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命运:背叛救世主 » 末章 终末的琐罗亚斯德

末章 终末的琐罗亚斯德

    若要给予人类史定性,那即是充斥着纷争与灾厄的历史。

    汹涌的洪水、撼动的大地、陨落的星辰,文明总是兴亡…即便侥幸避过所有天灾,战争依旧会接踵而至。

    怨恨、嫉妒、背叛、谎言、爱,不同的思想与信仰使得文明纷争迭起,似乎在自相残杀殆尽为止都不会停歇,无论走向哪条通路,结局都指向同样的灭亡。

    于是人们呼唤英雄,呼唤救世主。

    这是在不久之前的故事,战争仍未打响,使得纷争走向终末的前奏。

    公元1991年。

    孟加拉人民共和国北部,一座村庄坐落于荒芜的旷野之上。数十间木屋或是草房零散地排列泥土铺成的小路四周,不过其中大半都已然破败。

    村落远离文明与城市,大抵上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

    “咳咳……”

    垂危的老人躺于木屋中那张古旧的床上,其面容憔悴,骨瘦如柴,宛若是腐朽的枯木,似乎被微风轻轻吹拂便会折断。

    “萨达特……到这边来,坐下。”

    老者用低沉嘶哑的声音示意在一旁站立静候的少女落座。

    名为萨达特的少女是老者的孙女,身躯同样的孱弱不堪,脆弱得犹如蝉翼。

    “唉……萨达特,我已然不久于人世了……”

    不用明说少女也是知道的,老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快就将离世吧。

    疾病,战乱,饥饿…至少在她眼中世界的八成由它们组成,它们带走了父亲,带走了母亲,如今又要带走老人…再过不久就会轮到自己了。

    “我愧对了代代的先祖们,固守着过去的辉煌而驻足不前,最终断送了一族的命脉…我已然不配被冠以那荣耀的名字了。”

    老人忽然间挪动身体,艰难地坐起身来。

    “啊!爷爷,您需要静养…”

    老人并未理会少女的劝阻,下床后拖着蹒跚的步履径直走到角落里那堆放杂物的柜前翻找起来。

    最终他所取出的仅仅是一本书。

    “萨达特,我的女儿,我现在要告诉你真相。”

    “……真相?”

    书籍十分陈旧,就连封面的皮革也有些泛黄,用波斯语写成的“神歌”却清晰可见。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琐罗亚斯德大人的著作……?”

    那是她日常所诵读的经文,讲述了善神阿胡拉•玛兹达与恶神安哥拉曼纽的斗争历史,其中的内容早已烂熟于胸了。

    “这是“原典”,我的孩子。从神代传承至今,无数次更换载体却始终保留下的其本质,即是大先知琐罗亚斯德的真迹。”

    少女一时间并没能理解,即便她努力地去思考也想不明白所谓的“原典”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那是自己与爷爷日夜都在颂念的,包含着这世间一切真理,诉说阿胡拉伟大的文书罢了。

    “这是先祖代代所流传下来的……我们体内流淌着先知崇高的血,我们即是琐罗亚斯德。”

    陈旧的书籍在老者的手中忽然间虚幻,形体如同烟云一般扭曲变换,逐渐紧缩。片刻过后那厚重的书页就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支亮银色的精致吊坠。

    一颗银白无色的宝石绑在链上,无数细微到肉眼无法看清楚的字符秘籍却均衡地镌刻在其上,它们正是书籍原本的内容。

    萨达特从未见识过这般景象,这不可思议的光景就宛如是主神阿胡拉的伟力。她仅是呆呆地怔在原地,直到老者将那条项链挂到他的脖颈上才回过神来。

    也仅仅是回过神来罢了。

    老者费劲的弓下身来,用他那干裂的双手轻抚起少女的脸颊……他那布满褶皱的脸上久违地露出微笑。

    “你现在不必全部理解,只要记住就好…我的孩子,把我的话语全部铭刻到心里。”

    “萨达特…萨达特……预言曾说,每过千年便会诞生一位索什扬!我希望那就是你啊…”

    “是……我……?”

    “一定是你啊,我的孩子……你是特别的……咳咳咳…”

    话语还未说完,老人就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仅是一瞬间他就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爷爷!”

    少女使出浑身的解数才将那瘦如柴骨的身躯重新搬到床上,此时他的状况已然更为恶化,连意识都已然接近涣散。

    “……爷爷……”

    萨达特哽咽着,虽然仍旧没能明白方才老者的话语,她只知道自己最后的亲人已然弥留,被褥也盖不住他那将要离去的魂灵。

    “活下去,从这个荒凉的村子里走出去…不要像我一样一事无成……你一定要完成我们一族的夙愿,将琐罗亚斯德复兴啊…”

    『是…是!我会的…』

    “……别哭啊,萨达特,我只是要通过裁判之桥去往天国罢了……”

    如今他已然连手臂都无法抬起,仅能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最爱的孙女。

    “…请为我完成最后的祭火吧。”

    “…好…”

    少女抽泣着走向屋内那只小小的壁炉,她投入家中最后的木柴与香料,与块状的油脂一同点燃,炽热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焰火在壁炉中跃动,滋滋作响。

    强忍着哭腔咏唱着亚斯那与伽泰,直至圣洁的火种燃烧殆尽才停息下来。

    当她回到老者身旁时,他已然没了气息。

    “اهوراروحتوراراهنماییمیکند”

    愿阿胡拉引导你的魂灵。

    公元1992年10月4日,秋。

    墨黑色的越野车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车轮所碾过的土地上仅留下深浅不一的印痕。

    俨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那轮辉日所留下的最后一缕光彩也正在逐渐的褪去,黑暗很快就将笼罩向这片大地。越野车只好加快速度驱驰,它必须在日落之前到达最近的城镇才行。

    夕阳已然落到了地平线上,寂静的旷野上仅有这辆越野车的在不断地轰鸣着。远方升起一缕缕的炊烟,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信标。

    那是一座十分荒凉的村子,与城市并不为邻里,甚至没有给车辆通行的道路。越野车只好停在村口,从车上走下一位年迈的男人。

    从装束上来看他是一位神父,似乎是隶属于圣堂教会的圣职者。作为当今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宗教组织,圣堂教会在南亚地区的势力实际上并不怎么强盛。

    男人已然头发花白,却看不出多少孱弱老人的形象,他的身材反倒是健壮魁梧,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不言自明的威严。

    言峰璃正,隶属于圣堂教会第八秘迹会的司祭,目前正在周游列国,收集圣遗物的旅途中。

    村民们显然被这突然造访的外来者吓到了,他们警惕地将神父包围起来,嘈杂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神父无奈地摇了摇头。

    “请叫你们的村长来!”

    过了不久,一位老人在两个青年的搀扶下踉跄地走到了神父身前。

    “…大人,您来我们这小地方有何贵干呐?”

    “我正在旅行途中,希望在这里借宿一晚。”

    老人缓缓点了点头。

    “…好的,塞洛,给这位大人安排一间屋子。”

    言峰神父跟随名叫塞洛的青年来到一间破旧的木屋前,这间屋子似乎随时都会倾倒似的。

    “抱歉,村里穷,没有什么好房间给您。”

    “无妨。”

    屋内并不宽敞,只有一张烂木床和几件零散的家具,大都已经破败不堪了。不过真正吸引了神父注意里的不是这糟糕的环境,而是在靠在屋内墙角的娇小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黑色短发散乱,穿着破烂的麻布衣,靠墙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起来。

    “她是?”

    “哦,这家伙叫萨达特来着……她是个帕西人,前几年跟着祖父逃难到我们村,去年她爷爷死了以后就成了孤儿。”

    “帕西人?”

    言峰神父这才发觉这名少女的人种似乎与当地的村民有些不同。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就是以前波斯帝国的末裔吧,总之就是一帮异教徒,村长也是好心才收留了他们……啊,大人您不必在意她。”

    青年边说着边走到少女身旁,她蹲下身来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喂,萨达特,睡着了吗?”

    少女身体微微一颤,惊慌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中充满了惊吓与不解。可她并未开口,仅仅是死死地盯着青年。

    “今天村里来了客人,让他在你这儿睡一晚,听明白了吗?不要对客人失礼了。”

    少女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后就又将脸颊埋了下去。

    “唉……大人,这家伙不会说英语,不过至少还能听懂一部分……希望她不要影响您休息。”

    青年说罢便离开了。

    神父并未在继续追究那位少女的事了,在教会的势力之外他并不想惹上太多麻烦。他径自走到床边破旧的桌椅前坐下,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地图册与几本厚重的书。

    房内理所当然的没有电灯或蜡烛,神父也并不会使用什么照明的魔术。他是纯粹的武者,穷极一生的造诣都放在了八极拳的修行上。

    幸亏的是在这旷野上的月光比平常更为明亮,他才能勉强看清楚。

    神父隶属于第八秘迹会,对世界各地散落的圣遗物展开回收便是他的使命,神父也同样将其当做是一场试炼。

    摩揭陀王国的旧遗址就在这一带,之后下一站是孔雀王朝,古波斯帝国。在这种远离圣教核心范围的地区很难找寻到有价值的圣遗物,不过总是可以去碰碰运气。

    “第四次圣杯战争”开展在即,为了在圣杯战争中协助远坂家取得胜利,寻找强大的圣遗物也是手段之一。

    ……

    夜晚的村庄无比寂静,除过风声再没有其他。

    神父合上典籍,他从衣兜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十字架,在心中默默祈祷后便准备休息了。

    屋内的床铺只有一张,神父并不准备让一位年幼的少女没有地方安眠。他走到仍旧靠在墙边,不知道是否还清醒的少女身旁蹲下身来,用尽可能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说到。

    “孩子,你去床上休息吧。”

    少女没有反应,明显是已然睡着了。神父不想打扰她的休息,于是只好小心地将他抱上床。

    随后他自己趴在木桌上,困倦使得他很快就入眠了。

    ……

    1992年10月5日,清晨。

    吵醒神父的是噼啪作响的火星声,坐起身来,一股熏香的异味直刺鼻腔。他看向这股香味传来的方向,名为萨达特的少女正站在燃烧的壁炉前诵念着他听不懂的经文。

    天还只有蒙亮,火光却先照亮了整个房间。

    神父走到壁炉旁,其中正燃烧的是小段的木柴与类似香料的叶片,似乎是在进行着某种祭祀。他想起之前村民所说,这孩子是个帕西人,也就是所谓的异教徒。虽然他自己所信仰的圣教也与当地人不同就是了。

    帕西人,他们是古波斯帝国的末裔,在帝国陨灭后为了逃离宗教迫害而分散于中亚、东南亚与南亚的各个地区。他们所信仰的教派,琐罗亚斯德圣火教即是波斯的国教。依附于善恶二元论,憧憬善神阿胡拉•玛兹达的琐罗亚斯德教派如今已然没落,神父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信徒。

    神父回忆起自己正直青年时的往事,那要追溯到数十年前的“第三次圣杯战争”,爱因兹贝伦家所召唤的额外职阶从者,“Avenger”安哥拉曼纽,被琐罗亚斯德教视作恶神的少年,实际上只是个被强加其名的可怜人罢了。

    从那时起他便对这个教派没有什么好印象。

    想来眼前的少女也是可怜之人,自出生起就被灌输单方面的信仰,仅仅因为她是个帕西人。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权干涉。

    神父决定趁着清晨继续踏上旅途。他走出木屋,却发觉天上的阴云正异常地聚集着。

    “麻烦了,要降雨了。”

    ……

    10月5日,上午。

    一场突然的暴风雨很快便席卷了整个孟加拉国北部,并且似乎还会持续许久。

    降雨会阻挡车辆的视线,被浸透的泥泞也不利于行驶,言峰神父只好暂缓了出行计划。他冒着雨倾盆大雨回到车上,将存放的所有行李一并搬回木屋,回到屋中是他的教袍已然湿透了。

    神父倒是并不在意,他穷极锻炼的肉体不会因为这点风吹雨打而沾染上病痛,可见到她这副模样的女孩却并不这么认为。

    女孩在第一眼见到被淋湿的神父便行动了起来,她从架子上拿来一条毛巾——实际上只是一块破布罢了,虽然看得出来她有努力地洗涤干净,不过破布仍旧只是破布。

    “感谢你,好孩子。”

    尽管神父认为这是不必要的,他依旧接受了少女的善意。神父有一个儿子,曾经也有和女孩差不多大的时候,看到这位少女神父总是回忆起曾经小时候的儿子。

    神父用毛巾擦干头发后递了回去,女孩微笑着走开了。他把自己的行李堆到房屋角落里,里面装着干粮、淡水与几套换洗的衣物。

    他突然觉得有些空腹,于是取出一包杯装拉面。这是他从日本一路带来的,倒不是说多么喜爱其口味,只是在异国他乡总要带些留念。他注意到少女正在壁炉旁用一口已经生锈了的铁锅烧水,于是向她借用。

    廉价的香味在热水与调味料在纸杯中接触后不久便铺满了整个房间。

    当神父觉得面泡的差不多了,刚要准备开动,却察觉到不远处的少女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这边。神父用余光一瞥,女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仅仅是沉默地盯着自己——或者说自己手中的杯面。

    “哈哈…来我这边,孩子。”

    神父示意女孩到他身边来。他第一次真正仔细地打量这个可怜的孩子,面黄肌瘦,干瘪的皮肤似乎已经贴到骨头了。

    她才不过十岁左右吧,一个孩子,在这样贫穷的村子里没有亲人朋友,甚至与村民语言不通,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给你吃吧。”

    神父将杯面递给女孩,女孩却摇了摇头,不肯接受。

    “就当是报答你让我留宿一晚,快吃吧。”

    女孩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杯面,滚烫的热度让她的小手一抖,不过还是稳稳地拿住了纸杯,她脸上的欣喜难以掩盖。

    于是神父重新泡了一杯,她笑着看女孩连筷子都不用的狼吞虎咽,长久独自旅行的孤独似乎得到了缓解。

    屋外的雨声连绵不绝,自己似乎还要与她相处一段时间。

    ……

    10月5日,傍晚。

    雨变小了一些,大概今晚就能停下吧。壁炉里残留着少女祭祀用的叶片,她每过几个时辰就要祭拜一次。

    神父只是稍微打盹了一会,醒来时旧发觉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大概是出门了吧。但这雨还没停,神父不免有些担忧。

    不过,女孩很快便回来了。雨水将她的衣衫与发丝尽数打湿,她刚一进门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孩子,你干什么去了?”

    他很快便明白了这孩子究竟冒着雨去做了什么。

    他手中用枝条编成的篮子中盛着湿漉漉的柴火与神父没见过的野菜,以及那种她一直用来祭祀的香料。村外的山丘上有片不大的森林,她大概就是去往那里了吧。

    “真是坚强的孩子……快把火点起来,这样你会感冒的。”

    神父点起壁炉,火焰的温暖恰到好处。他用那条毛巾将女孩淋湿的头发擦干,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毛毯,于是将自己的短袍褪下给她披上。

    她将香叶投入火中又开始祈祷,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次了。

    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一个“异教徒”,即使有一天他能够走出这座将她视作异端得村庄,这世界上耶没有多少她的同胞。

    她的存在即便是对这世界不幸的诠释,她所信仰的神不会庇佑她。

    她会一事无成的死去。

    ……

    10月6日,清晨。

    神父醒来,她最后看了一眼再床上熟睡的少女,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雨在昨晚就停了,经过一晚之后泥土也不再松软到无法通行。他不想打扰女孩幸福的睡颜,决定不辞而别。

    把一半的干粮留下,这是神父唯一能为女孩做的了。言峰神父推开木门,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双眼,在秋季这是难得的朝阳。

    神父站在门前欣赏黎明许久,终究还是迈出了脚步。

    “……嗯?”

    神父的身后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死死抓住,回过头来,萨达特仰着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在挽留自己。

    ——这样的画面他曾经见过。

    ——当他准备远赴美洲寻找圣遗物的时候,尚且年幼的儿子也曾抓住他的衣角,死死不放。

    ——那时自己怎么做了来着?

    ——自己甩开了他的手,却又不忍回头面对抽泣的儿子,就那样径自地离去了。

    ——那是正确的吗?

    女孩用明亮的蓝色眼睛注视着神父,她的嘴角不断颤抖,断断续续的音节从喉咙中发出。那是极为不标准的英文,若是地道的伦敦人一定会一头雾水吧。

    但神父却清楚地理解了女孩所吐出的词语。

    “……谢谢。”

    在确认神父听明白了自己的话语后,少女轻轻地放开了神父的衣角。

    ——那是正确的吗?

    神父蹲下身来,紧紧抱住了少女孱弱的身躯。

    ——他决定做出正确的选择。

    “孩子,和我一起走吧!你不该把一生都浪费到这种地方!你的神救不了你,皈依我们的主吧……主会救你,我也会救你!”

    女孩并没能全部理解神父的话语,但温暖的怀抱使得她笑了出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样紧紧抱住了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