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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马桥洪流

    五月初夏。一夜暴雨让刘金宁整晚无眠。他独自撑着雨伞站在马桥旁边的老槐树下,任凭漱漱下落的雨滴不停拍打老槐树上细嫩青绿的叶片和米黄色细花,目光却洞察有神地看着激浊洪水卷起的湍流,裹挟着滚滚水浪不停冲刷河上石桥很显沧桑的桥基。

    马桥,就是横跨在眼前这条咆哮着激流的河桥。8米宽、3米多高的桥洞跨度和高度,在数十年一遇的洪水卷席而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感觉它有些力不从心。

    刘金宁在县志上查找过,马桥修建已有近200年的历史,全部用做工平整的大青石砌成,拱顶单孔结构,和很多其他的石拱桥设计一样,马桥承载了早期村落和外界连通的重要功能作用,更停留了时间洗礼的沧桑感。因为当时村里交通不便,村里村外的物资往来大部分都是通过马运再经过这座桥实现的。马桥的名字由此而来。

    上世纪60年代,公社化运动大生产时期,村民们在早期的石拱桥基础上翻修过一次,80年代又用钢筋混凝土在桥基桥洞、桥面上浇筑包裹了一层钢筋混凝土层,加固了原来的石桥,同时拓宽了路面,方便机动车辆通行。

    桥下有一处泉井,是马星河马桥村段沿河的泉井之一,河边修了一处坎坝,是就近村民取水洗衣的地方。夏季河水水量少的时候,桥下会坦露出几块平整的石块,小孩子们就喜欢跑到桥下玩水歇凉。

    马星河流过马桥村的地方,还有另外3座稍晚于马桥的石筑河桥,交错在村庄,田垄,河坝之间,只不过它们没有马桥那样高、大、阔,只是为方便村里各个族落之间沟通往来、水田耕种、牛马农具行往提供便捷。

    刘金宁忧心着马桥的安危并不是因为它依然承载着交通的重任,几年前依靠锑矿、锰铁矿、煤矿和木材资源逐渐富裕的村民已经筹资在马桥同河段一侧的位置修起了钢筋水泥河桥,连接通往镇上的水泥路,马桥承载的更多的只是一种历史记忆。

    正想着心事,一辆装满羊崽的大货车停在钢铁水泥桥的桥头。车上先后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没打伞就跑向刘金宁,女的也是慌乱中在车上拿了把长柄雨伞急冲冲追了男的过来,直到撑开伞将男的和自己都罩在伞下,应该是年轻的两口子。外面矿产企业到村里开发的矿土淘洗厂因为环保问题关闭后,村里部分人开始做起山羊等养殖产业。

    男的问刘金宁,大哥,刘家院子是不是往这边走。刘金宁看了看眼前问路的司机,跟他年龄不相上下,只是大学毕业回到村里当了5年村干部,自己似乎远远成熟于同龄人。刘金宁指着修建在河对面矮坡上鳞次栉比的房子说,前面就是刘家院子。刘家院子也就是马桥村,建国后镇里重新划分行政区域,因为马桥的存在,所以更名马桥村,因为村里刘姓居多,人们仍然习惯地称作刘家院子。

    21世纪初,马桥村在上世纪80年代全国掀起的“合村并镇”浪潮中完成了竹田村和马桥村的合并,形成了集中乡土地域内的村级统一行政载体。竹田村环绕20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而成的金星水库散落居住,周边翠山环抱,林木资源丰富,两支自然水源穿过山涧溪流汇聚到水库,形成简单的水系生态景观。

    其中的一支水系发源,和穿过马桥村所在乡镇金桥镇的河流金桥河同源,从高大的巨峰山脉蜿蜒漫流几十公里,又因中间狭长的丘陵山地地形分割而分流入金桥镇和马桥村,成为镇村一脉相承的近地人居布局。

    沿水库汇流而下,就是穿越马桥村的马星河,顺着马星河两侧丘陵地势,筑有条条块块的织布状梯田,绵延七八公里地。顺着河流的落差,每隔二三里地就修筑有一个水坝,浇灌村庄两侧的农田,连村入户的水泥路也阡陌交错其间,马桥村就分布在水库下面七八公里地的布块地带上。

    马星河一直流过下游田土肥沃的马塘村和马鸣村,小河汇入整个全溪市最大的河流邵水江的位置就是怀新县县城所在地,金河镇。不过马桥、马塘、马鸣这“三马村”并不属于金河镇,而是都归金桥镇管辖,和金河镇刚好是划江而治。

    因为丘陵地势的原因,“三马流域”成片的平坦田野和村庄虽然和县城隔江对望,但在马鸣村马星河汇入邵水江一段的地势与金河镇有一定落差,而且受到一座叫做紫云山的小丘陵山体阻挡,“三马流域”的村庄道路都要从马桥村和马鸣村接壤的一处谷地穿插过去,才能汇到金桥镇通往县城的省道。马桥、马塘、马鸣三村顺着田野和乡筑的修建脉络、村道穿插马星河两侧,“8”字型互通,和外接市县交通干线,构成县乡村融合的道路交通和城乡一体化网络。

    从地形上看,“三马流域”的地理和村落,与金桥镇的分布布局就像是一个斜放的葫芦的横切面,葫芦上肚部分是“三马”的三个村落,下肚部分是其他村落,葫芦腰的位置就是金桥镇的乡镇中心,葫芦腰外侧就是紫云山,马星河横穿葫芦上肚又拐了个弯进了葫芦下肚部分,再流到了邵水江。

    县城金河镇有直通南方大都市,经从全溪市湘西南铁路枢纽的一支高铁动车线路过境并接驳到邻市龙山市,给怀新县创造了非常便利的铁运客运运输条件。

    一直以来,在马桥村地域,处于水库上游部分的竹田村没有明确意义的村部,开会也都是在村主任的家里面临时搞个办公点,小孩上村小也都是和马桥村共用一个学校,在金星水库下面1000多米地势相对较高的一块公地上。

    按照省里乡村资源优化撤村合并后的用地规划要求,马桥村的村部,村小,卫生室都修建在这块面积2000多平米的地块上,迎坡而立的三座建筑单体成为山村故地标志性的守望。

    合并后的马桥村有1000多户、3800多人,竹田村民居住相对较为分散,马桥村人口则相对较为集中,共有刘家院子、陈家院子、李家院子、舒家院子、汤家院子等主要的几个聚落,刘家院子是马桥村最大的聚落,近2000人,是最早迁居过来的族落,几大族落之间相互都有通婚,姻亲交融,彼此之间关系都比较友善和睦。

    刘家院子是马桥村唯一修建了宗祠的族落。祠堂前面有一个半亩多的池塘,现在基本闲置,村里人用来养鱼。祠堂和池塘之间有一座七八米高、五六米宽的门楼,村前的水泥路穿过门楼延伸到院落当中。

    原来门楼两侧都有围墙,护卫着院落,只是后来被人们拆除了,院墙上面修筑了房屋。族落有一个一直传续的习俗,就是不论婚丧嫁娶,新人逝者都要过一趟门楼,象征着成为或者离别族人。

    祠堂因为人口外流等原因常年都比较冷清,虽然有过重修,但也看得出斑驳的岁月痕迹,族落里一年到头也难得在祠堂做一次聚事,反倒是祠堂前面水塘边的几株古树,经常的会有外面的游客来观摩赏景。

    尤其是池塘一侧那棵有些年岁的白兰花树,一到初春万支绽玉吐芳、芳香满溢的时候,就会有不少人驱车停到池塘前的空地上打卡拍照。院落后面的后山上,更有很多几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樟树、松树、栾树和橡树,一到春夏时节,鹭鸟筑巢飞舞,鸣喉展翅,飞跃蹁跹,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刘金宁看着年轻司机把一车羊崽拉走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望着眼前的水泥马路逶迤绕过田垄上散落的房子,水泥路和星罗棋布的崭新水泥砖房,就像卷曲着的被虫子啃出过数不清洞子的叶片脉络一样,充满了生态的气息。沿着往马桥村村部往西北向走,刘金宁父母几年前建的三层半的小洋楼就在村部几百米远。

    顺着地势往北上走,除了散落的几十户人家,就是通往山林后面另一个村5米多宽的沙石路,这中间要经过刘家院子几代人维护、极具生态价值的原生树林,怀抱粗的松树、杉树、枫木树、樟树、泡桐交织参天生长。

    这条路还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刘金宁的爷爷辈们甚至更早的人开辟出来方便山地耕种使用的。刘金宁记得,很小的时候随着爷爷赶着牛车要顺着这条路走很远的路去耕种,只是这些年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种地的越来越少,很多的地都已经种上杉树成为林地。

    在走过大片的原生林地之后,在马桥村北侧的林地间赫然包裹着几块山塘,山塘汇聚雨水地表水,俨然成为一片清秀的小水域。水塘和金星水库分据两个山谷,一个在马桥村北面谷涧,一个在马桥村西北谷地,将竹田和马桥连成一串。

    但金星水库是马桥村和马星河下游几个村共有,水塘却只属于刘家院子,面积较小,基本也都是刘家院子的人早期挖置。水塘之下也曾有开劈出不少水田,只是因为距离村落相对较远,后面也都荒置。

    林地的一侧,原来也是栽满植被的林地,很早的时候就发现有煤矿,村里的人曾挖过矿井采矿,后来大批的机械走进林地疯狂地进行采挖,不是很富裕的矿藏便很快贫乏了。

    当人们在邻村的另一个山头发现丰富的锰铁矿之后便弃贫而去,于是从老远的地方望去,巨大的山地就成一个长满荒草黄土包了。村民也曾试图重新在这片山地上栽植上树木,但是荒草涨势太盛,杉木根本长不出来,而且这个山头也偶尔会遭遇山火,所以现在几乎是一片荒地。

    2005年,刘金宁从湘西南一所本科院校的本科法学专业毕业,考上县上的乡镇科员后又辗转到了自己的村里担任村官,做了村干部以来他一直苦恼于怎样让这块山地起死回生。刘金宁对这片土地是充满感情的。

    小时候放牛,他曾随着他的小伙伴在这片林地里摘过野果,在林间的水库里洗过澡,在村里人挖煤修的小屋厨房内做过饭,也爬过幽深的岩洞看很深的潭水和奇形怪状的石笋,骑过在草坪上驰骋的公牛。因为这些,它在大学毕业后那个太多选择的时候才决意地想要回来。

    刘金宁绕着马桥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异样,便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看着洪流拍打着马桥桥基。正准备往回走时,住在他家屋后的婶婶跑到刘金宁跟前,说,你家大侄子在找你,电话又没人接。

    刘金宁的大侄子叫刘新庆,比28岁的刘金宁小一岁,是刘金宁堂哥刘金良的大儿子,高中毕业后跟着别人学开挖机,山头的煤矿大开采期间他就参与过,因为赚了些钱,后来就买了卡车跑运输,也经常地跑到县城包揽一些小工程帮人家做基建建设和房屋装修。

    回到屋前,刘金宁才发现刚才装满羊崽的那辆车就停在刘金良家屋前的空地上。大侄子正在和年轻的司机商议着什么。见刘金宁回来了,大侄子才高兴起来,说,小叔,我这还差些钱,你那里有没有。刘金宁问,多少?三千。刘金宁正要走回家去,就碰到父亲刘运国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从家门口那边走了过来。

    刘运国把手里的钱递给刘新庆,说,五千,你再点点。刘新庆接过钱,说,五叔爷,等年底有现钱了就还你啊。刘运国看着咧嘴傻笑的刘新庆,嘴巴就不痛快起来,说,你小子搞点别的不好,见人家养牛大户养了几十头牛,你就扯几十只羊羔子来,村里那上百头牛牛马马的折腾你还嫌不够嘛。

    刘新庆说,五叔爷,您就一百个放心,这活包赚不亏的,我们村的林地草地就是再加两个这样牛马羊的数量也绰绰有余。刘运国说,我是担心你的小羊羔子不要像人家那些牛啊马的祸害村里庄稼。

    刘新庆嘿嘿一笑,说,五叔爷,您是心疼您那被人家放野牛的牛犊子啃过的半亩苞米地吧,您每年送到镇上国文姨父那卖的粮食都好几百吨吧。刘运国长舒口气,说,那都是从村民谷仓里一颗一颗收集来的,那半亩地少说也有六七百斤苞谷,能不心疼吗?

    说着刘金宁从屋里头走了出来,把三千块钱递到刘新庆手里,说,新庆,我手头边就这些钱,随时都要等着急用,你要立马就还我。刘新庆说,小叔,没问题,国家干部的钱怎么能够装在人民口袋里呢?刘金宁一直都拧不过这个小他一岁却小他一辈的捣蛋鬼,说,小心我以小叔子的身份揍你!