与太子妃也不会对殿下再有指责了。”

    朱瞻基闻言若有所思,随即感激的对沐斌道:“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会遵循着做的。”

    沐斌闻言满意的颔首,随即行礼道:“太子有召,我不可让其久候而不至,便先辞别殿下了。”

    朱瞻基闻言笑着颔首。

    沐斌便随着海寿继续朝春和宫花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