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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暗流

    多邦城,行宫,内殿。

    胡季犛依靠在御座之上,衣衫半开,脸色潮红,双眼迷离的看着殿中数十个腰肢曼妙的舞女翩翩而舞。

    “哈!”

    “跳得好!”

    “赏......都给朕......赏”

    胡季犛身体前倾,大手一挥,装若豪迈的笑道。

    因为乃是内殿,所以没有大臣在场,殿中只有胡季犛的两子胡元澄与胡汉苍分左右列坐。

    此两人看着早已经失态的胡季犛,神情各异。

    胡汉苍乃是次子,能够被胡季犛选为继任之君,除了平日里多得胡季犛偏爱外,自然其本身也是有些才能的。

    往日里,因为上皇制度,他虽然名为安南国王却没有多少实权,要说心中无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们父子篡权自立,原本便不得人心,好不容易镇压了国内的反对势力,马上又不得不应对明朝的征讨,反而使得这对父子没有时间闹出矛盾,相安无事到如今。

    可此刻,胡汉苍瞧着御座之上的胡季犛,其人心中的愤懑再难以压制,他一把将身前桌上的酒壶掷于地,对着胡季犛喊道:“父王,当初要篡位的是你,让我做继任之君也是你,如今大敌当前,你又气馁至此,如此失态,是否要孩儿陪着你一起死,你才满意?”

    胡汉苍突然发作,使得殿中奏乐的乐师与跳舞的舞女都吓得胆战心惊,一时之间,音乐止,舞蹈停,殿中安静得可怕,只有胡汉苍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胡季犛眼见胡汉苍发作却似乎早已不在意,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御座的扶手道:“朕知道,你早就等不急了,你放心,这位置马上便是你的了。”

    “既然迟早是我做主,不如便现在如何?”胡汉苍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了,他哪怕忤逆其父,也得给自己寻一条活路来,所以他丝毫不怵,继续说道:“今日一战,结果已经很清楚了,这多邦城迟早要被明军攻破的,父王若是拉不下脸面,便留在行宫修养,外面事情都交给儿臣来为。”

    “你欲何为?”

    胡季犛眯了眯眼,徐徐问道。

    “这多邦城明军要攻破难免有所损伤,若是儿臣请降,让明军不费一兵便能入城,不知可否换我父子的命?”胡汉苍脱口而出道。

    “你呀!”

    胡季犛闻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失笑摇头伸出手指指了指殿中立着的胡汉苍道:“还是太年轻了呀!竟然如此天真,想他大明天子不惜遣三十万明军南下征讨我父子,那是下了大决心的,他是要杀鸡儆猴,做给大明的四方藩国看的,如此大的动作与代价,岂会给我父子活命的机会。若是能降便可活命,朕早就跪了.......”

    胡汉苍闻言不由脸色苍白,他因为年轻所以还有些余勇,可也正因为年轻,便容易将事情想得简单。

    此时听得胡季犛如此直白的话,他不由大受打击,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竟然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内殿。

    “父王,到了如今的地步,你又何必要吓二弟了?”一旁依旧端坐不动的胡元澄一脸苦涩道。

    胡季犛闻言嗤笑一声,徐徐说道:“化家为国,至尊之位,岂是那样容易成就的,朕走到这一步,便知道此生结局莫测,朕既然让你二弟做了继任之君,便想他最后也能做个明白鬼。”

    胡元澄闻言摇头不止,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胡季犛思忖了片刻,这才一脸复杂的看着胡元澄道:“我与你二弟都是身在其位难以幸免的,而你平日少涉政务,或有活命的机会,若真的不幸城破,你便直接降吧!凭借你在火炮方面的天分,或许还能为大明所用,为我胡家留一份血脉。”

    胡元澄闻言双眼微红,迟疑片刻后,建议道:“父王,如今守城全依仗阮将军,今日虽然他败了,但你在城头之上斥责他也是有些不妥的,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你如今还是当拉拢安抚他才好。”

    “朕是气糊涂了!”胡季犛自嘲笑道,“不过你说得也对,一会我遣人送些赏赐过去安抚他一下。”

    胡元澄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起身行礼道:“今日那火炮被明军轰坏了,儿臣便不陪父王了,去看一看能否修好。”

    “去吧!”胡季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待胡元澄退出了内殿,胡季犛愣了片刻,方才对着大殿内的乐师与舞女呵斥道:“都愣着干嘛?给朕接着奏乐,接着舞!”

    .........

    多邦城,将军府,花厅。

    阮大曾殷勤的将从明军大营返回的莫邃迎入了花厅,待其人落座后,不由急切询问道:“莫大人,明军主帅可应允了我们的条件?”

    莫邃闻言目光一闪,没有立刻作答,反而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随即才笑着说道:“将军莫急,先让我喝口茶缓口气,再与你慢慢道来。”

    “莫大人出城的确辛苦了。”阮大曾闻言虽然心中恼怒,但面上不敢发作,一个劲的赔笑道。

    莫邃此时如此作态,自然不是为了在阮大曾面前抖威风,而是要开始拿捏对方了。

    他虽然此时不得不与阮大曾同进同退,但他深知若他猜测不错,明朝皇帝对安南有想法,那日后他能依靠的便是明朝,而眼前的阮大曾充其量只是个手握些兵权的武夫,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

    所以在明军军营,他在张辅面前便也直言不讳的卖了阮大曾,说其人多疑奸猾,实则已经有意识的将自己与阮大曾区分开来了。

    再者,眼下,他虽然还得需要依仗阮大曾的兵力,但现在他才是那个见过明军主帅的人,他便可以狐假虎威,以此争取在面对阮大曾时成为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在此番行动中,建更大的功劳。

    “路上奔波不算辛苦。”莫邃饶有深意的看着阮大曾徐徐说道,“因为将军诛杀前陈王族实在是犯忌讳,我是废了不少口舌,百般讨好明军主帅,极力夸赞将军的能力与忠诚这才使得明军主帅同意事后赦免将军。”

    阮大曾虽然知道莫邃的言语有夸大之处,但听到城破后自己不会被清算,其人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不死,这城中的安南蛮兵终究是需要人统领的,毕竟明朝人看不上安南的蛮兵,如此一来他便有了用武之地了。

    “此番我能活命多亏了莫大人,日后必定报答。”阮大曾收敛心中的思绪,赔笑道。

    莫邃闻言颇为自得的摆了摆手,笑着吩咐道:“阮将军,我已经与明军商量好了,举火为号,一会我们前去北门,迎明军入城即可?”

    阮大曾闻言摇了摇头笑道:“莫大人出城这会,我也没闲着,你或许不知,守卫北门的统领阮日坚正是在下的远方堂弟,他是我一力提拔起来的,是可信之人,我已经交代好他,莫大人自去北门,明军主帅认识你,正好由你迎明军入城,至于我将会领兵先攻入行宫擒拿胡季犛献给明军主帅。”

    “不可”莫邃闻言便知道阮大曾是为了日后的仕途,想先一步擒拿下胡季犛,在明军主帅面前露脸,可守卫行宫的乃是胡季犛的亲兵,岂是那样容易攻破的,若事有不谐,胡季犛身死,那将得不偿失,正是想到此处,他才赶紧出言制止。

    阮大曾见莫邃不允,心中以为对方是嫉妒他将独占擒拿胡季犛之功,脸色不由阴沉。

    “将军勿恼,我之所以不同意,乃是因为此番大明天子兴兵南征乃是为了扬威,而大明是有献俘阙下的惯例的,所以明朝主帅是希望能生擒胡季犛的,此番将军未得明军主帅允许,擅自行动,若因此导致胡季犛身死,那到时我恐怕将军是过非功了。”莫邃见阮大曾脸色阴沉不由赶紧解释道。

    阮大曾闻言思忖片刻,觉得莫邃所言有理,这才赶紧赔罪道:“是我思虑不周,求功心切,险些坏事,多亏莫大人提醒。”

    莫邃见阮大曾服软,不由松了口气,摆手笑道:“将军有立功之心乃是好事,虽然你应该攻打行宫,但是为了避免胡季犛察觉到明军入城从而提前逃走,将军倒是可以先行围住行宫,待明军入城后,对于胡季犛是杀还是擒,便让明军主帅自己做主,如此一来无论结果如何,将军都是有功无过的。”

    “那便依莫大人所言。”阮大曾闻言思忖片刻,觉得如此一来,虽然功劳减少了但毕竟更稳妥些,便也赶紧颔首应下。

    正在此时,将军府的管家急匆匆的进入花厅,禀告道:“将军,宫中来人。”

    阮大曾与莫邃闻言都是一惊,他们俩不由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害怕是胡季犛察觉到他们的异动了。

    “来的是何人?”

    “府门外可有甲士的身影?”

    阮大曾不由上前数步急切询问道。

    “不是!”管家见阮大曾神情激动,不敢耽搁,赶紧解释道:“来得是个内官,据说是国王有赏赐给将军。”

    阮大曾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其人不由再次看向莫邃,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这是胡季犛因为白天当众斥责阮大曾一事,现在想用赏赐来安抚他了。

    可如今他们俩都决定动手了,这安抚又有何用?

    阮大曾嗤笑一声,对管家吩咐道:“你便说我伤重不便见人,至于赏赐,你收下便是。”

    管家得了命令,便也赶紧转身退出了花厅。

    独留阮大曾与莫邃两人相视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