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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雪别馆(一)

    终于爬到了,姜洛滢除了微微有些喘气,别的感觉倒还好。尤其是这里有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露台,站在露台上向四周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高大挺立,错落有致的雪松。四周茫茫然一片雪白。

    风景倒是极好的,姜洛滢笑眯眯地想,又向下看了看,刚刚路过的小别墅们安静地矗立在雪地上,屋顶一片雪白。

    服务生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刷开门,再双手把房卡递给姜洛滢。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两叠大的小和室。中间放着暖桌。右边有道木质推拉门,门后就是卧室,靠墙摆着一张两人睡都嫌挤的床,床头有张长约一米的梳妆桌,梳妆桌隔壁就是浴室,有浴缸和花洒。

    “卫生间呢?”

    姜洛滢在房间里足足找了两圈,终于在和室西南角找到一道小门,打开一看,是一个只有2平方米的卫生间,除了一个马桶,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么小啊!”姜洛滢嘀咕完,回到卧室,往床上一躺,床不软不硬,枕头雪白蓬松。“嗨,真舒服!”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晚餐摆在映山红别墅的水杉木大餐桌上,一边六把椅子,可坐十二人。

    餐桌上方吊着一盏十二枝蜡烛的大吊灯。把餐厅照得亮堂堂的。姜洛滢一眼扫过去,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冷食。

    有鸡肉火腿冷切盘,西班牙冷切火腿,迷你金枪鱼三明治,一大盘海胆、鲑鱼子、鲔鱼寿司。还有几盘她没见过的菜肴,分别是墨西哥吞拿鱼沙拉,泰式牛肉沙拉和烟熏里脊冷切拼盘。

    蓝纹奶酪、抹茶慕斯、黑森林蛋糕、曲奇饼干和时令水果拼盘,鲜榨果汁、红白葡萄酒、香槟摆在餐桌尽头。

    “哎呀怎么全是冷的啊!人家胃不好吃不了啦!”吴太太扭着嗓门用粤语说道,同时用眼睛瞟了瞟丈夫。

    吴律师扶了扶玳瑁眼镜,低声跟服务员说了几句。服务员点着头一路小跑走了。二十分钟后,服务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送到吴太太面前桌上。

    姜洛滢这才知道原来是可以点餐的,顿时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拿这一盘子冷东西了,她有些羡慕地看着吴太太。

    吴太太伸展手臂,向后撩了撩长发,翘起左手小指,右手慢慢扶起筷子,挑起几根热气腾腾的面。

    一道微弱却亮眼的毫光闪过姜洛滢的眼睛,她注意到,吴太太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又大又闪耀的红宝石戒指,刚刚的毫光便是宝石戒指反射灯光发出。

    大概是面的味道不错,吴太太微笑着侧脸对丈夫说了句什么,她的耳朵上,也闪着同款红宝石耳环。

    即使以姜洛滢这样的外行看来,也认出那三颗宝石每颗都在一个克拉以上。

    于倩倩跷着二郎腿,坐在酒吧前高脚凳上。朱红锦忙着和谢、李两位男士喝酒调情,嬉笑打闹。屋外风雪交加,铺天盖地一片雪白,几乎分不清天地。

    姜洛滢用亮闪闪的银勺子挖了块黑森林蛋糕放进嘴里,慢慢抿着。

    于倩倩端着酒杯,晃悠悠走到姜洛滢面前,把半杯残酒在她面前一晃,笑着问道:“来一杯?”

    “哦,不了。谢谢。我,我胃不好,不能吃……”姜洛滢看看手上盘子里的食物,尴尬地把“凉东西”三个字吞进肚里。

    “不能喝酒?”于倩倩干笑了一声,半扑在吧台上。

    姜洛滢点点头,她觉得于倩倩热情又大方,是个好相处的人。

    两人聊了几句天气,话头又转向滑雪,跟着于倩倩提到主馆那边有上好的露天温泉。

    “主馆是什么?”姜洛滢疑惑地问。

    “主馆就是滑雪度假区总部所在。我们这几栋小别墅群,叫别馆。”蓝晓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姜洛滢身后,笑着解释。

    “像这样的别馆,一共有三个。”于倩倩晃荡着酒杯说。

    “你来过?”蓝晓丹瞟了一眼于倩倩问道。

    “来过。这地方安静,挺招红姐喜欢的。你知道这里是别馆,是不是也来过?”于倩倩指了指朱红锦,含笑问蓝晓丹。

    不知道怎么的,蓝晓丹脸色突然红了红,又变白了。她停了会,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接着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我爸失踪那年,曾经带我来过这里一次。”

    姜洛滢讶异地看向蓝晓丹,蓝父失踪这件事,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要不,吃完饭,我们去泡泡露天温泉,怎么样?”姜洛滢急忙转移话题。日本温泉世界有名,来了不泡一泡,简直对不起自己。

    于倩倩“呲”地一笑,让服务生再给她一杯酒。

    蓝晓丹背影一闪,消失在大门外。

    “你想去泡露天温泉?”谢东耀悄无声息地走到姜洛滢身后,笑着问道。

    姜洛滢还没决定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谢东耀把脖子向前一伸,嘴巴凑到姜洛滢耳边,油滑地道:“混浴的哦!”

    姜洛滢一楞,转头看向谢东耀,对方嘴角挂着笑,轻浮无比地斜睨着她。

    于倩倩酒喝太多,眼睛似乎有点红了。

    “嘭”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一大股风雪裹着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跑了进来。

    第二天,打死姜洛滢她也没想到,滑雪地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快到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尽管滑道的坡度只有20°。

    她以最惨烈的方式撞上滑道底部的防撞网,结结实实的,呈“大”字形的撞了上去。

    又冷又硬的防撞网把鼻子都撞歪了,还好没有热哄哄的鼻血流下来。她挣扎着,抓着防撞网站了起来,揉了揉双手手腕。不疼,看来得感谢滑雪服和手套足够结实,替她分担了很大的伤害。

    蓝晓丹轻盈地滑到姜洛滢身边,拄着滑雪杆刚说了“没事”两个字,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姜洛滢的脸上满是被防撞网硌出来的菱形印记,很是滑稽。

    “多练练就好了。可惜你不懂日语,有教练也没用。”蓝晓丹忍着笑道。

    上面有人在叫蓝晓丹的名字,要和她比赛。蓝晓丹丢下姜洛滢就跑了。

    姜洛滢感觉到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估计是牙齿把嘴磕破了。她用力冲地上吐了口口水,心里烦闷。

    蓝晓丹在和人比赛,滑雪板后面扬起大片碎雪。姜洛滢脱下滑雪板,自己悄悄返回枫叶间。

    傍晚降临,天空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低到似乎垫垫脚就能伸手摸到。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姜洛滢裹在轻薄暖和的羽绒被里,扭了扭酸痛不已的脖子肩膀,拿起话筒:“嗯?”

    “滢滢姐下来吃饭啦!”蓝晓丹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只能勉强听见。

    “呃……”

    “你不要紧吧?摔伤了?”

    “有点。”姜洛滢坐了起来,用手按了按面孔,左右扭了扭脖子,还好,不怎么疼了。

    “那快下来。吴律师他们明天就走了。大家说好晚上给他们饯行。快点!”

    姜洛滢一想到要空着肚子走一大段湿滑的山路下去吃冷饭冷菜,再顶着冷风爬上来,她就直打退堂鼓。

    “晓丹,我手腕还疼,就不下来吃饭了。”

    “你有带吃的吗?”蓝晓丹问。

    “有杯面。太冷了,又远。我还是想吃点热的东西。”

    “那好吧。拜。”蓝晓丹挂了电话。

    姜洛滢披上羊绒大披肩,下了床,翻出杯面,愉快地动手拆开。

    她哪里想到,她走不了了。谁都走不了了。

    第三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姜洛滢便拧开灯起来了,她肚子有些闹情绪了。

    上完厕所,她搂了搂搭在肩头的绿色羊绒披肩,朝窗户外瞄了一眼。天地间一片雪白,只有雪松傲然挺立,四周安静得可怕。

    “接着睡,今天我可不去滑什么雪,摔掉半条命了都。”姜洛滢抖掉披肩,迫不及待地爬上床,还没躺下,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闷雷滚滚的响声。

    “大冬天的不会打雷吧?”姜洛滢刚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海,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窗户微微震动,狂风铺天盖地而来,卷起无数雪花。没头没脑地拍在窗户上。

    姜洛滢吓得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好在震动时间很短,很快恢复了平静。她试着给蓝晓丹打手机,可蓝晓丹手机关机,她下床用座机往银杏间打,听筒里只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没有接通。

    过了好一会,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姜洛滢才战战兢兢撩开窗帘朝外一看,漫山的大雪,把不远处雪松的树干都淹没了,只剩翠绿的枝干插在雪地上,看上去像没脖子的玩偶,古怪又滑稽。

    天空中阴云密布,门外小露台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屋檐下挂着冰溜子,亮晶晶的。一小股风吹来,寒冷顿时侵入骨髓,姜洛滢打个冷颤,还是硬着头皮向下走。

    一脚下去,雪已没过脚踝。

    去到“映山红”别馆的石阶积满厚厚的雪,一眼望去,像条白色巨蟒,静静蛰伏在自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