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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三夷,六希,九微。

    中宫清玄大殿内的一位干瘪老头,两条白眉直拖到了地砖上。

    身子如是透明一般,手挽拂尘,负在身后,于神像之前徐徐踱步,愁容满面道:“这是第几位姑娘了?”

    盘坐在一侧,双目无珠的秃顶老者,叹息了一声:“第二位了…”

    另一侧的无耳老者,盘着道髻,一支桃木簪横插在头顶上,外型似是一柄月牙小剑。

    他微微端正了身子,纠正道:“是本月第二位…”

    此三位便是玄通观的三尊大神,白眉拖地的透明老者乃是清玄殿的九微真人。

    双目无珠的秃顶长者是坐镇北极宫的三夷真人。

    头顶桃木簪的无耳老道自然便是那坐镇南极宫的六希真人了。

    三位都已年近六个甲子,然未能像师叔祖游清玄那般领悟大道而返璞归真。

    修为一直停滞在洞虚境界,无法突破瓶颈,进入大乘期,做那逍遥人界的陆地仙人。

    最大愿想可能也只是安稳余生,无灾无劫罢了。

    不过就连这简单的幸福,在这不安分的小师叔祖的折腾下,也彻底破灭了。

    时不时要出头替他擦屁股,摆平在人界所招惹回来讨要说法的姑娘。

    那些女子多半都是与师叔祖有些交情的,自然不好怠慢,不敢直接将她们轰下山去。

    她们与游清玄相识后,许久不见其人,念念不忘之下,便都跑来了他的老巢,希望得见一面,与之叙旧。

    其实这类女子倒好打发,无非是告知其师叔祖并不在观内,等她们耗在此地,住个十天半月的,自然就消磨掉了耐性,悻悻而去。

    这期间的食宿费用一切开销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负责接待香客的玄坛馆,倒是乐见其成,很是欢迎这类女子。

    毕竟这些女子都是来追仙的,只为了再次目睹老祖游清玄的神仙面容,再和他说说情话,就很满足了。

    这类女子大多是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追起仙来,疯狂的很,根本就不会在乎这点小钱。

    当然也有不少人怀疑这些女子的真实意图。

    英俊潇洒的皮囊?还是老祖无所不能的神通?亦或整个玄通观?

    或多或少,总在其间,毕竟俊俏又多金,实力又是人界至强之人。

    这样的男子,搁哪里不是像太阳一般耀眼?

    也难怪她们会为其不远千万里,蹲守在玄通观,连女子该有的矜持和名节都不要了。

    恐怕这也是游清玄久久不回山门的很大一个因素。

    而这次的鱼长爻和以往那些女子则大不相同了,居然不只是要求见面,还有婚约?

    师叔祖真有许诺过她,还是这姑娘在信口开河?

    无耳的六希真人,在以天耳通听完鱼长爻的哭诉后,不由大吃一惊。

    苦瓜似的老脸更加苦大仇深,这可让三位在人界相当有祖宗辈分的老者大感头疼了。

    “这姑娘所说为真?”

    “应该不假,师叔祖把那随身法宝捆仙锁都送给她了…”

    双目无珠的三夷真人,以天眼通看得比任何人都要真切。

    “若然是她抢来的呢?”

    无耳的六希真人说了此话之后,三夷和九微两位真人立时不约而同地转头瞧向了他,一副看待白痴的神情。

    普天之下,能从老祖游清玄手里抢东西的,只怕就剩下那青牛书院的儒袍夫子了。

    自知失言的六希真人干咳了两声,以此来缓解尴尬。

    “咦,像,太像了…”

    三夷真人滚动了白色双目,瞳孔中映射出鱼长爻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惊奇叹道。

    “像什么?”

    六希和九微两位真人异口同声道。

    “此女和师叔祖的旧爱画影,简直是一模一样。”

    “一条骨狐仙,偏偏长成了师叔祖旧爱的样子,这难免不让人猜疑其居心啊…”

    白眉扫地,身体透明的九微真人,穿过三夷真人的身子,望了一眼后,长叹了一声。

    “唉,依我看来,师叔祖真不适合做玄通观的掌教,孩子心性太重了…”

    “当年有师祖在世之时,可还会顾虑一下玄通观的名声。

    现在可好,无人管制,自暴自弃,完全无法无天了…”

    三夷和六希两位真人共同抱怨起来。

    外界盛传,玄通观的道士都是假正经,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祖都在外面花天酒地,招蜂引蝶,教出来的弟子又能好到哪去?

    什么放不下心爱的姑娘不愿飞升云云,都不过是他没有飞升成仙能力的托辞而已。

    游清玄可不管外界如何来颂扬还是诋毁他,依旧我行我素,一人一剑,过得逍遥自在。

    “可若是玄通观没有了师叔祖在,我们这群老东西不能狐假虎威借用清玄老祖的名号,玄通观还能如此太平?

    你们谁有那个能力抵挡住魔宗地阴堡的攻势?

    既然享受了师叔祖给玄通观带来的太平日子,理所应当也该承担相应而来的后果。”

    九微真人一言,让两位久居深宫,安享太平的糊涂老头醍醐灌顶一般自责道:“确实,确实,我们太平日子过久了,久疏阵仗,竟还忘了有一个魔门地阴堡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当下可也不是猜疑其居心的时候,想想怎么给师叔祖擦屁股才是真正的人间正道啊。”

    三位默默点头,对此看法保持一致认同,但具体这屁股要如何擦却有了分歧。

    三夷真人主张和以前那些女子一样,冷处理。

    晾她十天半月再说,兴许这姑娘识趣就自个儿走了也不一定。

    那样既不得罪老祖的相好,我们也不必背此黑锅。

    六希真人则主张用强,直接赶了下山就是,这类居心不良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这样屁股是擦了,但有没有擦干净却是另一回事了。

    九微真人则觉得这摊子太烂,因果太大,就凭我们几个老家伙承受不起。

    这屁股没法擦,于是决定在师叔祖的神像前敲响震魂钟。

    理由是这鱼长爻既然能等师叔祖两百年,耐性自然不俗,还差这点时间?

    用强就更不可取了,人家好歹是持了信物捆仙锁来的,这样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我们玄通观蛮不讲理,言而无信?

    “敲震魂钟?我可不干,上次因为招收弟子的事产生分歧,将师叔祖招回来裁决后,还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三夷和六希两位真人,心有余悸,显然不敢再提敲钟一事。

    九微真人也摸了摸上次被师叔祖拔掉的长寿眉,这是好不容易护肤有方,才重新养出来的。

    说敲震魂钟,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师叔祖早传下话来,不到玄通观要崩塌的最后危难时刻,谁也不许敲钟来打搅其元神神游。

    玄通观的大小事物让他们自行处理便是。

    若然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了,那师叔祖多半就要将我们给处理了。

    于是这三尊大神,又犯了难,协商无果之后,最终决定道法自然。

    这是他们之间的独有暗号,通俗点来说就是爱咋咋地,全当作没看见没听见此事一样就是了。

    “嗖”地一声,一个个元神重回到了各自镇守的宫殿神像身上,确实跑的比兔子要快得多了。

    正当小道童被鱼长爻哭诉得手足无措之时,远远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何人在此喧哗?”

    声音铿锵,威严有力,让蹲在玄通门门前哭诉的鱼长爻和楚风、血灵参同时侧头而望。

    但见西面云雾缭绕中走来一位中年道人。

    这道人身穿紫金道袍,头顶一云霞道冠,手持一柄黑色拂尘,面色蜡黄,显得异常肃穆。

    楚风一见这道人出现,立即挣了挣被捆缚住的身子,欲要行礼,喜道:“师…师父…”

    那被其唤为师父的肃穆道人,瞥了楚风一眼,见到捆仙锁时顿了一下,最后怒道:“没出息的东西,竟让一个小姑娘给活活捆住,师父的脸面也让你给丢尽了…”

    说罢,拂尘轻轻一摆,那捆住楚风的捆仙锁自动一松,脱落在地。

    “化…化神境修士的威压…”

    鱼长爻只觉他在解开捆仙锁的瞬间,自身法力一沉,便有些抵受不住,不由心中暗叫了一声。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谨记在心,定当勤奋修道…”

    楚风行动得便后,立刻跪在地上,显得甚是惶恐。

    “黄土大长老…”

    那小道童见了这道人微微颔首。

    这被小道童称为黄土大长老的乃是玄通观的五行大长老之首。

    玄通观上有老祖游清玄,中有坐镇三宫的三夷六希九微三尊大神,下设金木水火土为五行宫中的五行大长老。

    内门弟子和外门记名弟子与及杂工等等共计三千余人。

    其中五行宫中以土为尊,毕竟天父地母,人为子,一切生灵都脱离不了土地母亲的供养。

    玄通观内的日常琐事,以及传授道术,教化弟子等等,也多由这五行大长老来处理。

    谁知这黄土大长老却向那道童作了一个道家稽首,恭敬回礼道:“小木师祖,晚辈有礼了…”

    鱼长爻和楚风听此一言,俱是一怔,没成想这小小道童辈分竟如此之高?

    蹲在地上本觉委屈的鱼长爻得知这道长竟是楚风师父,且还不分黑白的护犊子,顿时心生怒火,起身喝到:“哈,好啊,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你这师父可好,来了也不问是非,直接就护短起来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虽知这黄土大长老乃是化神境修士,但料他也不敢在师门之前做出什么。

    自己不是他对手,只好借机嘲讽一句,出出心中郁闷之气。

    那黄土大长老扫了鱼长爻一眼,也不动怒,消瘦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本门弟子如何管教,自有本门的规矩,不劳旁人来费心。”

    听他如此一说,鱼长爻倒好像成了多管闲事的耗子,不由愤怒地将捆仙锁一收,气鼓鼓道:“好,嫌我多事是吧,本仙子不管了,走…”

    没走两步,突然意识到不对,又折过身来,双手抱胸,被自己气笑了。

    “差点让你这臭道士给唬了,你徒儿的事我管不了,但你祖师爷答应过我的又要怎么算?”

    “一千三百功德,与你结为道侣?”

    黄土大长老远远便听她哭诉,知道缘由后仍是不敢置信地再确认了一遍。

    “本观祖师爷有没有这番承诺,作为徒子徒孙的我们来说,可不敢擅作主张,一切还得听他老人家的吩咐。

    祖师爷让我们向东,谁又敢违拗向西?

    我们都不过是他老人家手中的棋子罢了。”

    黄土大长老答得滴水不漏,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还把这徒儿教导无方的责任,全推到了不在观内的祖师游清玄身上。

    且一派唯命是从,显得极其尊敬他们的这位老祖一样。

    反正空口无凭,无人对证,信不信也由不得你。

    “哈,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推卸责任,跟本仙子比耐性是吧?

    好,你们祖师爷什么时候回来,本仙子便等到什么时候,两百年都过去了,我还等不起么?”

    说罢,鱼长爻便掉头准备下山,找个住所,一直等到他们祖师爷游清玄回观为止。

    “哼,牛鼻子臭道士,没一个好东西。

    早知道清玄仙子便应该像宰那妖道那样,再给这小子也划一下。”

    血灵参眼见主子被这道长所欺,想起自己也被那妖道追得好苦,心下愤愤不平,临走时还不忘逞一下口舌之快。

    黄土大长老听了一怔,低声向楚风询问道:“他刚才所说的妖道是何人?”

    楚风躬身一旁,怯声应道:“听说是…是我们玄通观的弃…弃徒…”

    黄土大长老沉思了一会,突然神色一紧,厉声问道:“是洪通?”

    楚风看着师父紧张而恼怒的神色,不敢吱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下,黄土大长老双目突然放射出一道精光,精光之下似乎压制住了无限怒火。

    一瞬间,黄土大长老转变了无数个心思,从初时的震惊,到恚怒,再到笑逐颜开,仅仅只是一个回头的功夫。

    “道友且慢…”

    鱼长爻和血灵参同时止步。

    “我们祖师爷具体何时回来谁也不知,但大多有其规矩,估摸着也就这几日。

    倘若你们不嫌弃,不如就在敝观的玄坛馆落脚,一但有祖师爷归来的消息,也好立刻通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