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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岳父大人你也是蓝党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周本负责的这些府军前卫的人差不多都招了。

    不管是怎么招的,是打的,是哄的,还是别的。

    总之是招了。

    这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熬了一夜,大家又为大明朝立了一功,都美滋滋的回家睡觉去了。

    这一觉醒来,估计立功受赏的消息就传来了。

    李周本来也想回去睡觉,却被周本叫住。

    他知道周本有话要问,于是就跟着周本回了周家。

    洪武皇帝恢复中华,清除辽金元三代的旧俗,将理学引入律法,严格施行。

    所以明初风气与前代相比为之大变。

    就男女之防而言,本朝相比于前元,自然是严厉的多了。

    李周虽然即将成为周家的女婿,但男女大防不可不守,名声舆论不可不顾。

    周本的女儿周芊一见有客,也不好出来相见。

    所以这个名义上的媳妇长什么样,李周也没看到。

    打发了下人,又剩翁婿二人。

    周本坐定,李周在旁侍立。

    李周对上谨慎恭敬,周本看着也是满意。

    昨晚你立了一大功,这些人中就你最有办法,第一个拿到了口供。

    举贤不避亲,今天我向指挥大人给你请功。

    “这功没准就是祸了,还不如不请”。李周心中暗想。

    他是抱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的。

    能保住项上人头,安稳度日。

    就是最大李周的心愿了。

    但是他也不愿破坏岳父的好心情。

    只好俯身道谢。

    既然说到这里,周本踌躇了一会。

    见周本心中有事,却又欲言又止。

    李周于是出言询问:“岳父大人,心中可有什么事情?”。

    既然李周自己主动提问,周本也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王宣怎么招的我知道了,按你的说法他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先和他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再晓以利害,最后推心置腹的把酒一喝,他就招了”。

    “似乎也颇容易”。

    “可这王璟不同,如他自己所说是跟随开平王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我在场的时候他不肯招。

    我走之后你们单独谈话,他开始也不肯招。

    这个老家伙看不起我,又恨我打了他,他原本是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恨不得要吃人。

    怎么你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态度就变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

    李周本想找个理由蒙混过去,不料周本手一挥。

    问道:“你我翁婿之间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看来是不能敷衍了事,得说实话了。

    眼前这人在昨天为了开导自己,把胡逆通倭那话都说出来了。

    何况事关他和周家的生死,也应该让他有个准备。

    于是李周俯身又一拜,口称小婿出言无状,岳父大人海涵则个。

    周本毕竟身在局中,哪里知道他未来的结局?

    于是还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见这准岳父如此气定神闲,李周心中又有些不忍了。

    毕竟,未来对于他这岳父而言十分残酷。

    李周正在组织语言,却被老泰山一把打断施法。

    “你昨晚上伶牙俐齿,唬的人俱都入了套,怎的今日却如此吞吞吐吐”。

    眼前的泰山大人本是沙场征战的粗汉子,不比文人含蓄精细。

    李周细瞧他的脸,上面也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了。

    “这可不能怨我,是你自己要听的”。

    李周心一横,嘴里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岳父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李周说的是:“我告诉他岳父大人和他一样,也是蓝党”。

    这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平地惊雷,震的坐在座位上的周本措手不及,一口茶水喷出老远。

    喷完这口水,周本手上的青筋暴起!

    站起身来,怒视李周。

    手中的茶碗被他抓死死的抓住,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锐利的双眼对上李周投来的目光。

    李周的脸上有歉意,毕竟告诉自己的岳父是个蓝党。

    就等于宣告他的死刑。

    宣告家族的毁灭。

    确实非常残忍。

    但是,既然你问了,又不让我说谎,还打断我施法。

    硬要听个真话,那我也只好实话实说。

    真话永远都是残酷的。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不存在什么你好我好,含情脉脉。

    一方的眼里充满愤怒与不解。

    而另一方眼中却都是坦然与笃定。

    过了好一会,周本确认自家女婿没有玩笑,没有发疯。

    终于移开了目光,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李周吗?周本问。

    “小婿知道,当年岳父大人在战场上救了先父的命。

    先父为了纪念这段恩情,所以将两家的姓氏合在一块。

    给我取名李周,以示子孙不忘之意”。

    是啊,是啊,后来我的女儿出生了,我又给她取名为周芊。

    芊与显谐音,实则是表示我也要把我们这一代人在血火中凝结成的同袍之情传下去。

    于是我和你父亲约定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如今金吾卫上下都知道你我是翁婿的关系,今天你何故说出这种话?

    难道是我往日对你有亏待,你心中不平?

    还是你从四川回来后,身体还未痊愈,以至于胡言乱语。

    周本对眼前这个女婿的行为感到愤怒与不解。

    其实都不是,只有一个原因:作为一个穿越者的李周从后世流传的《逆臣录》中看到了周本的供状。

    但是要怎么和周本说,说自己是个穿越者,这谁能信?

    还是要借助鬼神之说?

    毕竟作为这个时代人相对来说更好接受一些。

    李周语带歉意的说道:“本来小婿不想说,因为其事荒诞不经,但又确实发生在小婿的身上,

    岳父大人知道,小婿在回来之后,卧床不起”。

    在那段时间里,小婿常在梦中看到一位衣着邋遢的仙人。

    他告诉我大明近期将会有一场大案,会牵连甚广,血流成河”。

    小婿原本也是以为是自己脑袋烧糊涂了。

    但是那个邋遢的仙人信誓旦旦,不光告诉小婿凉国公要败。

    还告诉我,蓝玉属下府军前卫的人种种结局。

    小婿让王宣画押的那份供状上的言语,就是那位仙人告诉小婿的,小婿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更有甚者,他还告诉小婿,岳父大人也成了蓝党,而且也有供词。

    周本一听,一时间不知怎么好了。

    一个邋遢的仙人,在自己女婿病中告诉他蓝案会发生。

    多少人受了牵连,连自己也是蓝党。

    这是多么耸人听闻,多么不可置信而又可怕的事。

    他身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周本很想怒斥女婿的荒诞不经,甚至大逆不道。

    他站起身来,脸黑的如即将降下暴雨的乌云一般。

    他不断的在屋内重重的踱步,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他停了下来。

    “你说那个人在你病中告诉你我是蓝党,还有我的供词”?

    周本不可置信的问。

    是的。

    李周的回答还是那么笃定。

    “那你说说我的供词是什么”?

    事关自身与家族,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李周只好按着记忆中的供词念了一遍:“犯官一名周本,湖州府长兴县人,状招洪武二十六年正月

    初八日有本卫指挥佥事张英唤本与在官百户孙麟、总旗蔡玺、小旗尹保儿并马军王保保等到于直房内。

    密向各人言说:如今凉国公要谋大事,以与府军诸卫商量定了,约至十六日大祀天地,上位驾出,便要下手。。。”。

    李周尽量按自己的记忆,把这篇供词平缓清晰的念了出来。

    在上一世,他为了研究洪武到建文这段历史,把载有蓝案内各位犯官的供词读的滚瓜烂熟。

    只是为了从细节中了解更多的历史真相。

    对于一个历史爱好者来说,这样做不是辛苦的劳作。

    相反,其中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也能带给他快乐。

    给予他新的思路,为他打开历史背后未知的大门。

    “你是如何知道正月初八日我和他们几个人喝了酒”?

    周本继续逼问道。

    没想到《逆臣录》中的这段供词竟然是真的!

    李周暗自心惊。

    “我并不知道,当时我刚从四川回来,身体不适,一直没出过门,在家养病。

    因为从烟瘴之地回来,怕被传染,所以也没什么人上门来看。

    直到昨天王祥到我家喊我来卫衙门,我还是第一次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出门。

    王祥这人心中藏不住事,他和我在去卫衙门的路上说了什么,岳父大人可以亲自去问他”。

    周本一听,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上月初八那天张英来找他们其实是另有要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李周生着病没有见人,他应该不会知道。

    “这就是你第二次在王璟耳边说的话”?!

    差不多,只是更精炼一些。

    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三天后岳父大人就被当做蓝党抓起来了。

    “他竟然也相信你的话”?

    他一心想岳父大人死,只要有人告诉他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那他就会当成天大的希望,如同落水之人的救命稻草!

    何况他儿子王宣都招了,他一个老头又能硬到什么时候?

    就坡下驴而已。

    怪不得这老头子一下子答应的这么爽快,他巴不得我和他一块死”!

    周本一拳砸的那桌子剧烈摇动,似乎有报废的危险。

    李周看他如此激动,内心却心疼起那桌子了。

    明式家具应该要是保留下来,应该能值不少钱呢?李周暗想。

    随即他收回心神,又重回平静。

    “那你自己呢?

    我是蓝案中人,你跑的了”?

    周本对自家女婿说出如此残酷的“真话”,依然余怒未消。

    我也是,李周坦然回答。

    只不过我的罪名不是谋刺上位,而是与蓝党勾结转移和吞没财产。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