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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看似平平淡淡的生活,每个家庭都在悄然历经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把古老的马车换成轰鸣的拖拉机,也有用摩托车作为代步工具的,看着邻里们家家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的日子,每个人也在心中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日子作着下一步的打算,这一年多来,掀起了户口进城的浪潮,那令人向往的城里户口我们叫做“红本”。

    这里的人们依旧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传统,生活平静而又单调周而复始,然而,有些人早早的对这种生活感到厌倦,他们向往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脱离农村,摆脱农村户口的束缚,成为真正的市里人。改变命运的途径各有不同,少数人通过学习改变,如刘福的儿子和佳英,他们依靠只是的力量改写了自己的人生。有些人通过婚姻来实现自己的“一步登天”,很多年前,姑娘为了变成“红本”可以委屈自己随便找个是“红本”的人家嫁了,村里像三大伯家的三个姑娘这样嫁到市里得到红本的也有几个,这几个闺女都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女孩子可以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户口,进而变更自己的粮食供应本,但是男孩子就没有办法走这样的捷径,这些年也没有听说哪家的小伙子就着婚姻改变了成分。于是就有一些能人崭露头角,村里掀起了变“红本”的浪潮。

    刘文每日都在琢磨如何翻身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给这群曾经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瞧一瞧,让他们刮目相看,眼一眼他们,让他们知道他刘文可不是吃素的。同时他自己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这几年他家在村里的情形每况愈下甚至一落千丈,平时在村里走动,屯邻都冷嘲热讽,等他些微走远一点,就又嘀嘀咕咕。

    前几年因为刘文媳妇“出马”,家庭条件一下跃居村里的前几名,可惜啊,自从老李家的佳英的那档子事情之后,他媳妇就像折了翼的凤凰彻底退出了“仙界”,家里日渐衰败,条件就不好了。而且大家一致认为刘文媳妇是骗钱的“神婆”,在这口碑本来就不好,这下子更是跌到了谷底,妇女主任也当不了了。

    昨天,路过村东头,看见一群人在村口闲聊拉呱,他一过来大家说话的声音都逐渐变小了,直到他到跟前大家伙还没有声了,好像在等着他彻底过去再继续他们的说话闲聊,佟礼荣撇撇个嘴还故意问干啥去了,那口吻分明是一种嘲笑,刘文那个生气,简直七窍生烟了。

    他暗自发狠,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干一件“大事”,让他们只有嫉妒的份呢?再也不敢小瞧他。其实,村口人闲聊拉呱,根本没有人说他啥,声音也没有逐渐变小,一个人自己心里有鬼就总觉得别人在背后嘀咕他,见谁在闲聊都好像闲聊的话题是他,这种心态,让他对现状既苦恼又无奈。

    刘文整日整夜的琢磨,突然有一天灵光乍现——红本,如果变成红本就是从这个屯子彻底飞出去了,到时候,哪还需要再看屯邻的脸色?他们以前对我的爱答不理,哼,以后就是羡慕和嫉妒了。

    就这样刘文兴奋的就跟媳妇说了要变成红本的想法,媳妇一听,立马举双手赞成啊。往天睡不着觉是在乎耳边屯邻的闲言碎语,今天睡不着觉,是因为马上就能变成了凤凰,她躺在炕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都在憧憬市里的生活了,刚刚飘过的那朵云就是美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再也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了。然而,这兴奋劲儿还没持续上三天自己就消退了。

    刘文心里清楚变成红本这事虽然说是好事,可也是难事,如果容易的话这么好的事别人早就弄了,也轮不到他家啊。刘文安慰媳妇,办法总会有的,咱不是还有个在市里混的不错的二叔吗?他家有个论着叫二叔的远房亲戚,平时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炫耀,有个市里亲戚就好像成了皇亲国戚了。

    刘文等不及多想,第二天就拎着一百鸡蛋去市里二叔家串门了,二叔很热情,但心知肚明这不年不节的进城指定有事啊,刘文怯生生的说出自己想变红本的想法,试探着二叔能不能帮忙办成这事,二胡沉吟片刻,直言不讳的说现在政策放宽户口咱可以变过来,可是变过来干啥,原来还有地,这来了可连地都没有了。二叔的这番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就是让刘文在考虑考虑,这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可是自己又不能说的太过,否则这心思沉重的刘文,以防多想。对于二叔的劝导刘文充耳不闻,二叔如果再多说那就是不想给办了,二叔告诉他先回去,这个估计得有点费用,待他联系好了摸清楚具体情况再说,三天后再来吧。

    刘文一个劲的点头哈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二叔关上门“砰”的关上的那一刻,他差点没忍住要跳起来了,他怀揣着这个喜讯,一刻也等不及了,要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告诉老婆孩子,刘文一分钟没有停留就往家赶。快到家时,远远的望见村庄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他心中充满了得意。他暗想,这破地方我要走了。走到了村口,一群人在哪闲聊扯话,他也在这停留几分钟,加入闲聊的队伍。似乎大家知道他去办了头等大事,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跟往日不一样了,他暗暗的想“哼,这个村有本事的不还得是我吗?!”。

    他拐进自家的院子,一眼就看到媳妇已经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媳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焦急的等着他回来。刘文抬起左手,食指在轻触嘴唇,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媳妇一看刘文的笑意盈盈已经猜中了七八分,赶紧拉着他匆匆进屋关上了房门。

    “咋样?”媳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刘文胸有成竹的笑到“二叔说了,这都不是事,过三天我再去一趟就妥了。”媳妇激动地拍了拍刘文的肩膀,这是在说自己男人是好样的,也是对即将迈入新生活的欢喜。

    刘文告诉媳妇得用些费用具体多少还不知道,一提到钱媳妇就有些泄气了,这没说数就不知道多少,如果多了那这事就不能办了,刚刚升起的热乎劲好像被一盆冷水浇透了,可是回头一想,即便有些困难,他们终究还是比村里其他人强啊,我这都八九不离十要变成市里人了,跟他们可就不一样了,这分优越感马上就感觉高人一等,重新振作起来。她忽然又燃起了四处炫耀的冲动,好久不愿意串门的她以借工具为由走了好几家,跟着邻居拉话,人家说啥他是没在意,只顾想着自己即将迎来的新生活,想着比人家强了,想象着再过几天事情办妥左邻右舍的目瞪口呆的表情。

    三天之后,刘文满面春风的带来了好消息,一家七口人都可变成“红本”,而且全部的费用一共两千块,刘文没有用跟媳妇商量,直接拍板跟二叔说这个可以,并且承诺明天就把钱送过来,就可以办了。刘文心急火燎的飞奔到家,一进院就冲着媳妇嚷道“成了,成了”,媳妇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媳妇虽然觉得两千块钱对他们家来说数目不小,但是能办这么大的事还是值得的。她心里盘算着,人均不到三百,这三百换来的可不仅仅是“红本”了,更意味着他们这一家七口也能跻身于市里人的行列了。想想刘福儿子和老李家的儿子,当初为了考出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他家少走了多少弯路,又超过多少人呢?就这样,一件大事儿在刘文的张罗下,顺顺利利地就成了。刘文去队里开了证明,拿着户口本就这样在全村年轻人的羡慕中刘文第一个完成了成分的转变,户口不是农村了,这土地就会被大队收回,刘文高高兴兴的签了字。

    除了刘文家办成了“红本”,四姨家也如法炮制。四姨就是大舅家秋子溺水身亡时,赶来叫二姐去现场的那位母亲的亲戚,也就是母亲的表妹。说起这事,母亲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很是在意秋子去世时候把二姐叫去,小孩子家家的去也不顶事,再说,溺水身亡这横死的事,小孩看到容易害怕,万一真碰上“殃”,那可就后患无穷了。特别二姐,自从见到秋子最后一面回家后,回家就经常做噩梦,这让母亲总想找四姨好好说道说道。

    四姨夫家的亲戚有市里的,这次能换成红本,也是市里亲戚帮忙出的力,刘文家和四姨家,这两户人家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得意的不得了,走路恨不得都横着了。

    春天的田野上,播种的时节如约而至。大家种地时候大家,这两户人家看着漫山遍野燎荒打垄忙碌的人,心中不禁永起了一股蠢蠢欲动的痒意,手也有些痒痒,又有些怜惜这群出苦力的人。别人种都在埋头种地,他们选择进城去务工了,毕竟,生活的柴米油盐,总得有一份收入来支撑啊。

    四姨一家已经搬进了城里,村里的房子因此空荡荡的,夜幕降临时,家家户户窗户都亮起来灯光,唯独他家漆黑一片,好像冷冷的诉说着家里人已经变成了凤凰,展翅飞走了。刘文家没有搬走,坚持住在他厌倦的土地,但是儿子已经去镇里读书了。要知道,我们只有高中才能去镇里就读,他这初中就去了,确实跟我们不是一个等级的,连我们小孩子都羡慕够呛,每逢周末放假,他回到村里,总透露出跟我们的与众不同,沾染了市里气息,仿佛作为市里的孩子干净了许多。我们也会在背后议论,不愧为市里人确实干净了,市里人就是不一样。至于刘文和媳妇,则双双进城打工了,留下几个孩子在家看家护院。他们满怀期待着父母挣了大钱买了房,一家人就能团团圆圆地聚在温馨舒适楼房里,享受天伦之乐了。

    然而,夏天尚未展开它的序幕,小苗还没有全数崭露头角,四姨一家变早早的就回来了。用四姨自己的话说,这些日子他们过得脚没根的浮萍,虽然每天都有钱进账,但就是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是惦记着回来。其实四姨和四姨夫在饭店上班,辛苦劳作,两个孩子上学还要租房,这第一个月的市井生活就让他们感觉到市里生活不容易了,没有稳定工作,就没有固定的收入。这一大家子的嚼谷都接不上成了大问题,生活的压力让两个大人倍感焦虑。两口子一商量,他们决定还是得回农村,还得种地。可是,户口已经变了,昔日的土地都收回去了,该如何是好呢?想什么办法才能恢复原状呢,四姨毅然的表示,就是挨家挨户磕头求情,也得回去。

    在年轻一辈的困惑不解中,四姨与四姨夫毅然向大队提出了迁回户口的申请。四姨这属于重新落户,这几年落户农村已经不是像前几年随随便便的事了,现在这事啊,得村里人每个人都点头,要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做不了主。母亲家的亲戚占据了村子一半,所以前半部分签字进行得还算顺利,签字什么的都挺好办。可到了另一部分村民签字就难了。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少了一户,那多出来的土地得大家分。四姨拿着申请表,挨家挨户地陪着笑脸说好话,还不停的自责埋怨,那几天真是磨破了嘴皮子,沙哑了嗓子。几天之后,户口总算迁回来了,但是地需要等到下一次分地才能落实。这一次的挨家挨户的央求啊,可真让人看到了人性,有的人家呢,真的就不给签字,明知道最后也会给签字,还是会为难一下。这人性啊,说好说坏都说不清,伴着讥讽、伴着不情愿,就这样在一群怨怼之中,四姨一家转了一圈有回来了。

    刘文家在市里上班挣钱打拼这生活,忙碌的身影在繁华的街头巷尾穿梭,赚钱的热火朝天,仿佛生活就是个不听转动的金钱磨盘,他两没有太多的时间回家。然而,在这喧嚣的城市的背后,他们的心底藏着一丝丝的悔意。离开了世世代代生活的家,没有了土地就没有了根,在市里有没有正式工作,变成红本没有带来任何好处,生活甚至比原来还要忙碌,没有一丝转机。

    他们看到四姨求爷爷告奶奶的把户口回去了,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仍然没有把土地要回来,下次分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刘文咂摸着挪回户口的事更是不划算,尤其这样乞求还失了尊严,他是不会挨家挨户的去求的,而且就算他要摇尾乞怜,别人也不一定会松口同意啊,当初他因为变了红本没少在屯里耀武耀威、威风八面,而如今落了这步田地。

    就这样,四姨由红本转七亏来,却失了土地,刘文家变为红本也失了土地,看似结果是一样的。

    经过这一个变“红本”的浪潮,大家纷纷意识到,这红本并没有带来任何好处呀,除了失去土地被迫进城打工谋生,可话说回来了,进城打工咱有土地的也可以去啊。现在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状态,使得这农民不农民,市里不市里的,这算怎么回事呢?农民没有了土地,那岂不是不跟浮萍一样飘摇不定吗?像刘文家除了田园地就啥都没有了啊,这一年的嚼谷从哪出呢,单靠两人进城打工吗?

    回头大家又发现小义跟大眼睛也是进城了,按理说,小义认识的人那多啊,那办这事还不容易吗?人家都没把户口变过去啊?每个人在心里都有一盘账,这算来算去结果是户口不能变。其实父亲也想过把户口变红本,这是王怀忠的主意,我们就可以进城上学,市里教学质量那么高,到时候读个专科,工作就不用愁包分配,可是这个事母亲琢磨了很久,最终没有点头。母亲认为国家政策瞬息万变,孩子要是那样的自己就考出去了,可市里没有房子,就靠着卖肉这点微薄的收入,日子岂不是就更苦了?做了几十年农民的母亲深深的意识到,没有了土地,那就没有了跟,就意味着没有了家。

    这一浪潮由刘文掀起,也在刘文这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